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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迫近的阴影

    和法尔切妮、特亚修的重逢缓和了冷战的气氛,至少表面上,冒险家们恢复了和乐融融的关系,但敏锐的魔法师还是嗅出一丝不自然,瞅了个空询问黑发少女:“你们闹矛盾了吗?”

    “呃…矛盾也不算,只是一点小小的摩擦。”杨阳含糊以应,不是不信任法尔切妮的人格,而是这件事牵连甚广,根本没办法跟外人说。何况争执的原因之一就是对方的主君,难保不引起愤怒。

    “哦。”法尔切妮没有起疑,只是本着前辈的立场由衷劝告,“小摩擦也不可以放着不管,要尽快解决。冒险家之间的协调非常重要,不然有可能在战斗中造成----!”“风之镜!”

    绵密的水蓝色大网在救援粉碎前张开,吸收了大部分的雷之力,而重叠上去的青色护圈则反弹了余波,让黑洞里的不明生物发出一声粗嚎。

    波鲁纳!肖恩吃惊地睁大眼:这种只生活在阴湿地带的高等暗系魔兽为什么会跑出来凑热闹?

    不管了,不在三秒内宰了它,这家伙散发出来的瘴气会把方圆百里变成死域,又有麻烦的特殊能力魅惑凝视和石化。

    关闭视觉,将感知能力提升到极限,肖恩闪过两道石化射线,准确地打中波鲁纳的要害肋下部位,光牙在瞬间化为闪耀的长枪,撕裂了魔兽的巨体。没有让那些带有强烈腐蚀性的肉块掉落,他反手推出,用光茧包住,一个[雷神之锤]炸得干干净净,再用水系魔法净化。

    光牙,确定了。紫袍老者没继续看下去,起身收拾行李。

    “呼……累死了。”好不容易搞定,肖恩抹了把汗,揉着运动过度的腰哀哀叫。杨阳扁了他一拳:《笨蛋!是谁说离开埃维里沃前都不出来的啊?》

    (情况紧急嘛。)

    “你为什么又出这么大的风头!”跑下土墙的希莉丝和耶拉姆也大声怒骂,其他人则是一副迎接英雄的架势。看到走在最后的红袍青年,肖恩用风刃挖出伏地怪的魔核,连同波鲁纳的魔核一起递给他:“给你!”

    “咦?”瞪着这份送上门的大礼,对方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个火焰之盾不是你放的吗?谢谢你救了我!”棕发青年笑靥灿烂,“我叫肖恩,你呢?”火系法师的脸色变得和他的袍子一样红,讷讷道:“凯鲁。”说着,瞥了希莉丝一眼。

    “没关系,她是我的情人,我们之间不用计较这些,而且这两个魔核她用不着。”

    “那…谢谢你。”凯鲁感激地收下珍贵的礼物,原本倔强的线条软化,目光从敬佩上升为好感。这时,众人身后响起一个老迈的嗓音:“凯鲁。”

    “导师!”红袍青年诧异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您这是――”

    “回去了。”

    “……是。”不敢多问,凯鲁立刻跑到他身旁,朝肖恩一行挥挥手,伴着他离去。目送两人的背影,希莉丝拍拍情人的肩,调侃道:“你可真大方。”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虽然脾气有点差。”肖恩的语气充满欣赏和友善。杨阳却深深皱眉:那个紫袍老者临走时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

    连用两个移动术来到奇鲁镇外,凯鲁才问出心里的困惑:“导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我们不是要去矿区收集品质好的魔晶石吗?”

    “没这个必要了,有更重要的猎物出现。”

    “您是说――”凯鲁倒抽一口凉气。老者不悦地睨视他:“你太迟钝了,看到那么明显的特征,还猜不出吗?”凯鲁按捺内心的动摇,恭谨垂首:“请原谅,因为弟子得到那两个魔核太高兴了,疏忽了观察。”

    “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魔法师如果不能克制自身的情感,只会和更好的机会失之交臂。”

    “是,多谢导师教诲。”

    想起棕发青年的笑容,犹豫半晌,凯鲁终于忍不住问道:“导师,你真的要对他出手吗?他…他毕竟是提拉的英雄啊。”这回,老者的口吻掺入严厉:“凯鲁,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但是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毛病,总是让我忧心。”凯鲁打了个哆嗦,深深低下头。

    比起[丰饶之风],提拉的事件更令法师们震动。肖恩决计料想不到,他表现出的六系魔法全通的能力,是多么让人垂涎。甚至,被当权者逮住还比落在这些觊觎者手里好得多。因为魔法师固然是一种必须理性的职业,推动理性的,却是最不理性的疯狂欲念。

    “还记得我在第一堂课上对你说的话吗?‘一切都是为了魔法’。所以,为了追求魔法,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

    凯鲁的眼神也沉冷下来,宽大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攒起。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7日,杨阳一行来到埃维里沃。

    从东城的前身奥斯曼帝国起,这里就是法术研究中心,著名的[魔法师之乡]。不但有良好的氛围,还保留着许多珍贵的遗迹。最典型的要属古琦大桥和镜塔。前者用现在已经没有的石材[虹彩岩]建造,横跨格兰特河支流,桥面宽阔可容八辆马车并排而行,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梦幻般的绚丽虹光,宛如真正的彩虹;后者名副其实,是用一种有魔力隔绝功能的矿物[镜石]砌成的高塔,通体洁白,直入云霄,远看像一束光。

    此刻刚过午,桥上来往的车辆很多,往南的以布匹、毛皮、木材和金属加工品居多;而运向北面的货物大都是粮食、茶----进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哇啊~~”

    和以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都很直,像一块块镂空了的巨石,墙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有动物、有花草、有风景,中间镶嵌着彩色琉璃,哥特式的壮丽和巴洛克的精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处处彰显出符合[魔法师之乡]的神秘和幻美。

    “很棒吧。”法尔切妮露出自豪的笑容,打开另一边的窗子,对丈夫喊道,“特亚修,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会儿再出来。”

    “好。”

    法尔切妮的娘家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一角,是一栋朴实的小洋房,前后都有修剪得相当别致的花园。家里只有法尔切妮的母亲米兰夫人和几个女仆居住,父亲很早就去世了。

    “妈!”一个衣着精美气质高贵的中年妇女等在门口,被甫下车的女儿抱了个满怀。

    “放手放手,这么撒娇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招呼朋友进去。”嘴上责怪,满眼的爱怜却泄露了真实情感,朝杨阳等人行了个注目礼,米兰夫人的视线定在站得毕恭毕敬的青年身上,“辛苦你了,特亚修。”

    “哪里,岳母,让你担心了。”

    “讨厌啦~~妈,说得我好像是麻烦精似的。”法尔切妮不依地娇嗔。米兰夫人敲敲她:“你不是麻烦精,你是野丫头。”语毕,她面露困惑,又看了众人一眼:“对了,法妮,谁是‘杨阳’啊?我记得你信上说,有个朋友是黑头发,长得挺俊俏的小姐,怎么没看见?”

