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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暗潮

    黑色的军靴重重踩在石板道上,溅起的雨滴打湿了雪白的长裤;浸饱了水的斗篷因为主人迅捷的步伐不断翻飞,露出鲜红的内侧;放在两旁的手神经质地握紧,关节泛白;贯穿雨幕的视线宛如实质。

    “阁下……”总参谋长用尽全力才跟上来,但一瞥见上司僵硬一如大理石雕像的侧面,就收回到嘴边的话,默默伴在她身旁。

    穿过吊桥,闯入城门,两名守卫拦住了年轻的元帅:“站住!这里是……王、王妹殿下!”

    拉克西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守卫慌忙收起武器,恭身道:“请稍等,我们马上通报陛下。”

    “不用了,我们自己进去就行。”抢上一步,克鲁索推开两个守卫。果然,拉克西丝扬起的手慢慢放下,一言不发地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守卫急得直叫,但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已经去的远了。

    站在大殿上,黑发元帅感到自己从未这么生气过。

    她想杀了他!

    杀了那个逼她撤军的男人!!

    正杀念大炽的当口,某人不怕死的声音响起来:“拉克西丝,你回来了?”

    现任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进,瘦了一圈的脸上满是喜色:“太好了,你没事,我这两天一直在担心你!”

    “因为担心我,你叫我撤军?”拉克西丝沉声道,怒火在眼底翻滚,“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头一次出征!”

    “可、可是我……”

    “可是你做了个梦!?”

    “你知道啊。”亚拉里特松了口气,在宝座上坐下,“不过,我不是做了‘一个’梦,是天天做。唉,我快疯了。”

    “你是疯了!”拉克西丝嗓门陡然大了一倍,吓得亚拉里特差点滚下地,“就因为几个愚蠢的梦,你把我从前线叫回来!还把魔导光炮拿出来!!”

    “那才不是愚蠢的梦,是很可怕的梦!”以往被妹妹一吼总是缩头缩脑的亚拉里特,一反常态地和她对吼。诧异他的狂态,拉克西丝冷静了些:“那你叫我回来又能怎么样?把魔导光炮拿出来又能怎么样?就能不做噩梦了?”

    “这…这,我梦见你死在战场上,当然要叫你回来确认一下。至于魔导光炮,是圣职者们建议的,他们说王家的守护神,应该能保佑我不受噩梦骚扰。”

    一群白痴!怒火刹时升温,烧毁了理智。

    “你***看不出这是个陷阱!?”

    “拉克西丝,你太不象话了!”亚拉里特终于板起脸,重拾兄长的威严,“女孩子家,怎么能说这种粗口,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全当耳边风,拉克西丝用阴冷的口吻道:“那些圣职者是谁?你一一报出名字来。”

    “阁下。”克鲁索插口,“那些圣职者未必是奸细,应当是为了推卸责任。”

    被他一点,拉克西丝当即恍悟:无法解释主君连续做噩梦的原因,也无法解决,生怕遭受责罚的圣职者于是将一台武器推出来做替罪羊。

    亚拉里特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拉克西丝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情绪,其中最深刻的是失望。她疲惫地拨了拨刘海,吐出风马牛不相及的回应:“我很累了,王兄,想回去休息。”

    “哦哦,你快去休息吧!这么大雨天赶路一定累坏了!要不要我派人送你?”

    “不用。”

    转过身,拉克西丝迈着与来时不同的沉重步伐离开了王宫。

    ******

    大雨倾盆,银丝仿佛欢快的精灵跳荡在建筑物、地面、花草树木和守卫的盔甲上,反射着火把和魔法球的光,分外绮丽。一片暗蓝色的背景中,一道白影缓缓浮现,出现的突兀,勾勒出人形的瞬间,却奇妙地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连呼吸也和雨声合拍。

    “下雨了啊……”

    澄碧的眸有些懊恼地瞅着淋湿的衣裳――这是他唯一的一件,“幸好我没有关节炎。”

