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

满愿石 >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

第三章 破茧的代价(下)

    风拂过细密的红砂地面,扬起一阵又一阵沙尘。广大的竞技场内,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维烈,解释一下。”尽管部下不可靠,碰到怪奇事件,西城城主还是第一个想到他。被寄予厚望的宰相为难地抠抠脸颊:“呃,我也不知道,从来没来过。”

    “大概是某个领主的领地。”伊莉娜猜测,不忘施加群体加持,给所有人布防御。她拥有贺加斯的神力,又是通向世界树的门扉,不受两界法则的约束。和她同样不存在限制的维烈一震,看向某个方向。身为能够操纵空间的异能者,他对空间振幅特别敏感。

    接着看过去的是贝姆特,那是个非常高壮的男子,随随便便坐在台阶上,一把用布包起来的长柄战斧斜斜靠着肩头,环顾众人,粗眉不悦地皱起:“那臭丫头不在?欧斯佩尼奥这家伙。”

    臭丫头?众人警惕之余浮起一丝困惑,没人知道这个词指代中城城主。

    “算了,你来也一样。”布片爆散,裸露出的锐利刀锋闪过寒光,遥指贝姆特,“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如果你能打败我,我就放你们出去。”

    “一对一?”贝姆特谨慎地确认,有点意外眼前的局面,不过这种方法无疑更合他的胃口。

    “废话当然一对一,其他人连让我热身也不够。”护卫们很不高兴,却没有叫嚣,坚信主君会把这个狂妄的混蛋领主切成碎片。伊莉娜和夏亚却没有他们这么无知,偷偷施法――白痴才会跟恶魔堂堂正正决胜负,何况人和恶魔的战斗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冲突的一瞬,心脏像要震出来似的难受,防御结界也无法完全挡住那猛烈的余波和刺耳的金戈交击声,如此威势令众人骇然变色。

    什么力气!贝姆特只有更骇异,若非他用巧劲卸掉大部分力道,右手就废了。对手的动作大开大合,到处是破绽,显然没学过正规的武艺,但是远超人类的反射神经和巨力足以弥补一切漏洞。

    拉开距离调整呼吸,他两手握剑再次展开突袭。加速术使他的速度提升到相应的程度,然而迅猛的攻势只是在敌人没穿防具的身体上留下浅痕,接踵而来的反击却让他差点挂彩。也是贝姆特吃了武器的亏,换作灵巧的诺因,就能采取近身游斗的方式。但使用大剑,再怎么使用技巧也胜不过同样用重兵器又占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

    夏亚埋的爆雷在第一回合就被克鲁不经意地踩平,之后视线也跟不上两人。伊莉娜却借助法术牢牢盯住敌人的动向,不时打下一道霹雳,扔出一串小火球,架起一堵冰墙板平局面。这时已没人会蠢得指出这是场决斗,反正西城人也从不讲究骑士精神。

    克鲁渐渐感觉力不从心,这异常的情况引起他的警觉。在他的本位空间,他应该是无敌的,和这个人类的较量不过是玩玩性质,可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影响了他,把主导权从他手上夺走。

    是这家伙!锐利的双眼锁住人群里的黑发青年,斧锋横扫,强横的冲击波撕裂大气,咆哮着化为巨龙,将人体连同盔甲一并绞碎。伊莉娜的防壁刹时崩溃,只有选择闪避的人们逃过一劫,而迟钝的目标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无形的气罩挡住了如山威猛的斧压波,克鲁的瞳仁猛然收缩:是魔族的防护罩!

    乘他惊愕的空挡,贝姆特从侧面抢上,闪空仿佛明亮的晓星,直刺胞姐所做的记号:颈部右边,恶魔之心的位置!

