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娇

满堂娇 > 第一百四十章 逼迫 下

第一百四十章 逼迫 下

    竹幽殿位于皇宫东北角落,曾经是谁的居所,沈芝是不知晓的。

    此时,适逢正午,沈芝满是落寞缓步跟在陵舍身后。对方走一步,她跟一步。

    她纳闷极了,此番认错了他,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受到任何责问。着实不像陵舍的行事风格,甚至于可以说如此一反常态,他定然又在算计着什么了吧?

    “怎的?芝芝何时变得这样乖巧安静,一路过来,都没有什么话同我说么?”

    “啊?”沈芝仰头,好巧不巧陵舍旋身看她,两人眼神汇在一处。

    “在想什么?”

    沈芝不敢定神瞧他,慌忙别开头避开:“没,没什么。”

    “是吗?”

    他凉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芝咽口唾沫的时间,便听到他发出克制而又无奈的叹息声。

    “没有就走吧。想必你来竹幽殿前,还不曾用过午膳吧,随我一起用饭如何?”陵舍话落,不由分说伸过手拽着她。

    手掌间的温热传来,沈芝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嗡嗡响不停,她木然随着陵舍的步子。

    “芝芝,阿舍哥哥会带你回家的,一定会。”

    “等我,我会治好你的病。”

    “云姨没了,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了。”

    是谁,是谁在用那么悲伤的语调同她说话?沈芝手脚无措,咬牙忍下痛苦。

    阿舍哥哥、云姨,可不就是陵舍和江芸么?莫非这是她消失的那段记忆里的故事,沈芝如是想着,心下有九成的把握。

    “先生,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用饭后再说。”

    陵舍避而不接,仿佛早已料到沈芝想问的事情。

    在竹幽殿用饭的时间于沈芝而言是非常漫长的。她随着陵舍走进正殿,宫婢们端了吃食上来后,纷纷退去了。

    于是,偌大的宫殿只剩两人。

    不知为何,和陵舍这样独处用饭,分明没有几次,她却觉着十分熟悉,好像两人之间已经重复这样的事许多许多次了。

    无论是给她的感觉,还是四周环境,都让她体会到这里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再说竹幽殿,这里每一样摆设物件,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见过。

    可是她总也想不起来,并非是那种记忆消失的想不起,而是由于年纪过小印象不大深刻的回忆不起。

    “在想什么?”

    “嗯?”沈芝匆匆瞥了陵舍一眼,见他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就在面前,且凑得极近。

    “啊!先生…”

    陵舍若无其事退开,回到自己位置上,慢条斯理持箸夹菜。

    那淡定的模样仿佛适才凑在她面前红着脸的是她的错觉。

    沈芝抬手摸了摸脸颊,温热的气息早已散开。

    “用饭吧。”

    “嗯。”沈芝点点头,心里乱糟糟的,不过好在停下了继续追究对这里没来由的熟悉是如何一回事。

    “芝芝,你可知竹幽殿以前是个什么地儿?”

    “不知。”

    “这里啊,以前是王爷母妃住的地方,王爷时常也会过来住上一段时日。”

    “王爷?”哪个王爷?沈芝心下揣度了一番,封鄞尚未登基,并没有封王。

    而封国上一代的王爷…

    难道说是西成王?

    沈芝大吃了一惊:“先生是如何知晓的?”

    “我在王爷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更何况,后来为了查出逼死芸姨的凶手,我还特地来京中待过一段日子。”

    提起西成王,沈芝第一反应是回想起他造反之事。

    “慢着,王爷怎么封王后还能住在宫中?”

    按封国习俗,封王后是不能住在宫内,并拥有自己寝殿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西成王得以破例?

    “当年…这说起来是段很长的故事了。”陵舍顿下夹菜的手,缓缓露出个苦笑,“芝芝,你当真想听?”

    沈芝迟疑了一会,点头道:“难道是我听不得的故事?”

    “非也。只是你听了,我怕你…”

    “怕我什么?”

    陵舍面容上的笑意一滞,沉默了良久。

    “没什么。这天下本不是如今这个封家的,此事算是宫闱密事了。当年德仁皇驾崩之时,膝下无子,遂留下昭书传位于玄元公主。却哪知…有人居心叵测,野心勃勃看上了那把皇椅子。”

    说到此处,沈芝算是明白过来,陵舍的意思不就是刚故去的圣上,将皇位夺走了么?不对,这同她看过的史书差距太大了。

    “可是,史料记载的不是玄元公主主动禅让给先圣上么?怎的到你嘴里,变成了这幅模样?”

    “史料?芝芝怕是在说笑了,这记载史料的官吏是哪派之人?你觉着他能承着杀身之祸替玄元公主出声?更别提当年的玄元公主还是个刚没了丈夫,带着独子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些都是先生在京中查到的?”

