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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收获祭

    当晚,杨阳躺在客房的床上发呆,怎么也睡不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在心里唤道:(肖恩!肖恩!你睡着了没?)

    《不行的。》

    (啊?)

    《你是要我解除他们身上的咒术对吧?不行的,我解不开。》

    (为什么?)杨阳不解,(维烈不是说你有和他匹敌的力量?)

    《就算我真的和他势钧力敌,也解不开,一定要比他强才行。而且受你的身体条件所限,我顶多只能发挥四成的力量。》

    (这样啊……)杨阳黯然,(那只能等碰到维烈再跟他说了。)

    肖恩沉默片刻,道:《如果暂时冻结他们体内的咒力,我倒可以做到,只是――》杨阳立刻会意,笑道:(没关系,做吧!反正也是你受苦。)

    《喂……》

    (肖恩,你可以读我的心吗?)

    《呃?不知道,我没做过,也不想做,刚刚我之所以知道你的想法,是你的意识过于强烈的缘故,不是偷看。》

    (原来如此。)杨阳松了口气。肖恩侧过颈子:《你讨厌被我知道想法?》

    (那当然!我是女孩子耶,总会有些女孩的小秘密。)

    《是吗?》

    (你真不懂女人。)杨阳翻了个身,(好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哦。》

    过了一会儿。

    《杨阳。》

    “嗯?”杨阳已有七分睡意了,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肖恩呐呐道:(那个,如果我已经知道了,你会不会生气啊?)

    (什么!)杨阳立刻清醒,差点喊出声,(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

    《你的月经时间啊。》

    “我杀了你!!!”

    杨阳终于喊出来。

    ******

    第三天清晨,一行人告别了精灵村。和离开提拉时一样,棕发青年是躺着走的。

    “为什么你每到一个地方,就变成病猫一只?”

    耶拉姆皱着眉问哼哼唧唧爬上车的同伴,后者回他一个死鱼眼:“你以为我想啊!”

    希莉丝倒是很同情肖恩的惨状:“唉,如果你的另一半是我就好了,我的身体比阳强壮。”

    “我更希望我的另一半是男的。”

    杨阳捶了寄宿者一记:《我也希望是女的搭档!》昭霆也踢了青年一脚:“有阳这个搭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还不知珍惜,欠扁!”精神和**都遭到巨创的肖恩无力再辩,一头栽倒在车厢里。

    目送渐渐远去的精灵村,五人心底都涌起复杂的情潮,有悲伤,有同情,有愧疚,有迷茫。昭霆叹道:“听了那老头的故事后,我觉得维烈是做得过份了点。”希莉丝神情一黯:“嗯。”

    《但是,换作我处在他的立场,也许我也会做出相同的事。》杨阳低声道,当然,只有肖恩听见。

    (杨阳,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答案,青年等了约摸两分钟。

    《……有。》

    ******

    两个小时后,他们回到来时经过的瀑布,起灶吃饭。精灵们有挽留他们用餐,但四个少年少女实在是不习惯水果和半生的肉类料理,拿车里的食物出来吃又不好意思。肖恩倒是吃得很开心,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昭霆叼着烤鱼问道。希莉丝笑道:“原计划是树镇,但我们已经有了一大堆补给品,就跳过直接去沼泽都市吧。”

    “沼泽都市?不要!”肖恩强烈抗议,惹来四道诧异的视线:“为什么不要?”

    “因为、很恶心啊!沼泽都市,听名字就知道是建在沼泽上面的都市……”

    “你误会了啦。”希莉丝摆摆手,“沼泽上面哪能建都市,是建在旁边的啦。”

    “那还不是一样!”

    昭霆奇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沼泽?曾经淹过?”

    “没有,总之,我绝不去那个沼泽都市,除非我死。”

    《由不得你。》杨阳一字一字道,《那边有个古战场遗迹,我是一定要去的。》

    肖恩的气势软下去:(那,到时你出来。)

    《废话!》

    耶拉姆道:“到沼泽都市还要三四天,那时你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叫杨阳替你就行了。”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肖恩边说边将昭霆面前的烤鱼偷偷塞进自己碗里,却没发现对方也在做相同的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耶拉姆和希莉丝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个家伙可能真的是前世今生的关系。

    吃完饭,一行人继续赶路。迎面吹来的风带来麦谷的清香,说不出的舒爽怡人。希莉丝翻翻日历,拍膝道:“原来再过三天就是收获祭了,我们快点走,尽量赶在祭典前到沼泽都市锡维拉。”

    耶拉姆却持不同意见:“反正我们也没时间参加祭典,干脆晚到吧,不然会找不到旅馆。”

    “对哦。”

    昭霆嚷道:“讨厌!这么急干嘛!赶着投胎啊!我和阳旅行本来就是为了观光,为什么要错过祭典!去啦!”肖恩附和:“我也想看看一千年后的祭典是什么样子。”

    “一票。”希莉丝举手。耶拉姆无视昭霆和肖恩,咬牙道:“你们俩不用举了,猜也知道是四对一,好吧好吧,就去树镇。”

    “为什么去树镇?不是去沼泽都市么?”昭霆不解。

    “因为只有去那儿还可能找得到旅馆。你想露宿街头,我可不想。”

    ******

    树镇,是个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镇,居民以林业为生,所以镇子理所当然建在树林里,而且不是普通规模的树林,是艾斯嘉大陆最大的原始森林洛杰姆林,南北绵延数百里,一路上,农地逐渐被从稀疏到茂密的各类树木所取代,小路也变得难走起来,耶拉姆不得不放慢车速,给了一个人可趁之机。