    在银光触及肌肤之前,战斧就及时回扫。判断出这一击不可能成功,留了后劲的贝姆特变刺为削,雪亮的弧光切开强韧的**,暴露出鲜红跳动的要害。

    该死!是神器!徒手抓住剑身,深渊领主正要把失去平衡的西城城主撕成两半,又一道炽亮的银芒贯穿了他的手。

    战况变成二对一,贝姆特和帕西斯却没能有携手的机会,维烈已经转换了场地。

    “哎呀,被弹出来了!?”视野骤然变换,帕西斯一愣。幸存者们还恍恍惚惚没回过神。

    “不是,我…我用了空间转移。”某和平主义者澄清。光复王转向他:“那你索性好人做到底,给他个爽快的。”

    “呃,他没有要置我们于死地。因为走得急,我也忘记测量坐标。”

    听到前半句,贝姆特险些怒吼:那些死掉的护卫不是人?听完后半句才稍稍消火,好言劝道:“那种敌人还是杀掉比较好。”法利恩插话:“现在时间急迫,找到大人他们才是首要。”

    “也是。”帕西斯收回气剑,眉间染上一抹忧色,“刚刚我收到罗兰的求助,我们快走吧。”

    ******

    浓重的药味混合腐木的气息,缭绕在简陋的木屋里,经年累月,渗入病弱的躯体,留下挥之不去的梦魇。

    前额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他勉强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旋转模糊的天花板,好一会儿,一张因为操劳而憔悴的女性脸庞才缓缓透出来,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哭红的双眼漫溢着担心。

    右手被紧紧握着,像要掐痛他似的用力,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趴在床沿,用哽咽的语调道:

    [席恩,席恩,你怎么样?]

    他撇撇嘴,不答,一方面也是没力气回答。那只手握得更紧:[哪里难受?说出来,病就传染给我了。]

    有这种美事就好了!他想大骂,逸出唇的却是一串剧烈的咳嗽。妇女心疼地拍抚长子,温柔的声音犹如安魂曲:[不要生气,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席恩,你会好的,会好的……]

    三岁就不再相信的喃语催他入眠,想冷笑,想讥嘲,却抵挡不住昏昏欲睡的倦意,他无力地合上眼。

    在烦躁和自厌的情绪之上,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安心感。

    入梦前,他依然能感到掌心和额头的温暖。

    ******

    “主人。”

    近在咫尺的呼唤将他从遥远的过去拉回,惊出一身冷汗。

    他竟然睡着了!席恩握紧法杖,暗暗警醒:就算有哈玛盖斯守护,也太大意了!

    “主人?”没听见回应,哈玛盖斯又重复了一遍,小心翼翼地道,“格蕾茵丝大人向您求援,说破坏行动失败了,几位领主都受了很重的伤。”席恩心下不悦,他压根没交代过这次行动,那帮家伙纯粹自作主张。要瓦解四方结界还不容易,只要埋下祸端就行,不必急于一时,更不用硬碰硬。

    领主们也是很委屈:主君给了他们那么好的条件,一个便捷的通道!还落到被赶回负位面的下场,颜面何存?

    “既然是求助,那仪式还没成功?”

    “是,您的弟弟他们被堵在欧斯佩尼奥大人那儿,不过情况也不妙。”

    思索片刻,席恩起身俯视眼前的神之泉,用沉静的语气道:“哈玛盖斯,开路。”小龙瞪大眼:“您要亲自去!?”

    “嗯,在那之前,我要先去东城上界一趟,把我的身体收回来。”

    “收回身体?”哈玛盖斯不可思议地反问。席恩瞥了他一眼:“我也是最近才发现,那部分的我和这个我一起升华了,再不赶紧融合,假以时日,他会变成一个和我对等的人格,到时事情就棘手了。”

    “不是,主人,我不反对您和迪斯卡尔融合,是不赞成你用那个身体去。您喜欢迪斯卡尔的身份吧,像那样子…那样子生活。所以您尽管休息,恶魔那边交给我。”

    席恩注视哈玛盖斯清澄的蓝瞳,双眸掠过几不可察的微光,恍若灵魂的一缕摇曳。

    虽然是被他这个人类一手抚养长大,哈玛盖斯还是没有完全失去龙的本性,在他面前,他的心没有秘密。

    “然后呢,作为一个痨病鬼,和霍娜白头到老?”

