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蓝天下，飞舟缓缓驶过群山。

    浮笙立在画栏边，看着越来越远的剑宗。

    “那诡异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仙门如此忌惮？”浮笙想到那张同自己像了三分的脸，心里隐隐生出些狐疑。

    那诡异虽然为非作歹，但如今修为受限，也不过化神期。竟然让仙门能提前大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身侧，郁轻谌想到从灵都探听来的消息，顿了好几秒，才轻声道：“据说是百年前的九尾狐妖——梨泽的活尸。”

    竟然还是他们狐族？

    浮笙自幼功课差，理论知识不到家，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反而是衣袖中的雪凤探出脑袋，气势汹汹：

    “不可能！梨泽大人百年前为了修真界以身填了鬼域，尸骨无存，怎么可能还有活尸！你们人族不要抹黑妖界英雄！”

    浮笙惊异地挑了一下眉：“还有这回事？”

    他回想起诡异的变态残暴，也拒绝承认狐妖一族还有这种败类：“对，肯定是仙门认错了！”

    然而无论真相如何，大比在即，灵都一行无法避免。

    三日后，各色飞舟在城外停下，浮笙跟着剑宗弟子来到城外。

    高耸的城门入云，黑曜石堆砌的城墙坚不可摧，折射出冰冷光泽，光是靠近，压迫而来的灵力不由心生畏惧。

    同他们一样的修士很多，穿着各色法袍，在高阔的城门外排队入城。

    郁轻谌解释：“灵都是仙门重地，御剑和飞舟入城，乃是大不敬。”

    话音落，一阵似有若无的仙乐响起，由远及近，令人识海霎时一清。

    庞大的阴影在地面划过，浮笙抬头仰视，就见一座外形似古琴的飞舟缓缓从头顶飞过。

    飞舟上的弟子们身着缥色雪纱，半抱着各式乐器，仙气飘飘，直接驶入了灵都。

    耳边传来修士的惊呼。

    “是云浮川！竟然来得如此早！”

    “一个乐宗，行事如此张狂，连飞舟都不下。”

    “嘘，这飞舟能入城，上面肯定有……那位呢，你不想死就闭嘴吧。”

    浮笙看向郁轻谌，后者解释：“灵都禁止飞舟和御剑，除非是各宗掌门。”

    哦明白了，还搞特殊待遇。

    浮笙了然地点头，只觉得这乐宗弟子的小曲肯定弹得不错，改日有机会定要听一次。

    不过一入城，听小曲的想法就瞬间忘了。

    灵都的繁华远远超出想象，说是城池，但纵横交错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千家万户，视野尽头沿着诸峰山势建立的宫殿楼阁，宛如世外小国。

    大比将近，街道上修士来往如梭，他跟着剑宗弟子，一路走来吸引不少视线。

    剑宗在灵都一峰设有宫殿，浮笙本打算去住处安顿好了在偷偷溜下山玩，路过一处街角时，却突然感觉熟悉的气息。

    肩头的雪凤也看向了某个方向。

    “怎么了？”他突然停止，郁轻谌不由问道。

    “没什么”，浮笙收回视线，继续抬起脚步，随便找了个话题掩饰，“我在想，顾瑾澜那家伙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他这一问，让郁轻谌脸色冷了些，不过还是道：“不用担心，我派人护送他和顾安回了宗门，不过出了这次意外，想必大比千机宗是不会放他出来了。”

    浮笙难免有些遗憾，对方手里还有胭脂居士的话本，该如何委婉讨要呢？

    “你很失望？”郁轻谌突然道，“你可还记得楚墨羽？”

    浮笙“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他。

    郁轻谌垂下的眉眼像是要遮盖住什么情绪，搭在银白剑鞘的手指微动：“他也会来，你……”你要跟他走嘛。

    后半句消失在唇齿间，未曾吐露。

    “他来就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浮笙一脸无所谓，反正现在又不用向他报恩。

    谁料，郁轻谌听了这话，清冷目光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走了。

    果然是狐族。

    如此容易变心！

    弄得浮笙摸不着头脑。

    他的恩人都这么莫名其妙嘛。

    -

    衡虚宗。

    黑沉的劫云散开，等在洞府外的修士们齐齐松了口气。

    洞门开启，俊逸的脸映入众人视线。

    首峰弟子们围了上去。

    “恭喜师兄入了元婴。”

    “哼，这次看谁还敢说师兄不如那剑宗的郁轻谌，这次定要将他比下去！”