    “老是待在车子里,闷都闷死了,还要受到希莉丝的管制,连东西也没法吃。”

    肖恩觑准红发少女和褐发少年换班的空档,偷偷溜下车,在林子里转悠,想找些树果喂饱馋虫。杨阳提醒:《你摘果子我不反对,别走太远,免得迷路。》她倒是不担心会和同伴分开,一发现青年不见,昭霆三人立刻就会停下来。

    (安啦,我的方向感比帕比兽还准确。)

    《帕比兽是什么?》

    (一种方向感无比准确的兽类,跑得也快,我们那时经常用它代替马来传迅。)

    《原来你是和野兽同等级的。)

    肖恩没有回嘴,一阵异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转过身,看见一团黑影迎面扑来。

    换作他本来的身体,避开这种攻击是绰绰有余,但杨阳的反射神经就跟不上了,于是被黑影扑个正着。

    “肖恩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要是赶不上祭典,我就扁死他!”

    昭霆站在路中央喷火,急得来回踱步。希莉丝自我反省:“看来我真的管得他太紧了。”耶拉姆摇头:“那种任性的家伙,不管得他紧,他还要无法无天!”

    “咦,听耶拉姆小哥的口气,似乎对这种类型的人很了解嘛。”

    “嗯,神官大人也是这种人。”

    就在这时,三人听见急促接近的脚步声,刚转过头,一个人奔出树丛,满脸捡到宝的兴奋:“喂!我可以养它吗?”

    “养……”三人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青年怀里抱着一个乳白色的东西。

    “嗯!”肖恩将怀里的东西举到他们面前,“看!很可爱吧!”

    “比咕。”小家伙很可爱地叫了声。

    “史莱姆!!!”

    昭霆的喊声惊天动地,她至今记得差点被一帮史莱姆闷死的痛苦经历。

    “哇!你要干嘛!”千钧一发之刻,肖恩及时缩回手,没让新宠物被少女开膛破肚。

    “当然是把它挫骨扬灰了!”

    “小胖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它?”

    “我们仇大着了……小胖?”

    肖恩点头,亲了史莱姆一记:“嗯,它叫小胖,很棒的名字吧?”

    是让人无力的名字才对……三人垮下肩,不过仔细看,那只史莱姆的确挺肥的,可谓名符其实。

    “你从哪儿捡来的?”希莉丝戳戳史莱姆,嗯,触感不错。

    “不是捡来的,是它自己扑进我怀里的。”肖恩抱紧宠物,可怜兮兮地央求道,“拜托~~~让我养它吧!我可以把我的食物分一半给它。”三人面面相觑,这个贪吃鬼竟然舍得把最爱的食物分人,看来他真的铁了心了。

    昭霆的态度稍稍软化下来:“喂,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哦,别看它外表长得可爱,它可是粮食大敌。”

    “我知道,可是……”肖恩脸露困惑,其实他本来并不喜欢史莱姆,但是在这个小家伙扑进他怀里的刹那,有一股近乎伤感的怀念袭上心头,疼惜之情如泉涌出,怎么也抑制不住。

    耶拉姆摆摆手:“你要养就养吧,快上车,行程都被你耽误了。”肖恩喜出望外,立刻爬上车。

    马车重新上路,在参天古木间穿行,深绿的树冠遮天蔽日,空气有点霉湿,但是很清新,闻着这样的气息,心情也幡然变好。因此,昭霆打消了凌虐小胖的主意,坐到了车前座上,不时用弹弓打野鸟玩。

    《原来你喜欢史莱姆。》

    (我也是头一次发现。)肖恩兴冲冲地喂小家伙吃牛奶。但史莱姆似乎对这个食物不太满意的样子,只喝了一口就叫起来,在车厢里跳来跳去,不肯喝了。

    “奇怪,史莱姆应该是什么都吃的啊。”好不容易揪住宠物,肖恩不信邪地再灌,制止他这暴行的是希莉丝:“住手!这是珂诺比史莱姆,只吃树胶。”

    “树胶?”肖恩和杨阳大奇。

    “嗯,这是洛杰姆森林的特产,以珂诺比树的树脂为食,其他东西都不吃。树镇的人经常用它们来找珂诺比树,因为珂诺比树全身都是宝,果子可以吃,----然神往:“听起来好有趣,好想快。”昭霆问道:“你们那时的收获祭是怎样的?”

    “没有收获祭。”

    “啊?”昭霆和希莉丝都是一呆。

    “确切的说,是没有固定的祭典和节日,只要魔族没来犯的日子都是节日,到那时,全城的人就像疯了一样,又叫又跳,一直狂欢到魔族又来打为止。”(注:肖恩33年的生涯里,正好是大陆各族与魔族矛盾激突的时段,才有这样夸张的情形出现,更早以前,还是有些固定的节日的)

    “……”那时候的人真可怜。

    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只除了一天,那一天,就算魔族来了,大家也不取消庆祝活动,在一起欢呼拥抱,庆贺生还;或者加油鼓劲,祈祷战运。”杨阳猜道:《是国庆日吗?》

    “不,是东方学舍的校庆。”

    三人大奇,希莉丝问道:“校庆只不过是学校的庆典,连地方节日也算不上,怎么会成为全民普及的庆祝活动呢?”肖恩不无自豪地道:“因为东方学舍是当时所有人的精神象征啊。”

    “原来如此。”

    昭霆拉拉青年的袖管:“肖恩,你说你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到底是多少?讲给我们听听!”