    “呃……”

    “我可不喜欢那种活法。”横举支配之权杖,席恩自管自开启神道,与现世相连。线条优美的侧面坚毅而无懈可击。

    在他抢走亲弟弟的身体,干下那些事起,就没想过回头,也不可能回头。

    ******

    华贵的客房里飘荡着药的味道,明亮的烛光照出来回穿梭的人们,投射出飘忽不定的阴影。

    医师和白魔法师轻声交换着不抱希望的治疗方案,都是相顾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海精灵公主捂着嘴抽泣,苍白得像个幽灵。红发法师蜷坐在椅子上,死死抱着一只出生不久的灰兔,拼命压抑不断上升的恐惧和忧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睡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恶化!?

    一想到这个人可能会死,绝望就如尖锐的兽牙撕扯她的心脏,使她几乎要哭泣咒骂,无法接受上天的玩笑。前天晚上,她才抓住幸福,从他冰凉的唇,感到一丝细微的,和她一样的憧憬。

    矢车菊蓝的眼眸睁开一线,空寂深幽,宛如灵魂停驻在了遥远的彼方。

    “他来了……”

    “迪斯卡尔!”

    “哥哥!”

    霍娜和埃娃扑到床边,急切地呼唤显然神智不清楚的蓝发精灵。逐渐迷乱的眼闪过一道清明的光芒,苍白的唇费力地挤出含糊的古代语:“走……离开……”

    “哥哥?”埃娃睁大眼。霍娜紧紧握住他的右手,露出似哭似笑的神情:“你听得见我吗,迪斯卡尔?”她以为恋人在说胡话,只要他能醒过来就好,意味着病情会好转。

    “我听得见。”迪斯卡尔的声音陡然清晰,手不自觉地反握了一下,微弱得仿佛一个颤抖,“霍娜,带埃娃走。”他正和一股无形的吸力对抗,陌生又似曾相识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泉涌而出,将他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

    “不!”女性的第六感预知到即将发生的事,霍娜惊恐地摇头,“我不走!”

    这时,所有人都感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一种渐渐紧绷的张力。

    迪斯卡尔已经支撑不住,情不自禁地说出脑中最后浮现的话语:“那…不要放开我的手……”

    晶莹而湛蓝的光柱穿过云层,直直劈下。那一瞬间,世界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霍娜的视野也被漂白,深深烙印在眼中的,是与她牵手的精灵被光吞没的情景。

    逐渐淡化的光幕里,一个身影徐徐坐起,同样白皙冷俊的脸庞不再有丝毫病容,天鹅绒长袍下的身形匀称纤细却柔韧有力,长长的发丝披散一枕,蜿蜒如水流,从床沿滑落。冻结的双眼遮去一切心理活动,宛如北国的坚冰,微抿的唇瓣透出顽强的意志。

    他试着活动手指,灵巧而流畅,足以完成任何精妙的手势。

    另一只手传来异样的感触,他低下头,瞳仁剧烈收缩。

    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昏迷的人,埃娃也在其中,被刚刚消失的神道隔绝在外。只有霍娜,不省人事了还握着他的手,像要倾尽一生的执着坚定。

    麻烦了。这是席恩的第一感想,自我还没调适好,又出了这么桩意外。也许有一部分神力流泻到这个女人体内,甚至是一半。换句话说,他们成了绑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席恩很想掐死迪斯卡尔。

    ……等等,正好啊。渎神者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就让她代替黎姬的位置,为他生育新一代的神祗,省得他耗费心力炼制一件件魂器。

