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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狂暴的大喊,摇晃的视野……帕西斯蓦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有点恍惚,而没有注意到原本跑在前面的母亲放脱手,将他抱在怀里。

    当他察觉时,两人已跌倒在地。

    [射到了!我射到她了!]

    兴奋的叫声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挣扎着爬起,想查看母亲的伤势,却被强按下去,牢牢拥在臂弯里。

    [帕尔,别出声。]莉拉低声道。神智因为剧痛而昏糊,忘了儿子不会说话。

    帕尔,别出声……

    母亲轻柔的告诫却化作雷霆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他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

    [为什么,桑?]

    年轻的男子的声音。清冷、平静,宛如九月穿过树林的风。黑暗潮水般退去,浮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和声音一样冷漠皎洁,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蔚蓝色的双眼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俯视一个趴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狂笑,感觉却更像是哭泣,他咳了好一会儿,笑声才渐渐小下去,[为什么?因为我是普雷尼亚帝国皇帝的私生子!***……不闻不问了四十多年,现在才找上门来……咳咳咳!]

    [我明白了。]银发青年镇定地道,一手按着腹部,指缝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可是你为什么答应?他们给了你钱,还是地位?]

    [他们绑架了薇安……]

    [那我就不怪你了。]

    [罗兰,你还是这么天真!]中年男子叫起来,双手激动地挥舞,[除了贝贝,我们都在害怕!害怕死亡!赢了斯坦地战争又怎么样?我们的对手是整个人类世界!后援军的异族又……]他突然噤声,因为友人怀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轻点!你吓到了帕尔!]罗里兰塔瞪了他一眼,安抚左臂弯里的儿子,见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完全忘了腹部还在冒血的伤口。

    桑苦笑,刚才那番话消耗了他所剩无几的力气,因此接下来的话极为有气无力:[投降吧……罗里兰塔。为了你、为了帕尔,还有…等在西那里的莉拉。他们疯了,全疯了。这个疯狂的年代,你是正确的又如何?不跟着疯,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宁愿清醒着去死。]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果然……是你的回答。]最后苦笑了一下,药师闭上了眼睛。

    [桑……]

    魔曲师叹了口气,神情平静依旧,只有两行清澈的泪水沿着颊滚落。祈祷完冥福,他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离开了充满血腥气的房子。

    烧灼视网膜的火焰,映成暗红色的天空下成排的屋舍,攒动的人群……熟悉的景象一一掠过眼前,就连暴怒的叫喊,也殊无二致。

    [罗里兰塔,你这人类的叛徒,还不滚出来!]

    [这是谁?啊,是桑先生!]

    [快追!他逃不远!混帐家伙,倒戈帮助异族不算,还谋害尊贵的皇子!]

    ……  ……

    [吵死了。]躲在仓库的一角,罗里兰塔向来冷定的语调难得透出一丝不悦,原因是他怀里刚刚稍微平静下来,又被吓得大哭的儿子。他一边喃喃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拍打被襁褓包裹的小身子。从笨拙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个没经验的爸爸。

    [如果你妈妈在就好了。]

    哄了半天没成果,罗里兰塔微一苦笑,侧耳聆听远方的动静。沉吟片刻,他一字一字道:[帕尔,别出声。]

    话音刚落,哭声立止。蕴含魔力的声音封印了婴儿的声带。罗里兰塔轻轻将儿子藏在一堆木箱后面,露出不常笑的人特有的,青涩的笑容。

    [虽然你可能不会记得,但还是希望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

    爸爸……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混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咽喉,扩散到四肢百骸,火烧似的疼。他痛苦地挣扎,试图摆脱这非人的折磨,却有一双手紧紧钳制住他,不让他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视野一片洁白,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只有白茫茫的雪。他试着挣了挣,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是声带响应了他的努力,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他先是震惊,而后狂喜,连声道:[妈妈!妈妈!]一心想看到母亲惊喜的面容,完全遗忘了昏迷前的情景。

    ******

    莉拉没有听见。

    当他精疲力尽地敲开雪,爬回地面,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支离破碎的身体,整个背部被梨、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撕得血肉模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两只手臂掉在旁边,是他爬出来时挣断的。尸体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褪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之后的记忆完全不清楚,他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记得回过神时,母亲正对着他微笑。一丝笑意凝结在她完好的容颜上,平静、安详、充满了幸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今天,他依然不懂,为什么母亲能那样笑?在那样的情况下,能那样笑?

