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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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瘦高沉默的人微微垂下了头,那双眼睛看着你就像注视着什么珍宝。周烟浅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她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愉悦,端着态度问:“嗯,还有呢?”

    连晚真心地觉得愧疚。

    说出口的歉意听来难免轻薄,可这对于连晚来说已经是很难得。她从来一无所有,自然就连情绪都吝啬。

    怯于发生,吝啬给予。

    但原因难以启齿,让她说完这句道歉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连晚抿了抿嘴唇,抬眼看着周烟浅,正踌躇间,就听见女人笑着说:“好,我接受了。没关系。”

    女人一幅温柔又坦荡的样子,看着连晚微微地笑。连晚有些无言地回看她,敏锐地发现她又变了,就好像野猫突然收敛了爪牙,睁大眼睛扮无辜乞食。之前那些懒洋洋里带着勾子的眼神,紧贴的曲线和拥抱,在夜里让连晚心痒难耐的幽香和话语,在日光下以另外的姿态,同样变成了让她无法抵御的模样。

    人一靠近,狡黠又好奇的猫就会跑掉。她也会跑掉吗?

    连晚看着眼眸弯弯的周烟浅,几乎又想跟她再道一次歉。

    她想了想说:“……我请你吃早餐。”

    摇头晃脑的小脏狗一路跟在她们身后,七拐八拐出了巷子口。连晚大致认得这边的路,出来便是平川镇早市的一角,路边挨挨挤挤的小铺子都开了,满街都是包子茶叶蛋豆腐脑的香气,蒸笼的热气烟雾缭绕,还没走近就能熏出一身汗。

    连晚领着周烟浅,找了一家相熟的店坐下。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柜台那挤了一堆人。连晚特意仔细擦了桌子和椅子,又站起身去帮周烟浅端豆腐脑和包子。店里人多,环境逼仄,她怕周烟浅不习惯,但女人始终没说什么,坐下来就支着下巴含笑盯着她,显然是颇为受用她的忙前忙后。

    连晚于是增幅百倍,在人挤人等包子出锅的时候都觉得今天的晨光格外明媚。

    她端着包子和豆腐脑回去的时候周烟浅正在擦汗。

    那只偶遇的小狗也乖乖地卧在桌子底下,吐着舌头散热。

    白腻的脖颈,被汗珠浸得有些闪光。连晚没敢多看,转移注意力般地帮她拿调料。

    “你走路太快了。”周烟浅却抬头看着她,带着些嗔怪说。

    连晚比她要高出半个头,自然步子迈得也大,她显然是没有什么跟人同行的经验,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往前走,周烟浅费劲跟着她,十分钟走下来,活像在锻炼似的。

    连晚张了张嘴,下意识又要道歉。女人似乎是被她逗笑了,桃花眼盈盈地一弯:“这次不怪你,下次注意。”

    连晚却听出了她话里更多的余地。心仿佛陷下去一点,郑重地应道:“好。”

    豆腐脑还滚烫,周烟浅转头看看四周,唇边一直挂着笑,似乎并不在意那些喧闹:“这里好热闹,我回来这么久,还没来过这边。”

    连晚说:“你看店忙。”

    “也没有……”她说得煞有其事,周烟浅又被她逗笑,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混日子的实质,只笑着说:“也还好。”

    她紧接着补充道:“自己的时间还是能受自己支配的。不然还是跟之前一样忙,我为什么要回来。”

    “你之前很忙。”连晚说。

    “对啊。”女人小心翼翼,仔细吹了吹,咬了一口包子,见没有滚烫的肉汁淌出来才敢下第二口。“一年到头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嗯。”连晚想了想,才又说,“那回来也挺好的。”

    “当然。这里生活很舒服。”

    周烟浅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连晚却毫无知觉,正低着头咬包子。

    “你呢?”

    “什么?”

    “之前都出门那么早,今天怎么有空陪我吃早餐?”

    “还没电话……”连晚没注意到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解释说,“没电话就是没活。”

    “你们的单子都是车队分配的?”

    “嗯。”连晚点点头,被豆腐脑里撒多了的胡椒粉呛得一皱鼻子:“也可以自己在软件上接,不过镇上的单少,很少走网站的,去县里就多点。”

    “那工资怎么算?分成?车是谁的?”