    “哈玛盖斯,把她带去圣柱的密室。”指示完毕,他毫不怜惜地扳开女郎玉白美丽的手指,随意甩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女主人身下探出,红眼睛忽闪忽闪,没认出床上的青年换了个人,撒娇讨好地摇摆耳朵。

    冰眸浮起淡淡的温柔:“这只也带去。”

    下一刻,一对纯净的光翼从他身后展开;然后是浮现在左手中指上的黑色指环;最后是一把似真似幻,半透明的法杖。

    比神道更耀眼的轨迹直冲云霄,挥动的羽翼洒下极光般绚丽的光之洪流,遮蔽了整个苍穹,始源之海律动的旋律隐隐传来,深沉悠远,仿佛一首安魂曲,是破茧的鸣动。

    ******

    记忆里,他总是清淡地微笑,深邃的黑瞳如星光闪烁的夜,藏着他永远无法看透的世界,给人如饮醇酒的酩酊之感,沉醉而难以自拔。

    他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几分自由自在的洒脱,几分玩世不恭的轻佻,众生于他只是消遣的观察对象。不像他兢兢业业的兄长,爱民如子。

    喜欢喝新鲜的葡萄汁,爱开玩笑,捉弄人,成天懒洋洋的,不是窝在床上睡觉,就是坐在树上发呆,常常一身----远,跗骨蚀心。

    还有,刚出生的他,很小很小,小到他两只手就能托住。

    是他长指勾画,给予他与自己幼年相似的形体。

    小小的神子在镜里看见了倒影:一头比子夜更漆黑的及肩秀发,赛雪的肌肤光滑如瓷器,樱红的唇瓣隐含笑意,深幽的眸子和父亲一样微带惺忪,波光流转间散发出万千风情,魅惑天生是见面的人一致的评价,精致得宛如精雕细琢的白玉娃娃。

    美丽的皮相谁都爱。他喜欢,大家喜欢,父亲也喜欢。

    就连那个冰冷严肃的神祗,也欣慰地叹息,摸摸他的头说:[乖孩子。]

    顿了顿,加重语气补充:[别学你爸爸。]

    可是某天,一直抱他逗他的父亲突然恢复懒散的作息。时而一声不响地出门,一走就是好几年。有一回,他终于忍不住抓着娜夏的裙摆,质问她父亲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

    [唉。]待他如长姐的侍女蹲下叹气,眼里交织着心疼和顾虑,斟酌着开口,”欧塞,你别在意,他就这样,三分钟热度,对什么东西都没长性,兴趣一过就冷下来,也许他是找到新的玩具,乐昏头了。]说着,不禁抱怨。

    玩具?他怔怔松手,大脑一片空白:我是父亲的,玩具?

    当晚,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和父亲相同的眼神,这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寂寞]。

    还多了失落和受伤。

    这些异样很快在神仆们的关怀照料下抚平,直到父亲归来才爆发出来。他装作不小心把父亲的新玩具,一只银笛扔进火炉,继而盘算在他出门时要用什么借口留住他……

    看破他拙劣的把戏,混乱神笑吟吟地道:[欧塞,你被宠坏了。]

    他有些心怯,垂下头等候发落。

    [不愧是我的儿子,从小就不学好。]言下颇为自豪,看着他,渐渐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的领悟,[真的是我儿子。]

    稍大些,欧斯佩尼奥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和父亲都没法正面表达感情。

    记不得哪一天,他开始发烧,神是不会生病的,也是在那一天,他发现自己的额头没有神印。

    他不是神,不是父亲的儿子。

    可他那么像父亲――他究竟是什么?

    父亲一带他离开神域,病就慢慢痊愈了。那也是永别,从此他再没见到那些怀念的神祗和使徒。

    [从某个意义上说,我算是自作自受。]父亲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也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正是因为某神的任性之举,他只能在负位面长久生存。

    一路上他都保持沉默,漫不经心地跟着父亲游历,默契地拖延分离的时间。

    [呐,欧塞,别摆苦瓜脸。]那个造孽无数的神始终是笑着的,即使在告别时,[小孩子就需要磨练一番才能真正成长,我会常来看你,你闷了也可以随便欺负那儿的住民,我还有个伟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听完,他才好受了点,红着眼应声。

    [什么时候可以不干?]