    他没有哭,捧起一把雪,轻轻盖在母亲脸上,一直到整个身体都掩埋住。然后他站起来,走向医馆,去拿他的小提琴。

    一路上没人拦他,人们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鬼怪。他来到医馆前,顿了顿,明克夫妇的尸体就躺在他脚边。

    [啊,这样也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就可以没有顾忌了。]

    ******

    寒冷的感觉消失了,伴随属于过去的悲哀一起沉淀,渗进了内心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取而代之的,是从伤口流出来,名为“痛楚”的鲜血,一**压迫他的神经,不允许他再睡下去。

    模糊的视野映出陌生的天花板,他怔了怔,吃力地转过头,打量四周,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在壁炉边,有着淡金色短发的黑衣青年。

    “师父,你醒了?”

    听到动静,罗兰欣喜地转过头,见帕西斯动了动,忙道,“啊,你还不能起来,也不能说话,等我把这锅姜汤熬好,你喝了就会暖和起来了。”

    虽然不觉得冷,帕西斯还是顺从地躺在床上,回忆昏迷的原因。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空荡荡的神殿,还原成沙子的沙之精灵,大厅中央的传送法阵――贺加斯眼中的景象。

    哼……他冷冷地笑了:又赢了一次啊。不过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算是两败俱伤。

    “好了。”罗兰端着姜汤走过来,一手扶起师父。

    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帕西斯确实感到精神了些,推开徒弟的扶持,打量室内,问道:“这是哪儿?”声音有一丝沙哑。

    “我的别墅。”罗兰淡淡地道,“本来我想把你带回宫里。”

    帕西斯打了个寒噤,听出徒弟平静语气下的怒火。

    “那个,罗兰,我不是故意不通知你……”

    “你想说你昏倒前都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发誓!”帕西斯板起脸,随即转为讨好的笑容,“呐,别生气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罗兰盯着他看了会儿,叹道:“我发现你时,你已经起码躺了两天。”

    “啊,那真是很凄惨。”

    “身上还有很多伤口……”

    “哦,这个没关系,是我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划的。”帕西斯满不在乎地道。罗兰皱了皱眉,强忍追问的冲动。人都有**权,帕西斯自然有保留秘密的权利。

    “好吧,不说这些,但是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住了。”

    “喂喂,罗兰……”

    “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每天会有仆役来打扫,你三天向我报一次平安。”虽然不刻意张扬,但罗兰拿出气势时,真没几人抵抗得了。帕西斯也只能小声反对:“我不喜欢有人侍侯……”

    “他每天是固定时间来打扫,你不喜欢,避开就是。”

    “我习惯把房间弄得很乱很乱,有时候还要实验魔法和药剂,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只要你不把房子炸了,他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就算真的炸了,他也会找工匠在三天内修好。”

    “万一她来的时候我发作了怎么办?全身割得血淋淋的,她一个弱女子不吓死也叫死。”

    “首先,‘他’是男的,让女人来侍侯你太危险了;第二,他是个非常镇定的人,哪怕你当着他的面把头割下来,四肢乱抛,他也会一声不吭地把血擦干净,再帮你安回去。”

    能想出的理由全被反驳光了,帕西斯挫败地垂下肩膀:“随便你!”他说得赌气,其实心里满窝心的,因为徒弟这番安排全是为他着想。

    罗兰笑了笑,收起空碗,关怀地道:“饿不饿?我去煮点粥?”

    “粥不用。”帕西斯吐吐舌头,“嘴巴里都是姜汤的味道,难受死了,有没有什么好喝的饮料?倒杯给我。”罗兰的表情变得有点怪异:“我熬了水果羹,不过……”

    “水果羹?很好啊,舀一碗给我。”

    “这个…水果是上贡的礼物,据说是师父那个时代才有的珍果,我特地带来,可是看见你昏倒时,都摔烂了。”罗兰难得说话吞吐,“我只好做成水果羹,但刚才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

    帕西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水果叫什么名字?”

    “奥托姆果。”

    “哈哈哈!”帕西斯抱着肚子笑起来,“奥托姆果……那本来就是药果啊!去皮、榨汁吃的,你竟然拿它熬羹!”

    罗兰窘得满脸通红,打定主意要将那个领主的亲戚宰了!

    帕西斯好一会儿才止住笑,道:“拿给我喝吧,是你的心意,可别糟蹋了。”

    “是。”脸上残留着尴尬的红晕,罗兰转身离开。

    淡绿色的浓稠液体装了满满一大碗,帕西斯喝着味道绝对不算好的水果羹,神情却甚是柔和。罗兰也不说话,忙着将真正的水果削块装盆。时间在两人身边静静地流淌,冲走污秽,将宁静的感觉洒满整个房间。

    “罗兰。”

    “嗯?”