    “呃――”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苦笑着站出来:“初次见面,夫人,我就是杨阳。”

    “……”

    不出所料,米兰夫人的眼睛瞬间睁得两倍大。

    ******

    听完原委后,女主人总算摆脱震惊状态,沉吟道:“这件事,去请教葛温特导师最恰当,不过今天是面粉节,还是别打扰人家休息,等明天吧。”

    “对哦,今天是面粉节。”法尔切妮一拍脑袋。昭霆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面粉节?”

    “我城的特殊节日,和南城的甜点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丰年大家会把面粉和吃剩的点心乱扔,荒年当然不会浪费粮食,就做做蛋糕什么。”

    “好好玩。”莎莉耶首先拍手响应。米兰夫人惊艳地瞧着她:“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旅行了?家里的大人不担心吗?”莎莉耶落寞地垂下眼:“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真可怜……来,跟阿姨去试穿漂亮衣服,忘掉那些讨厌的事。”

    不由分说地,米兰夫人牵起莎莉耶的手走出客厅。昭霆看得目瞪口呆:“哇咧咧,她们俩看对眼了?”杨阳若有所思。明白她的想法,耶拉姆开口道:“你母亲支持你去做冒险家吗?”法尔切妮会意,笑道:“别看我妈那样,当年她可是很厉害的冒险家。”众人傻眼:“啊!?”

    “她是嫁给我爸爸后,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的。”说着,法尔切妮顶了丈夫一下,不甘心地道,“现在,我也步上她的后尘了。”特亚修自知理亏地缩了缩:“等孩子长大后,我们再出山。”

    “那时侯都是老头子老太婆啦,哪还有力气冒险。”

    “别这样,法尔切妮,人生都是从灿烂归于平凡,而且教育小孩也是很有趣的挑战。”杨阳安慰,指指两人离去的方向,“倒是你母亲,有没有兴趣再领养一个?”夫妻俩一怔:“你是说……莎莉耶?”

    “嗯,实不相瞒,她的背景很复杂,年龄又小,跟着我们这些成天打打杀杀的冒险家对成长不好,我一直在帮她留心安顿的地方,但是至今为止,没有比这里更合适了。如果经济情况允许,你母亲也愿意接纳莎莉耶,我想把她托付给你们。”

    “我想我妈会同……”法尔切妮的回应被一个更大的声音打断:“不要!”

    “昭霆?”

    “干嘛突然做这种决定?莎莉耶不是我们的同伴吗?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她交给陌生人,算什么啊!”

    “问题是,这样对她比较好。”解释的是希莉丝,“你还没忘记她在花村的表现吧?”昭霆语塞。耶拉姆也持赞成态度:“她的性格扭曲得太厉害了,必须用正常的家庭环境矫正过来。”昭霆气得直跺脚,偏偏找不出理由反驳。这时,杨阳蓦然变脸,拍案而起:“帕尔也是很扭曲,我抛弃他后,他变回正人君子了吗?我们既然把莎莉耶从香都带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到长大成人,那时再由她自己决定去留!”

    “对对!肖恩说的对!”昭霆跳起来,和他站同一阵线。不料她还没站稳,对方义愤填膺的神情又变回温文尔雅,徐徐坐下:“你们俩冷静点,我并没有说现在就决定,一切都要看莎莉耶的意见。如果她也喜欢米兰夫人,愿意留下,那么皆大欢喜。”昭霆不答,她已经被表姐的变化----破,就不闹。)

    杨阳默然,原本她就是基于对法尔切妮的信任,才会落入这个圈套。葛温特哈哈大笑:“没想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我既然敢做,就把你的价值都计算好了――你看看你的左手。”

    左手?肖恩依言低下头,瞳孔猛然收缩。蜜色的手背上,赫然有个烙印般的图案,黑色的荆棘和骷髅头,狰狞而恐怖。

    “噬魂咒!你…你竟然用这么歹毒的咒术!”肖恩这一惊非同小可。杨阳连忙问道:《什么是噬魂咒?会吞噬灵魂吗?》

    “不是,它不会直接伤害灵魂,但它会把记忆、感情一点点抽走,使人变成一具傀儡,只听从施法者的命令。”解释完,肖恩激动地抓住栏杆,喊道,“把我变成傀儡对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不过多了个可供使唤的奴隶,没有记忆,连教你魔法也做不到!”葛温特胸有成竹地眯起眼:“我不需要你的记忆,只需要你这个人就行了,你能使用六系魔法,一定和六系的玛那精灵都缔结了契约。得到你,就等于得到了它们。”肖恩词穷。

    《不管了,冲出去!这样下去下场比死还糟!》杨阳下定决心。仿佛听见她的声音,葛温特笑得更得意:“对了,奉劝你一句,别妄想逃跑,这个笼子可以防止物理攻击;法阵封锁道具;而在镜塔里,本来就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什么!”肖恩惊呼,不信邪地连用几个法术,都毫----巴夜游客!”

    “啊哈哈,老师看到啦?不要告密哦。”

    “哼,也只有我会姑息你们。”杨唯拾起讲义,敲在最近的学生头上,“一顿肯德基,不然我就告诉校长。还有,统统回教室去,预备铃响了!”