    “什么人?”一个守卫发出喝问,手持长枪冲过来,却没有刺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温雅柔和的青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黑衣蒙面的刺客,一头银色的长发留至腰间,因为附着其上的水雾显得朦胧;五官秀丽出尘;淡妃色的嘴唇似笑非笑,在看到他的刹那,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倾国的笑靥。

    守卫看傻了眼,因此死得糊里糊涂。

    “虽然是老头子了,魅力还是不减当年。”帕西斯笑得欣慰,把玩手上的----然走进,嘴角噙着笑;颀长的身子罩着浅青色的长衣,腰束墨绿绸带,与一双碧眸十分搭配;灿银的长发狂肆地披散在背上,为他温和的气质平添一份张扬。

    “你怎么离开迷雾森林了?”约摸过了半分钟,麦先的舌头才恢复运转的功能。

    “干嘛,不高兴我离开?”

    “怎么会。”银龙王俊逸的脸庞浮起由衷的微笑,“你出来太好了。他要是知道,也一定会很开心。”银发青年抚摸书架的手顿了顿,绿眸被怀念之情溢满,良久才缓缓褪去,转头笑道:“不请我喝一杯吗,老朋友?”

    在上次招待杨阳一行的湖边,麦先重新摆上桌椅,这次还加了酒菜。感受凉风习习,俯视一旁微波荡漾的水面,一人一龙都没有马上寒暄,沉入各自的内心世界,整理着杂乱的思绪。

    “安迪,是怎么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帕西斯出声打破沉寂。

    麦先眼神一黯,这是他最不愿触及的话题,但他也明白,对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和史书上说的一样,病死的。”麦先苦涩地道,“你知道,自从降魔战争后,他的身体就很不好,收到你的求助信的时候,他甚至无法下床,却还是硬撑着想去救你们……”

    “真是的,逞什么强嘛。”帕西斯咕哝,只有紧抓着杯柄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感动和心痛。麦先苦笑道:“别说他,我也一样,几乎是走着去,赛普路斯宰相那一击可真够受的……但是,最后还是没赶上。”他隐瞒了安迪米拉尔死不瞑目一节,那样的痛苦,由他一个人承担就行了,没必要让身为他朋友的帕西斯也尝到。

    帕西斯也没有追问,因为之后的发展他用推的就可以猜出。拔开瓶栓,将白兰地倒进还剩一半的茶杯里,他仰头喝了一大口。

    “华尔特呢?”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我查过史书,上面说他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失踪是好听的说法,真相我们谁都知道。”麦先抿唇,好容易积起力气说下去,“他一个人去了西方,寻找传说中的宝物[真实之眼]。他不相信那个人是你们的师父,就去找证据,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鲁西克带领人马疯了似地找,三年后,终于在一座遗迹下找到他的刀和行李,还有……骸骨。鲁西克在那儿站了半天,回过神后,又笑又骂,一个部下上去劝,被他一剑刺死,其他人也被一一射杀。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叫我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就一个人走回去,对艾莉…华尔特的妻子说人还没找到,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直找下去。”

    “可是当晚,艾莉还是自杀了,也许她感觉到了丈夫的死,留下三岁的儿子,被鲁西克接回去照顾。”

    细小的异响回荡在空气里,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泛开小小的涟漪,银发青年一手遮住脸,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哈哈哈,看来,我们当中最好运的就是鲁西克了,长命百岁!”

    虽然不忍心再刺激他,银龙王还是情不自禁地为首代东城城主辩白:“你既然看过史书,就应该知道,他后来变成什么样――那孩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玛丽薇莎的事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华尔特又……被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知道!我也是被留下来的人!”

    帕西斯大喊,清澈的泪水随着他的动作四散飞溅,宛如断了线的珍珠。

    “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帕西斯用手背抹去眼泪,拿出四只酒杯放成一排,倒酒,默默地一饮而尽。麦先也一言不发地陪着他祭奠。

    最后一只酒杯放下的刹那,帕西斯已收起所有的情绪波动,换上犀利的表情:“你没有把这些告诉肖恩师父吧?”