    “幸好师兄出关早，否则就要错过大比了。”

    楚墨羽在七嘴八舌中捕捉到有用信息，皱眉问：“大比不是还早？”

    弟子刚想回答，一角白色衣袍飘过。

    “拜见掌门”、“拜见师父”

    连串的称呼在看见来人时接连响起，楚墨羽也拱手行礼：“掌门。”

    楚青看他的目光欣慰：“总算入了元婴。”

    他上前拍了拍人肩膀：“出了一些意外，十日后便是大比时期，你快些回去收拾，今日便准备启辰吧。”

    楚墨羽一惊，没想到如此仓促，来不及问到底是何意外，便被打发回了首峰房间。

    半个月未住，房间依旧整洁如新，楚墨羽站在长廊前，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屋子。

    房门紧闭，听师弟们说，浮笙这半个月都没回来。

    他心情又酸又涩，说什么喜欢果真是骗人的。

    不过幸好是在剑宗，有郁轻谌看着，他也能少担心点。

    随便收拾了行装，楚墨羽穿过长廊正要去演武场集合时，拐角却突然跳出一少年，鬼鬼祟祟说：“师兄可是要去灵都？”

    楚墨羽记得这是和浮笙同时入门的小师弟，被拦下的态度好了许多，点了点头。

    江铭面色复杂，他朝四周观察了番，见没人，这才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个东西。

    “这次大比凶险，师兄将这个带上。”

    那是一串赤红色的流苏剑穗，双股红绳上缠绕着两颗晶莹剔透的血珠，仔细看去，血珠表面刻着奇异繁复的花纹，在日光下流泻光华。

    楚墨羽自剑穗拿出的一刻，心跳如擂鼓，眼睛不由自主粘在了上面，无法言语的感受一阵阵冲击心头，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谁给你的？”

    莫名的感受让楚墨羽忌惮地退后两步，压抑狂跳的心，眼神如刀地审视江铭。

    还未完全控制住的元婴气息溢出，压得江铭膝盖一弯，脸色苍白。

    没想到这人如此警觉，江铭咬了咬牙，斩钉截铁道：“是浮笙，他托我转交给师兄的！”

    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

    楚墨羽原本的忌惮一滞：“浮笙、送给我的？”

    江铭松了一口气，在心底默默对浮笙说了句抱歉后，便开始理直气壮扯谎：“对，他不好意思交给师兄，便让我代为转交，这还是他亲手给师兄做的。”

    楚墨羽再次看了眼剑穗，难怪红绳上的血珠如此眼熟，可不就是同浮笙发带上的一样？

    不是不回来？怎么还亲手给他做东西。

    楚墨羽接过剑穗，面色冷酷：“既然如此，便收下了，劳烦师弟。”

    江铭手背在身后，手心已经冒了细汗，干笑几声：“不麻烦不麻烦，师兄你快去吧。”

    楚墨羽点了点头，沿着长廊向演武台走去。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看不见江铭了，他才停下脚步，看着手中剑穗，轻轻冷哼了一声，嘴角却是无意识翘了起来。

    他将剑穗系在了青魇上。

    赤红流苏衬着烟青色剑鞘，在风中飘摇。

    -

    灵都的群山中宫殿环绕，飞檐翘角，浮笙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下山来。

    街道上热闹非凡，活死人的阴霾尚未吹到这仙门重地，林立的店铺食肆散发出诱人香气。

    浮笙却罕见地没有热衷吃食，而是循着记忆，来到方才的一处街角。

    只是熟悉的气息却是如何也感受不到了。

    他和肩头的雪凤面面相觑。

    “明明是这里的”，仔细检查街角，毫无所获得浮笙不免有些烦躁。

    莫不是他感觉错了？

    “吱吱”，细微的叫声叫脚边响起，浮笙下意识看去，却见脚边一只肥硕的金毛鼠，扯着他长靴，另一只爪子指了个方向。

    浮笙想了想，抬脚跟着金毛鼠所指方向离开。

    灵都太大，七拐八拐了几个街道，这才来到一处偏僻的角落。

    只不过一靠近，把守在两边的修士们持剑拦住。

    “这是妖族的居所，不许靠近！”