    ******

    ……他离开重点班了啊,教一群捣蛋鬼一定很吃力。

    微笑着将精灵之眼戴回额头上,宛如冬夜天空的漆黑瞳眸渐渐变得无神,深邃一如黑洞,毫无影象反光。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失明者。然后,那双眼又慢慢合上了,维烈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的房间同样堆满了纸山,区别是,这里的文件大部分已经整理、批阅过,只需要盖章就可以。但是能够抽得出空,贝姆特就尽量挤时间过目。倒不是不信任维烈,魔界宰相想篡人类城主的位那是天方夜谭,他只是想尽快担起自己的责任。

    “你收到请柬?真巧,我也收到一张。”

    将一张香气扑鼻,镶金绘银的大红色厚纸丢给对方,贝姆特接过部下递上的素色信笺,忍不住嘀咕,“品位高下,一比就比出来了。”他出生商贾世家,看似不文,其实识货的程度比贵族还犹有过之。

    看清署名,维烈干咳一声:“听说拉克西丝元帅是个好大喜功,庸俗浮夸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就像罗兰城主也不是真正的和蔼可亲。”贝姆特嗤笑:“那些家伙都有所谓的保护色,不过拉克西丝也有天性的因素吧。”他笑起来总是给人一种辛辣的感觉,不是嘲讽,不是乖僻,而是仿佛夏日的艳阳般直刺人心的璀璨。

    “嗯,我曾见过她一面,她是位女中豪杰。”

    “哦,她见过你?没认出你是血魔吧?”

    “似乎……没有发现。”维烈不是很肯定地道,忍住熏鼻的气味,认认真真地读完请柬上的内容,带着一贯的安详表情合上,“老板打算如何回复呢?”贝姆特把皮球踢还给他:“你怎么看?”

    “应该不是圈套,和我们一样,东境现在也是急需稳固的时刻,她分不出心力应付强敌。邀请有试探的意味,毕竟我城已经有了强大的兵力,再加上丰厚的补给,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拉克西丝也不至于因此就冲昏头脑。就算她真想发难,目前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贝姆特浮起兴味,他倒是认为眼下的时机再好不过,虽然在拉克西丝的态度方面,他的看法和对方不谋而合。维烈直言不讳地道:“老板,隐捷敏亚之所以能够万众一心,拥戴你这个城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穷困。为了生存,每个人都竭尽全力,没有搞利益分歧、打坏主意的空闲。而你公平地分给他们粮食,平息纷争,赢得他们的尊重,向心力可谓牢不可破。而现在,因为丰饶之风的影响刚刚开始,大家沉浸在喜悦里,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富裕,也很团结,但是将来,一旦有了资产剩余,问题就陆续出现了,人心也会浮动。到时就是分裂我们,挑起内乱的最佳时刻。”地球的氏族公社时代也是共同劳动公平分配,这是类似的道理。

    “原来如此。”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贝姆特意识到忽略的关键,“那我要加快脚步了,不能让拉克西丝钻了空子。”维烈露出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急,我会辅佐你的。”

    “嘿,拜托你啦。”西城城主回以信赖的笑容,抛给他一只橘子,“从厨房摸来的――吉西安术士长的请柬上写什么?”

    “这…还是你自己看吧。”

    咬着橘子瞥了两眼,贝姆特灰色的眸子瞪得老大:“他吃错药了!?这么大火气!这封信会不会是德修普写的,挂了吉西安;凯曼的名字?”维烈苦笑摇头,再次叙述原委。

    “……这样啊,你还真是认识不少人。正好,上面的日期是14号,你见过吉西安术士长,就直接在米亚古要塞搭空浮舟去卡萨兰上界吧。”

    “哎!?”维烈险些把橘子皮吐出来。贝姆特笑着摇摇那张华丽的请柬:“这种场面不适合我,城里也跑不开,我们总得留下一个。你外形比我称头,更有使节的模样,当然你去。”维烈有些为难:“可是,我不太擅长和那些人打交道,相貌也太斯文,可能会被轻视。”

    “哼,你从来不是真正的软柿子,我清楚得很。”贝姆特漾开胸有成竹的笑意,“有一个大队的精兵给你撑腰,谁敢轻视你?他们十有**还会怀疑你是血魔,不吓破胆就很好了。对付拉克西丝和罗兰;福斯两头老狐狸,也非你不可――代替我,去参加即位大典吧。”维烈不再推辞,微微躬身行了个摩耶的礼节:“是。”

    ******

    正如维烈猜测的,吉西安是在气愤难当的情况下完成那封披着请柬外皮的挑战信,事后,他也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卤莽的事情!”

    雷瑟克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磨地板的声音让吉西安更加烦躁:“够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邪还是发疯,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处理吧!”这无疑是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雷瑟克却没有响应,而用一种深思的目光注视他:“吉西安,那个叫维烈的青年,对你这么重要?”

    “我……”吉西安僵硬地别开脸,“我只是气他拒绝了我的邀请,跑去当贝姆特的部下。”

    “这太奇怪了。游说失败是常有的事,他也不是答应你以后再投靠西城,用得着反应这么大吗?”相交多年,雷瑟克头一次发现这个朋友如此陌生,“吉西安,他一定不止是你的长辈,我希望你从实招来,因为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问题了。”吉西安一窒,浮起狼狈之色:“他是我的长辈!扣除去年那次,我们只见过一次面!”雷瑟克吃惊地睁大眼:“那怎么……”

    “够了!不要再问了!”吉西安一把抱住头,十指深深插进白金色的发丝,面露痛苦地低吼,“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问了!”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他内心比谁都困惑,也因此,雷瑟克的指责才使他焦躁异常;而且越深入探讨这件事,他就越觉得往常熟悉的自己在一点一滴抽离,头痛欲裂,身体深处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在叫嚣,下意识地恐惧。

    “吉西安!”被友人的狂态吓了一大跳,雷瑟克顿时把疑问抛一边,不再管什么原因不原因,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我去叫祭司长来!”

    温暖的手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体内的骚动渐渐平息,吉西安放松下来,全身汗如雨下。

    “不用,我没事。”拨了拨同样**的刘海,他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常态,“维烈的事我会处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雷瑟克不悦地皱眉:“这么见外,难道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少了。”吉西安瞪目:“什么话!说得我经常惹麻烦似的!”

