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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意外之人

    混混沌沌间,沈芝睁开双眼,距离昨日接到自己即将被问斩的消息,她现在基本上平静下来。

    极为镇定地接受了这一命运。

    原本重新活过来,便是为了偿还自己上辈子欠下的债。然随着发生的事情愈多,发觉自己事实上,不仅没能将傅业夫妇的歹毒心思公之于众,反而让情形更糟糕。

    比如沈府走火,姐姐沈璃对自己的越发厌恶,傅府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团乱麻。

    此中种种,无一例外都有自己的一份力。

    沈芝悲观且消极。

    徐材审问时所列出的证据,她没有一个可以反驳。就连被人扔到杨屠夫家猪圈之事,都变成了另一番解释。

    是啊,她当夜不在相府,无人知道去了哪里。又被亲姐瞧见出现在府上院子里,鬼鬼祟祟,先前隐瞒那晚的尴尬事,倒成了替自己遮掩的心虚。

    沈芝身上的鞭伤,在傅青宓及封鄞走后,得到了稍微处理。然依旧没多大起色。

    隔壁牢房的男人,见她醒了,靠过来投了个好奇的眼神:“听说你快被问斩了?”

    沈芝愣了愣,露出苦笑,轻轻嗯了声:“没错。像我这般恶贯满盈之人,多少人希望我死,早知会有今日。”

    “可俺看着你不像呀。”

    “你不了解我,光凭我的外表,怎会知道?”

    男人垂下头,在地上捡了根草,含进嘴里:“那日看你与另一个女人说话,好像是你的姐姐。俺听着,你语气里的无奈与失望?”

    “哦?”沈芝讶然,扭过过忽然好奇起来:“先不说我了罢。说说你,是因着何事?”

    男人明显表情一滞,愣愣看了她一眼,来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怕说了你会不信。”

    “且说说看看,没准儿我相信呢!看你的样子,老实憨厚,应当不是行下了甚么恶事吧?”

    “也不是什么恶事。俺本是蜀中人,逃至京中,因造谣被刑部关进来。”

    听到是这么个消息,沈芝弯起嘴角笑了笑,因不小心动了下扯到伤口,疼得她紧皱眉头。

    “造谣?如今竟然连造谣的都被抓进来了?我倒是非常好奇,是什么样的谣言?”

    男人绷着脸,收起了适才交谈的随意。

    “?西成王狼子野心,要造反啦!”

    语气里,俱是小心翼翼。

    闻言,沈芝瞠目结舌,好半晌才缓缓回神。

    这人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亦是同自己一模一样,重新活过来之人?不然怎么会知晓在未来半年才发生的事。

    于是,她假装无法苟同的模样,试探着问:“我算是知晓你为何会被抓进来了。西成王乃皇亲国戚,且向来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对政事毫无半分涉及。你造谣生他的事,不抓你,抓谁呢?”

    男人一脸我就知晓会是这样,也不辩解,反而极其平淡:“所以俺被抓进来了。心甘情愿在这儿待着。”

    “为何会心甘情愿?”

    “原因无他,有人要杀俺。只有在天子眼皮底下,那人才会收敛些。”男人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一圈悄声说道。

    沈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谁,定然是指西成王了。

    “是么?对了,你是如何知晓西成王要造反的?”

    很快,男人的话打破了她一开始的猜想。

    男人看她终于好奇这个事,略微凑上前一些,朝她勾了勾手示意靠过去点。

    谨慎地四处张望后,道:“从一开始俺不是说了,俺是蜀中人,逃到了京中么?”

    沈芝点点头。

    “俺原先是蜀中一打铁铺子的匠人,被抓去西成王暗中修建的低下宫殿,遭人强迫打铁制造各式宝剑、长刀!”

    “而后呢?”

    “起初俺并不知晓是给军士们作兵器的,后来打造的量越来越多,俺们一群工匠耐不住好奇,偷偷去看了兵器被运送至何处。方才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沈芝急急追问。

    “发现是送去给军士们呀!”

    沈芝回以尴尬一笑。原来他不是重新活过来之人,倒是多想了。她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番男人握在木栏上的手:

    粗糙而手背上多有烧伤痕迹,且拇指与食指见的重重老茧,一看便知是经常我极为沉重的打铁大锤所致。

    遂略微思考后,不忍看他太孤独失去希望,决计安慰他一二。

    “我信你了。”

    “你信我?”男人有些愕然,意外的眼睛瞧着她。

    “你适才不是还替西成王辩解么?”

    “是啊。可是那也是别人口耳相传的,我并不认识他。对他的印象就是适才的那般了。”

    “那你听完俺的话,你就相信俺了?”

