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整天，白锦结束了烘烤的工作。她“造纸”成功了。恰好黄昏，金色的夕阳落在洁白的纸上，落在白锦白皙的皮肤上，好像为她披上了金色的薄纱。那一刻，不正经的妖怪，竟有了几分神祇的庄严。

    趴着装死的元始天鼠猛地抬头，一骨碌翻身而起，愕然的看向洞外。那小妖做了什么，竟有功德降下？

    功德是好物，精进修为，化解灾劫，更有大福缘随身。白锦造纸成功，天降功德，若能炼化，当可立地飞升。可惜，她只会懵懂的吐纳日月精华修炼，功德临身，于她只是今天的夕阳分外美好，何况炼化？法力修为，只要活得久，早晚都会有，与其早早把功德转换为不值钱的修为，不如留着日后突破境界，化解灾祸。白锦也算歪打正着了。

    “吱吱吱……”你做了什么？

    元始天鼠开口问道，然后僵在原地。可恨，他怎么就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小老鼠？

    白锦抱着新鲜出炉的纸走进山洞，就听见小老鼠有气无力的吱吱叫。

    糟糕，忘记喂宠物了。

    白锦随手将纸张放在桌子上，急急忙忙给小老鼠找吃的。

    元始天鼠扒着碗沿，探头看那一摞纸。看起来又硬又脆，一点儿都不服贴，有什么用？何以让天道降下功德？元始天鼠看了看白锦的背影——这玩意甚至不能披在身上，遮住小妖有伤风化的打扮。

    不是堂堂圣人没见识。大神通者传道，都是口口相传，甚至有那奇妙的，一群人听道，每个人听到的都不一样，学到的都是是最适合自己的，谓之“有缘”。若是无缘的，全程认真听讲，也难免一无所得。是故圣人给弟子上大课，每个人学到的本事都不一样。便是有什么制式的知识，也是用玉简刻苦，以神识读取，根本不需要书写。

    白锦不知元始天鼠心中的疑惑与嫌弃。她掏了一块臭豆腐，放在元始天鼠身边。

    “吱吱吱！！！”元始天鼠被臭气一薰，不由得呼吸停滞。他正襟危坐，训斥小妖无礼。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何况猫与鼠？白锦听不懂鼠语。她见小老鼠对自己叫，便拨开它的脑袋，让它的脸对着臭豆腐。顿时，臭豆腐的味儿霸占了元始天鼠的鼻腔。

    那一瞬间，元始天鼠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他恶狠狠的转头，用水汪汪的黑豆眼瞪向白锦。

    白锦以为小老鼠不知道眼前的东西是食物，再次拨动它的小脑袋，将那张鼠脸按在了黏糊糊的臭豆腐上。

    遥远的昆仑山玉虚宫，元始天尊正在为弟子讲道。忽然，早已不惧寒暑的阐教仙人忽觉通体发寒，好像被扔进了北冥的冰海。他们疑惑的抬头，就见他们如昆仑冰雪般清冷出尘的师尊，忽然脸黑如锅底。刹那间，昆仑山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弟子，元始天尊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温和的让人心颤的笑。

    嘤嘤嘤，原来今天讲道的是圣人的恶尸吗？

    玉虚仙人的苦，白锦不懂。她见小老鼠不叫了，就去张罗自己的晚饭。既然已经找出了臭豆腐，就油炸吧。再弄点菘菜豆腐，放点儿红烧肉，炖一会儿，大约是不错的。只是，往日一勺子红烧肉就挺多了，这回一连放了三勺子，怎么锅里的肉还是那么少？罢了罢了，都倒进去吧。

    等白锦端着吃食上桌，元始天鼠已经啃完了半块臭豆腐。大抵神仙或是老鼠，都逃不过真香的命运。闻到陌生香味儿，元始天鼠看向白锦。只见那小妖只顾自己吃，完全没有向自己进贡一份的心思，元始天鼠心中不满。以他的自尊，自然做不出向一只妖孽讨食的举动。他盯着白锦享用美食——憋气！

    白锦把一应饭食吃的精光，见小老鼠还剩半块臭豆腐，只当它吃饱了。她将臭豆腐夹出来，随手丢进炉火中。

    元始天鼠：“……”吱吱吱，气饱了呀！

    之后是刷锅洗碗，白锦还顺手给小老鼠洗了个澡。她知道，家养仓鼠洗澡要用浴沙。她的老鼠是野生老鼠，耐操。归根到底还是白捡的，不珍惜，死了就死了。给她一个身价几千几万的珍惜品种，看她态度如何。

    被摸了全身的元始天鼠：“吱吱吱吱！！！”成何体统！！！

    白锦爱做手工，喜欢涂涂画画。有了纸，可以画画了。国画的形啊神啊的，白锦理解不来，漫画的门槛倒是不高，素描也是少年宫的特长班就能学。后来3d画流行，网上就有教程。白锦属于什么都会点儿，样样都不精通。