    “嗯…就想起了自己是谁,哪里毕业,还有……我好像有个姐姐!”

    “耶!”三人大吃一惊,耶拉姆也从车里探出脑袋:“姐姐?记得叫什么吗?”

    “不记得。”肖恩垮下肩膀,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孝。杨阳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

    “但愿如此……啊!”

    前面的树丛突然窜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看见疾驰而来的马车,惊叫起来。肖恩估量了一下距离,判断刹车来不及后,扔下小胖,飞纵而出,将她抱起跃到路边。回过神的希莉丝和耶拉姆合力拉扯缰绳,将马车停下。昭霆则吹了声口哨:“哟~~~英雄救美!”她刚说完,肖恩就捂着腰部哀哀叫:“哎呀,闪到腰了!”

    什么英雄救美,是狗雄救美才对。杨阳心道。

    “你…你没事吧?”那少女关怀地问道,一脸愧疚。

    “没事个鬼!痛死了!你是谁啊?干嘛突然跳到路中间?”肖恩边说边揉,被杨阳捶了一拳:《你看不出她是个美女吗?》

    (那又怎样?)

    《笨蛋!怜香惜玉你懂不懂啊!》

    那少女似乎也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应对,愣在当地。这时,昭霆三人走过来。希莉丝扶起肖恩:“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我施法?”肖恩龇牙咧嘴地道:“不用了,还不是无法忍受。”

    耶拉姆问道:“你是树镇的人吗?”少女一颤,摇头道:“不!我不是!”刚说完,她一声痛呼,捏住左足踝,细细的血丝从指缝里渗出来。希莉丝瞥眼间,蹲下来:“啊,你受伤了,快放开,我来治疗。”

    淡淡的白光从红发少女掌间射出,伤口迅速缩短,最后完全看不见。少女惊佩不已:“好棒!你是白魔法师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外界的治疗术呢!”

    “外界?”

    “啊,没有,谢谢你。”少女连忙站起,鞠了一躬,“我走了,谢谢你们。”

    “等等!”肖恩抓住她手臂,“你一个人吗?单身在树林里转悠可是很危险的,还是跟我们一道走吧,我们送你回去,你住哪儿?”少女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不用麻烦,我家很近,一会儿就到了。”

    “哦。”肖恩刚松手,远处就传来一声大喝:“抓住她!抓住那女孩!”

    “咦!”众人反射性地转过头,只见一帮上身**,像印第安人一样头戴羽毛,脸颊和身体画着绿色图腾的男子狂奔而来,一人还弯弓搭箭,射向转身逃跑的少女。

    啪!箭矢结结实实撞在棕发青年设的结界上,掉落在地。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那帮男子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肖恩拍胸道:“呼,差点就直接用手去抓了,幸好变招得快。”以他现在的反射神经,要去抓箭,除了被洞穿手掌,别无其他下场。

    “呀!”少女转头一看,登时脚软。

    昭霆义愤填膺:“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射人家!”男子们回过神,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你们是旅行者吗?不要管闲事,这女孩是我们村里的人,她犯了死罪,我们有权对她进行处决。”

    “你们是树镇的人?”希莉丝认出他们的打扮。

    “没错!”

    “据我所知,祭典的一个月里,你们镇子是不执行死刑的,可是你刚才那箭,明明是射这女孩的心窝,这是怎么回事?”希莉丝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树镇,有必要问清楚那里的情况,万一有问题,就改道不去。

    男子们露出稀奇之色,上下打量她。那头领道:“你对我们村里的规矩倒是挺了解的,不过我们没有违反规定,这女孩犯了滔天大罪,连特赦也救不了她,村长特别许了格杀令。”

    “不!”少女突然叫起来,“我没有犯罪!就算犯罪,村长也和我同罪!是他叫我偷神酒的!”男子们脸色大变,齐声喝道:“混帐丫头!竟敢污赖村长!你眼里还有没有坎菲斯神!”

    “我是背叛了坎菲斯神,但我没有说谎,是村长叫我做的!”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昭霆看得莫名其妙。希莉丝解说:“据说坎菲斯神是最讨厌说谎的,所以那帮男的才骂这女孩,至于背叛,指的大概是偷神酒吧。”

    “比咕!”被肖恩扔在车里的小胖好容易翻转身子,一溜烟跑过来,跳进青年怀里。

    “神兽大人!”

    男子们大惊失色,齐唰唰跪下,少女愣了一秒后,也跟着拜伏在地。

    “啊咧?”肖恩抱着宠物呆在当地,余人也瞠目结舌。

    “啊啊,神兽大人,终于找到您了,我们找您找得好苦。”头领盯着史莱姆,感动得热泪盈眶,“请跟我们回去吧,给我们一分钟时间,我们马上做好神轿。”语毕,他们立刻冲向小径旁边的树林,劈里啪啦地砍起树来。

    “他…他们疯了不成?”昭霆看得两颗眼珠子差点弹出来,杨阳、肖恩和耶拉姆也是相同的表情。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树镇的人是把珂诺比史莱姆视为神兽。”昭霆叫道:“他们有毛病啊!把一只史莱姆当神兽!”

