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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奎拉图森林

    满是碎石的山坡地上,突然出现一轮耀眼的光华,十个身影缓缓浮现。

    “哇!”昭霆踉跄半步,幸好被耶拉姆拉住,才没跌倒。她拍拍胸口,道:“这就是瞬间移动啊?好刺激哦。”

    “这是哪里?”杨阳环视周围。他们身在一条像是山谷的小道里,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峭壁,景色极为壮观。希莉丝答道:“是秋雪隘口,我曾走过这条路。”耶拉姆挑了挑眉:“这么说,这里离米尔菲不远?”

    “对不起。”维烈歉然道,“我很多年没来这里,周围的地形都不熟悉了。”

    很多年?怕是不止吧,百儿千年都有可能,他能记得方向,就很了不起了。四人心知肚明。杨阳拍拍他肩,笑道:“别介意,会场乱成那样,他们暂时不会有空派人追来。”希莉丝附和:“不错,而且只要进入奎拉图森林,就很容易甩掉追兵了。”昭霆奇道:“那个奎什么的森林在哪?”希莉丝踉跄了一下,一脸受不了地道:“你…你连我们大致的行程也不知道,太夸张了吧!”昭霆不服气地道:“我知道的!我们要去西城!”希莉丝无力地垂下了头。

    杨阳把一份地图塞给友人:“限三十秒内记下来,不然我们绝交!”随即对希莉丝道:“这小子其实很聪明,我远远比不上她。我师父曾说她是个百年难遇的魔法奇才,只是她不肯动脑,才显得一副蠢相。”

    “呵呵,是吗?”红发少女看着嘟着嘴研究地图的“魔法奇才”,笑了。

    耶拉姆为人谨慎,沉吟道:“不管追兵短时间里会不会追来,我们还是及早上路比较保险。”杨阳和维烈颌首赞同。

    “等一下!”希莉丝指着只剩一半的裙摆,“你是要我穿这个走山路吗?”

    “可是这里……”耶拉姆为难地看看四周。杨阳建议:“我们搭两个帐篷出来,就可以换了。”耶拉姆皱眉道:“搭帐篷太花时间了,就拿块大点的毛毯,我和维烈提着,你们在另一边……”还没说完,三道杀气腾腾的视线就瞪了过来。

    “你有没有搞错!”昭霆河东狮吼。耶拉姆也提高嗓门:“我们又不会偷看!”

    “我不干!”希莉丝也抗议,“我里面什么也没穿,难道你要我在光天化日下赤身露体?”耶拉姆这才无奈答应。经过一番忙乱,五人总算打点妥当,换回符合各自职业的装束。但是,问题又来了。

    “我不会骑马。”

    维烈畏缩地看着四人特地为他抢来的赃马,一动不动。

    “你不会骑马?”四人反问。希莉丝尤其诧异:“你怎么不会骑马,你不是贝姆特;瓦托鲁帝的部下?”

    “我只是他的雇员……”

    “一样啦!每个隐捷敏亚人都会骑马,你身为他们的会计,难道没人教过你?”

    “教过,可我学不会。”

    “天呐。”希莉丝拍拍头。杨阳想起自己学骑马的辛劳,浮起同病相怜的感觉,道:“维烈,你和我一起骑吧,那匹马就用来驮行李,怎么样,耶拉姆?”

    “好吧。”褐发少年点点头。但是,他们并没有骑多久。只两个多小时,山路就变得相当陡峭。五人不得不下马,徒步攀登。小径寸草不生,铺满了碎石,走起来很不方便,人和马常常打滑。但包括自称“运动白痴”的维烈在内,没有人叫累,都默默走着。然而,虽然他们速度不算慢,黄昏还是追了上来,被彤云映衬得更为绯红的夕阳渐渐沉下正面的地平线。

    耶拉姆看看天色,道:“今晚是穿不过隘口了,就在这儿露营一晚吧。”余人点头赞同,开始商量扎营的事项。这时,维烈转过头,俯瞰山脚下埃特拉首府模糊的身影。

    “怎么了,维烈?”