    “有没有什么需要师父帮忙的?”帕西斯摇着汤勺,认真地道,“比如暗杀、调查之类,我很擅长。啊,对了,我的分身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吧?我去杀了他。”

    罗兰惊诧至极,不得不确认了一下:“你说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领地的神官吗?”

    “对啊,我还有别的分身吗?”

    “……”罗兰无言以对。虽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个爱憎极为鲜明的人,但还是没料到他这么绝,连“自己”也不放过。就他观察,无名氏神官已经是个独立的人格,但终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当他是条生命,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应该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有灰色地带,一个没有灰色地带,只有黑白分野的人,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要怎样极端的过去,才孕育得出这样的人格?

    想起那滴泪,还有对方睡梦里说的话,罗兰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烦。而且区区一个你的分身,我还不至于对付不了。”

    “真的吗?你可别跟我客气啊。”帕西斯压根不信,借着水晶镜,他对曾经发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对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摆平多了。”

    “这倒是。”帕西斯拧眉,神色有一丝厌恶。罗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他?”

    “岂止不喜欢!”帕西斯连舀两勺水果羹塞进嘴里,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忆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来性格应该和我一样,可是创造过程中出了点差错,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出了什么差错?”

    帕西斯白皙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红晕,咬着汤勺不回答,良久,才嗫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师父,结果他就……变得跟我师父很像。”

    “师父的师父啊,那我该叫师公了。”罗兰抚摸下巴,感觉非常的遥远,接着转为困惑,“等等,像你师父的话,你该高兴才对。”

    “高兴个屁!”

    “你讨厌师公?”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不是――”帕西斯放声大喊,激动得呼吸不稳。喘了会儿粗气,他平静下来,浮起阴郁的笑容:“我的脸,不配那样的灵魂。”

    “……没有人是天生邪恶的。”沉默片刻,罗兰挤出苍白的安慰。

    “却有自甘堕落的人。”帕西斯不屑冷哼,甩了甩手。被这句话触动,罗兰自嘲一笑:“确实,结果已经铸成的话,计较原因也无济于事。而且这般辩白,实在不适合我们。”

    “得了,别我们我们,你才不是和我一类人。”

    “什么,虽然不及师父的程度,我也绝对称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发出狂肆的笑声,眉间是蔑视一切的讥讽,“罗兰,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会在乎世俗的规范?我早跟你说了,赢的,便是对的。有朝一日你统一了世界,就算你指着太阳说是月亮,星星说是土豆,也没人敢吭个不字!正确、错误、道德、公理,全是假的!就连善恶也没有明确的分界!人只分两种,超脱了人性的和屈服于人性的,没别的分法!”

    罗兰不完全赞成他的说法,但是也不否认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帕西斯瞅着他,轻轻笑起来:“你还坚持自己是坏蛋,根本是坏蛋的反义词嘛。”

    “师父!我做的坏事还不够多吗?”罗兰急了,一瞬间想冲出去做几件罪大恶极的事让对方改变评价。

    “坏事,哼,我说了好坏都由强权者说了算。退一万步,就算你真是坏蛋,也是被我教坏的,何况你从没真正被我教坏过。”帕西斯眯起眼,掩盖眸里的情绪,“别说思想、手段什么,那只是表面,你一直是原来的你,没有丝毫改变――你和我师父是一类人。”都拥有永不妥协,绝对纯净的灵魂。

    伊维尔伦城主再次哑口无语,他是不知道帕西斯的师父是怎样的人,但从那位相象者,无名氏神官的身上找不出任何共同处,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冻过头发烧了。

    “我没发烧。”看出徒弟的心思,帕西斯板起脸孔。罗兰发现他这份迅速的“变脸”本事和卡萨兰城主很相似。

    “师父,我不想当好人,你别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样,像个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用一种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语调道:“说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没感到他的气息?”

    “我把他留在宫里了。”回忆起临走时义父的表情,罗兰有些在意,“师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暮生气的事?我本来以为他是吃醋,现在想来好像不是那样。”

    无法和徒弟对视,帕西斯别开眼,暗暗稳定心绪,毫无破绽地道:“那头龙笨笨的,看着就想欺负,我捉弄了他无数次,他就算气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这恶劣的家伙。”罗兰笑骂,没有真的放在心上,他自己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人。

    “我喝完了,水果给我。”帕西斯一手递出空碗,一手张开。

    “歇会儿吧,醒来嘴都没停过。”

    “我饿死了!两碗水怎么够!”