    “呃?”麦先怔了怔,“没有,虽然我见过他……这么说,你知道了?”

    “维烈告诉我了。”

    麦先点点头,问道:“冒充他的人,到底是谁?”帕西斯冷笑:“我不想说出他的名字,免得污了嘴。”麦先叹了口气:“也罢,你和赛普路斯宰相断然不会放过他,也轮不到我插手,倒是……”一言未毕,远处传来振翅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见一头蓝龙飞进山谷,降落在附近的草坪上。

    “无名氏,你怎么在这里!?”刚跳下来,北之贤者就泥塑木雕般愣在当地。

    帕西斯瞳仁微微收缩,绽开神似分身的笑容:“我来找银龙王聊天呗,赛因。”麦先诧异地来回扫视两人,正要开口询问,脑中响起提醒:《不要透露我的事。》

    “你看起来有正事和他谈,我就不打扰了,再见。”学着某酒鬼神官的样,将酒瓶统统抱在怀里,银发青年挥挥手,消失无踪。

    “臭小子,溜得倒快!”赛雷尔啐了一声,对麦先致以最高的礼节,“打扰了,银龙王。”

    “无须多礼,史汀,坐吧。”银龙王比了个手势,朝随后落地的蓝龙骑士点点头。

    赛雷尔没问对方为什么会认识他的师弟,在他印象里,神官一向这么神出鬼没、交友广阔,所以震惊过后,就不再放在心上,将来意源源本本倒出。

    听罢,麦先沉默半晌,道:“米利亚坦似乎变得很厉害。”

    “很厉害…不至于。”赛雷尔苦涩地牵牵嘴角,“变,是有点。”

    “史汀,别为他说好话了,侵略别人这种念头,换作从前的他,决不会有。”麦先直言不讳,他在北城地位超然,历代城主都是他看着长大,别说背后批评,就算当面指着鼻子大骂,也没人敢吭声。

    “……”

    “我不想干涉埃特拉的内政,不过这件事我会管的。”

    “多谢!”赛雷尔如释重负,这才有心情问起翘跑的某人,“对了,我师弟没跟您添麻烦吧?”

    “……没。”麦先迟疑地回答,他素来冷面,纵使心里的疑问堆得像山那么高,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赛雷尔就没有看出来,放心地笑了笑,起身行礼:“那么我告辞了,静候银龙王大驾。”

    目送两人一骑离去,麦先收回视线,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为什么史汀叫你师弟?”

    “因为我的分身是他的师弟。”

    帕西斯的身影出现在赛雷尔刚才坐的位置,秀丽的脸庞挂着开朗的笑意,左手抛着一只空酒瓶。麦先困惑地侧了侧颈子:“分身?”

    “森林里的日子太无聊了,我就造了个身体丢在外头。”

    “原来如此。”麦先恍然大悟,“可是你为什么冒充他?”帕西斯咧了咧嘴:“拜托~~我要怎么跟他说我的身份?”

    “嗯,也是。”

    “我也有问题问你。”帕西斯竖起食指,神色凝重,“现任埃特拉城主,是个色鬼?”麦先露出尴尬之色,憋了半天才轻轻颌首。

    “天哪!超级性冷感的安迪竟然有个色鬼后代,简直比我的后代还惊爆!”帕西斯抱头呼喊。麦先干咳道:“这个…也是没办法的。”

    沮丧地趴在桌上,帕西斯闷闷吐出一句:“还是鲁西克的后代最棒。”

    “你的后代――那位元帅也不错。”麦先安慰。

    “美人倒是真的。”帕西斯挺直背,抄起茶壶倒茶,一手懒洋洋地支着脸颊,“听说,你答应安迪守护这座城市?”

    “是的。”

    “有时限吗?”