    “你自己数数,因为始乱终弃而被情人的男朋友追杀,逃到我和殿下那儿避难有没有一百次?要我们出面摆平的也不下五十次了。”

    “嗯嗯……”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雷瑟克长长叹息。吉西安气得七窍生烟:“你才有病!”雷瑟克反唇相讥:“不然,哪有这样换女人像换衣服的。”

    “哼。”吉西安毫不愧疚地起身,潇洒地拂了拂衣角,隐隐冷笑,“我一开始就跟她们说清楚了,只上床,不说爱,是她们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责任?那种我笑一笑,哄几句,勾勾手指就倒贴过来的女人,更是活该。有了情人老公还不晓得安分,朝三暮四。分手的都算好料,最差劲的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真奇怪还有蠢男人帮她们出气。连累你们是很不好意思,不过这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的错。”语毕,扬长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雷瑟克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怀疑:他这个花心的好友,其实非常厌恶女人。

    ******

    创世历1038年春之月13日,西城宰相维烈;赛普路斯用远距离传送术来到边境要塞塞维堡,和负责人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寒暄了几句,就开始做出使的准备事宜。然后第二天清晨,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穿过中立地带,前往中城卡萨兰的边防米亚古要塞。

    虽然是迎接使者,米亚古方面却显得戒备森严。毕竟中西两城打了近千年,彼此可谓仇深似海。放眼望去,仪仗队和士兵们都目露凶光,暗暗磨牙,大有将来人碎尸万断的架势。唯一例外的是站在队伍前面的三名男女。身穿侍卫服饰的少女甚至还对兄长咬耳朵:“来的会不会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

    “这个…不是,他是个文雅和蔼的人。”雷瑟克凭良心说话。

    “文雅?和蔼?”露蒂丝斜睨的视线写满怀疑,在她的印象里,隐捷敏亚人全是肌肉累累的大块头,但兄长也不会信口开河,想了想,她恍然大悟,“啊,是性情和蔼,外表粗犷对吧?也对,毕竟是宰相嘛,要用个有修养的人。”雷瑟克抹汗,正要纠正妹妹的错误认识,要塞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剑拔弩张的气氛依旧,然而除了吉西安,人人瞪大双目,惊奇地看着当先走进的白衣青年。整整齐齐束在脑后的长发,清俊儒雅的五官,单薄高挑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个伏案工作的学者。这样文弱而不起眼的青年就是以武威闻名的西城的宰相!?连雷瑟克也诧异地张着嘴,不明白为何一别数月,对方的头发就变成了黑色。

    “弗雷德。”维烈漾着让人不知不觉卸下心防的和煦微笑,强忍拥抱友人的冲动,颤声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和他的激动截然相反,吉西安面无表情,冷漠的姿态仿佛一尊雕像:“不好意思,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在下的全名是吉西安;凯曼,您可以称呼我的名字。”

    “是…对不起。”维烈尴尬地涨红脸。再一次看得众人大跌眼镜:皮这么薄,他还敢来出使?贝姆特城主疯了吗!?吉西安却毫不意外,比了个手势:“使者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请恕罪。城主府已摆好洗尘宴,请随我来。”

    掩不住落寞之色,维烈点点头,怏怏迈出一步。沮丧下没注意路况,踩到一颗有人故意抛掷的小石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这个白痴!”

    比起西城宰相在大庭广众摔交,宫廷术士长的反应更令人瞠目结舌,不仅形象全无地口出粗言,还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一边骂骂咧咧,“笨蛋!呆瓜!不长眼!走路也不会走!是不是要人抬着你走?”

    “对…对不起。”维烈一手捂脸,狼狈地爬起来,又被吉西安一通教训:“你有没有常识啊!摔这么重还敢乱动!万一骨折怎么办?躺好!我帮你检查!”

    “吉西安。”雷瑟克认为自己必须提醒友人,不然事态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但他还是提醒得迟了点,当下就有人陆续询问:“吉西安大人,你们认识吗?”如果不是诺因和两个心腹之间的感情天地可表,在场的人还会怀疑他是奸细。

    “不!我们不认识!”惊觉这句话的含义,维烈抢先否认,神色惊惶,“之前是我认错人了,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认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吉西安泰然迎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亲的朋友,我最尊敬的长辈,我们之间确实有交情,也绝对清白。”他心知这种情况,还是坦白最为妥当。以他平日的为人和表现,应该能让大家信服。就算有人中伤,凭诺因对他的信任,也不会有事。

    果然,中城一方都平静下来。西城的护卫们却脸色臭极,不是为维烈的出丑,自家宰相笨手笨脚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是眼光锐利的高手,看出那块石头有问题。

    “弗雷…吉西安。”维烈担忧地拉拉友人的袖管,后悔自己的轻率。吉西安一言不发,把他歪掉的精灵之眼戴正,小心地扶起他,拍干净尘土,对一名护卫道:“看好你们宰相,别再让他跌倒。”西城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应道:“是。”

    “吉西安哥哥好奇怪哦,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温柔。”露蒂丝忍不住小声道。雷瑟克心里也是相同的感想。维烈踏着看不出痛楚的步伐走来,微笑着伸出手:“雷瑟克军务长,久违。”

    “久违。”

    连雷瑟克大人也……众人傻眼。维烈微微侧首瞅着雷瑟克身边的少女:“这是令妹吗?长的很像你。”

    “呃――你好。”露蒂丝下意识地行了个军礼,冲口道,“你认识我哥哥吗?”

    “只是有一面之缘,我很感谢他对吉西安的照顾。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我和吉西安不得不为各自的上司效力,但这并不影响我和他的私交,我们也问心无愧。”温润的嗓音,恳切的谈吐和沉稳的风范让人油然升起好感,不少中城士兵的脸色都缓和下来,眼里的敌意降低几个百分点。

    “哦。”露蒂丝也对他感觉良好。介绍完双方的随行者,由术士长和军务长带路,将西城一行引至城主府。

    洗尘宴、攀谈、试探、打太极拳……一连串社交活动结束,维烈终于得以解脱,和吉西安一起走进会客室。

    一关上门,吉西安就把几个治疗魔法夹头夹脑地丢过去,砸得维烈一阵头晕。他身上的擦伤早就好了,这样一搞只有难受:“那个,吉西安,我没事。”

    “我也在奇怪,你脸上怎么一点淤青也没有,是不是有颜面自动修复功能?”