    “大胆!竟然污辱神兽!”那帮男子放下手边的活,怒气冲天地拔出武器,朝她杀来。

    “比咕!”小胖跳到昭霆面前。

    “神兽大人!?”男子们紧急刹车,慌忙收回武器,再次跪倒,“对不起!我们竟然冒犯神兽大人!”棕发少女几时有这样被人叩拜的经历,彻底傻了。头领瞄了她一眼,道:“神兽大人,请问这位是――”

    他还当真问史莱姆?耶拉姆和希莉丝哑然。肖恩眼珠一转,抱起宠物,笑容可掬地道:“我们是神兽大人的朋友,请多多指教。我叫肖恩;普多尔卡雷,请问各位大哥高姓大名?”

    他的友善态度令男子们好感大增,头领温和地道:“我们这些人的贱名,说出来只会有辱尊听,您既是神兽大人的朋友,就是我们的上宾,请到我们村里一坐,让我们好好款待您,村长也会很高兴的。”

    “可是,我还有同伴……”肖恩假装为难地看了看昭霆三人。

    “啊,当然是诸位一同去了,您们都是神兽大人的朋友不是吗?”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肖恩眼中闪过诡计得逞的光芒,转向那少女,笑咪咪地道,“好了,我们走吧。”

    “呃!?”余人都愣住了,半晌,头领叫道:“等等!肖恩先生,这女孩,是囚犯啊!她怎么有资格……”

    “可是,我们刚才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啊,她是我们的朋友,当然就是神兽大人的朋友,对吧?”肖恩问怀里的小胖,后者回他一个搞不清楚情况的笑容。

    “但、但是……”

    “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男人就干脆一点。”肖恩摆摆手,拍了那少女一下,笑道,“上车吧。”

    “肖恩,你太多管闲事了。”

    在肖恩的软硬兼施下,那帮男子不甘不愿地领着他们朝树镇走去。途中,红发少女忍不住出口抱怨,眉间隐隐有一丝妒意。棕发青年压根没注意到,只听出她话里的谴责,搔了搔头:“呃,我承认我是太多管闲事,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但那女孩犯了罪啊!你救她,于理不合!”希莉丝说完才发觉泄漏了情绪,不禁捂住嘴,脸涨得通红。

    “她真的犯了罪吗?”

    “咦?”

    肖恩朝身后的车厢瞥了一眼,低声道:“那女孩的眼睛里一点邪气也没有,我不相信,她是小偷。”希莉丝窒了窒,叹气道:“好吧好吧,反正有小胖在,谅那些人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对!小胖真的好厉害!竟然是神兽耶!”肖恩给了宠物一个嘉奖的吻。

    “傻瓜,它只有在这里是神兽,拿到外面,倒贴人家也不要。”希莉丝说着苛薄的话,其实是嫉妒区区一只史莱姆得到了心上人的吻她却得不到。

    “我可不这么认为。”肖恩眼中浮起锐光,“它是珂诺比史莱姆,能找到珂诺比树的史莱姆,珂诺比树是树中之宝,想要的人一定不在少数,而神木,就更不用说了。”

    ******

    路上,车厢里的昭霆和耶拉姆从少女口中得知了她的故事。

    “我叫巴巴拉,是树镇人,今年当选为祈舞女……”

    “祈舞女是什么玩意儿?”昭霆打断。

    “就是围着神木跳祈福舞的人,也只有祈舞女被允许靠近神树。”巴巴拉抱紧双膝:“其实,让我当选为祈舞女的是村长,因为他要我帮他偷神酒,他说那可以治我弟弟的病。我本来不答应,但是看妈妈那么伤心的模样,我……”

    “你偷了?”

    巴巴拉点点头,眼泪扑蔌蔌落下,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没有自信,我…我并不是村里最美的女孩,舞也不是跳得最好,我没有自信……坎菲斯神会接受我的舞蹈,允许我们取用神酒,而且医师说,弟弟的病撑不过今年了,所以我才……可是我没想到村长叫我偷了一次不够,还叫我偷第二、第三次,我问他理由,他又不说,只叫我乖乖听话,不然就揭发我偷神酒的事,我实在无法忍受,就逃了出来。”

    “那个村长真可恶!”昭霆骂道。耶拉姆冷静地分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村里的人不会相信是村长叫你偷神酒,看那帮男人的样子就知道,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保不了你一辈子,所以你要逃,就趁现在,我们可以帮你掩护。”

    “我…我不知道。”巴巴拉犹豫不定地道,“我知道回去一定会被打死,可是…可是我想再见妈妈和弟弟一面。”

    “你想让他们亲眼看着你受刑吗?别婆妈了,你逃走,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天大地大,要我去哪里容身啊?”巴巴拉又哭起来。昭霆看得不忍,斥责少年:“喂,死小鬼,你干嘛尽赶她走,咱们帮她把这件事解决,不就行了!”

    耶拉姆慢吞吞地道:“怎么解决?”

    “这还不好办!把那个村长绑起来痛殴一顿,逼他向村人吐露实情,不就得了!”

    “的确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耶拉姆长长叹息,他已经懒得去指责少女的浅虑了,“如果他不吐露实情,在大庭广众告发我们,你怎么办?把全村的人都杀了?”

    “那――那――”昭霆嗫嚅半天,灵机一动,“就叫阳催眠他!”

    这回耶拉姆稍微想了想,但还是摇头否决:“不行,杨阳的催眠术还没练到这火侯,要是神官大人在,倒可以――”昭霆叫道:“那就让肖恩做嘛!他一定行的!”

    “说到那家伙我就来气!”耶拉姆火道,“老是多管闲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胡来一通!把自己和周围人都搅得焦头烂额!”昭霆不以为然:“既然看到了,哪能装作没看见,肖恩做的对!”

