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傅青宓一早便过来老太君处候着，盼望借此感化屋内的人。
下人端了早饭过来，老太君动也不动，直接令人原封原样端出去。
傅青宓本就知道祖母性格执拗，决定过之事甚少更改。但他仍想着倚仗她对他的疼爱，怎么着也不忍看他在外头跪这么久。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先前被家法鞭打的伤。
按理现下应当唤他进去了。不料此番老太君似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他与沈芝和离。
这万万不能的。
“祖母，孙儿知错。求祖母开恩，收回成命，饶恕这次吧。”
接连磕了十几个头，老太君就如没有听见傅青宓的求饶一般。
桂椿款步进来，身后跟着余氏。
见着傅青宓笔直地跪在院中，像是已经跪了许久，余氏收起脸上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装得同情万分。
“唉哟，宓哥儿，大早上的怎么就跪上了？来，快些起来，是不是惹恼了老太君？走吧，同婶娘进去，婶娘替你说说情。”
傅青宓不语，冷冷扫了余氏一眼，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你这是跟婶娘见什么外？”
“不敢。侄儿的事，就不劳婶娘费心了。”
许是余氏嗓门太过洪亮，秋婆子从屋中探出身子，瞅了一眼便道：“夫人，老太君有请。”
“嗳，来了。”余氏表现得极其欣喜，挥了挥手中绣帕，快步上前。
待人均进了屋，桂椿步至傅青宓身侧：“二爷，您还是快快起来吧，老太君耳边有人吹风，现下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闻言，傅青宓挑眉：“何意？”
桂椿努努嘴示意屋内，傅青宓立即心领神会。
桂椿伸头朝着屋子大门方向，假意高声道：“二爷，您慢走，晚些时候再来。”
说罢，在傅青宓疑惑的目光中，抬手指了指厢房，低声说道：“去厢房，那处可以将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届时，二爷便知为何此次老太君对小姐的厌恶这般坚定了。”
傅青宓轻点了点头，随着人进了厢房。
在他们前脚踏进厢房，秋婆子后脚就推门出来查看，发觉人走了赶紧回屋中。
“老太君，二爷走了！”
闻话，老太君气得直哼哼，躺在榻上半闭着眼睛：“这个不孝子孙，教我下去了如何同老爷和他的父兄交代？”
余氏不嫌事多，在旁边附和道：“是呀。您说，就为了个行为不检的女人，去劫法场，乃至丢了相位。连御赐的府邸都让圣上收了回去。祖上的荣耀没了不说，如今还委屈老太君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住在这个小宅里，好不凄惨。”
“可恨！当初就不该教她进门。”
“对了，老太君，那日宓哥儿受了家法出走，您猜是去了何处？”
老太君眼中精光稍纵即逝，平静地询问：“去了何处？”她猜想，要么去了相熟的好友处，要么去了酒肆。
不然，还能去哪里？想必他心中亦是不好受的，鞭打了那么久，闷声不吭的。
余氏一抚掌，摇头叹息，一脸恨铁不成钢：“他去找沈氏了。”
“什么？”老太君惊讶地如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消息，难以置信。
“他怎么还敢去？不是说了救去后与其分道扬镳了，不知沈氏在何处么？”
余氏啼笑：“这您也信？那是宓哥儿哄着您嘞。”
“放肆！咳咳～”老太君止不住咳了又咳，想起其中可疑，“你怎知他去找沈氏了？”
因瞧着老太君的面色通红，余氏生怕怒火烧着自己，战战兢兢跪下身子。
一边暗暗抬首打量老太君神情，一边如履薄冰极其小心道：“妾身指天发誓，所说绝对真实。马厩的下人说了，宓哥儿牵出去的马，至少赶了一日夜的路。您说，他去哪儿拜访人，能不顾身上的伤连夜赶路呀？”
说罢，余氏松了口气，看来她这剂猛药下得相当及时。不然过会，没准宓哥儿在外头多跪些时辰，老太君指不定一心疼。
那她所有心血俱付诸东流。别说没法阻止沈芝回府，就连老太君这儿，她亦无法自保。这可是乱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事儿，可以说是老太君最不喜的了。
“宓哥儿是跟谁学的阳奉阴违？他以前可不曾如此。”
余氏自然而然接过话头：“还不是沈氏。您瞧她自嫁过来，先是自作主张乘了老太爷的轿子，而后更是违背您的命令，拒绝和宓哥儿同房。”
老太君似是不信，反问道：“她竟然做了此多肆意妄为的事？”
“千真万确！”余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席话，听得厢房的傅青宓捏着拳头，咯吱咯吱地响。
他不知，他的好婶娘，在他不在之时，竟然这番能说会道、颠倒黑白。
桂椿微微福了福身，皱眉低声补充：“二爷，此乃这几日来的一小部分。若非三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老太君怕也不会对小姐怀有这般大的抵触和厌恶。”
……
这日，沈芝正在院中打拳，这些日子耽搁了些，练了不多会身子便招架不住，竟然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遂收拳准备回屋歇息。