    维烈搔了搔脸颊,不吭声。吉西安睨了他一眼,走向主座:“派你这样的老实人来,贝姆特城主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吉西安,我欠老板情,所以他的要求,我无法拒绝,但我没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也不是抱着战意而来。”

    “你太天真了。”将身子埋进高背椅,吉西安比了个“坐”的手势,表情不见开朗,“中西两城打了那么多年,岂是你说声和,就能和的?”维烈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笑道:“现实压力使人屈服。”

    吉西安这才有了点谈判的兴致,维烈却没有奉陪的意愿。他不擅长外交,唯一一次经验是降魔战争开打前,和各族代表签署和平协议。但就连那个时候,具体洽谈的也不是他,而是魔王和风之幽鬼。

    他擅长的是叙旧,反正贝姆特也没要求他和中城言归于好,他没兴趣做多余的事。

    接过侍女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黑发青年的神态安详而自在:“我来是为了释清误会,还有在这里搭船,去贵城的上界。”吉西安一愣:“你要参加元帅的即位大典?”

    “嗯。”

    “那,贝姆特城主有什么指示吗?”虽然套老实人的话很不厚道,吉西安还是踢开良心的告诫。

    “没有。”维烈回答得诚实极了。吉西安瞪大眼,内心充斥着杀人的**。

    有没有搞错啊!将这样一头小绵羊扔进一群豺狼虎豹中间!贝姆特城主是嫌他碍眼,故意牺牲他吗?不,不对,听说宰相府最近政绩不错,那是佣兵王脑袋进水,眼睛被蛤蜊肉糊住了?

    “吉西安?”

    “我说你……都没有脑子吗?”吉西安气到无力。维烈歪着头不解,随即恍然大悟,乐呵呵地道:“你在担心我?不用不用,老板说了,我只要去那边晃一圈,顺便带土产回去,就算完成任务了。”

    “※○¥……”  吉西安抓狂了,一骨碌站起,用整座府邸都听得见的音量吼道,“够了!我陪你去!要让你一个人去,不被那群人生吞活剥了才有鬼!”

    “呃,可是――”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带你去金缕坊买衣服!这么土的风衣,只有你还穿得出去!”

    “吉…吉西安……”不由分说地,维烈被拉出了城主府。

    ******

    然后,只见大街小巷流传着如下对话:

    “咦,那不是吉西安大人吗?怎么身边站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那个啊,很有名的,就是西城的宰相,吉西安大人的长辈。”

    “长辈!?他哪里像长辈啊?皱纹都没有一条!”

    “这个也很有名了,听说他还有颜面自动修复能力呢,摔一交都跟没事人一样。”

    “厉害!啊……是我眼花吗?吉西安大人对他比对女人还温柔!”

    “不是你眼花,这是最有名的奇闻。那帮疯女人已经下注了,赌吉西安大人会移情别恋的占多数。”

    “这样啊,看趋势是有可能,不过……殿下会发狂吧。”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相顾打颤。在西境,大部分男性已经被同人女洗脑得相信诺因、吉西安和雷瑟克真有暧昧,哪怕他们手挽手也没人会奇怪(尽管至今为止从来没有过)。但是,不能搅和进一个外人!

    完了完了,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世界末日就在眼前。想到深处,八卦族陷入一片愁云惨雾。

    “吉西安,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透过橱窗瞥了眼街上交头接耳的行人,维烈有点不安。

    “肯定的,这里的人一向爱大惊小怪。”吉西安毫不在意,专注于手里的衣裳,考虑是酒红色搭配金盏花图案的好,还是霞红衬银云绣边的好。维烈看得倒抽一口凉气,抱紧怀里自己选的雪白长衣:“那两件太华丽了,我还是穿这件。”吉西安狠狠扫了他一眼:“什么华丽,这是品位!你皮肤本来就白惨惨的,穿白衣服更像僵尸!要穿能够烘托血色的,人也会显得精神一点!”一旁的服务生也连连点头,赞同他的眼光。

    “可是……可是……红色太招摇了。”

    “再招摇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变斯文了――去换上。”

    将人推进更衣室,吉西安没有浪费时间,继续挑选。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满意颌首:“不错,立领比翻领适合你。不过领巾不用了,过来。”再修饰了一番,比对效果,扔给他下一件衣服。

    一直试穿到傍晚,筋疲力尽的魔界宰相才被恩准释放,让友人打理头发。眼角瞥见服务生们围成一圈窃窃私语,小声提醒:“弗雷德,你还是别和我走太近,对你的立场不好。”他倒不是不自在,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年纪还是十字打头时,经常被风之幽鬼拖出去买衣服,设计造型。虽然水之幽鬼在这方面也颇有心得,但是他的衣服维烈一件也不敢穿。不是暴露到吓死人,就是华丽到刺瞎眼。

    “别理她们,女人就是喜欢嚼舌根。”即使吉西安原本有三分顾虑,看到一旁的阵仗也飞了,流畅地打了个结,刚要叫他转身,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摔坏的精灵之眼,我已经帮你修好了。还是那个你戴着比较好看,一会儿拿去戴上。”

    “好,谢谢。”

    “客气什么,比起你为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吉西安把他转过来,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你这个样子到大街上去,保证迷死一票花痴女。”维烈微微臊红脸,不好意思地道:“劳你费心。那个…请问,可不可以帮我的护卫们也一人准备一套衣裳?”

    “没问题。”

    悉悉簌簌的声音戛然而止,服务生的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竟然能让吝啬的财务部长这么爽快地答应掏钱,殿下真的前景不妙啊!