    耶拉姆睨了她一眼,转过头。

    “你和他,都太天真了。”

    ******

    赶了半天路,一行人到达了树镇。

    层层的树林迷障后是一座高密度的小村庄,屋舍靠得很近,清一色木制,式样小巧、别致,至少整体外观比精灵村好看多了。农田很少,只有外围有些小麦和甜菜田,中央有个大谷垛,家家门前晾着药草、野果、兽皮、干肉等物,看得出生计以林业而非农业为主。

    他们还没进村,暗哨就发现他们,把消息传回村里,所以村人早早聚集在村口,等着他们来到。

    “哎呀,好大的排场。”

    远远看见这一幕,肖恩吹了声口哨。那帮男子迎上去,向领头的老者单膝跪下,恭敬地道:“村长。”

    “诺瓦,抓住巴巴拉了吗?还有,这帮人是谁?”村长正眼也不看肖恩等人,扳着脸问道。

    诺瓦,也就是那帮男子的领袖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听罢,村长大吼:“你是白痴吗!高贵的神兽大人怎么会和这些低下的外界人混在一起,肯定是被劫持了!你居然还相信他们是神兽大人的朋友!”

    “这…这个……”

    “老爷子,你这么说就太不敬了。”肖恩跳下车,摇摇食指,另一只手举起小胖,“既然这位是高贵的神兽大人,又怎么会被我们这些‘低下的外界人’劫持?如果它真的被我们劫持,就代表我们法力比它高,是比神兽大人更高级的人物呢。”

    “你……”村长词穷。肖恩继续笑咪咪地道:“我相信老爷子刚刚只是口快,并不是真的污辱神兽大人和我们,对吧?”

    “村长。”村人们看着村长的眼神,除了惶恐,还带了一丝谴责。

    咬牙切齿半晌,村长挫败地道:“恭迎诸位贵宾!”话音刚落,村人们就跑开来。

    “诺瓦,你招呼他们。”村长也转身离去,临走前,怨毒地瞪了眼从车上下来的巴巴拉。

    巴巴拉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靠近棕发青年,两手抓住他的袖子。希莉丝看的一阵不悦。

    “那老头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昭霆嘀咕。杨阳赞同:《三流反派的典型。还有,肖恩,给那位发抖的小姐一点温柔的安慰吧。》

    “啊?”青年不解地看看少女,反问,(安慰?)

    《算了,当我没说。》

    诺瓦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下塌的地方。”语毕,带着一行人来到村里最大的建筑物,从屋内的摆设来看,似乎是集会所。

    “抱歉,我们村子不是很富有,只有这栋房子还体面点,委曲诸位了。”

    “为什么说委曲,我觉得很好啊。”肖恩由衷地道,“我以前睡在路旁和野地是家常便饭,有马厩睡,就已经是天堂了。”

    “哈哈,您说笑了。”诺瓦并不相信。耶拉姆朝青年睇了一眼。

    这家伙,不是没吃过苦的人。那为何还如此天真?丧失记忆的关系吗?

    狗改不了吃屎,没攀谈几句,肖恩的小辫子就露出来了:“其实住的地方怎样也无所谓,倒是吃的……呜!”希莉丝一边狠狠掐住他背上的肉,一边朝诺瓦绽开艳若桃李的笑:“诺瓦先生,我刚刚注意到,除了我们,村里好像没有其他的观光客了?可是据我所知,你们收获祭是对外开放的。”

    “呃。”诺瓦搔搔头,有些害臊地道,“不瞒你说,从前年起,我们就封村了,这是村长的决定,他说外来者都是打神酒的主意,而且也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说到这里,他向紧紧靠着棕发青年的巴巴拉投以鄙夷中带着痛心的视线,好容易才忍住没说出讥讽的话。

    “确定是外人偷的吗?”希莉丝追问。

    “绝对不会错的!当晚值勤的艾雷亲眼看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在神木附近出没,一喝问,就抱着像是水壶的东西溜了,村长亲自带队去追,可惜还是被他们逃掉了,村长还受了伤,之后腿一直不太灵光,真是帮可恶的小偷!”

    肖恩、希莉丝和耶拉姆交换了一个“可疑”的眼色:那么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还亲自带队去追,若不是白痴,就是有鬼。

    这时,几个村人捧着热腾腾的食物进来,昭霆和肖恩的眼睛登时迸射出夺目的光芒,幸好被耶拉姆和希莉丝及时踩了下脚背,才没做出恶虎扑羊的举动。

    村人们送完餐点就退下了,诺瓦正想跟着离去,被四人挽留,受宠若惊地坐了下来,希莉丝趁机问了他许多问题。比如附近的地形,守卫人数,村长的日程表之类。当然,都是旁敲侧击的。

    扒完饭,巴巴拉鼓足勇气,询问有几分醉意的诺瓦:“那个…诺瓦,我妈妈和弟弟……没事吧?”诺瓦睨视她,顿了一会儿才道:“他们没事,不过不保证将来也没事,村长打算把连座刑加进村规里。”

    “可是!做错事的是我,和妈妈和弟弟无关啊!”