    “有人过来了,距离大约六、七百米。”

    四人顿时紧张起来,握住各自的武器。希莉丝咬牙道:“竟然来的这么快。”

    “我去解决他们。”语毕,维烈也不等回应,被转身往回走,几个起落就消失在灰蓝的暮色里。昭霆看得张大嘴巴:“好快的速度!难怪他不用骑马!”希莉丝也抑不住惊异之色:“嗯,看来他刚刚是刻意配合我们的脚程。”杨阳摇头:“不,那是风系魔法[加速],我感觉到魔力波动。”昭霆和希莉丝嘘道:“啧!原来是赖皮!”

    “你们几个才别偷懒,快来帮忙!”耶拉姆在不远处喊道。三个少女急忙奔过去。

    当晚霞完全消失在深沉的夜幕里,四人不约而同地捕捉到迅速接近的脚步声。

    “维烈,你回来了?”

    “嗯。”

    明亮的篝火,温暖的笑容,令魔界宰相历经漫长岁月磨砾的平静胸怀泛起小小的潋漪,不觉露出淡淡的笑意,在黑发少女身旁坐下。后者递给他一杯热茶和一块夹有干肉的硬面包,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本来想打些新鲜的野味,可是附近连只野兔也没有,只好委曲大家了。”希莉丝摆摆手:“这算什么!以前在野地旅行我都是用冷馒头解决三餐的。”耶拉姆也道:“比起那些流离失所,三餐不继的难民,我们的境遇算得好了。”

    “可是我想吃热腾腾的肉……”昭霆小声道,惹来三人的大白眼。她扁扁嘴,一脸委曲地啃起面包,突然眼睛一亮:“对了!维烈,你的包!从你的包里拿点美食出来!”

    “你真是个对吃执着的人哩,连魔界的食物也觊觎。”希莉丝哑然。

    “呃…为了摩耶的声誉,我不得不插一句,我们的食物都是保质保量的……”

    “好好!真不愧是魔界,快拿来!”昭霆馋相毕露。看不过去的杨阳捶了她一记:“吃你的饭去!维烈,你也是,别老宠着她。我不是不相信你们的卫生工作,只是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和我们分别,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让这小妮子吃惯大鱼大肉,我们以后就头痛了。”

    “是,是我考虑不周。”维烈虚心受教。希望破灭的少女只好哭丧着脸继续啃面包。

    耶拉姆盯着维烈:“你身上没有新鲜的血味,你没有杀了他们。”维烈笑了笑:“嗯,我没杀他们,只设了几个幻象陷井。你放心,那些陷井足够拌住他们十天半月了。”

    “我没不放心,这样最好。”

    昭霆停下嘴,奇道:“咦,死小鬼,你啥时变这么好心了!前段时间还那么辣手。”

    “我并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耶拉姆淡淡地道,“当然,有必要时,我也绝不手软。”昭霆噎了一记。希莉丝笑道:“嗯!我也是!”昭霆顿觉一阵酸气从心底窜上来,忍不住讥刺道:“你们俩还真是志同道合啊。”听出她语气不对,耶拉姆和希莉丝莫名其妙地瞅了她一眼。杨阳用杯子遮住脸,偷偷窃笑。

    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他们整理好行李,再度上路。经过一上午的跋涉,总算越过了秋雪隘口,下降至山后的缓坡地带。路立刻变得好走不少,诺瑞姆林小径也转为平坦硬实的泥土道,还隐隐看得出车辙的痕迹,显然不久前有商队经过。沿着小径蜿蜒而下,可看到树木逐渐增多,到了山脚下,更是形成蓊蓊郁郁的一片,从山谷升起的稀薄雾气弥漫其上,那就是[奎拉图森林]。

    “好大的森林,今晚恐怕又要露宿了。”昭霆咋舌。希莉丝道:“大倒没什么,问题是里面有不少强盗,不过以我们这群人的本事,谁抢我们谁倒霉。”有魔界宰相兼黑榜头号罪犯在,区区拦路毛贼,算哪根葱。杨阳和耶拉姆颌首赞同,一副有持无恐的表情。不想被他们寄于厚望的人却吐出一句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话:“嗯…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怎么回事!那座森林很危险吗?”四人异口同声。

    “不是…不是危险,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会发生什么麻烦的事似的。”