    “没有。”

    “如果有人侵略,你怎么办?”一道锐光闪过祖母绿色的双眸。

    “赶走。”麦先毫不犹豫。

    帕西斯摇摇头,啜了口茶:“你搞错‘守护’的含义了。”麦先以深湛的目光凝视他:“我知道你的意思,帕西尔提斯,但我珍视和平,凡是侵略,无论初衷如何,都是破坏和平的行为,我决不允许。”

    “……随便你,反正也不一定要侵略才拿得下这里。”帕西斯小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现任东城城主是我徒弟。”

    麦先睁大眼。

    “不过,和你一样,我也没兴趣干涉诸城的事。”帕西斯缓缓起身,朝太阳的方向昂起头,让金色的晨光拂上他年轻的面庞。挺拔的站姿,高傲的神态,这一刻,他完全褪去了平日的种种伪装,化作一把锋锐的剑,就像千年前,他指挥大军,将整个英雄王朝踩在脚下的姿态一样。

    “但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因为固执,阻挡了历史的进程,那可必死无疑。毕竟,你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

    “我会的。”沉思片刻,麦先做出保证。

    帕西斯洒然一笑,大步走向谷口。

    ******

    中城和北城焦头烂额之际,东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幸好今年的麦子已经收成了,不过明年春天的只好放弃,用种子做粮食。冬季持续到六月的话,稻谷的播种应该不会有问题……”

    罗兰一边浏览各地的报告一边分析,艾德娜在旁边记录,法利恩问道:“大人,是否适当减少难民的配给?”罗兰想了想,点点头:“非常时期,也只有这样了。”

    “不太妥当吧。”艾德娜搁下笔,皱起眉头,“你一向一视同仁,突然这么做,难民恐怕会抗议,甚至再起暴动!”法利恩冷冷地道:“抗议?他们凭什么抗议?接下来是攸关伊维尔伦存亡的艰困时期,那些外来者还想继续白吃白喝?”

    “既然进了伊维尔伦,他们就是伊维尔伦的人。”

    “理想主义!平等不过是喊给外人听的,真的到需要取舍的时候,当然是先顾自己人!”

    “你……”

    “喂喂。”罗兰忍不住提高嗓门,平常他不介意这两个部下吵架,但这种时刻,他可不想有噪音打扰他的思路。法利恩和艾德娜一致红了脸,低头致歉:“对不起,大人。”

    “要吵回床上去吵。”罗兰说出让两人脸红得更厉害的话,右手转着羽毛笔,“现在,回到公务上。”

    “是!”

    “艾德娜,这次法利恩说的对,再优待难民,民众的不满会爆发。”

    红发侍卫噘起嘴,神情甚是不悦。见状,罗兰安慰道:“放心,我会做些怀柔工作。”

    “嗯。”

    看着这一幕,法利恩微微皱了皱眉。

    “大人,老实说――”趁心上人将文件送回情报部的空挡,东之贤者语重心长地道,“艾德娜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副官,但她太过感情用事,遇事不会曲线思考,又缺乏柔性政务的处理能力,干脆让她只负责护卫的工作,另外提拔一个书记。”

    “我知道,我也在考虑,但是观察下来,二等书记里没个适合的。”金发青年轻声叹息。

    “冰宿小姐如何?”

    罗兰的眼神瞬间转为锐利:“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吧。”法利恩毫不退缩地迎视他的目光:“以属下之见,放着冰宿小姐那样的人才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的行为。”

    “我也没闲置她。”

    “您确定,财务部是可以让她发挥的地方吗?”

    有点招架不住心腹的层层逼近,罗兰干脆挑明:“别说了,我不会让冰宿进入决策中心。”法利恩沉默不语,眼里却没有失望,反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

    早朝过后,东城城主和大神官一前一后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拉夏尔怎么还不回来?难道没接到我的口信?”

    “大概…是不敢回来吧,或者没脸回来。”

    “对手是拉克西丝,他会赢我才奇怪――叫他回来。”

    “是。”

    法利恩缓下脚步:“啊,是冰宿小姐呢。”罗兰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茶发少女,她站在树阴下,和一个青年说悄悄话的样子,两颗头凑得都快碰到一起了!

