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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强住

    “和沈芝分别后,先生并未回傅府,转而去了趟封鄞的府邸。两人商量了些事情,又自顾离开了。”

    牧戈轻挑起唇,继而问道:“他去了何处?”

    “小的跟着去,见到先生进了酒肆。”

    “莫非他是去买醉的?”

    侍卫点点头:“回世子,正是。”

    “这倒是同往日的他不大一样。”牧戈将茶递到唇边,另一手把玩着短剑,忽想起来还不知晓他跟封鄞聊了些什么。

    倘若胆敢背叛义父,他不介意冒着违背命令的风险,替义父亲自除去这个大患。

    “小的不知。封鄞府邸守卫森严,小的担心轻易现身暴露了。”

    “如此。”牧戈失望之色很快消失,挥挥手,“罢了,想来你也不可能知晓。下去吧。”

    侍卫拱手作了揖,正告退又停下脚步。

    见状,牧戈慵懒地放下手中短剑:“怎么?还有事情?”

    侍卫犹豫再三,想想还是决定说出来。

    “先生买醉后也未曾回到傅府,反而差人将他送到了沈府。”

    牧戈对此倒也不意外,毕竟他能为了沈家二小姐公然同自己翻脸。

    沈芝么?

    他突然像想通了什么,是了,这个女人待在陵舍身边那么久,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关于他是否叛离西蜀,间接找她打听打听不就明了了?

    沈府。

    一大早,日头刚爬上来,沈芝便满脸不舒畅地坐在院中。

    碧雪给她端来了早点,瞧着自家小姐眼底那片乌青,连平常白里透着粉红的脸颊此刻血色都少得可怜,顿时心疼不已。

    “小姐,要不您出去寻个客栈再歇息会?”

    “不了。他醒了吗?”

    沈芝捏着筷子的手,“咯吱”作响。傅青宓那浑子,昨夜好好的不在自己府上歇息,非弄得醉醺醺跑到她家来。

    如此也就算了,赖着不走了!还霸占了她的房间!

    哼,好得很,能耐得很。若非他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她定要将他整个儿打一顿轰出沈府。

    “小姐,宿醉只怕没那么快醒来。方才,婢子换了六丫去瞧了,估摸马上就回来回话了。”

    “碧雪啊,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家小姐我不近人情?”沈芝突兀地问了这么句话。

    碧雪先是一怔,而后报以个温和的笑:“怎会?小姐宽容大度,才不是那样的人。”

    她宽松大度么?沈芝抿唇盯着桌上的早点发呆,她才不宽容大度,她记仇得很。傅青宓骗她的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隐约猜得到他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终究还是不肯体谅他。

    他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惨淡了,可她做不到…

    “碧雪,你亲自去我房里瞧瞧,倘若他还没醒。就…”沈芝顿了下,顺手递了勺热汤进嘴里。

    “就怎样?”

    “就从井里打盆冷水上来,给他浇上,让他清醒清醒。”

    “啊?”碧雪不禁伸手捂唇,吃惊地道,“小姐,您在同婢子开玩笑吧?他到底是小姐您的…”

    沈芝咽下口中食物,抬眼正色道:“你瞧着我这样像是说笑的模样吗?”

    碧雪弱弱应了声,垂下头揪着衣摆,确实不像。她家小姐看上去说得是认真的。

    “还不去?”沈芝加重了语气。

    “喏,婢子这就去。”

    末了,“放心吧,出了事我担着。”

    沈芝就着碧雪准备的早点用了些,约莫七分饱时,碧雪匆匆忙忙跑回来,神色间急躁慌张。

    一瞧就知道出事了。

    果不其然,碧雪着急地咽了口气:“小姐,不好了。傅二爷…他出事了!”

    “怎的了?不是差使你去看人吗?”

    碧雪回道:“是啊,小姐。姑…哦,婢子是说傅二爷他…婢子没能去打水泼醒他。”

    碧雪的话像是一窝急于飞出的蜂子,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的,听得沈芝一头雾水两头大。

    遂皱着眉拍了拍她的肩膀,淡定地温声安慰她所受的惊吓:“勿慌,慢慢说来。”

    “身上长了红疹,唤都唤不醒。”

    沈芝脸上表情凝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怎么说?可差人去请了郎中?”

    “尚未。”碧雪咬牙为难道,“婢子一发现就立刻回来告诉您了,还没来得及呢。”

    沈芝心一下高高悬起,失神落魄起身,手忙脚乱间带到了桌上餐具。

    “我去看看,你快些叫府里下人去城中找最好的郎中过来。”

    “喏,婢子知晓了。”

    …

    “大夫,怎么样?他…”沈芝转眼看了看榻上之人,仍紧闭双眼,面颊红得极不正常。

    她迟疑了些时间,继续道:“他可有大碍?”

    郎中摇摇头,安抚道:“女郎君放心,无甚大碍。稍后小人开些药服上一两顿,便康复了。”

    这么快?沈芝似是不相信,本以为是他旧疾,转念想到如今压根儿不是他自己的身子,哪来的旧疾呢?

    “不知他患的是何病症?”

    “这…”郎中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便大致说道,“应当是误服了什么对身子不利的吃食吧,日后需得注意些才好。”

    沈芝点点头,吃食?自半夜三更过来,就昏睡着,能吃什么?莫不是他饮酒过度?

