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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被困江府

    傅青宓眉头重重一沉,神情略显不安:“世子的手段,今日教傅某大开眼界。”

    “此言差矣,本世子亦是惜才之人。既然傅兄心有怨怼…”牧戈卖关子似的故意看了沈芝一眼,接着道,“便罢了,不强求。省得日后身在曹营心在汉,倒给自己添麻烦了。”

    他们话里的意思,原本沈芝没有在意,被牧戈这一瞧,那抹猜疑不知不觉上了心头。所有人都知晓她的身世,知晓当年事件其中曲折,唯独她这个当事人仍旧蒙在鼓里。

    她娘被逼死,她有种直觉:梦里常出现的那一幕,便是同她道别的场景,否则怎么会惦记着以至于失去记忆了还有影响。

    “世子,多说无益。”江老爷总算开口,含笑的老脸上夹带着狠色,“不能成为我们的人,便只能先除之以免以后成为绊脚石。”

    呵,这才是傅青宓话中鸿门宴之意吧?沈芝再无心思放在满桌的美食珍馐上,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情况:我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成,束手无策向来不是她的习性。她笑嘻嘻替其添满酒:“江老爷,您老这就目光欠缺了些。”

    沈芝说话时全然没有顾及他是自己外公,当下气得江老爷直吹胡子瞪眼,愤而推翻酒杯:“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也敢在此造次,沈府的教养不过如此。”鄙夷神情似在看废物一般。

    言语中尽是表达对沈芝无礼的指责,堂堂将军府教出来的竟是这么个玩意儿。

    傅青宓忽然冷笑起来:“不知江老爷以何种身份说出此言。我以为您活了大半辈子,至少心胸开阔,眼界宽广,不想小辈的一点意见都无法接纳。可笑~”

    有了他的声援,沈芝心中有了底气,鼓起勇气问道:“您的第三女在您心目中,处在什么位置呢?”

    关于芸妃,她大概知道些,毕竟在京中说书人最爱的故事便是此了。

    圣上南巡,偶遇商贾世家女儿江氏,两人一见相互倾心。而后随着回宫,可怜江氏天真,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再难有自由。再加后宫女人三千,圣上的爱哪里会是一成不变呢?

    江氏入宫没三月,终被圣上抛诸脑后。进宫时有多风光,被遗忘之时就有多落魄。很快,她被后宫记恨她的人盯上,一通陷害后遭到抛弃。

    “老夫没有那样的女儿。”

    江老爷扭开头,不屑继续关于自己女儿的话题。

    丈夫薄情、亲人冷酷,沈芝不难猜出,为何梦里那个女人即她的生母,总是以那般幽怨的声音唤她。

    “是么?”沈芝的情绪不觉低落了。

    “叨扰如此之久,傅某也该告辞了。”说着,傅青宓拉着沈芝,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牧戈与江老爷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沈芝狐疑看了看两人,刚回头,门边不知何时候上了一群手持长剑的武侍。

    傅青宓铁青着脸:“江老爷何意?”

    “傅郎君,老夫特意为你备下的酒席,怎么尚未动筷就要走了呢?”江老爷边说,抬眼示意他坐回位子。

    他们寡不敌众,硬冲出去势必没有好果子吃。傅青宓权衡再三,踱步回到桌边。

    …

    江府西厢房。

    沈芝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模样,坐在桌边烫茶。

    “有什么可恼的?”她漫不经心道,“你不愿意投靠他们还能强迫你不成?”

    “倒不是这个…”傅青宓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偏生生在她面前还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他不怕牧戈对自己动手,唯一放不下心的是沈芝,午间就不该带她来的。原以为江老爷设下一箭双雕之计:一来为劝降他,二来亲眼见沈芝。

    不曾料到,牧戈跟来了江陵,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在他而不在芝芝身上。倘使他坚决拒绝,之后要用芝芝威胁自己亦不是不可能。

    他愁的是这个,她却在悠哉悠哉喝茶。

    “好了,来尝尝我的手艺?”沈芝递了杯茶给他,而后自己端着一盏送到鼻下,闭上眼享受得闻了闻。

    “江府的茶当真不错。”

    傅青宓瞧着她,不禁失笑:“芝芝鼻子真是灵敏。据我所知,此茶产自蜀地蒙顶山,称之为蒙顶山茶。蒙顶山茶中最顶尖的又分两种,甘露和黄芽。两者皆专为皇室供奉,今日有幸,竟在江府尝到了其中一种。”

    “所以它叫什么?”沈芝好奇的望向他,眼里闪着亮光。

    “你喝一口便知晓了。”

    沈芝学着他的动作,轻轻抿了一口,面上忽而豁然开朗,笑眯眯道:“原来如此。此茶闻着清香甘甜,入口到喉间像久旱之人突逢甘霖露水,遂唤甘露。”

    她浅浅一笑,又尝了尝:“名副其实。”

    随着她这么一打岔,傅青宓悬着的心稍稍松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品起了茶。

    忽然,沈芝投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过来:“你冷静下来了么?”