    ******

    次日上午,宫廷术士长效法主君,把米亚古要塞扔给僚友,和敌城的宰相一起搭空浮舟前往上界。

    接到通知的卡萨兰城主等在站台,一见心腹出现,就高兴地迎上去:“我就猜你会凑热闹,果然来了。”

    吉西安冷哼一声:“谁像你这么有空,我是陪人来,顺便拎你回去。”

    “陪人?”诺因愣了愣,往他身后看去,这一看顿时移不开眼。跟着下船的男子一袭明艳的红色,从上到下,从外到内,都营造出渐层效果;高耸的领口和外翻的袖管则是温暖的卵黄色;模仿礼服的设计衬出他文质彬彬的气质;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根珊瑚红的纱巾松松挽起,垂在胸口,又增添了一抹随和。寻常男子穿起来绝对显得俗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只让人感觉高雅,亮眼而出众。白长裤和黑皮靴又使他多了一份飒爽的英气。身后二十来名侍卫也都打扮得光鲜亮丽。

    这人是谁?诺因一阵茫然。不等他发问,维烈已上前行礼,态度十分郑重。欠身45度角,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贴着胸膛中央。这是摩耶的礼节,代表臣子对上司的敬意:“维烈参见殿下。”

    “奇怪的礼仪。”诺因回过神,上下打量他,“你就是西城的宰……啊!”他猛然警醒,转向心腹,“这个不会是你那个长辈吧?”

    “什么这个那个,给我放尊重一点。”吉西安沉声呵斥,一手放在维烈胸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新任宰相,也是我的恩人,奉贝姆特城主之命,特来此恭贺元帅。”诺因悻悻然地抿嘴,依旧一副没礼貌的架势:“贝姆特素来不管这些闲事,这次倒是脑筋搭错了?”西城的护卫都面露怒色,不仅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更为他侮辱主君。

    维烈温和地道:“新王登基,是举城轰动的大事,我城没有道理置身事外;而且拉克西丝元帅的政策,也攸关我城的未来走向。”诺因本来超级不满吉西安对他明显有别的亲厚待遇,但是不知怎么的,对着这张脸,听着温润的嗓音在耳边缭绕,竟然发不出火。连盘踞在胸口的怒气,也像被春风吹散似的,不见踪影,闷烧都闷烧不起来。

    奇怪的人,奇怪的气质。

    还不知道自己遇上天敌的诺因只是盘算着待会儿也要让拉克西丝尝尝这种滋味,难得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们去迎宾馆。”

    “有劳诺因殿下带路。”维烈深深低下头,不与他目光相对。几乎在同时,诺因野兽般锐利的直觉接收到一股排斥的波长,意外地皱起眉。

    不是他自恋,凡是第一次见面的人,无不对他的脸萌生好感,何况他还摆出相配的表情。不过,这股排斥也不像敌意,倒像是感伤、怀念、后悔和一点点嫉妒的混合体。

    怪咧,我有欺负过他吗?还是抢了他的女朋友?不可能,我又不是吉西安那个花心鬼。纳闷片刻,诺因直截了当地道:“干什么低着头,我长得很难看吗?”

    以为他是纯粹找茬的吉西安心下不悦,正要帮友人解围,维烈抬起头,微笑道:“不,殿下长得很好看。”

    事实上,这是谎话。诺因的容貌酷似他的外祖父精灵王奥佛瑞特,而精灵王夺走了魔界公主玛格蕾特的芳心,没有人面对情敌的后代还能无动于衷。何况,被一个长得像女人的男人拐跑未婚妻,对任何有自尊心的男人而言都是难以消受的事。

    又是这个笑容,总觉得在哪里看过。诺因有些恍惚。这时,他腰间的佩剑嗡嗡叫起来。

    “史列兰?”诺因一手搭在剑柄上。吉西安见怪不怪;西城一方则是很希奇地瞧着这一幕,维烈脸上闪过异色。

    《诺因,叫他碰碰我。》

    (啊!?)

    《叫他碰碰我啦!》史列兰急得快从剑里跳出来。刚刚一觉醒来,瞥见眼前的人,第一反应是:杨阳来了!杨阳终于守约来见他了!可是仔细看,感觉有点不对。他接触的人不多,至今也只会用特征辨认。比如诺因是黑发紫眸,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个好像比杨阳高的人五官气质和杨阳有够像,却又有诸多不同,所以他需要通过碰触确认对方的魂波,杨阳的灵魂他曾亲眼看过。

    诺因不甘不愿地解下佩剑,递给维烈:“拿着他。”

    “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维烈面露犹豫,担心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我的半身要你碰碰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真的是自我意识剑啊。西城的护卫们更惊异了。维烈这才迟疑着接过,手一握紧,脑中就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不是杨阳……》

    “!!”维烈险些松手。诺因大叫:“拿紧点!摔伤他我找你算帐!”话音刚落,吉西安用法杖敲了他一记,以惩罚他的没大没小。

    “啊…是。”维烈漫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剑上,(你认识杨阳吗?)

    《你也认识?》史列兰摆脱失望,喜出望外。维烈不由得逸出一丝笑意:(嗯,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旅行。)

    《旅行?我们也一起旅行过。她好不好?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答应了来找我。》

    (她答应过吗?那她一定会来找你的。啊,原来如此,难怪她说最后一站是中城,就是为了你。)

    史列兰几乎是狂喜了:《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她忘记我了。谢谢你,你和杨阳好像,都一样温柔,灵魂的颜色也很接近。》

    (您不愧是……殿下叫您史列兰,您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吗?)

    《名字?我就叫史列兰啊,原来叫魔封。还有其他……》史列兰一言未毕,感到自己落入一只熟悉的大手。

    “到此为止。”诺因脸色不善,恶霸地抢过佩剑,“你们应该说够了吧,走了!”

    “呃,好的。”维烈一怔,笑道,“他很可爱,请好好待他。”护卫们听得张大嘴:他竟然说魔剑可爱!会不会被魔法影响了啊?诺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殿;下。”吉西安忍无可忍地提高嗓门,“你自己回迎宾馆吧!我带他去见元帅!”

    “干嘛啊,我只不过――”

    “只不过声音大了点,语气恶劣了一点,态度凶恶了一点。”

    “唔~~~”诺因瑟缩了一下,也爆发了,“你才奇怪呢!长辈又不是老子,犯得着这么小心侍侯吗?”吉西安像一头被挑毛的豹子一样绷起身体,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哦?那么按照你的逻辑,你也不过是区区上司,我压根用不着甩你。”诺因撩起袖子:“你想打?好啊!”