    “所以,为了你妈妈和弟弟着想,你是不是该坦然认罪?”诺瓦仰首喝干杯里的果子酒。巴巴拉垂首不语,眼中珠泪莹然。诺瓦装作没看见,往自己和棕发青年的杯里倒酒。

    “肖恩,少喝点!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体是阳的!”希莉丝小声提醒。肖恩扁扁嘴,刚放下酒杯,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没关系,喝吧!我酒量很大,你至少还可以喝五瓶。》肖恩大喜。

    仗着黑发少女的好酒量,肖恩喝赢了诺瓦。其他人早已厌烦了这场斗酒,相继回房间了。棕发青年好心地扶起烂醉如泥的酒友往屋外走去,甫出门,一股带着森林气息的秋风迎面吹来。

    诺瓦哆嗦了一下,睁开眼睛,眺望远方,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喜欢,就不该那么对她,殉情是懦夫的做法。”肖恩没头没脑地道,诺瓦全身剧震,惊愕地瞪视他:“你……!”肖恩笑道:“这种事,看眼神就知道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能读我的心呢。”诺瓦苦笑。

    “那种事,连神也做不到。”

    “神?老实说,我现在有点恨神。”诺瓦脸色一沉,“因为,他将要夺去我最爱的人。”语毕,他烦恼地耙耙头发:“啊――有这种想法的我,一定和巴巴拉一样不可饶恕了吧!”

    肖恩不置可否,自管自道:“我那女孩认识的时间不长,不及你了解她,你认为,她是会无缘无故违反村规的人吗?”诺瓦低吼道:“我不认为!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也承认了,我不得不信!我是这个村的警备队长,神木的守护者,即使再不舍、再爱她,也只能让她接受处罚!”

    “嗯…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啦。”肖恩听得寒毛直竖,绽开有些无奈的笑容,拍拍他肩,“我向你保证,一切会好的。呐,你看来也清醒得差不多了,我就不送你了,晚安。”

    诺瓦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不知为何,躁动的心火竟平静下来。

    ******

    当晚,明月高悬夜空,星辰灿烂,但在洛杰姆森林深处的树镇,几乎感受不到自然的光线。而过了七点后,大多数的人工灯火也熄了,还亮着灯的唯有哨楼和村中央的一间大屋子。

    “你这么晚急着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三名访客悄无声息地潜进客厅,询问坐在桌边的老者,从打扮来看像是冒险家,都是男性。

    “我要你们帮我解决几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村长开门见山,将白天的事说了。听罢,其中一位客人啐了一声:“切!我当什么大事!不过是区区几个小毛孩,还要劳动我们的大驾。”

    “没错,我们可不是你的私兵。”

    “问题是巴巴拉在他们手上。”村长皱起眉头,有些不悦,“还有神兽大人!不解决他们,万一将来他们嚣张起来就糟了!”

    访客们不约而同地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和肖恩等人一样,他们也认为把一只史莱姆奉为神兽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明白了,我们会解决的,不过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其中一个男人道,“而且上次的货也没给,这次正好一次补齐。”村长为难地道:“不是我不肯给,是巴巴拉那个贱货临时变卦,害我只能再找个听话的祈舞女,所以得延迟两天。”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修改村规不就行了!”

    “要我跟你们说多少遍,村规是祖宗定的,我也无权修改,只能在不违反的前提下,加些条例上去而已,不然村民不造反才怪。”

    “啧!真是个迷信又封闭的鸟村子!”男子们不满地咕哝了一通,道,“好罢,但最迟大后天交货,这是我们跟物主定的最后期限。”

    “一定、一定。”

    一个看来最老道的男子问道:“那批冒险家真的都是帮小毛孩?”村长摇头:“有个青年,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强,放心吧。而且我叫人在酒菜里下了慢性的安眠药,现在他们一定睡得死死的。”

    “那我们走了。”三个男子正要走路,门板被拍响,随着村长的应允,两个守卫押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走进。

    “巴巴拉!”村长大吃一惊。巴巴拉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坚定地道:“村长,我愿意认罪,求求你,不要把妈妈和弟弟牵扯进来。”

    “你、你怎么来的!你没吃药吗?”

    “药?”巴巴拉一脸茫然。村长镇定了一下,一边使眼色给男子们,一边问道:“我是说,你没吃饭吗?”

    “我吃了半碗饭……”

    村长安心泰半,男子们朝窗外看了会儿,回过头,摇摇头,示意没人在外面,让他另外一半心也落了地。

    “你在菜里下了毒!?”巴巴拉终于恍然大悟,急切地站起来,往大门冲去,一个男人扣住她,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你不用紧张,只是安眠药,不过他们马上就要进入永远的安眠了。”村长嘴唇上吊,“倒是你,视你的表现,也许我还会给你条活路。”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残忍?别忘了,带他们来这个村子的可是你,所以害死他们的是你。”

    村长的话尤如一根毒针刺进少女的胸膛,令她的脸孔刹时变得刷白。这时,一记巨响传来,大门被一只套着褚色长靴的大脚丫踹了开来。

    “好!人证俱在!”

    室内七人一时呆住了,趁此机会,肖恩弹指在巴巴拉身上罩了个结界。在他背后是一大丛火把,拿着火把的人们用震惊的目光瞪着村长。

    不久前,他们被一一从床上挖起,赶到这里偷听,因为喊人的是“神兽大人的朋友”,虽不满也只能依令行事,却没想到听见这样一席谈话。

    村长已经完全陷入失神状态,说不出话来,三个冒险家也是一脸瞠目结舌。他们刚刚查看过外面,没有人,而且村民起来时,他们应该听到动静,如果用隔音结界,村民也应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对。看出他们的困惑,肖恩无意识地摆出师父的架势:“不用伤脑筋,我设的是反向的隔音蔽视结界,也就是说,你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我们却听得见你们的;你们看不见我们……呜!”