    修真大比不仅包括了人族中的仙门和魔道，连妖族也来凑热闹，主要是为了大比中的丰厚奖励。

    但人族妖族近来多有摩擦，为了防止妖族搞小动作，妖族居所向来是有重兵把守，出行也有修士跟随。

    “我不进去，我就好奇看看。”浮笙往后退了两步。

    他脚边的金毛鼠又叫了几声，朝里跑了进去，修士没有阻拦。

    看来只有妖族才能进去。

    浮笙若有所思地离开。

    没多久，一只赤红的狐狸迈着细长的腿，站在这偏僻的街道前。

    他浑身火红的狐毛，连眼睛也是澄澈的血色，额头处生有繁复纹饰，眉眼流转间，透着难掩的高贵。

    看守的修士果然没有拦他，只不过总觉得狐狸头顶团着的雪球，好像有点眼熟。

    “长老，真的是你们！”

    浮笙进入妖族居所后，变回了人形，等候的金毛鼠又带他进了一个小院。

    看清站在院内一黑一白的身影后，他惊喜出声，雪凤也激动拍打翅膀，落在了白衣人肩上。

    无朝伸出手，逗弄雪凤，他原形是只白猿，虽容貌清俊，眼神却沉淀着岁月的沧桑，笑道：“半年不见，修为毫无精进，倒是胖了不少。”

    原形是只黑雕的黑衣长老封意冷冷嗤笑一声，浮笙和雪凤头皮登时一麻。

    “恩情报得如何？”

    浮笙舔了舔唇，心虚低头看地，他总不能说认错恩人，最近才开始真正报恩吧？所以只支支吾吾挤出几个字：“快、快了。”

    的确快了，等他帮郁轻谌渡过情劫，想必就能了解这段因果。

    只是人族的情劫到底该如何渡，还没个头绪。

    “在山上不是挺能的，下了山倒学会老实了。”封意淡淡嘲讽。

    “行了”，无朝给垂头丧气的小狐妖解围，“既然没完成，报恩一事便算了。”

    浮笙猛地抬起头：“算了？这怎么能行！”

    封意面色古怪，像是藏着火气，斜了一眼浮笙：“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人间俗世吧？”

    被说中了大半心思，浮笙有些呐呐，“也不都是，好歹半年时间了，我一定会成功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因果嘛。”

    无朝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因果虽然麻烦，却自然有宝物可以消除。你这般推诿不愿，莫不是对哪个人族生了情愫？”

    长老说完，第一个跃入脑海的竟然是楚墨羽的俊脸，浮笙一惊，忙原地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我、我只是贪恋人间美食话本！”

    “真的没有？”无朝加强了语气。

    “真的！况且都耗费了半年时间，我只想有始有终而已。”

    一旁，原本噤若寒蝉的雪凤也出声证明小狐妖的清白。

    无朝面色缓和许多，还想说什么，被封意截了话头。

    “行了，瞧你这点出息。”他不满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还没成功，就给我滚回百妖山！”

    竟然才一个月，浮笙还想讨价还价，然而一向和蔼的无朝长老却出声反对：“不行！”

    浮笙吓得忙答应：“行行行，绝对行！”

    封意斥了一声：“还不快滚！”

    浮笙犹豫了下，可见无朝长老面色含霜，生怕长老们又改变主意，忙一溜烟跑出院落，雪凤也忙拍着翅膀跟上。

    呜呜呜长老们怎么一下山，便如此恐怖了。

    人离开后，院落中恢复平静。

    无朝的情绪渐渐平复：“不是都说好了，为何还要放他走？”

    封意背对着无朝，指尖颤动，原本的凶相化作了无奈：“无朝，活着的，永远比死去的更值得珍惜。何况，你真的确定那就是他嘛。”

    封意似是不想多说，当先回了房间，摔得房门震天响。

    无朝静默片刻，看着小院高远的天空，眼神变得悠远，喃喃：“他跟梨泽，可真像啊。”

    火红的赤狐跑得迅疾如电，头顶的雪团在快速流动的风中炸了毛，在把守的修士还没反应过来，便窜出去了好远。

    “快，来个人跟上！”修士们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忙闪身去追。

    灵都怕妖族作乱，规定出行的妖族都必须有一名人族修士作伴，怎么这只狐狸如此不懂规矩？

    浮笙表示他只是害怕长老们把他逮回去，所以跑得快了些。

    身后的修士自然追不上他，浮笙轻而易举将人甩了，轻巧地跳到一处死角，正准备变成人形，一双手却猝不及防将它抱了起来。

    狐狸毛也炸了，浮笙惊奇转过身，对上了一双覆着雪绡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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