    “……”大神官偷瞄主君,果然,冻住了。

    “满愿师小姐,你看这个……”

    “叫我冰宿,部长。”

    “好好,冰宿,你看这个,怎么不动了?”

    “我看看。”冰宿拿起计算器,试按了几个键,再端详片刻,问道,“你是不是把它浸到水了?”财务部长拉斯帝涅激烈摇头:“没有!我一直小心保管,没让它溅到一滴水!”

    “那就是没电了。”

    “没电了?”

    “坏掉的意思。”

    “不会吧~~~”拉斯帝涅发出一声哀号。冰宿凉凉地道:“也好,让你们重新体验自力更生的重要。”

    “拜托你不要这样!”拉斯帝涅拉着她苦苦哀求,“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冰宿,我知道你最行了!你是圣女,是我们的希望,是智慧的象征……”

    “行了行了。”冰宿嘴角抽筋了一下,满脸不堪忍受的表情,“我会想办法,这个先放我那儿。”

    “冰宿,你真是天使!”拉斯帝涅一把抱住她,喜不自禁地叫道。

    喀啦!石像碎裂,罗兰发出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声音:“法利恩。”

    “在。”

    “那个混蛋是谁?”

    “……”大神官确定主君真的被妒火烧坏了脑子,不然不会认不出“那个混蛋”是他亲口任命,并且公事多年的部下。

    “启禀大人,他叫拉斯帝涅,是现任财务部长。”

    稍微清醒了些,再看另一边,还在抱!理智顿时飞到九霄云外――“立刻把冰宿调去我那边!”

    “遵命。”

    年轻的城主余怒未休地离去,因而没注意到,他的心腹和心上人互相比了个“v”的手势。

    ******

    回到办公室,静坐了会儿,沸腾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这时,响起敲门声。

    “请进。”

    “罗兰!”莫西菲斯首先冲进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太好了,你终于同意冰宿做书记了!这样我们三个就可以在一起了!”

    “哈哈哈。”罗兰苦笑。冰宿白了他一眼:“都同意了,还摆出这副不得已的样子干嘛。”

    “你还敢说,竟然和法利恩一起设计我。”

    “你发现了啊。”冰宿并不意外,浮起成胸在握的笑容,“那你打算怎样?解雇我吗?”罗兰狠狠瞪着她,没有说话。

    虽然发现了两人的小花招,他也不能改变主意。拉斯帝涅的例子就在眼前,他根本无法坐视其他男人靠近冰宿。下回再碰上相同的情况,罗兰没有自信能够控制住不将那人宰了。

    为什么对她,我的自制力就好像一个屁一样?罗兰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过去的事别再斤斤计较。”冰宿潇洒地一扬手。

    “你是得益者,当然可以这么说。”罗兰无奈地咧咧嘴,一手轻拍莫西菲斯的后脑勺,一手撑着下颚,“明天就来我这儿报到吧,今晚问问艾德娜具体的事项。”

    “在那之前――”冰宿秀出一叠纸,“你先看看这些。”

    罗兰接过这叠像是文件的纸,一页页浏览,眼中逐渐浮现诧异、疑惑、沉思、恍悟、惊叹、好奇、赞赏等情绪,最后定格为赞赏。

    “你真是……”罗兰抬起头,注视一脸沉静的情人,“早就瞄准内阁书记首长这个位子了?”

    “那个位子迟早是我的,不过,我也不耐烦等上二三十年,所以这些是我的筹码。”

    “确实绰绰有余。”

    冰宿摇了摇头:“这只是第一步。上面写的,都是些几乎不要成本的小发明,官员不会有抵触,民众也会很快接受,从而扩大我的影响力,让[满愿师]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使代名词,而是有实质价值的称号。第二步我会进行武器的改良,当然不会马上应用在士兵身上,这样军部会起反弹,可以先叫有相关产业的商会试试,如果旗下有佣兵团更好,装备了强大武器的佣兵团,即使我们不开口,军部也不会放任他们在民间游荡,一定会招搅,然后在校阅的过程中,成果自然会显现,不管我个人也好,那些佣兵团也好,都会得到军部的重视,纳入保护之下,武官派的拥护就确定了。至于文官派更不用担心,在此期间,我会借学习的名义待在国务尚书身边,只要拉拢了他,下面的反对都不是问题。那么,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你的左右手了。”