    沉吟了一瞬,兰修斯给出答案:[到万物终结的一天。]他感到心口发凉,藏了很久的疑问在舌尖滚了滚,终于吐露。

    [父亲,我再问你个问题。]暗哑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是你的儿子吗?]

    他的目光太认真,逼得兰修斯也不得不认真,但最后还是给了模棱两可的答复:[算是。]

    扑面的风很冷,却不及放在他前额的大手冰寒刺骨。

    [小欧塞,别怪我无情,暂时忘记过去的事对你比较好。]

    欧塞,欧斯佩尼奥,真相就隐藏在他的名字里。

    奥尼欧,神语[背面]。

    他不是神之子,是伪神,一个影子。

    凝聚许久的泪,悄然滚落。

    ******

    传闻罗兰曾用一招风系禁咒[芙洛的狂啸]令蛮族统领人间蒸发,三万名士兵丧生,现在杨阳等人总算见识到了。尤其是被刮得连连倒翻筋斗的诺因,若非芙米之前施的神术还有效,他当场就会变成齑粉。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其实诺因是冤枉了罗兰,他算准那一箭会在欧斯佩尼奥体内发动,与负能量中和,吹飞诺因的不过是箭带起的气浪罢了,不然决不止这点程度。

    强大的风力以深渊领主为中心炸裂开来,化为狂烈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瞬间绞碎了所有的树木,娜夏焦急的呼唤在强风中就像烛火般微弱。

    吉西安见机地拉着芙米躲进黑龙王的结界,但凝聚了四大元素的魔法障壁也免不了一阵摇晃。

    风暴平息后,杨阳惊喜地叫出声――肖恩扶着史列兰飞近,而欧斯佩尼奥影踪不见。经验老道的罗兰却没有放松警惕:纷扬的木屑代表这里依然是混乱之森,此地的主人还没死。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背后风声劲急,他反射性地一让,与一把雪亮的****陷陷擦过。

    “死小鬼!”

    昭霆惊呼,抱住行凶者,“你在做什么啊!”杨阳等人也大吃一惊。冰宿抽出霜恸抵住耶拉姆的脖子,瞥见情人左臂的血口呈现诡异的青色,连忙施了个水系的净化术。吉西安反应过来,劝道:“呃,有话好好说,我相信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平常担任和事老的杨阳却一言不发,她理解师兄的心情。

    罗兰毫无预兆地抬手,弓背重重敲在耶拉姆的额角。昭霆大叫:“你干嘛!”

    “只是让他安静而已。”示意情人再补个催眠术,罗兰转过头,他可没空和搞不清状况的小孩计较。

    明白是自己这方理亏,昭霆抱着怀里的少年不再吭声。吉西安正要再交代两句场面话,一个低低的笑声使所有人心脏一紧:“内讧吗?”

    郁郁葱葱的树木再次苏生,不是奇形怪状违背自然的植物,而是鲜艳的枫林。远处的树叶金黄灿灿,天空浩蓝高远,飘着一丝丝风烟一般的云。而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最近的一棵枫树上,怀抱粉色的迷你猪。宽大的水袖,细长的眼微微眯起,披着柔软的及肩黑发,美得犹如水晶雕刻,散发出奇妙的透明感,像是倒映于水面的虚影般无法捉摸。

    “这…这个……”杨阳不知该感动好还是生气好,这分明是史列兰幼年的模样嘛!可爱成这样,叫人怎么下手!