    昭霆和希莉丝一脸茫然。耶拉姆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维烈这才回过神,腼腆一笑:“啊,对不起,我的第六感很强,能够预先感到一些征兆。其实每个魔族或多或少都有这个倾向。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现在的感觉不是很糟,应该不至于发生无法收拾的事,我们走吧。”

    杨阳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关系吗?”维烈笑道:“没事的,我会保护你们。”

    不安的心情顿时化为浓浓的信赖,四人点点头,率先迈开大步。

    下坡路走起来很轻松,五人不一会儿就到达森林入口,并肩走进去。因为是秋天,大部分树叶都脱落了,在地上形成厚厚一层,林子里很明亮。空气里飘散着腐叶、青草和泥土的混合气味,不太好闻,但也不至于令人作呕。杨阳感兴趣地欣赏周围的景致,发现和红石山脉清一色桦树的山林比起来,这里的树木种类多得多,有许多叫不出名字,而且阔叶和针叶混和,说明这里虽然属于寒带气温,却很湿润。

    昭霆不像友人对树有兴趣,走没多久就闷起来,嚷嚷道:“好无聊!维烈,讲个故事或唱首歌吧。”维烈还没答话,耶拉姆不愉道:“与其想那些无聊的事,不如提高警惕,这个森林可是有名的盗匪出没之地。”

    “怕啥!维烈不是说他第六感很强,盗贼出来他会没感觉?”

    “嗯…我想应该没问题,耶拉姆,就让我和她聊聊吧。”

    “你啊,老是宠着她。”耶拉姆无视棕发少女得意的笑脸,叹了口气。希莉丝笑着劝道:“算了,耶拉姆小哥,现在是秋天,盗贼出来的频数不多,就算出来也很容易发现。”

    “为什么?”杨阳不解。

    “因为可以隐蔽的树丛少了呗。”

    “啊,原来如此。”

    昭霆蹦蹦跳跳地跑到维烈身边,勾住他的手臂,催道:“快讲!快讲!”维烈啼笑皆非:“你也不告诉我想听什么故事,就叫我凭空讲?”

    “随便啦,随便你讲什么,就讲这个森林也行。”

    “森林?”维烈一怔,敲敲脑袋,“对了,[奎拉图],我有印象,[月魂之地]……这里是望月山的遗址!扎姆卡特和死灵王交战的地方!”

    闻言,走在前面的三人也提起兴致,转过头。杨阳冲口道:“扎姆卡特,不就是血龙王吗?原来这里就是望月山啊。咦,你怎么了,维烈?”

    红发青年脸色铁青,一手捂住嘴,低声道:“糟了……”

    “啊?”

    “没、没什么。”维烈垂下手,强作笑靥,“我们快走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说着,一拉马缰,就往前冲去。余人又是困惑又是担心地跟在后头。昭霆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没事吧,维……”一语未毕,她撞上一堵人墙。原来是青年突然停下脚步。接着,耶拉姆和希莉丝脸色微变。

    “前面有埋伏。”维烈往后退。

    “知道了!”耶拉姆和希莉丝双双拔出武器,将他护在身后。几乎在同时,十几个大汉跳出树丛,挡在路中央。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男子挥着单刀,狞笑道:“小子们,警觉不错,竟然能发现咱们。哦!有两个女的,还是美女!好好,今儿运气真不错。”

    是三个。杨阳默默补充,不过她是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的。希莉丝笑道:“维烈,你的第六感真灵,果然发生麻烦事了,虽然我怀疑这帮家伙够不够得上麻烦的水准。”和对方相同,她也不认为他们是需要认真看待的对手。

    维烈一脸心神不宁,没有答话。杨阳愈来愈担心,低声问道:“维烈,你是不是不舒服?”维烈犹豫片刻,点点头:“嗯,我…我不太舒服,对不起,帮不上忙了。”

    “没关系!这几个小毛贼,交给我们就行,你到后边休息去。”昭霆扛着无刃冲到最前,挑衅地勾勾食指:“来吧,看我一枪解决你们。”

    “嘿,这小妞,可真辣。”盗匪头子淫笑着擦擦嘴,一举大刀,“上!”

    “杨阳,你保护维烈!”