    “嗯嗯。”罗兰听得兴致勃勃,末了微笑了一下,“完全没有漏洞呢,冰宿,你真是天生的宰相。”

    “少拍马屁了!”冰宿不为所动地睨视他,“到底有没有漏洞?你给我说清楚!”罗兰叹了口长气:“真的没有啦,听了这样出色的计划,再不用你,我就真的是白痴了。”

    茶发少女依旧怀疑地盯了他半天,才缓下颜色,东城城主不禁有点受伤。

    “冰宿,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信任的骗子?”

    “谁叫你恶迹太多。”

    “……”罗兰无力地垂下肩膀,随即珍而重之地收起文件,“我会和民政部长商量,你放心吧。”却听得对方道:“不用了,我已经把原稿送去,发明的模型也放他桌上了。”

    沉默持续了将近三十秒,被一声怒吼打破:“冰宿!你就真的这么不相信我吗!?”

    伊维尔伦满愿师轻轻笑起来,走上前将好像小孩子般赌气的情人拥在怀里。

    ******

    放眼全国,唯一没受到即将来临的严冬影响的,只有西城。

    隐捷敏亚本就耕地面积稀少,历经千年恶劣环境打磨的城民也不畏惧寒冷的天候,因此从玛那精灵那儿得知消息的大神官还是蹦蹦跳跳,成天搞恶作剧;其他两位镇守占领区的佣兵团长也全不当回事,着眼于现实的问题。

    “农作物的损失相当严重,牲畜也是,不过相比之下好很多。”

    “看来飞龙不喜欢吃牲畜的传言是真的了。”

    营区内,两人相对苦笑。沉吟半晌,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问道:“如果不算南城的份,可以征收到预计的粮食吗?”

    “应该可以。”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怔了怔,“不过……”

    “没事的,我已派人散播流言,说红龙骑士团是梅莲可城主请来的,那些民众要恨也是恨她。”

    朱烈斯点头赞同:“那么我让部下去征收,你就负责战线的防守。”

    “好。”干脆利落地,两人三言两语分派完任务,一个跳上马跑向自己的驻地,一个疾步走向帅帐。

    “团长。”守卫是月影佣兵团的人,上前汇报,“伊莉娜小姐来了,在里面。”

    “哦?”克劳德眼睛一亮,掀起帐子走进去。果然,曾经担任南城侍女的西城间谍正坐在椅子上喝水,见他进来,开口道:“久违,克劳德。”

    “久违,伊莉娜小姐,您是一个人来的?”

    “嗯哼,你不用担心,我是魔法师,任何地方都可以来去自如。”伊莉娜换了个坐姿,将水杯放回几上。她无论外表、动作都像极了小女孩,说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幼稚:“最近占领区的情形怎么样?”

    “很平稳,托您的福。”克劳德的语气充满了钦佩,部下已经告诉他,重创红龙骑士,赶走红龙骑士团的就是眼前这个娃娃般可爱的少女。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实力坚强这一点,绝对没错。

    伊莉娜笑了笑,笑容丝毫没有夸耀的成分。又交换了一些近况,克劳德露出记挂的神色:“听说您前段日子去找柳小姐,不知找到了没?”主君与原南城满愿师之间的“韵事”,他也略有耳闻,因此对轩风的下落很是关心。

    “别说了!气死我了!”

    “呃?”月影佣兵团长不解地看着发起脾气的卧底。

    盘起腿,伊莉娜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回想之前的遭遇。

    从弟弟那儿接手了救回轩风的任务后,伊莉娜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正往北方撤退的休得斯一行,然而让她惊讶的,轩风并不在他们当中。

    而死亡佣兵团长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也是十分诧异。当他看清对方的面目时,更是只能用震惊形容。

    [伊莉娜……表姐?]