    “打他违反青少年保护法吧?”昭霆也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忍心。冰宿冷冷驳回:“他的年龄绝对超过保护范围。”肖恩恨不得冲过去抱一抱亲一亲。罗兰注意到敌人的改变,印证了他先前的猜测:无论欧斯佩尼奥是什么,他来自神这一点不会错,之所以变得邪恶,应该是受到负能量的侵蚀。那中和掉,就能恢复本性。

    对方的宣言却粉碎了他的和平念头:“我很累,速战速决吧。”

    欧斯佩尼奥掩嘴轻颗,完全想起过去的事让他的情绪极其低落,但是再郁闷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回头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己舔伤口。

    “你这臭小鬼,到底想怎么样?”感觉不到杀气,诺因也提不起战意。

    “太失礼了,我活得远比你长久。”不快地眯了眯眼,欧斯佩尼奥的嘴角还是漾着笑,“本来嘛,我是想跟你们玩个游戏,但那位大哥打得我很难受,就有点没兴致了。”罗兰不以为然:“这话说反了吧,你自己的情况自己应该清楚,为什么要自暴自弃?难道你情愿在这里烂掉,不想移居到神域?”欧斯佩尼奥的笑容渗入不一样的成分:“你很敏锐,也很会攻心,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免了,人类不需要从身体上转换就能成魔。”

    你也知道自己是包着人皮的恶魔啊!杨阳等人瞪他。

    “说的也是,从前父亲就说人类是最有潜力的。”欧斯佩尼奥再次用袖子捂住嘴,掩去溢出的污血,“可惜,就算我还是当初那个不太坏的坏小孩,也回不去神域,现在更不可能,所以只好睡睡懒觉,在正位面找点消遣打发时间了,这也是自济。”

    你搞错自济的定义了!杨阳和罗兰正想纠正,铺天盖地的灰雾笼罩了整个异空间,杨阳的飞焰、肖恩的风翼、诺因的浮空术和巴哈姆斯的结界一并失效!

    “无色之屏!”冰宿抬起戴着封护之环的左手,一层薄薄的光晕立刻取代护壁罩住众人。刚松了口气,鲜红的波动接踵而至,宛如奔腾的巨浪,拍击着神力的屏障。

    “快想办法!”连射两枚羽箭都落空,罗兰心知敌人换了位置,“冰宿坚持不了多久!”

    “就算你这么说――”诺因气急败坏。他也看出局势有多不利:外面都负能量,魔法无效,只能用物理攻击,可是连敌人的鬼影子也摸不到,怎么打?

    只有单方面挨打。

    罗兰用心灵通讯呼唤师父。肖恩将昏迷的史列兰交到诺因怀里,拔出军团长专用的佩剑:“我去试试。”他可以用斗气保护自己,而同样身为魔武双修的战士,罗兰和诺因尚未达到这个水平。

    饶是如此,肖恩也没自信在冰宿力竭之前蒙到欧斯佩尼奥,用一把铁剑****他。

    下一秒,银色的光之漩涡吞噬了血色的波涛,两股力量的激突甚至震裂了空间障壁。只见一蓝一白两条光影互相冲撞、分离、移动、再撞击,短短数秒就交手了上百回合。收敛高涨的斗志,光复王以一个假动作轻取对手,拎起缩水的深渊领主:“这个厉害的小鬼是谁?”

    看清男孩漂亮到没天理的小脸,女性们都是一阵赞叹。

    “啊啊啊――抓紧他!”吃过苦头的杨阳和昭霆却忙不迭提醒。帕西斯不在乎地甩了甩用力挣扎的欧斯佩尼奥:“放心,我施了十个封印,他要脱困起码要半天。”

    “可恶!放开欧斯佩尼奥大人!”娜夏直扑敌人的面门,被轻松抓住前蹄:“这只猪又是什么?可以吃吗?”