    “并不。”沈芝摇摇头,递上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我也是观察了你,猜得出来的结论。”

    男人一摆手:“你切勿绕圈子,与俺说这些,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俺是个粗人,一辈子打铁,动不了脑子。”

    沈芝一上午抑郁的心情,在和男人的交谈中渐渐缓解了。

    她浅笑道:“你都说自己是个粗人了。我也是从你的手得出来的推测。你手间的老茧和伤疤,告诉我你确实是位打铁匠。至于西成王一事,按说你与他本无什么交集,亦犯不着造谣重伤他,还大老远跑到京中来。”

    沈芝顿了顿:“如此看,只有一种可能,你被他追杀了。”

    男人目瞪口呆看着沈芝,似是找到了知己:“总算遇到愿意相信我的人了!”他感动得抹了抹眼角,面上对沈芝的佩服之色,一览无遗。

    “对了,俺看你虽为一介女流之辈,但据之前的推断能力,按说不可能遭人冤枉了。怎的现下还马上就要被问斩了。”

    沈芝苦笑连连,长叹了一口气:“啊~为什么呢?大概是上辈子所欠的债罢。”

    倘若她不鬼迷心窍,误判了对傅青宓的感情,横刀夺爱,姐姐不会如此怨恨她。更不会在这个关头,当证人出面指正她。

    而现在,重来一次,一心尽力弥补,收效甚微。姐姐还越发恨她了。

    她知晓沈璃性格的弱点,却没法让她对自己信任。归根究底,若是深究姐姐对她恨意的来源,最主要的大抵是在她跟傅青宓的感情之中插了一脚罢。

    前一世,她愧对傅青宓,因此对其感情大多是极为浅显的好感而已。可这一世,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今她摸着自己胸口,说自己对她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怕这颗心都不会答应。

    从玉香爬上他的床榻那次开始,她就发现了自己心中隐隐的在意与嫉妒。

    沈芝甩甩脑袋,欲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纷纷甩出去。她许久不曾见过傅青宓可,自从到了牢里,他甚至一次都不曾来看过。倒是封鄞,隔三差五差小义过来松松东西。

    有时候,她都想,那人没有心的,或许说不准他其实希望她早些死去。

    她不知道,傅青宓来过牢里的,在她昏睡期间。

    “你在想什么?”

    男人问道。

    “没~”沈芝没心思搭话,心不在焉看着别处发呆。她纠结于对傅青宓的感情,不该动心的时候动了心。想止住却难如上青天。

    “听说你是相国大人的夫人?”男人言语中有试探。他早就知晓她是了,他此举的目的在于提醒沈芝,记得将他刚才说的事告知相国大人。

    沈芝哪里猜不出他的用意,扫了他一眼:“是啊。但很快就不是了,待问斩之后,他会迎来另一位夫人。我之于她,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骗子罢。”

    男人叹息一声。

    “他连探望都不曾过来,我定然是不能够将你说的事告知他的了。”

    “不曾来?”男人有些疑惑,他分明见到相国大人来过的,怎的说不曾来呢?

    “相国大人来过的,你那时昏睡着呢!因为徐大人对你用刑一事,他差点用剑削了那昏官的脑袋。俺看呐,大人对你还挺有心的,一直护着你。看到你被打了,都气红了眼。”

    沈芝意外地看向男人,半信半疑。她昏睡了多久,分都分不清了。身上受了寒气,发热而整日迷迷糊糊睡着,确实有可能不知晓他过来。

    可是为何每次他来自己都是昏睡呢?似乎不大可能。但男人又没有骗她的动机。

    罢了罢了,就算他来探望过她,又如何呢?她即将要被问斩。

    一切已经板上钉钉。

    沈芝不知,傅青宓来探望过她两次,次次冒着欺君的风险过来。

    还必须借着封鄞的面子,才得以过来。

    圣上早在沈芝被抓当日,他在宫中接到圣上指令,因担心他与沈芝的关系,遂教他不得使用宰相职权,轻易探视。

    封宁突然起身,满脸难以置信。她当时承认的时候,完全是被她气昏了头,才一时口快应了下来。

    “傅相国,本宫说不是本宫!那日在那酒楼,本宫亦是遇到了糟心事,听沈芝说是她所为,当即一怒随口承认的。”

    封鄞严肃着脸,复问道:“永宁,当真不是你?”

    “皇兄!”封宁委屈极了,双眼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真的不是臣妹。老实说,纵使我并不喜她,然也不信她是那种会纵火害死自己双亲的人。我知她现下被刑部关进牢里,你们想救她。倘若当真是臣妹恶作剧,将她扔至杨屠夫家猪圈,这样让她颜面尽失的事儿,臣妹又岂会不承认?”

    封宁一番话,引来傅青宓一阵沉思,他后知后觉觉察到:他们也许找错了方向。

    心中一个咯噔,浮起一丝不祥预感。

    傅青宓只顾着思考,全然没有听到封鄞在叫他。

    正当此时,贴身伺候封鄞的小义,从外面急匆匆跑来,大汗淋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义一口气吞下:“殿下,不好啦。相国夫人要被问斩了。三日后!刑部徐大人已经收集到她纵火的人证物证!”

    在场的三人纷纷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