    [正是我,小休休。]伊莉娜绽开灿烂的笑靥,打量呆住的青年,[你出落得真是标致,那道疤也很酷。]

    花了两秒钟拉回神智的休得斯恢复冷漠的表情,挥手命令部下退开。

    [难怪那小子没有堕落,原来你还活着。]

    [耶!你不问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你做事向来有你的道理。]休得斯镇定地道,幼年的相处让他深刻了解“伊莉娜;瓦托鲁帝”的为人。

    察觉这一点,伊莉娜褪下小女孩的表象,嘉许地笑道:[那么,你猜猜看我来的目的。]

    [为了那个少女吧,她不在这里。]

    [看起来好像是。]伊莉娜眺望远方的队伍。这时,休得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弯刀,削向她的颈项。

    锵!刀锋被魔法屏障弹开,两人各退一步,不同的是休得斯握着手腕,伊莉娜摸着颈子。

    [小休休啊。]她的神情略带无奈,[你就这么希望贝迪变得跟你一样吗?]

    [因为你不会变成我一类人。]休得斯缓缓收起武器,嘴角泛起诡异的笑,为他阴柔的美貌更添悚人的魅力。伊莉娜摇摇头:[路是自己选的,所以我也不想对你的行为说什么,但是贝迪是我弟弟,我不会让你把他变成乱七八糟的样子。]

    [那么,杀了我吧。不然,我还是会不停地逼他。]

    休得斯用流于自然的口吻道。伊莉娜横了他一眼:[不要小看你表姐,小休休,你想在我面前耍花招,还早了十年――魔鬼变成鬼魂,只有更加缠人。]

    白发青年发出爽朗的笑声,他鲜少笑得这么愉快,所以佣兵们都吃惊得张口结舌。

    [我认输了,伊莉娜表姐果然是我们两家最聪明的人,从以前起就没人能骗到你。]

    [相反,以前的你是多么的可爱啊。]伊莉娜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轩风到底在哪里?]

    [我让一部分人带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嗯。]伊莉娜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施起法来。休得斯也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施法,刚刚的冲突仿佛假的般连杀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片刻后,伊莉娜气急败坏地揪住对方的领子,厉声逼问:[****呢?你是不是抢了她的****?]

    [那种危险的东西,我当然要收起来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休得斯平静地回答。

    [那戒指呢?那不过是个普通的铁戒指,这种破烂你也要抢?]

    [正因为破烂,才格外引人怀疑,那女孩怎么看也是个酷爱享受的人。]

    [……]

    [啊,还有件怪东西。]休得斯从怀里掏出一只粉盒,觑向脸色难看到极点的表姐,十分假仙地安慰,[放心,这是最后一样了,我留了衣服给她。]

    那一刻,伊莉娜真的想宰了这个表弟!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法师,没有可供定位的物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也是决不可能的事。伊莉娜烦恼地耙耙刘海。见状,克劳德关怀地问道:“伊莉娜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伊莉娜跳下椅子,浮起坚定之色,“我要出去一趟。贝迪问起,就说我没回来过。”

    事到如今,只有去向帕西斯借水晶镜了。

    ******

    跳出次元门,伊莉娜的心情有些忐忑,既期待,又害怕。为了压抑这波情潮,她闭上眼调整呼吸,再度睁开时,跃入视野的是空荡荡的湖面,一抹明显的失望爬上她的脸。

    多么想再看他一眼,那个寂寞如莲,孤意似月的……神。干净,也出尘。像含着无限忧伤,也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轻轻叹息,伊莉娜收敛内心的躁动,吟唱浮空术的咒文,朝湖心的古迹飞去。还没接近,她本能地感到不对,询问围绕在身旁的风灵,对方的回答令她惊讶得差点失去平衡。

    “帕西斯昏倒!?”

    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伤害他?不,不可能,即使有,也一定非“他”莫属。那么,可能发生异常的事态了。想到这儿,伊莉娜心焦如焚,命令道:“带我去那个别墅!”