    昭霆和希莉丝给了他两拳:“废话什么!”耶拉姆转头对诺瓦道:“把你情人拉出来。”

    “啊,是!”诺瓦刚踏前一步,冒险家们回过神,两人伸手拦阻,另一人扑向巴巴拉,要用她当人质。

    啪!没人看清青年是怎么动手的,只觉眼一花,两人就分别嵌进左右的墙壁里,挂在破洞里,不动了。扑向巴巴拉的那人被结界弹开,正好掉在棕发青年脚边,被他“轻轻”踩了下胸口,也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村长的势力瞬间瓦解,快得让人连拍手的时间也没有,无怪昭霆大叫“没意思!一点也不刺激!”,但对耶拉姆而言,这样和平地解决是最理想的发展。

    三个冒险家被关进充当临时监狱的粮仓里,诺瓦说要放了他们,因为他们不是树镇人,无法依村规处决,耶拉姆和希莉丝听得直摇头,劝他一刀杀了了事,不然假以时日,复仇的大军一定会开进村子。杨阳和昭霆不忍,建议用催眠术消除三人的记忆。当然,施法者非肖恩莫属。而村长和他的守卫就没这么好运了,当场就被愤怒的警备队处刑。

    巴巴拉的处置暂时未定,虽然她是受胁迫,但偷盗毕竟是偷盗,还是有不少村人主张对她施以一定的处罚,当事人也这么要求,问题是村规里没有相应的条例,村民们只得采用投票的方式,结果平数,请来贵宾参加发现也是偶数的四人(他们以为是四个人),正一筹莫展时,肖恩提出一个建议:“就让坎菲斯神来决定如何?”

    “坎菲斯神?”众人鹦鹉学舌。

    “对啊,既然我们无法决定,那就交给神来裁决吧。而且巴巴拉偷的是神酒,理应向坎菲斯神道歉才是,让她在神木前跳舞,如果坎菲斯神饶恕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村人们交头接耳,脸上都浮现赞同的神色。昭霆三人惊讶地看着同伴,因为肖恩并不是个会把事情推给神明解决的人。所以村民一走,他们就开始盘问起来了。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让巴巴拉脱罪的主意。”

    棕发青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作弊”两个大字,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手段,但看到这样的表情,三人也放心了。

    “那就是神木啊!”

    昭霆感叹。杨阳四人也看得目不转睛。

    屹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就像红发少女介绍的,足有二十人合抱那么粗,深绿的树冠遮天蔽日,无数的光之碎粒镶嵌其中,分外美丽;雪白的树干宛如秘银雕琢的一般,苍劲笔挺;小鸟在枝桠间嬉戏鸣唱,透出勃勃生机。

    巴巴拉身穿舞衣,满脸惶恐地站在树前,她不是害怕坎菲斯神不肯宽恕,而是为自己的罪行羞耻,不敢面对世世代代守护树镇的伟大神明。突然,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肖恩先生……”她转头,望着手的主人。

    “不用紧张,你只要把你现在的心情传达给坎菲斯神就行了,这是告解,不是乞怜。”

    “嗯!”巴巴拉如释重负,踏前两步,深吸一口气,开始起舞。

    那并非十分出色的舞技,却充满了感染人心的魅力,让每个观者都清晰听见舞者内心的声音,感受到她的真诚;她的动作优美流畅,舞步轻巧灵动,宛如林中跳跃的精灵,鼓动着旺盛的生命力,谱写出一段最纯朴的自然诗曲。

    一曲舞罢,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陡然一个清脆到难以言喻的声音响起,层层叠叠组成交响曲,扩散到远方。无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样的音乐,就如同荡漾在深海底的水波;随风轻摆的野花;游戈不定的浮云;绵延起伏的山脉;滚落叶片的露珠――是自然的鸣动,语言无法描述的震颤。

    “神木……”

    感动的视线汇聚在唱起这首天籁的银白树木上,甚至有人流下了泪水,四个冒险家也掩不住惊叹的神情。

    巴巴拉的栗发被汗水湿透,肩膀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眼眸睁得大大的,仰望树冠,不知过了多久,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晶莹的泪珠滴打在翠绿的草坪上。

    “谢谢你,坎菲斯神。”

    *******

    “原来如此,你是为了让那女孩摆脱罪恶感,才用这种法子。”

    “嗯,虽然可以借小胖让村人点头,但这样巴巴拉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如果是敬爱的神明宽恕了自己,她就会安心了。”

    审判结束后,四人被迎回下塌处,等待祭典开始。屋外,村人们正为了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昭霆不解地问道:“可是,你是怎么令神木唱歌的呢?还有,树木为什么会唱歌?”肖恩摇头:“唱歌的不是树木,是树灵。”

    “咦?”

    “出来吧,坎菲斯。”肖恩对着虚空喊,无数小小的光影应声浮现,汇聚在一起,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那是个约摸二十岁的男性,身穿银白的长袍,一头深绿色的短发,五官很俊朗,眼眸充满灵性,蕴含着与外表不相符的深刻智慧。

    “啧,不是说好不让别人知道我的事,出尔反尔的家伙。”

    “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的同伴。”

    男子斜了眼厚颜无耻的棕发青年,转向呆若木鸡的昭霆三人,礼貌地道:“我是坎菲斯,树灵,请多指教。”他的声音也和眼神一样有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清澈。

    “树灵!是真的树灵吗?”希莉丝大喊。昭霆伸手触摸坎菲斯,表情从稀罕转为诧异:“碰得到啊!”