    “正是。”

    “如此说来西成王便是玄元公主独子?但他如今是想谋权篡位啊。”沈芝眉头深深皱起,无法苟同的模样。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夺走了,再要回来怎么能算夺?不过是取回而已。更何况,狗皇帝当初夺了皇位后的手段,彼时知道之人,也是十分清楚的。”

    沈芝听到这番言论,一脸震惊,一时又觉着他说的甚是有礼,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嘴角嗫嚅几下,好半晌没能回过神说话。

    她仿佛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陵舍,锋芒毕露,以咄咄逼人之姿显现在她面前。

    “当年发生了什么?”

    ——

    午后,沈芝一直在竹幽殿待着,两人饭间谈着皇位话题,后不知说到了什么。陵舍忽然丢下一句“乏了”,便恹恹不快离开了。

    “他气恼了?”沈芝揪下手中一片绿叶。

    “他没气恼。”而后又扯下一片,如此循环往复,直至最后一片绿叶被扯下。

    “他气恼了。”

    沈芝颇有些难过,实在不知当如何是好?自己若是径直离去,那无疑对当年事情发生的疑惑都解不开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说出来,现下去不就太…可惜了么?

    她故意忽略心中的想法,做这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傅青宓,为了他们能更好地解决西蜀这桩反叛。

    “姑娘…”殿外传来声弱弱的呼唤声。

    沈芝转头一瞧,是个长得清丽的丫鬟:“怎么?”

    “先生…”

    “先生如何了?”

    沈芝回想起陵舍离开时苍白的面色,不由出了身冷汗,不顾丫鬟尚在口中的后半句话。

    “我这就去瞧瞧。”而后,她拔腿便朝内殿而去。

    仓促决定间,她脑海里闪过些断断续续的场景,是了,不是江陵那座木屋又是哪里?

    她没有听阿舍哥哥的话,固执跑出门去,然后呢…然后被人掳了去。

    是一间破庙门前,数不清的官兵。

    她被人捂住嘴巴,藏在佛像后头。巨大的佛像下面,是一个被官差押着的女人。一旁站了三个着官服的男人。

    从衣着,沈芝依稀判断得出来,两个是武官,而另一个则是文官。

    文官的自不必说,便是傅家的那位。武官一个是沈将军,是将她抚养长大一直视她为亲生女儿的爹爹。剩下那位,出乎沈芝的意料。

    “西成王?怎么会是他?”

    她大吃一惊,模模糊糊猜到了什么,头炸裂了般疼得厉害。

    接着,她亲眼瞧见了他们逼死亲娘的过程,几欲崩溃。

    “啊!”

    沈芝踉跄着步子,好不容易扶着廊道便的朱红木柱稳下身子,眼前朦胧得瞧不清景物。

    她张嘴欲唤人过来,眼泪却吧嗒滚进了嘴里。

    “为什么会这样?不…”

    “芝芝。”是一声急切而带着担忧的声音。

    沈芝勉强张眼看向来人处,见着是他,忽而跌跌撞撞奔过去:“阿舍哥哥…”

    陵舍伸手扶住她。

    回荡在耳边的这一声连唤,直教他几乎没能稳住身子:“芝芝?”他眼里含着深情,一时之间竟然有股子冲动,欲把瞒着她的一切和盘托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想起来的。”沈芝说完,不住地道歉,忽而失声痛哭,那是一种恨,由心底里升起来的恨。

    娘亲死前的一幕,染红的布袍和哀戚面庞上绝望的眸子,她在佛像后头瞧了个真真切切。

    “你这是…”陵舍略微有些诧异,瞧着沈芝迟迟不敢相信。

    沈芝哭得泪眼婆娑,扬起脑袋哽咽着道:“我没想到娘亲是那样死的。”

    “你想起来了?所有事情,包括…”

    “所有的事情?”

    不过是片刻功夫,陵舍竟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没甚么。你脸色瞧着不大好,不如去歇息会吧?”

    “我…”沈芝抬头看了看他,又垂下头,伸手抹去脸颊两侧的眼泪,“我想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的语气因过于激动,陵舍敛眉,略微露出不悦:“芝芝,我尚在查探中。该告诉你的时候,自会告知你。”

    沈芝没有吭声,她的脸颊笼在陵舍看不见的侧边,明显着无声的逼迫他。

    陵舍叹了口气,于心不忍,认了命一般。

    “罢,告诉你。”他怎么忍心,怎么舍得惹恼她?一丁点都不成的。

    说着,打横抱起沈芝:“屋内说。”

    沈芝的惊呼掩在陵舍的闷笑声中,她甚少见着他这样笑。心中不由一暖。

    “啊呀,不得了。”暗处有嬷嬷看到了这一幕,吓得不轻,招了两宫婢过来。

    “快快快,赶紧差人告知殿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