    这是栋非常朴素的二层楼建筑。附有烟囱的屋顶,砖式墙壁,不大的规模,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的别墅。后门到外墙之间有个雅致的小花园,茵绿的草坪上搭着棚架,卷曲的藤蔓攀爬其上,将架子染成一片浓绿。银发青年就坐在棚下的凉椅上,悠闲地弹着竖琴。

    优美到难以言喻的音符从透明的琴弦间流泻出来,足以使任何人陶醉其中,因此直到一曲终了,伊莉娜才回过神,对上帕西斯澄碧的眸。

    “如果我想,你已经被我杀了好几次了。”帕西斯笑嘻嘻地道,表情与话的内容截然不符。

    “会吗?”伊莉娜也回以甜甜的笑容,食指搭在颊上,动作十分可爱,“你舍得杀我这么独一无二,天真无邪的美人?”

    “独一无二是真的,天真无邪是假的。”帕西斯毫不留情地道,手指桌上的茶具,“帮我泡壶茶,我就听听你的来意。”

    伊莉娜优雅地微笑。上前为他泡了一壶无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的好茶。

    “我想借你的水晶镜。”

    “这么性急,我还没喝呢。”

    “哎呀,你不是说了,泡好茶就听我说,又不是喝完茶再听我说。”伊莉娜一指点在他唇上,笑得妩媚,“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很抱歉,我就是这么小气。”帕西斯扬了扬眉。

    “讨厌~~~男士这个样子,是会不得女孩子缘的。”伊莉娜毫无失望的表现,只噘起嘴,状似撒娇。帕西斯全然无视,举杯就饮:“是吗,我以为我挺吃得开的。”

    “你肯定没在那些女孩面前露出这一面。”

    “正好相反,我愈是显得穷,她们愈是同情我,不是说女人都有母性么。”

    “老兄啊,你把吝啬和扮穷当作一回事吗?”

    “好了好了。”帕西斯轻笑,绅士地退让,“我说不过你,那种东西,你要便拿去吧。不过,告诉我你要找谁。”

    “柳轩风。”目的达到,伊莉娜也不再演戏,坦率地抛出答案。

    帕西斯眼底闪过激烈的嫌恶,伊莉娜捕捉到了,却不明其意。

    “她啊。”再次好整以暇地拨起竖琴,青年秀丽的脸庞笑意流淌,“我有点犹豫耶。”少女心一悸,明白自己的好奇被看穿了,佯装若无其事:“为什么呢?”

    “我说她是我的私生女,你信不信?”

    “不信。”伊莉娜不动如山。帕西斯瞟了她一眼,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没意思,跟你讲话一点意思也没有,都玩不起来。”

    “难道罗兰就会被你玩得团团转?”

    “他不同,玩不起来我也不生气。”

    伊莉娜鼓起腮帮:“你偏心!”帕西斯低低笑起来,笑声却透着凉意:“我干嘛不偏心,你爱的又不是我。”

    第一次,伊莉娜无言以对。

    “可惜,你爱的他,永远不会回应你。”

    “那也无所谓。”

    不带感情成分的视线在女孩同样漠然的脸上溜了一圈,淡淡别开。随着一记清亮的弹指,一面半人高的镜子浮现在半空:“拿去吧。”

    ******

    回到迷雾森林,伊莉娜没有马上用水晶镜寻找轩风的下落,而是盯着镜面,幻想另一个人的身影。

    轮廓从模糊到清晰只花了半秒不到的时间,因为这个身影对她而言实在太深刻。他站在湖上,卓然的姿态一如临水而开的百合;耀眼的金发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光;嫩绿的双眸无波无痕,是沉淀了一切的清澈。

    脸颊贴着镜子,少女吐出饱含相思的低喃:“贺加斯大人……”

    良久,她才一点一滴地收回飘远的思绪,凝神念出咒语。这个法术是帕西斯教的,又是第一次使用,不小心可不行。

    影象很快出现,但是出现的却不止一个身影。认出其中的几个人,伊莉娜惊呼:

    “她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