    耶拉姆丢下一句,飞快地迎上前,黑鞭直直挥下,劈开跑得最快的盗匪的脑袋瓜,同时投出****,将从旁掩上的另一人捅了透心凉。他一边避开另一边砍来的大刀,一边翻转手臂横抽侧首两名盗贼的脸部,转眼让四人了帐。其余盗贼见他身手如此狠辣矫健,都是一怯。昭霆趁机跟进,无刃一个帅气的横挥,让三把大刀飞向天空。希莉丝很有默契地窜上来,眨眼刺倒那三人。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啊”一声惊喊和杨阳的大骂:“笨蛋!昭霆,你把刀往哪儿劈啊!”原来那三把刀有两把往她和维烈站脚的地方射来,差点刺中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昭霆百忙中回首道歉,这一看却令她魂飞魄散,“呃啊――维烈!”

    “咦?”红发青年不解地歪着头。杨阳也困惑不解。千钧一发之际,跟着转过头的耶拉姆当机立断地喊道:“过来!”

    两人反射性地踏前一步。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贴着维烈的背脊落下,将他的发带割了一截下来,深深刺入泥地。看到这一幕,连那些盗匪也松了口气,暗叫好险。

    “昭霆!你这个混蛋!”杨阳只吓得脸青唇白,扑向大概是惊吓过度,僵在当地的同伴,“维烈,你没……”还没说完,红发青年挥动手臂,将她推倒在地。

    “***!!”

    众人还没从这个变故里回过神,就被一声响彻林间的大吼骇呆。因为那个声音……简直不是人类能发出的,而像是野兽的悲嚎,充满无边无际的哀伤、痛楚、愤怒、绝望,让人寒透心扉,又涌出几欲落泪的鼻酸,难受至极。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人人呆呆看着那个青年,发出那声像是悲泣的狂吼的青年缓缓走上前。

    “让开。”走到一半,他立定,沉声下令。昭霆三人几乎是半失神地退到后边。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令人思考冻结的恐怖气势,仿佛君临天下的霸主,一举一动都充满不容反抗的压迫感,彻底震慑住在场所有的人。

    盗匪们颤抖着,本能地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的灵魂呐喊着、挣扎着、抗拒着,想尖叫、想逃跑、想哀求,可是他们的身体一样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慢慢走近。

    青年再次停下脚步,举起右臂,白皙的五指屈起,停在一名盗贼淌满冷汗的额头前,然后,快如闪电地弹出中指。

    噗哧!随着一声奇异的脆响,那盗贼的头颅平平向后飞去,化为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在空中泼洒出放射状的图画。被这惨酷的场景震醒,余下的盗贼终于恢复少许神智和行动力,惨叫着转身逃走。泪流满面,连滚带爬,口里嚷嚷着无意义的单字,脑中唯一的念头是死神慢点挥舞镰刀,哪怕慢一秒也好。

    但是,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风绞。”

    发白的唇挤出冷酷得不像人类的声音,宛如冥王的审判。刺耳如尖哨的风声响起,无形的风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瞬间汇聚成巨大而致命的风卷,裹住逃跑的盗贼,断肢残手伴随大量的鲜血爆散开来,更多的是数不清的脏器,以支离破碎的姿态在半空划出怪异的弧线。

    整整半分钟,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说话,总共八只眼睛愣愣瞧着那个血池。

    “呜呃……”昭霆第一个回过神,转身跪倒,呕吐起来。希莉丝脸色惨白,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维烈!!”

    红发青年应身回头,看着发话人,脸上一片无机质的平静。杨阳不住发抖,竭力将视线对准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为……为为什么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该死。”明明是熟悉的温润嗓音,却因平板的语调而变得陌生,“你们也是。”

    耶拉姆跳起来,挡在杨阳面前,咬牙道:“你疯了!”青年没有理会他,喃喃道:“那家伙以为这点血就能平息我的愤怒?凭这十八条小虫的血?用这十八条小虫换你们四个害我走进这里的混蛋?想得美!”

    杨阳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去的少年,喊道:“住手!耶拉姆!他不是维烈!”