    罗兰无奈,只好把果盆递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师父,师姐怎么缩水了?是你干的吗?”帕西斯回他一脸茫然:“师姐?”

    “伊莉娜啊。”

    “伊莉娜?哈哈哈……伊莉娜!”帕西斯笑得前仰后合。看到他的反应,罗兰仿佛被一根大锤敲中,脑袋嗡嗡作响,像报废了似地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两句话:我被骗了,又被骗了……

    对一个擅长骗术的人而言,最耻辱的莫过反过来被人骗,更别说是连骗两次。

    虽然罗兰不至于冒出“我不想活了”这样的念头,但心境也差不多,当下面如死灰,两眼无神。

    “她…她怎么跟你说的?”帕西斯捂住抽筋的嘴角,双肩不住颤抖,“说‘师弟,我是你师姐’?”

    “……不是。”罗兰咬牙切齿。

    “那是‘你本来应该叫我师母,看你可爱,退一步,叫我师姐就行了’?”

    “师父!!!”

    “哈哈哈……”把徒弟的不幸视为己身的快乐,帕西斯再度爆笑。罗兰握紧拳头,强忍揍飞他的冲动。

    好半晌,笑声才渐渐小下去,帕西斯抬起红通通的脸,唇畔的笑意变得冰冷:“小心点,那女人很厉害。”

    “我知道她很厉害。”罗兰也冷静下来,“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师父?还有她的力量的确是――”

    “哼哼,她是某人的凶器,针对我的凶器。”

    “凶器?”罗兰皱眉。

    “嗯。”帕西斯倚着枕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语气却极为郑重,“下次见到她,一脚踢她到天边纳凉,别跟她废话。这种女人太危险了,谈笑间能把你剥皮拆骨。”罗兰点头表示收到,心里却另有盘算,决定从伊莉娜那儿挖点帕西斯的情报。

    银发青年察言观色,不确定徒弟是否真的听进自己的忠告,本想再劝两句,临时转念。

    算了,反正伊莉娜不知道‘那件事’,让他接触也无所谓。

    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历,帕西斯一怔:“今天11号了?”

    “嗯。”

    “我什么时候昏倒的?”

    “具体时间不清楚,应该是7号。”

    “这么说我昏迷了五天。”帕西斯喃喃道,转头端详徒弟,发现他面色非常不好,眉头皱起来,“你一直照顾我?有没有通知下面的人?”

    “没有。”罗兰苦笑。第一天是没想到,第二天是想到了不能通知――他要怎么解释帕西斯的身份?

    “那你还不快回去!”

    “你还不能下床,我……”

    “我没事了。”帕西斯挥挥手,“也别叫人来服侍,我讨厌生人。倒是下次来,带点好玩的东西给我。”

    “这里就有好玩的东西。”罗兰拉开床头柜,拿出几幅小画像,“给你,当代德修普家族所有主要人物的画像,看着解闷吧。”

    “噢噢,罗兰,你真是孝顺的徒弟!”帕西斯欢喜地接过,然而才看第一张,他就僵住了,半晌,举起来,一字一字道,“请问,这是谁?”

    “您的子孙之一,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陛下。”罗兰恭谨回答,肚子里笑得快抽筋。

    “不可能!不可能!这胖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后代!一定是抱养的!”

    “您认为,大臣们可能在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拥一个养子为国王?”

    “那就是画家丑化他!总之他决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帕西斯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与之相反,罗兰还是一派镇定:“很遗憾,帮这几位作画的是以标榜写实主义出名的著名画家。不过听说亚拉里特陛下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胖了才变成这样吧。”末了终于良心发现,安慰了一句。

    帕西斯眼中的火苗稍微弱下来,阴冷地道:“罗兰,你是故意的。”罗兰佯装惊讶:“怎么会呢,明明是你说要好玩的东西,我才特地找出来。”他说的无辜,眼神却明白写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臭小子!”咻的一声,画像飞了过来。

    “哈哈哈……”罗兰闪身避开,挥手走向玄关,“真的气不过,把它钉在门上,当靶子射好了――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可恶。”帕西斯瞪视关上的房门,嫌恶地扫了眼掉在地上的“东西”,没兴致再看其他的画像。正想收起来,视线凝固在其中一张上。

    画像里的青年留着乌黑的半长发,神情冷锐,蓝紫色的眸子也射出凌厉的寒芒,清秀的娃娃脸予人稚嫩的印象。

    幽幽的叹息逸出双唇,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哀伤。

    “菲莉西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