    “为了你的消化着想,最好打消这个主意。”罗兰很无力:常人看到一头会说话的猪就没有食欲了吧,“师父,他是史列兰先生的儿子……”

    “嗄!?那个白痴暗黑神的儿子?”帕西斯打断,下巴差点掉下来。法利恩等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罗兰颔首:“对,不过应该是影子之类。他被负能量侵蚀了神性,你试着净化一下。”

    “开玩笑,他起码活了几万年,我一时净化得掉?”帕西斯翻了个白眼,随手将娜夏抛给肖恩,把欧斯佩尼奥夹在腋下,“先带回去关起来,刚好我做了个专门关高阶恶魔的笼子。”

    这好像不太人道吧。女士们正想求情,帕西斯启唇唱出一段特殊的音符。与此同时,广场上的音叉应和着震动,仿佛被水晕开的墨迹,负位面的景致逐渐模糊。

    回家的喜悦使每个人都露出了笑意,就是在这个最松懈的时刻,破茧的鸣动震撼了天际。

    湛蓝色的强光化作巨大的雷霆直直劈落,犹如一道贯穿天地的宏伟瀑布,在光与闪电的风暴里,一切都静止了,只有神秘的旋律远远回荡。不知过了多久,群星密布的晴朗夜空重新笼罩了现实的地平线。

    重逢的人们不及问安,视线就全部集中在法阵中央的年轻人身上。镶有典雅银纹的蓝色天鹅绒外袍,一对纯粹由光芒构成,如丝带轻柔的羽翼在他背后拍打,隐隐映出黑夜,惊心动魄的美丽,靛蓝的长发反射出星光,衬托出异常精致的五官,神情平淡冷漠,一如无波无痕的双眼,硬质得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心与十二芒星重叠的荆棘花,和纤长雪白的双耳。

    他全身散发出掩不住的威势,形成肉眼可见的放射状光波,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外围的群魔自动俯首,餍魔之王展翅飞近,跪下一足,致以最敬礼:“席恩主子。”

    这四个字唤回停顿的思维,肖恩冲口道:“席恩!”

    还有什么客气的,帕西斯掌心泛起炽亮的剑芒,冲向不共戴天的仇敌。席恩手腕一翻,一个附加重力场的黑暗结界朝他压下,将他罩得严严实实。吃不住恐怖的冲击力,地面爆出无数龟裂,深深下陷。

    “你还是学不会教训。”抱着先一步抢过来的小男孩左看右看,席恩询问一旁的格蕾茵丝,“这孩子是恶魔吧?”

    “呃,我也不确定。”格蕾茵丝不认识僚友斗篷下的真面目,更何况欧斯佩尼奥还返老还童了。

    “帕尔!”肖恩赶紧搭救徒弟。在外力的帮助下,帕西斯总算站稳,靠着师父虚脱地喘气。

    不一样,和上次不一样!被仇恨和杀意充斥的碧眸浮起清明的理智:他竟然能看破我的攻击,施法的速度和强度也提高了几个倍数!

    示意部下做好一级作战准备,罗兰踏前两步,彬彬有礼地道:“远来是客,魔王陛下有何指教?”看来今天得玩命了。

    魔王!!他就是魔王!?没和敌首打过照面的法利恩等人不约而同地一震。

    “指教不敢当。”把欧斯佩尼奥交给格蕾茵丝,席恩也以礼相待,“我只是来搭救我的部下,打扰之处请见谅。”肖恩怒声插口:“席恩,你又附在迪斯卡尔身上!”

    这也是罗兰兜在心里的担忧――担心上界怎么样了,千万不要尸横遍野,一片废墟。尽管他有吩咐水神照应,但那个花痴女是否尽责……未知数。

    “我是个很认壳的人。”轻描淡写地卸过他的指责,席恩浮起由恶意所化的明媚笑痕,“亲爱的弟弟,罗兰城主还有礼貌地向我问好,你怎么一见面就冲我大吼大叫?”