    “什……”

    “是你。”青年似乎这时才看清她的面容,微微一怔,下一秒,他全身剧震,两手紧紧捂住太阳穴,吐出痛苦的呻吟,“杨阳,发带……”

    发带?耶拉姆三人一怔。杨阳用力撕下一片衣袖,跑到他身后,抓起他披散的长发,快如闪电地绕了两圈,死命抽紧。

    几乎在同时,红发青年脱力般瘫软下来。杨阳扶住他的同时,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对不起……”

    ******

    柴薪发出噼啪声,更衬得暗夜静谧幽深,橘红色的火苗送出源源不断的光和热,却驱散不了围坐在篝火旁的四人之间压抑而沉重的氛围。正因如此,当其中一人开口说话时,其他三人都吓了大跳。

    “我第一次见到维烈,他就是今天这个样子。”

    杨阳边说边往后瞟,红发青年静静躺在他们身后,身上盖了条毛毯,呼吸匀称低缓,恬静安详的睡容完全无法与下午那人联系在一起。

    希莉丝露出惊讶之情。昭霆和耶拉姆点了点头。

    杨阳屈起一只膝盖,手肘撑在上面,缓缓道:“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但我现在还是记得很清楚,他如何用火球把一个小混混轰成灰烬,一脸失控地要古拉迪乌斯设下结界,准备把雷南郡的人全杀光。这时,一只鹰衔着根发带,把他的头发绑起来。”

    “这、这不就和你下午做的一样吗!”希莉丝矛塞顿开。杨阳点点头,神色懊恼:“没错!都怪我没早点想到!因为那时,维烈的头发刚被绑住,贝姆特城主和夏亚大神官就冲出来把他带走了。第二此见面时――就是芬诺特运河那次,我发觉他和上次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虽然惊奇,却没多想,只以为他大概是脾气变好了……”

    昭霆打断:“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绑发带的维烈和不绑发带的维烈差那么多,这没道理啊!”杨阳大声道:“是双重人格啦!你生物课没学过!”

    “啥!”昭霆张口结舌。耶拉姆沉声道:“恐怕不止双重人格这么简单。”

    “咦?”三人一齐看向他。

    “不是有传说,降魔战争末期,血龙王扎姆卡特加入人类一方,和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同归于尽?”少年无视三人快凸出来的眼珠,冷静分析,“还有,半年前,捣毁血龙王爱人坟墓的死灵王复苏没多久,就被维烈偷偷干掉。”

    “你…你是说……”希莉丝结结巴巴。杨阳接口:“维烈的另一个人格是扎姆卡特?”

    “嗯……”

    背后传来的呻吟令四人颤抖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杨阳首先靠过去,其他人也关心地围过来。因为青年的双眼仍然是闭着的,无法判断他醒了没有,杨阳只得试探地问道:“维烈,你醒了吗?”

    “……”

    “没醒。”昭霆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接着差点吓得跳起来:“我醒了。”

    维烈微笑,笑容也平时一样和煦温暖,四人心里的大石这才放下。杨阳关怀地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昭霆愤愤地道:“醒了也不吭一声,故意吓人呐!”

    “我没事。”维烈不太顺畅地坐起,“抱歉,我刚刚吃了一惊――我以为你们走掉了。”希莉丝怒道:“我们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

    “可是,我差点就杀死你们……”

    “对了,正好,我们正想问这件事。”四人异口同声,“下午那个你是不是血龙王扎姆卡特?”维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

    维烈只手按住前额,使劲甩甩头,用疲惫的声音道:“抱歉,可以给我一杯提神的茶吗?我头痛死了……还有,帮我把头发绑绑紧,好像有点松了。”昭霆和希莉丝立刻抢着帮他打蝴蝶结。杨阳和耶拉姆回到篝火旁起锅沏茶。

    几分钟后,四个少年少女重新围坐在篝火旁,定定看着青年两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没人开口说话,不是害怕,是觉得青年的神情和眼下的气氛都很柔和,不舍得打破这样安宁的感觉。但是,他们可以不吭声,另一人却无法长久保持沉默。

    “扎姆卡特他……”维烈放下茶杯,低声道,“他是个个性相当强烈的人,感情也是,和我这种天性温吞的人截然不同,所以我很难压下他的意识,只能靠催眠的力量――用发带作为人格转换的信号,做自我催眠。所以我一解下发带,就变成扎姆卡特的人格。”

    “原来如此。”余人恍然大悟。杨阳奇道:“可是,血龙王的灵魂怎么会跑进你身体里去呢?”维烈苦笑道:“若只是灵魂跑进来也算了……杨阳,你点根火把,照我的影子。”黑发少女疑惑地捡起一根柴薪做成简易火把,站起身来。

    “啊――”

    昭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耶拉姆也脸色发白。杨阳差点滑落了火把。

    被火光照成橘色的地表上,清晰地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龙的影子。

    ******

    “呜!我今晚会做噩梦!”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

    “不管啦~~你要负责!给我药、安眠药!”