    傅青宓愣了片刻,缓缓点头。

    夜幕很快降临,二人在下人伺候下用了饭。牧戈一反常态既没有差人请他们过去询问,又没有亲自前来试探,仿佛攒了足够的耐心,等待傅青宓主动投靠。

    沈芝奇怪之余,多想了些:“不然你先假意投靠他们?”

    闻言,傅青宓从棋盘上挪开眼:“为何?”

    “如此我们也好有一线逃跑的机会呀。总不能一直待在此处坐以待毙吧?唔~你早知是鸿门宴,就该在我让你回京之时迅速离开的。”

    “一心顾着你,等发觉时只能被动接招了。”

    沈芝哼了声转过头:“又没人让你护着。自作多情~”

    “芝芝,猜猜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傅青宓不知从袖中摸出什么,握在手里,脸颊上洋溢着以往温柔的笑。

    “什么?”沈芝兴致缺缺,极不乐意随意猜了个,“金子么?”

    他翻手张开,掌心赫然躺着许多日前被她命客栈老板当掉的玉佩。那是及笄时爹爹赠给她的礼物,说是班师回朝那日去街市上寻了半天才买到的。

    当掉的那天,她情绪过于激进,没能好好理清思绪。而今想来,一度对典当爹爹送给自己的礼物万分后悔。她虽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这些年待她却跟亲生女儿无差。

    她伸手拿回玉佩,定定凝视了良久,露出会心笑容。

    “太好了,还好没弄丢。”

    “你不恨沈将军逼死你娘?”

    “恨倒谈不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想法,总觉得不能随意听信一面之词。我想他日和爹爹团聚之后,亲自问一问。”

    “逼死你娘的凶手还有,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将查到的告知于你。”

    沈芝垂头沉默了会,把手中棋子扔回棋盘上,赌气似的闷闷道:“不下了,和你下棋着实没意思,无聊得紧。”

    说罢,转身走进里间去歇息。

    她的瞌睡来得也快,傅青宓在外挑灯夜读,不多时便再未听见她翻来覆去的声音。他无奈摇摇头,知道他们大抵猜到了事实,却选择不去面对。

    终有一日,他们最后会迎来决裂?还是泯恩仇?他预料不准。

    “芝芝,娘去去就回,你在家乖乖等着娘。”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满怀爱意抚了下沈芝头发,捂脸走出门。

    场景转换,女人抱着怀中婴儿,这是再小一些的她。她们现在一座宅院门前,看着环境,可不就是她正住着的江府么?

    府里出来个男人,面容逐渐清晰,沈芝认出来了,这是十几年前的江老爷。其身旁还站着个表情傲慢的年轻女人,年纪大学和她的娘亲差不多。

    “爹,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芝芝。她病了,好歹身上流着我江家的一半血脉,是您的亲外孙女呀,求您…”江老爷冷着脸,对自己女儿的苦苦哀求视若无睹。

    见求爹不成,女人转向站在旁边的傲慢女子:“姐姐,你帮我劝劝爹好不好?妹妹实在走投无路了,当年为了你义无反顾入了宫,现下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你不能见死不救。”说着,声泪俱下。

    “三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做的太过火。这孽种还是快些处理掉的好,省得辱我江家门楣。”

    沈芝眼睁睁看着这个自称她娘的女人,抱着她挨了江府家丁一顿狠揍后,还是被赶出了江府。

    场景再转。女人独自来到城隍庙,里面早就候了些人,沈芝睁大了眼,想看清他们的面庞,徒劳无功。隐隐约约间,她还是认出了穿着盔甲手持宝剑的,是爹爹沈毅。一同站在一处的,还有个男人,看官服倒像是文官的。身材高瘦,看不清脸,所以也识得其身份。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具体说了什么她没听见,只见没过多久。她从爹爹手里接过剑自刎了。

    那一刻,亲眼目睹自己娘亲的死,远比想象中听别人说的时候更加令她难以接受。她几乎无法自持,“啊”一声,身子一激灵,是梦啊。

    沈芝轻轻呼了口气,听得傅青宓关切的声音传来:“做噩梦了?”

    她不愿回想梦里的场景,一颗心跳得飞快。傅青宓看她没缓过神,从榻边起身欲出去替她端杯水过来压压惊。

    才刚站起来,身后一道力量撞过来。

    沈芝双手环着他的腰,低低的声音里夹着哭腔:“别走,傅青宓。我…我很害怕。”具体害怕甚么,她说不上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愿意独自待着。

    半个时辰后,沈芝情绪稳定了下来,然而整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缩在床榻里边,屈膝抱着胳膊。

    傅青宓守着她,周遭是如此安静。

    忽而,窗户一声轻响。闻声,傅青宓浑身绷紧,迅速站起来。

    有脚步声。

    沈芝亦抬眼,警觉看向屏风处,那里在烛光影射下显出了半个人影。

    是谁闯进他们的房里,意欲何为?莫不是牧戈预备提前下手了?她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恐暴露位置给傅青宓惹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