    弟弟!?这回众人的嘴巴张得足以塞进鸵鸟蛋。

    “你还好意思说!”不顾声名扫地,肖恩气得嗓门高八度,“你算算自己做了多少混帐事!把莉绑上世界树,害帕尔被囚禁千年,欺骗露西他们,召唤地球人,封神,弄得生灵涂炭世界差点毁灭!就说最近,你杀了整个海精灵一族,用他们王子的身体作威作福――你说说你是不是罪无可恕?”

    召唤地球人?听到这一条,大部分的心都漏跳一拍,联想到某个非常有名的传说。

    “算我求你,停止吧!你还要多少牺牲才满足?对不起你的只有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史列兰也说了,你想回到当初,那我们兄弟再重新开始,过以前的生活好不好?”怒气渐渐被自责和悲伤取代,肖恩恳切地道。席恩冷冷睇他一眼:“你真是天真过头了,重新开始?先问问你身边的徒弟答不答应吧。”

    “这……”想起弟子们所受的苦难,和那本凝结了千年怨恨的日记,肖恩一窒。

    “我也没兴趣陪你玩家家酒。”法杖轻挥,画起空间转移的符文,席恩淡淡道,“这次是我们输了,下次再见。”

    “等等!”肖恩和蕾雪异口同声。后者在众目睽睽下涨红脸,细声道:“你…你是圣贤者?”

    这其实是不少人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哦,好怀念的称呼。”席恩间接肯定。吸气声和更多的质问响起:“你是圣贤者!!?怎么可能!!!”

    天哪!天哪!先是魔族后裔做国王,再是人人景仰的伟大救世主变成了恶魔头头――这个国家究竟是在什么背景下建立的啊!?

    轻笑声压过所有的惊疑,然后是带着古语腔调的优雅嗓音:“历史本来就是婊子,前人爱怎么弄怎么弄,绝对敬业。”

    呃,你也不必用这么粗俗的比喻……众人抹汗。

    “少造谣了!你只是圣贤者,肖恩才是古兰?罗瓦――战神!他还是索贝克他们的师父,国父,真正的救世主!”昭霆鼓起勇气,大声叫嚣。杨阳吓得脸青唇白,挡在她面前,生怕魔王陛下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撕成碎片。

    席恩倒不在意,只是看她有点眼熟:“你是我的后代?”

    “才不是!”昭霆哇哇大叫,掉下一身鸡皮疙瘩,“我是你用肖恩的身体生的!是他的,他的后代!”

    什么和什么?还没从上一波冲击中回复的众人又一次失神。

    “嗯…长得倒像。当初我找了不少女人,记得有个是墨绿色眼睛,很有天分的女巫。”席恩回忆道。杨阳等人汗颜:喂喂,这种丰功伟绩不适合拿到公众场合炫耀吧。冰宿冷静地道:“我想,那位可能是我的祖上。”

    扑通!终于有人不堪负荷倒地:满愿师是圣贤者的后代!?不是星贤者吗?那…那个棕发女孩也是满愿师?行踪不明的西城满愿师?

    贝姆特惊讶地看向昭霆。维琳也忍不住问道:“那星贤者是谁?”席恩一怔:“星贤者?”

    “被你召唤的地球人。”

    “哦,那个倒霉的家伙啊,不过是被我随机抽中的,他活着也是痛苦,仪式一完成我就让他消失了。”

    因为魔王有问必答,看起来很好说话,大家的胆子渐渐大起来,芙米跟着道:“传说是你们合力创造了满愿石。”

    “哈,满愿石?是封印了贺加斯的结界石吧。太搞笑了,那帮小子竟然给我宣扬成这样。”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席恩露出不加掩饰的讽笑,“够了,真相你们知道得再多也不可能了解,就继续编织美好的谎言,龟缩在四方结界里吧。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世界化为血的海洋,让丧钟传遍每个角落。”

    说完反派的经典台词,渎神者启动虚空之枢纽,从容离去。

    ******

    注:现在的----系统限定一章2万字,只好分章上,不便之处请读者原谅,不用管题目是几节,反正是连的,中间没有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