    “碧雪,送郎中出去吧。”

    “喏。”

    晚些时候,榻上的人微微转醒,一睁眼就瞧见了靠在榻前打瞌睡的沈芝。

    右手支撑着头,小口半张,睡得无比香甜的模样。

    傅青宓不自觉翘起唇角,两人好久都没这样相处过了。倘若,他当时没有负气给那份放妻书,也不会有如今这许多事。

    “咳咳…”

    沈芝睡得浅,闻见两声咳嗽立即醒了过来,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

    傅青宓略带笑意的那张脸就自然而然落入眼中。

    “你醒了?”见他面上红色褪去了,余下脖颈间尚在通红状态,心知已然恢复了些。

    “身子如何?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吗?想不想用些吃食?嗯?”

    傅青宓失声而笑:“芝芝,你问我这么多,到底希望我先回答哪一个?”

    沈芝脸色微微泛上些不自然的颜色,忙别开头:“这不是担心你死在了我沈府,与我们脱不了干系么?再者,万一你那心思歹毒的三叔夫妇两借此发难,我跟姐姐两个弱女可斗不过。”

    “芝芝。”她的话明显着故意出说来噎他的。

    “好了,我去让下人给你送些吃食过来,而后吃完快些服药。恢复好了就请离开吧。”

    话毕,沈芝理理衣摆,起身准备离开。

    一双温热的大手伸过来,以极强势的力道拉住她。

    沈芝低头望着手腕间的手:“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想赖在我们府上吗?”

    “我…”

    傅青宓本意是同她好好聊聊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觉着此法亦厢房中意。

    “芝芝…”他眨了眨眼,作可怜兮兮之态。

    沈芝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睨着眼:“你…你…”一连两个你都没能把话说出来,她认识的傅青宓怎么会变成面前这个如此无赖的模样?

    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假的一般。

    她把头摇得去拨浪鼓,嘴里念叨:“不行不行。我们府上开支甚紧,撑不住再多的人了。”

    “我可以出自己的那份。当然,替你们解解燃眉之急亦可。”

    虽然条件很是诱人,沈芝还是坚定地抵制住了,她不能为了五斗米而折腰。不,应该说为金钱而折腰。

    “如此实在过于不方便。府上院子少,没有多余之地留给你。”

    傅青宓云淡风轻来了句:“无碍,即便是下人房我也可以。”

    沈芝大惊,复上下打量其,心里想的是:该不会病酒尚未醒来,在这里跟她闹呢!

    “你…”

    傅青宓似是看出她的想法,敛眉不悦道:“芝芝,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哦,呵呵。”沈芝讪笑点点头,“府上皆是女眷,你我这关系着实不大…对姐姐与我的名声也不好。”

    她想着,使出杀手锏了,这下他总该赶紧养好伤乖乖离开了罢。

    熟料,傅青宓沉吟一会,仰头盯着她:“罢了,是我思虑不周。叨扰了,这便离开吧。”说着,自顾撑起身子下榻。

    沈芝看他病都未好完全,行动起来费力得紧,不由紧蹙眉头:“你先在府上养好伤再走亦不迟。”

    “不了。早走晚走都一样的。”傅青宓坚持己见,颤着手去取挂在一旁的衣衫。活生生像是沈芝冷心肠地硬逼着他走一般。

    沈芝叹了口气,随他吧。是他自己要走的,自己没有逼他。

    索性转过身不去看他。身后传来??嗦嗦穿衣的声音。

    未几,沈芝似在受不了内心良心的谴责,急急转身上前拦下他。

    彼时,傅青宓正躬身穿鞋,一脸好奇看向她。

    “罢了,你先在府上住下吧。姐姐那边,我去同她说。”

    “你…”一切在傅青宓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他脸上爬上抹温柔笑意,“你同意我留下来了?”

    沈芝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呵,你不都算得好好的,吃准了我的心软,我能拿你如何?

    “嗯。”她胡乱点点头,出去差了丫鬟去煎药,交代一二便朝姐姐沈璃院子方向走去。

    …

    途至正厅,撞上前来禀报的小厮。

    “怎么了?”

    小厮忙作揖行礼:“禀二小姐,牧戈世子来了。”

    沈芝疑惑不解:“他来做什么?”

    “小人不知。世子只吩咐小人尽快禀报小姐。”

    “如此啊。我随你去看看吧。”沈芝暂搁置与姐姐商议留下傅青宓一事,前去正厅接待牧戈。

    “民女见过世子,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可是有要紧事?”

    沈芝的问话,听着满是尊敬,稍稍动些心思,牧戈便发现她对自己充满了不喜。

    这一发现,不得不说使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沈二小姐这话可就见外了,没有要紧事本世子就不能前来了?”

    “世子此言差矣,沈府如今就两个女儿家在。”言外之意,你堂堂世子,终归该知道要避嫌吧?

    “哦?本世子倒是不知,沈二小姐何时变得这样快?一直听闻你是位不拘小节之人。将门虎女,这些俗礼岂能阻拦你?敢情忘了当初陪着太祖打下江山那位女将军的事迹了?只要行的端坐得正,何惧外头的议论。”

    沈芝被牧戈这么一说,顷刻间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语。这人调查的倒是清楚,还知晓那位女将军是她崇拜的对象,看来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啊。

    “世子教训的是,是沈芝太过在乎世人的眼光了。”沈芝盈着笑看着牧戈,“不过,只怕无人能避免这一点吧?世子说对么?”

    牧戈听出她在讽刺自己,难得的没有觉得气恼,笑呵呵回答:“对啊,我等皆是俗世之人,岂能避免。”

    沈芝懒得同他说话打呼呼,索性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你来有什么事。”我可忙着呢,没工夫在这儿跟你耽搁。

    牧戈笑而不语,直视沈芝看得她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