    白锦以炭笔画了一只老虎。需知此地无虎，白锦也早忘了年幼时去动物园游玩的经历。所以，这是真照猫画虎。元始天鼠被她前所未见的绘画技法吸引，闲着没事，就盯着她作画。谁知白锦画到一半，觉得黑色太单调，去研究颜料。等她调制颜料，又跑去折腾美妆。

    元始天鼠盯着半只老虎，煞有介事的摇摇头。果然是卵化湿生之辈，做事没个定性，如何能成就大道？他又看了看在脸上涂涂画画的小妖，叹了口气，撅着屁股，挖出昨日埋藏的肉脯。

    白锦是妖怪，虽然不能辟谷，也不必像凡人那样，每日进食。白锦玩起来，自己都想不起来吃饭，何况是喂宠物。元始天鼠为了不被饿死，学会了藏食物。

    等到白锦美妆小有所成，给元始天鼠涂了腮红……

    元始天鼠：“……吱吱吱！！！”就算你身具功德，不好随意打杀，也要压在麒麟崖下，关个千万年，方能稍赎冒犯圣人之罪。

    洗白白，涂了腮红，还骂骂咧咧的小老鼠真可爱，白锦抓了老鼠，放在腿上一阵揉搓。要知道，白锦穿的是超短裙，没有丝袜……

    最近元始天尊狠抓着装，阐教门下，莫说衣衫不整，就是衣带少系一个节，袖口多一条褶皱，都会被元始天尊训斥。呐，这样的日子大约还要过很久，玉虚宫的诸位，小心啊。

    又过了几日，白锦终于想起了没画完的老虎。她在斜对着洞口的石壁上，画了一只狩猎状态的老虎。老虎凶狠的目光正对着洞口。元始天鼠在山洞里，不知道白锦在洞口忙活什么。直到那一天，白锦抱着小老鼠出门晒太阳。元始天鼠不经意回头，与墙上的老虎对视，差点儿没被当场送走。

    被一幅画吓了一跳，元始天鼠难得的没有尴尬自闭，或是原地抠出一座玉虚宫。他觉得这画很是不错，这么放在这里有些可惜。他默默盘算，把哪只大猫封印在这里看门比较好。截教成气候的弟子好像没有猫科得道的，昆仑山倒是有一头游手好闲的豹子……

    这一天，截教门人和昆仑山灵物都觉得冷风嗖嗖的，好像往日里可靠的皮毛不保暖了。真是奇了怪了！

    眨眼间，元始天鼠在猫窝住了好几个月。这期间，他适应了今天涂腮红，明天画眉毛，后天戴着蝴蝶结的花哨生活，学会了躺平任撸，学会了每天用鼠语骂骂咧咧。

    这日，村中妇人向白猫大王献了一篮子蘑菇。白猫大王去山里扑了一只野鸡，准备小鸡炖蘑菇。白锦挑了细软的鸡毛，给小老鼠做窝。

    元始天鼠蹲在鸡毛上，闻着飘散的香味儿，开始日常训斥：“吱吱吱！”笨蛋小妖，鸡毛的腥味没洗净！

    就在此时，洞外传来一声惊呼。

    “呀！老虎！”是个柔媚的女声，还有难掩的惊喘，以及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元始天鼠眨巴着小眼睛，露出轻蔑的模样，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差点儿被送走的心悸。

    过了片刻，一个身着彩衣的女人走了进来。只见十五六年纪，头顶飞仙髻，一双瑞凤眼顾盼生姿，上挑的眼尾扰动风流无双。她唇形玲珑，唇角微微上挑，天生带着三分笑意。

    “我的好姐姐，怎么在门口画了一只大猫，吓死妹妹我了。”女子提着竹篮，似真似假的抱怨。

    元始天鼠眯起眼睛，厌恶的叫着：“吱吱！”妖孽！

    妖和妖是不一样的。白锦这般，修为不高，妖气淡，没做过孽，甚至还有些许功德，就是传说中见一个妖族打死一个的元始天尊，也不会特意为难。而那种修邪道的妖怪，老远就见妖气冲天，恶浊逼人，才是阐教仙人斩妖除魔的对象。

    何为邪道？祸害一方水土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如今在人间厮混的妖，若是走了邪道，大多是祸害了智慧生灵，或者更直接的说，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天道眷顾人族，妖类吞食人族，不管是吃肉还是噬魂，一时之间，都会修为大涨。这一条条罪孽，天道都记着，日后自有清算的时候。当然，天道至公，眷顾人族，不是强按着妖族对人类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若是人类与妖结仇，妖类找仇人的麻烦，天道不会降下孽力。

    复仇沾染的血气和修邪道的恶业截然不同，进门的女子，就是一个食人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