    “这个……”

    “不用安眠药,你只要沾到枕头就会睡得像死猪。”杨阳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挥手命令友人闭嘴,转向红发青年,“你可以说了,维烈。”

    “嗯。”维烈点点头,两手捂着杯子取暖,整理思绪般缓缓道,“就如你们看到的,我已经和血龙王融为一体了,不止是灵魂,还有身体……”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暧昧耶!”希莉丝打断,搓搓臂膀。余人也有点不舒服。维烈不介意地笑笑:“那这么说吧,我的身体有一半是龙,被转化为龙的体质。所以我拥有龙的体力,虽然无法变身成龙,也可以使用龙威和龙之吐息……当然不是从嘴里吐出来,是借用手掌凝聚(四人松了口气)。相应的,灵魂也是。我和扎姆卡特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感情和知识,只是我们的性格差太多了,才不得不分裂成两个人格,本来应该是融和的。”

    昭霆皱眉道:“为什么要融和呢?多恶心!”维烈疲惫一笑:“我本来也这么想,但我现在情愿和他融和了,就算变得粗暴也无所谓,省得两个人一起发疯。”

    “什么意思?”

    “扎姆卡特原本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也并不粗暴,只是有点刚愎自用。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一半是月的死,一半就是我的缘故。”

    “月是谁?”希莉丝好奇地问道。

    “血龙王的情人。”杨阳回答。昭霆补充:“而且是男的。”

    “什么!!!”

    耶拉姆瞅着维烈,脸色阴晴不定:“你说你和血龙王共同分享记忆和感情,这么说……”维烈叹了口长气:“没错,我被迫分享了他对月的爱,也分享了…他和月的那些记忆。”

    “……”耶拉姆无言以对,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三个少女只差没说出“节哀顺便”四个字。

    “我不是歧视扎姆卡特,也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只是…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四人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而且,我也有喜欢的女性。”

    四人大吃一惊:“你有喜欢的人了!?”维烈浮起腼腆中带着哀伤的神情,点了点头。见状,除了比较迟钝的昭霆,其他三人都猜出来:“是玛格蕾特?”

    “嗯。”维烈脸一红,顿了一会儿才重拾话题,“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说融和比较好。我和扎姆卡特性格不合、性向不合,思考方式不同,行事风格不同,连所爱的人也不一样,硬拆成两个人格只是彼此折磨。我还好,扎姆卡特已经愈来愈无法忍受。他本是堂堂龙王之尊,却被迫和我共用一具渺小的身体,他会暴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昭霆嘘道:“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就算他是血龙王,你还是魔界宰相哩!你都没暴走,他暴走个屁!”耶拉姆和希莉丝颌首赞同。杨阳却道:“话不能这么说,龙族是自尊心非常高的生物,何况智比海深的龙王,而且这种事,不是身份相当,就可以算了的事。”余人默然。维烈笑道:“你说的不错,症结就在于此。”

    希莉丝拍拍膝盖:“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和血龙王为何变成这样。”杨阳三人一呆:“对哦!”

    维烈喝了口已变凉的茶,道:“我曾跟昭霆说过,我本来是黑发,之所以变红是因为一个魔法的意外。”众人瞪大眼:“难道……!”

    “嗯,我们是被失控的魔法变成这样,也可以说是因为自身的力量。”维烈仰起头,轻轻叹息,“那个时候,我们为了消灭对方,不顾一切使用了禁咒魔法,具体什么招数我忘了,总之,那是我们最后的力量,所以我们都没力气抵挡对方的攻击,被炸成了粉末……”

    “啊!”