正巧此时碧雪一脸欣喜，满面红光朝她走来。
“小姐，好消息。”隔得远远的就迫不及待开了腔。
沈芝抬眼露出一抹疑惑：“甚么好消息？”
碧雪呵呵捂着嘴笑了笑：“还能是什么呀，定然是您被朝廷赦免了。日后呀，再也不用担忧只能待在宅子里了。您可以光明正大上街游玩。”
听罢，沈芝张大眼略微惊讶了片刻，从捡回一条命那天起，她知道自己迟早会被赦免，只是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
“走，碧雪，回屋收拾东西，我们回京吧。”
“小姐！”碧雪大呼一声，拉着她坚决摇头，“不成不成，您还不能回去。”
“为何？你现如今已经胆大到替本小姐做决定了？”
碧雪忙跪下：“小姐，姑爷传信过来，不让您回去。”
话音刚落，春娘挎着菜篮走进院子，瞧着两人的情形，问道：“夫人，您们这是……”
沈芝端了个笑：“起来吧。”
随后对着春娘说：“没什么，碧雪胆小，觉得惹恼了我，总是动不动跪下。”
春娘不疑有他：“原来如此。对了，门口有个小厮送了信过来。奴家听着口音，倒像是京中人。”
说着，春娘将信递到沈芝面前。
沈芝知道，这是桂椿给她传信了。她不晓得，傅青宓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收买了碧雪，然桂椿却是一直都站在她这边。
前段时间，她假孕的日子里，之所以将桂椿差回老太君身边伺候，便是为了以后有备无患，替她传递消息。
她迅速展信通读一遍，越读面色越发沉下来。到最后，甚至连两弯柳眉都蹙得紧紧的。
原来假怀孕之事，早让余氏捅了出去。老太君现下对她，可谓是全无半分好感，且傅青宓被贬的直接原因是因为救她。
遂连同一切账，皆算在她身上。
他在京中，处境竟然如此艰难了么？上次屋中的几滴血果然是他，这浑子！
老太君病重，因为他不肯休了自己，于是拒服药汤。
她了解他：他一向是个极重视孝道之人，且自小跟在老太君身边，受尽宠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敬重的祖母生病受折磨。
可她何尝忍心教他为了自己两面为难？倘使老太君身子有个万一，她无法想象。那样浓重的自责愧疚，上辈子品尝了个透彻，着实不想他亦去体验。
沈芝红了眼，继而咬唇低声呜咽落下泪来。
碧雪慌了神，不知小姐怎的一下哭了。想到小姐的埋怨，不由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姐，婢子对您从未变过。只是婢子不忍看您回京受难，所以才百般阻拦。您别生气，都怨婢子，您要打要骂要发卖，婢子绝无二话。”
不仅是他，连她的贴身丫鬟碧雪，都如此为她着想。而她全然不知。想到此，沈芝心中漫上一阵悲恸，眼泪更加汹涌。
许久，约莫是哭泣发泄了些情绪，她若无其事拭去脸上泪痕，勉强稳住心神。
“二爷可有说何时过来？”
“未曾！”
“那你替我修书一封给他，就说你家小姐我情况生变，茶饭不思。”
碧雪犹豫片刻，无奈点头同意了。
然而，信是寄出去，却久久没有回信。
这几日来，沈芝每日必做之事，便是守在门口，等回信，也等他。
初冬的天，暗得极早，沈芝用过饭，觉着不甚精神，早早上榻歇息了。
上榻后，又异常兴奋，辗转难眠。好不容易数小猪数得困倦了，才刚闭上眼迷糊睡去，忽听得屋内传来细碎脚步声。
“唔～”
沈芝努力睁开眼，只见一个黑影，当即警觉得往后一缩，厉声大呵：“是谁？。”
“我。”
傅青宓用火折子点燃了屋内烛灯。
昏黄灯下，她方才看清：他搭了件青色披风，带着夜里冰凉露气，静静立在她榻前不远处。
一双眼眸，映着烛光，逐渐变得热切。
看了她良久，方才干咳两声，别开头：“系好衣衫。”
嗓音微哑。
沈芝垂眸一看，不由手脚麻利拉好衣服，躲进被褥。
而后，她见着他脱下披风，褪去衣衫靠近。
“你～你也要睡？”沈芝紧张得咽了口唾沫，身子朝里边滚进去些。
傅青宓灭了灯，上榻靠在她身侧，低声道：“芝芝，为夫很累。”
沈芝这才噤住口，一动不动任由他把自己揽在怀中，他身上的寒气袭来，身子不由自主抖了几下。
她咬咬牙忍住了。却听到他在身后闷闷轻笑出声，恶作剧似的朝她脖颈吹了口气。
沈芝觉着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旋即翻身转过来，作势推开他，他反而抱的愈加紧。
两人面面相对，黑夜里呼吸交错。
“夫君，快些歇息罢。”沈芝趁着自己还有几分理智，慌忙提醒道。
“好～这就歇息。”
他话锋一转：“可这长夜漫漫，芝芝～”
忽而欺身而上。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得紧。你可挂念我？”
沈芝歪开头，闷闷不乐轻轻喘气：“不曾。你快些下来。”
“是么？我怎么听闻，某人挂念为夫，都茶不思饭不想了？”
“胡说。我才没有。”
“嘴硬。”
他飞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沈芝觉着身上一轻，正欲松口气，不想自己已然被他一把拽上。
此时正稳稳压在他身上。
下身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抵着。
她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登时羞愤难当，想逃离。然整个身子被他牢牢禁锢住。亏得夜色深重，方才掩下了她面上的红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