    “七三分。车是我的。”

    “分这么多。”周烟浅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皱着眉头又微微笑起来,“看来哪里的资/本/家都一样。”

    “也没有吧……”皱着鼻子的狗狗擦了擦嘴,老老实实地说:“都要赚钱的,而且王哥人挺好,很照顾大家。”

    她说这话时认真地望过来,眼神微凝,一看就是真心实意。

    好乖。周烟浅别了下眼睛,几乎想上手摸一摸她的头。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车队的电话还是没来。那只巷子里偶遇的小脏狗跟前跟后,怎么说都撵不走。

    连晚心里很喜欢周烟浅那副拿小狗没有办法的小表情,她刚想说“要不就领回去”,就看见女人的眼神拐了个弯,落到她后头去了。

    “你等我一下。”她说着,迈开步子匆匆穿过马路。

    连晚不明所以,跟着小脏狗一同跟在她身后。

    早市已经开始收摊,马路边七零八落一地的烂菜叶子,对面是一些还没开的五金杂货店,连晚跟着周烟浅走近了,才发现唯一一家敞开的店门门口竖着牌子,上头写着体/育/彩/票。

    连晚跟着她:“你要买彩票吗?”

    “嗯!”周烟浅声音雀跃,“我老彩民了。”

    她迈着台阶,大声招呼:“老板!”

    连晚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不由得也下意识勾一勾唇角。

    老板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早光顾,在里头头也不回地答:“吃饭呢!等会!”

    还挺理直气壮的。

    周烟浅笑笑,倚着柜台打量小店里张贴的中奖报纸和宣传海报。

    “没想到这里就有彩票店。”

    “我第一次进这里。”连晚说。

    “嗯,你毕竟是只懂得闷头赚钱的乖小孩嘛。”周烟浅显然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慢悠悠地打趣道:“还帮着资/本/家说话。”

    “啊……我……”

    “可惜我只是俗人。”女人抱着胳膊,含笑看着她,眼睛里像是带着钩子,“又不想奋斗……只能寄希望这天下掉馅饼的概率了。”

    连晚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应她这句话。镇上赌徒不少,整天游戏厅的闲人也多,她听过太多风言风语和悲剧,本该对这些虚无缥缈的妄念不屑一顾。可是周烟浅只是轻轻巧巧地这么一说,甚至可能她自己都没往心里去。连晚就立刻倒戈,觉得她做的事情大俗即大雅,马上就该实现。

    她不知道怎么向周烟浅解释这份心情,私心里也并不希望她能明白。只好沉默以对,静静地回望着她的笑。

    空气一瞬沉默。

    周烟浅的笑容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还是没忍住,弯着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这么乖。”

    她说完这句话,果然看见狗狗的耳朵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立刻烧得通红。

    好在老板在这时推开里间的门走出来,教好整以暇欣赏连晚脸红的周烟浅转过了头:“来两注。”

    她先报了一串号码,让老板在里头机子上操作,又问旁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连晚忍住捂耳朵的冲动,往后略略退了一步。

    “嗯?”

    “……五月六号。”

    “嗯。”周烟浅满意地应了一声,“把上一注后区的1201改成0506。”

    “好嘞。”老板隔着柜台递过来两张票子,“给。”

    “走吧。”周烟浅看了看手里的彩票,又抬头看看杵在前头不动的连晚,“怎么了?”

    “没……”连晚跟着她转身朝外走,出了店门才发现一直跟着她们的那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

    周烟浅也发现了:“哎?还想着把它带回去的,居然跑掉了。”

    “可能以为你不要它了。”连晚说。毕竟她们进了彩票店,把它关在门外。

    “怎么会呢?”女人声音里含着笑,抓着她的手腕捏了捏,“我喜欢小狗狗。”

    连晚任她牵着,没敢动,以为她真的喜欢那只狗,便在嘴上应道,“没事,下次再见到了,我帮你带回来。”

    “好。”周烟浅看着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连晚电话响了。

    “……你去忙吧。”她松开手,“我刚好散步回去。”

    车队的电话一向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催得急,连晚也没办法送她回去,听见周烟浅这么说就点一点头:“行。”

    她道别得倒是挺利落:“那我走了,你回去到了跟我说一声。”

    周烟浅也不想耽误她的工作,轻声应了,看着她跑远。

    但可能是真的忙,早上周烟浅回去发的消息,一直到中午吃饭才收到连晚的回复:“好。”

    沉寂了半个多月的聊天框,终于重新活跃起来。

    下午店里没什么顾客,周烟浅盯着聊天框里连晚发过来的这一个字发呆。

    这样还不行。她想。

    那么,这天晚上,收工回家的连晚洗漱完毕刚歇下来,就看见车队群主给她发的一条私聊语音。

    点开听,是王志强大咧咧的声音,在夏夜的空气里轰隆隆地炸开:

    “小连啊,有件事跟你说,你家楼下那女的刚刚联系车队,说她店里往后的货都让你拿。你明天起早点,到我这边拿货单给她送过去。收到回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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