    “我是树灵,不是幽灵,换句话说,就是树的另一种存在形式,本体是实物,我就是实物。”坎菲斯微微一笑,“只不过,要拥有这种型态需要很久。”

    耶拉姆问肖恩:“你怎么会认识神木的树灵?”肖恩指着坎菲斯回答:“我一看就知道这棵树是修炼成精的老妖怪,所以一送走诺瓦,就跑去找他了。他一开始还不肯出来,装傻扮乔,我就威胁了几句……”

    “你可不止是威胁,连火也点着了。”坎菲斯撩起长袍下摆,果然有一块熏黑。

    “又没烧着你,?嗦什么!”肖恩毫无愧意地摆摆手,续道,“然后我就拜托他在巴巴拉跳完舞后唱歌。”

    “原来是这样。”三人恍然大悟。希莉丝崇拜地道:“你唱得真好。”

    “没什么。”坎菲斯没有因为受到赞扬而飘飘然,“那是自然的诗篇,每个受自然眷顾,拥有生命的智性体都会的原始乐章,只不过人类忘记了而已。”昭霆三人一脸茫然地对看。肖恩干脆问道:“你在说什么?”

    坎菲斯朝他投以深湛的目光,缓缓道:“你是我至今看过,最接近自然的人类,我若告诉你,反而不好。”

    “??树灵都像你这样爱卖关子的吗?”

    “不是。”坎菲斯绽开一个有报复意味的笑容。肖恩啐舌:“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小辈斤斤计较,也不丢脸。”坎菲斯斜睨他:“你好像没有资格自称小辈。”昭霆讶道:“咦!你看得出肖恩的年龄吗?”

    “与其说是看出,不如说是感受到。我们和人类不同,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皮肤感觉。”

    耶拉姆问道:“镇上的人知道这样的你吗?”坎菲斯浅浅一笑:“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是很久以前的人,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三个少女敏锐地看出他眼里不同的光彩,昭霆和希莉丝异口同声:“是你爱人吗?”

    “哈哈哈,不愧是对爱情最有研究的种族,马上就想到那上头去。”坎菲斯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把她定义为一个‘难以忘怀’的人;而且我没有性别,无法体会那种男女间的炽热情感。”

    “你没有性别!?可是――”

    “‘坎菲斯’是男性的名字,所以,我就自然地变成符合这个名字的模样。”坎菲斯转过头,用饱含情感的眼神望着窗外,“这个村子的人是从尼普亚斯大陆移民来的,他们的故国已经消失了,而这个大陆的人,说他们是‘异教徒’,都不接纳他们,最后他们只好逃进这个森林,有很多人被野兽裹腹了,‘她’的父母也是,只有少部份人幸运地走进我的结界,存活下来,所以他们才这么封闭、这么排外。”

    肖恩等人默默聆听。

    坎菲斯合上眼,脸上浮起寂寞的阴影:“我希望保护这些人,但我的能力有限,最近受荒年影响,结界也无力张开了;外面的人又老是打我的主意……原本我是想让村里人不要那么封闭,才建议她在收获祭这天对外开放的,没想到反而引来一批贪狼。更让我痛心的是,村里也有那种家伙,还企图让一个无辜的少女替他背黑锅。”轻叹一口气,他睁开眼,凝视四人,诚挚地道:“谢谢,多亏你们的帮助,这次才没出事。今后,大家应该会稍微信任外界的人罢,再过几年就是沉睡期(注:也称万物沉睡之刻,这段时间,不但植物停止给养,动物也会躲起来冬眠),森林会养不活这么多人口,是时候让他们踏出我的庇护,和这个世界接轨了,虽然……有点寂寞。”

    绽开一个怅然但更多是欣慰的笑容,坎菲斯挥了挥手:“再次感谢你们为这个村子所做的事,祝你们在祭典上玩得开心。”语毕,他的身影逐渐淡去,终而消失。

    “他真的是这个村子的守护神呢。”

    久久,希莉丝感叹了一声,余人点点头。

    ******

    祭典的气氛很自由,让杨阳和昭霆想起西芙利村的春之祭典,村人们在树上、房顶上串连彩灯和挂饰,在地上摆满丰盛的佳肴美酒,在村中央搭设戏台,只是没有舞会,因为收获祭的意义是庆贺丰收,而非促进爱情,所以取而代之的是饮酒大赛和一连串跟食物有关的赛事,让昭霆和肖恩大呼过瘾。

    狂欢过后,众人席地而坐,一边聊天一边随意取用附近的酒菜。当然,能这么做都是好酒量或好肚量的人,要么就是没参于比赛的人,剩下的都在各自的家里狂吐或猛拉。

    《肖恩,让我出来。》

    “耶!?”听到脑中乍然响起的声音,棕发青年愣了愣。黑发少女催道:《快点,我有要紧事要做。》

    (哦。)

    巴巴拉端着酒壶来来去去,突然听见有人大叫她的名字,转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向她招手。

    “呃,你是――”她走过去,困惑地问道。

    “我是肖恩他们的朋友。”杨阳指着她怀里的酒壶,露出和煦的笑靥,“请问,我可以带一瓶酒走吗?我师父喜欢喝酒,所以我想带一瓶回去给他。”

    “当然可以。”巴巴拉笑道,将金黄色的酒液倒进她递出的水壶。

    “谢谢。”

    杨阳合上壶盖,无意识地贴近胸口,眼神温柔而惆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