    “两…两位……”看不下去的维烈正要劝架,被两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你闭嘴!”

    ……真是默契十足。维烈苦笑着揉揉太阳穴,再接再励准备分开两个已经卯上的家伙,响起一个清冽的嗓音,如冰水浇熄了战火:“好热闹啊。”

    “罗兰城主。”

    维烈首先喊出来人的名字,从空浮舟上下来的正是东城一行。不约而同地,诺因放下袖管,吉西安收起法杖――他们可以自家里打得火热,但决不允许他人趁虚而入。可惜,罗兰哪有看不出关窍的,冰蓝的眼眸一转,定在维烈身上:“真巧,音乐堂一别,才半个月又见面了。”

    “咦?”诺因和吉西安愕然。维烈行了一礼:“上次多亏您帮忙。”

    “等等,维烈,你就是那个得到春之礼赞第一名,被称为[琴弦的魔术师]的选手吗?”吉西安讶道。维烈红着脸讷讷,既不好承认,也不能否认。还是罗兰帮他摆脱了困境:“看来几位都认识了,我来迟一步,没赶上最热闹的时段。”

    “吉西安和他本来就认识。”诺因重整态势,露出讽刺意味浓厚的笑容,“倒是你,会巴巴地赶过来,实在叫我惊讶。”罗兰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诺因城主说哪里话,莫非元帅要排除我伊维尔伦,做四城的国王?”

    “哼,西城会不会归顺也难说。”诺因看向维烈。后者微微一笑,无限温和包容。两个城主顿时收起几分轻视,眼神变得深邃,相继试探了几句,想揣摩这个男人是否真如外表那么老实。蓦地,一个冰润的声音插进谈话:“杨老师。”

    “是。”维烈下意识地回应,然后一脸惊骇地转向声源。伊维尔伦满愿师以不亚于他的震惊神情瞪视他,久久说不出话。

    诡异的寂静弥漫在众人之间,被罗兰困惑的反问打断:“冰宿?”

    “没什么,我乱叫的。”茶发少女敛去情绪波动,浅笑嫣然,一手递给他,“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可否送我一程?”

    “当然――各位,我们先失陪了。”

    表情各异地目送这对怎么看怎么华丽的男女离去,众人心里充斥着问号。吉西安询问友人:“你姓杨?”真是古怪的姓氏。维烈苦笑不已:“我也算姓杨吧。”

    什么叫也算姓杨?众人相顾错愕,这时,又传来空浮舟靠站的声响。

    “哦,诺因老弟,吉西安老弟,别来无恙啊。”

    接龙吗?看到大步走来的北城城主,诺因和吉西安脑中冒出相同的感想。一半人跟随东城城主离开的仪仗队连忙迎上去,盛大的排场让米利亚坦非常满意。

    “元帅真是太客气了。”误以为诺因也是来迎接他的,米利亚坦冲他笑得欢,“诺因城主一直是这么年轻貌美呢,说不定到了四十岁,你还会是这个样子,哈哈。”

    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诺因暗暗切齿,表面却还得摆出僵硬的笑脸:“米利亚坦城主过奖了。”他的演技哪里瞒得了人,米利亚坦立刻发现失言,笑着岔开话题:“呃,恕我眼拙,这位有点面熟的先生是谁?”他已经完全忘了维烈是搞砸拍卖会的祸首之一,换作美女,他倒会记得。

    面熟?又添了一个疑点,吉西安主动介绍:“这位是隐捷敏亚的宰相维烈;杨――维烈,他是埃特拉城主米利亚坦;欧斯达。”

    “幸会。”维烈扬起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伸出右手。本来按照外貌年龄和身份,他应该行晚辈礼,不过拜他无敌的笑容所赐,在场谁也没有注意到。

    和当初的罗兰一样,米利亚坦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呵呵地和他握手:“西城的礼仪真特别。”

    不是西城,是地球的。维烈汗颜,他老是搞混,才会三番两次穿邦。

    “那个,你真的不是杨老师吗?”陪同米利亚坦前来的邱玲小声插嘴。诺因皱起眉头:又来了,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吉西安倒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当初他遇见维烈时就觉得他很神秘,再神秘点也无所谓。

    维烈顾左言他:“我是姓杨。”听出他不愿深谈,米利亚坦盘问自家的满愿师:“怎么,小玲,你认识维烈宰相吗?”邱玲本就乖巧,众所瞩目下很是局促,嗫嚅道:“不,我只是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很像?不见得吧。想起维烈面对冰宿的反应,诺因心下嘀咕。吉西安奇道:“米利亚坦城主怎么没和梅莲可城主一道来?”

    “哦,她先去元帅那里了。女人家嘛,总有许多悄悄话。”

    切!无聊!诺因对姑姑的“女人家”行为极其不满,存心破坏她难得的私人聚会,道:“我们也别在这儿寒暄了,这就去元帅府吧。”

    ******

    虽然已经是卡萨兰实际的统治者,基于种种考量,拉克西丝还是驻扎在老家。这天,往常总是门可罗雀的元帅府一下子涌进大批人潮,让守卫看傻了眼。

    “老妖婆,我回来了。”诺因大咧咧地推开门,也不管里头还坐着个梅莲可。

    “臭小子,我不是叫你把客人带去迎宾馆,你带来这儿干什么。”拉克西丝不悦地起身,服饰和平时一样,象牙白的军装和里侧鲜红的斗篷,只是头发没有扎成辫子,蓬松地披在背上。对面的梅莲可装束就正式多了,身穿绿底白领的荷----悠地朝宰相府走去。

    ******

    春之月21日;中城下界;桑陶宛领地――

    借着夜幕的遮掩,一个小身影快速地在树丛间穿梭,靠近此行的目的地。山林的夜晚怪影幢幢,安静而诡谲。她却丝毫不怕,还大胆地摸黑前进。

    “神官大人吹牛说矿山有怪物,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让他那么紧张。”

    穿过捷径,爬上山坡,一溜烟跑进矮人的洞窟,莉妲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开始探险。她固然天生胆子大得离谱,在深夜的林子里行走,还是提了个心眼。