    “是的,那时候,我的确是死了,因为我的核碎了。”

    “核?是魔核吗?”杨阳问道。维烈点点头:“还有扎姆卡特的[龙魄]。你们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对魔族和龙族来说,就等同人类的心脏。”昭霆皱眉:“那你们怎么……”

    维烈顿了顿,回忆良久,才道:“其实…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等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冒出一大堆以前没有的记忆,胸口充斥着一股不属于我的强烈情感……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我同时爱着两个人,为他们的死而发狂;又因为我们还没从杀了对方的念头里脱身,而疯狂地想要杀死自己……要不是菲亚斯,我的同伴及时将我打晕,我也许真的会当场发疯。”

    四人听得寒毛直竖。杨阳小声道:“那后来呢?”

    “就变成这样了。菲亚斯他们亲眼看见我痛苦的样子,生怕我一醒来又受不了,于是强行封印了扎姆卡特的意识,还有我和他战斗的那段记忆。可是扎姆卡特的记忆已经和我其他的记忆融和,他们根本没办法拆开,所以我一醒来就发现不对,而且血龙王的意识岂是那么容易封得住的。不过托他们的福,让我偷到一段时间消化,赶在扎姆卡特的意识压制我的意识之前用催眠术掌握了主导权。”

    杨阳四人这才松了口长气,为对方感到由衷的庆幸。维烈苦笑了一下:“但是,因为太仓促,我想不到比较高明的催眠术,一不小心,扎姆卡特的人格就跑出来作乱,为了不让他把摩耶搅得天翻地覆,我跑来人界,却因此给人界带来了灾难。”

    “这么说,血魔是――”

    维烈点点头,神情阴郁:“对不起,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你们。”四人大吃一惊:“为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杨阳起身:“因为下午的事吗?”

    “别开玩笑了!”昭霆也跳起来,“既然知道真相,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把你的头发看好就行!你多此一举个什么劲!”希莉丝接口:“没错,你再说这种话,就是不把我们当同伴。”

    “留下吧。”耶拉姆简洁地发表意见。杨阳双手插腰,一字一字道:“维烈,明天早上,不,到龙谷之前你敢不辞而别,我发誓,我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逮回来!”

    “说的好!”昭霆和希莉丝拍手。耶拉姆淡淡地道:“我也发誓。”

    “啊!别抢我们的台词啦!”

    黑发少女朝呆坐的青年比出两指:“两个字,只准你回答两个字――离、还是不离?”昭霆三人心道:你都给他规定好了还问,想不到杨阳也有霸道的时候。

    维烈浮起腼腆却开怀的笑意:“不离。”

    ******

    “我都说了不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让我守夜?”

    “这是关心你,你不是头痛吗?去去,去睡觉。”

    维烈窝心地转过身,只迈出两步,就听见三个少女对第一个守夜的耶拉姆咬耳朵:“虽然他不太可能在你的时段逃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可得打起精神。”

    “……”原来我的信誉只有这么一点!魔界宰相险些滑了一跤。

    夜阑人静。黑沉沉的广袤树林里除了间或响起的野兽长嗥,再无其他声音。轮到第四个守夜的杨阳独自坐在篝火旁,不时看一眼周围的同伴,尤其是其中一个。

    为了方便“看守”维烈,今晚他们连帐篷也没搭,就裹着毛毯睡在野外,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睡姿。昭霆就不用提了;耶拉姆和希莉丝的姿势一模一样,都是侧躺,也就是可以随时掏出枕下武器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维烈就放松多了,不过可能是头痛的关系,睡得不太安稳,老是翻身,像这会儿。

    杨阳跑过去,捡起毛毯,正要帮他盖上,目光落在一样异物上。

    这是什么?她往旁挪了半步,让火光照在上面,这才看清,原来是面手镜,挂在青年的大腿侧边。翻身时把衣摆压住了,才露了出来,平时应该是藏在衣服里的。

    杨阳好奇地摸摸镜面,随即想起西欧的古老民间传说:镜子会在晚上吸走照镜者的魂魄,连忙缩回手,过了一会儿见无异状,才大起胆子又碰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感到巨力拉扯,还来不及惊叫,就被吸进镜里。

    噗嗵!