    一步三跳地走在狭长的坑道里,莉妲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不知从哪儿隐隐传来挖掘的声响,还有奇异的嘶吼和细碎的交谈。

    有人!吃惊地趴在山壁上,她正要凝神聆听,通道深处响起脚步声,像是提灯的光线慢慢移近。

    意料之外的发展引起惧意,莉妲犹豫是该躲起来还是立即离开,来人已经瞥见杵在一旁的她。

    “嘿,看我发现什么,一个小兔崽子。”领头的大汉咧开一口黄牙,笑得猥亵而下流。身后五官端正,身披灰袍的男子反应就正常多了:“是山下的孩子吧,只有灭口了。”

    “一样要灭口,先借我玩玩。”说着,不等僚友答应,大汉疾步上前。

    孩童的第六感是敏锐的,看出眼前的人不怀好意,手边又没有可供反抗的武器,莉妲二话不说选择逃跑。她的速度出乎大汉的预料,连扑两下都没扑着,兴起地追了上去。

    楠摇摇头,放出一只吸血虻。这种魔兽可以在一刻钟内吸干一个小孩的精血,也免得在普罗斯手下多受折磨。他这个僚友在勘探和采掘上是一把手,人品却着实下作,一起工作的人都十分鄙视。

    跌跌冲冲地跑在树林里,莉妲好几次惊险万分地躲过背后伸来的魔爪。普罗斯也不急,尽情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但他清楚楠会暗地里动手脚,拖久了猎物恐怕会死掉,那就没得玩了,于是一把揪住莉妲的后领。

    “乖一点,宝贝,你不挣扎,我还会送你一点甜头。”

    “放开我!”莉妲毫不领情,用力踢他的胸膛。普罗斯抓住她的脚踝,冷笑道:“好烈的小鬼,看来需要调教一番。告诉你,我啊,最喜欢捏碎小孩的骨头,听他们那时的惨叫了。”

    莉妲惊骇地僵住,从脚上传来的剧痛也加深了恐惧。她向来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习惯了被同龄人拥戴,长辈呵护娇纵的生活,几时受过这种苦?当下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竭力忍住才没有落下。

    这时,一个童音石破天惊地响起:“放开莉妲!”

    “利夏!”错愕地看着突然迸出来的双胞胎弟弟,莉妲回过神,“快!快逃!”

    “又来一个啊。”普罗斯欣喜一笑,在星月的映衬下犹为阴森。利夏吓得牙齿打战,却没有听从胞姐的命令,反而鼓起勇气,吟唱简短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水啊,汇聚到我手中――雨丝;刺!”

    普罗斯惨叫一声,放脱手。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孩会魔法,让他失了警惕。莉妲和利夏乘机狂奔逃命。

    慌不择路地跑了十多分钟,莉妲忽地一头栽倒,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好累,跑不动了。”

    “怎么会!”利夏大吃一惊,急得哭出来,胡乱拉扯她,“你不是一向比我会跑,怎么会跑不动?”

    “我不知道啦。”莉妲的声音也带上哭腔,只觉又累又怕,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再也控制不住,“利夏,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我们不会死!”危急关头,以往总是躲在姐姐身后的小男孩爆发出潜藏的毅力,展现出超龄的稳重和镇定,“神官大人会来救我们。”

    “他不知道我们出来……”

    “会的,他会知道。”语毕,利夏捏碎了颈子上的水晶链坠。这是神官做给他的传讯水晶,一块碎了,另一块也会有所感应地破裂。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做完这件事,利夏也用完了好不容易积蓄的胆量,拖着姐姐躲进树丛。姐弟俩互相拥紧,瑟瑟发抖地等待救援。终于,一个清越的喊声划破黑暗:“利夏,你在哪里?”

    “神官大人――”

    ******

    解决了莉妲身上的吸血虻,抱着两个饱受惊吓的孩子回到神殿,银发青年没费多少劲就哄睡了他们。但是年幼的罪魁祸首可以安心地休息,明白这是桩祸事的成年人却睡不着,也不能睡。

    “该死!该死!”毛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神官蓦然停住,投射向窗外的视线充满杀气:干脆冲上山,把那些家伙全宰了!不,不行,那个驱使吸血虻的黑咒术师一定已经感应到了,只要跑了一个,这里的人迟早被灭口。

    “唉――”两手捂脸,神官从胸腔涌出叹息。他早就知道东城秘密派人占领了矮人的矿山,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顾虑雪露特的立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约束村人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薄冰上的和平。而现在,冰破了,他要如何是好?如何保住西芙利村?如何保住整个桑陶宛领?

    只好向元帅求助了。顷刻间下定决心,神官在脑中迅速计算: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先叫雪儿帮忙挡一阵子,老天保佑她在附近,没有出任务!

    火速写了封求救信用魔法快递寄给青梅竹马,神官焦躁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手边很快堆了三个空酒瓶。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他期待的人,而是接到通知的艾瑞克。

    “对不起,神官。”警备队长懊恼地拉扯头发,神色愧疚中掩不住担心,“我家两个小混蛋……唉,他们――”

    “他们没事。”神官面无表情地指指楼上,“莉妲稍微受了点教训,不过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如释重负的艾瑞克转移了关心的重点:“这下怎么办?是不是马上搬家比较好?”

    “搬家?搬去哪?除非两秒钟里逃到外大陆或异世界!”神官没好气地道,“而且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连累更多的人――等雪儿!我已经写信给雪儿,拜托她说项!”

    “呼……也只有这样了。说到外大陆,幸好你心爱的杨阳不在呢。”

    神官微微脸红,啐道:“什么心爱,谁像你这么厚脸皮,成天女朋友挂嘴边。”艾瑞克不以为然地拍拍他:“你这叫闷骚,不叫害羞,老兄。”

    “闭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情开玩笑!”

    “是啊,希望杨阳、昭霆和耶拉姆别这么巧刚好回来。最重要的,你那个朋友能够说服她的同伴。”

    重新陷入危机感的两人没有察觉,门外有个纤影缓缓垂下本来要敲门的右手,悄然离去。

    杨阳……

    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曾经在吊桥上有一面之缘的少女,东城密探咬紧牙根,眼中射出混合着妒火的杀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