    冰凉湿滑的触感从头顶漫延至全身,就好像掉入水中的感觉,却没有溺水的窒息感。当杨阳从那怪异的感觉里回过神,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可是这地面不像一般的地面,和[混沌领空]里一样,轻飘飘没有实体感。在她面前有一座水池,而水池上,有个人。

    其实,说那是个人,似乎不太正确。因为他不但浮在水面上,而且身体像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还有点透明。杨阳惊噫了声,那人震了震,转过身。

    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性,有一张很耐看的脸和打成辫子的长长棕发;身穿一件式样很像神官服,不过看起来轻便许多的褚色长衣;他的眼眸是琥珀色的,水晶一般透明,里头闪着温润的琉璃光彩。

    “你是谁?”相同的疑问出自两张嘴里。那青年愣了愣,低头看水池:“对了,你是从外头跌进来的。可是你为什么会跌进来?还从来没人跌进来过。”杨阳呆呆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对了!我被吸进镜子了!”

    “嗯,你的理解力很不错,就是反应慢了点。”

    “天呐!那个传说是真的!完了!我死了!”杨阳跳起来,抱头哀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维烈,你这个混蛋!尽收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我看昭霆用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出乱子,可为什么应在我身上?苍天不公~~~我还年轻~~~”

    “你要出去的话,从这里跳下去就行了。”那青年指着水池。杨阳一呆:“啊?”

    “你刚才的意思是想出去吧?虽然很多句子我听不懂……”

    “等等!”杨阳打断,一脸无法置信,“你是说,我可以出去?回我的身体?”

    “对啊。”

    “你不是镜里的妖魔?会把我困在这里,抢我的身体?”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青年困惑地反问。杨阳大喜过望,点头哈腰:“谢谢,谢谢,好心的镜子精灵!”

    青年皱眉:“我不叫镜子精灵。”杨阳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神情十分稚气,一点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不禁浮起好奇。而且既然确定可以回去,她也不急了。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道:“你若不是镜子精灵,为何住在镜里?”

    “我不知道。”

    “啊?”没料到这样的答案,杨阳诧异地回过头。

    “从我有意识起,我就住在这里,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何住在镜子里。”青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杨阳挑眉:“那你还说自己不是镜子精灵。”

    “住在镜子里的,就一定是它的精灵吗?”

    “……”杨阳无语。见状,青年浮现出狡黠的微笑,这笑容触动了少女心里的某根弦。因为这表情,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杨阳一阵颤抖,用力甩甩头。

    “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阳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他,发现他和神官长得一点也不像,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会生出那种错觉。

    “咦!”那青年也上下打量她,眨了眨眼,“你长得好像那个红发男人。”

    “你认识维烈!?”

    “哦,他叫维烈啊,我不认识。”

    杨阳呆了会儿,才道:“你不认识他,怎么知道我和他长得像?”青年轻快地笑起来:“很简单,因为我看过他。”杨阳恍然大悟:“对哦,他照镜子,你就看到他了。”没想到维烈还挺自恋的。

    “不是不是。”那青年摆摆手,“我才不看水池呢,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我之所以知道他,是他呼唤我的缘故。”

    “呼唤你?”

    “嗯,真是吃饱饭没事做,每次都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搞得我一头雾水。”

    且不说对方是否一头雾水,现在杨阳也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等一下!你说维烈呼唤你,这是为什么?”

    “我要知道就好了!”

    看来这件事得问维烈,问他白搭,还愈问愈糊涂。杨阳思忖。那青年弹了个响指,笑道:“嗯,你很明智,知道问我是白搭。”

    杨阳大吃一惊:“你会读心术吗?”

    “读心术?世上哪有那玩意儿!这种事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青年嗤之以鼻。杨阳道:“我还以为你是魔法师。”

    “魔法师?我生前可能是,现在,就只是个幽灵了。”

    “你是幽灵吗?”

    “嗯,好像是。”

    好像是?少女皱皱鼻子,心道:就算这家伙真是鬼,也是个糊涂鬼。而糊涂鬼是没什么好怕的,所以她和气地道:“我叫杨阳,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侧过颈子:“你不怕我勾你魂?”杨阳又瑟缩了一下,随即看见他眼中恶作剧的笑意,生气地挑高眉:“你勾得到就试试!”

    “哈哈哈……抱歉,太久没和人聊天,有点忘了分寸了,请原谅我的失礼。”青年足尖一点,飞离池中心,落到她身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啊!”杨阳瞠目结舌。

    “不过,那个男人叫我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