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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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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到家之后照镜子,付行云发现自己下嘴唇整个肿了,倒也不严重,只是红得不行,润唇膏全都抹掉了之后还是红,碰一碰有点刺刺的痛。

    像是被嘬肿的,付行云自己看着都觉得不像话。

    他拿起剧本,翻到今天闻逝川说的试戏的片段看了起来。主角坐在狭小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镜头一直对准他被电视亮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不知道在看什么节目,但他笑得很开心,看得津津有味。笑着笑着他开始沉默,开始哭,电视里播的是凌晨重播的晚间新闻。

    剧本上就只有短短几行字,简单描述画面,然后主角行动就是从笑到哭,没有写出台词,也不知道该不该有台词。

    付行云好久没看过这么难懂的剧本了。

    往常的剧本好懂,表演起来也容易发挥,笑就咧嘴,哭就皱眉。这不一样,笑不是真的笑,哭也不是完全的哭,看着揪心,演着也不好演。而且从这个镜头提示来看,根本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镜头就是一动不动地拍着主角的脸,脸上所有的细节都在镜头上无限放大,一点偷工减料和投机取巧都不能有。

    付行云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琢磨,一直琢磨到了凌晨,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播的是某个不知名的情景喜剧,配了一阵阵虚假的哄笑声。付行云突然觉得屋子里空得吓人,他不由自主地把电视的音量调低,静静地看,但也没看进去,后来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电视还开着,吹了一夜的空调,付行云手脚都是凉的。

    小江给他打电话了:“云哥,试戏在后天下午,在闻导的工作室。”

    “知道了。”付行云躺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试戏那天付行云起了个大早,心里还是很虚,没什么底,导致他出门的时候多花了一倍的时间修饰自己,化了妆,搭了衣服,小江开车送他过去,一路上他都没说话。小江还一直从后视镜里瞅他,又不敢瞅得太明显,鬼鬼祟祟的。

    一进工作室,余向晚在咖啡吧台边吃油条,朝付行云打了个招呼:“早啊付老师。”

    都快下午两点了,付行云也是服了她,匆匆点了个头就当打过招呼了,朝闻逝川的办公室去。里头大概布置了一下,厚厚的遮光窗帘拉上,沙发摆到房间正中央,沙发旁边摆了落地灯,亮了之后灯光昏黄,场景很舒服。

    闻逝川和一个男助手在架摄像机,镜头对准沙发。

    付行云站在门边,礼貌又刻意地喊了一声:“闻导。”

    闻逝川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继续低头调摄像机的参数,反倒是那个助手很礼貌,朝付行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付行云走了进去,余向晚跟着他,反手关上门,房间里四个人,付行云径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余向晚问他:“要再看看剧本不?”

    付行云摇摇头,看什么呀,看来看去也就那么干巴巴的几行字。

    闻逝川坐在付行云的正对面,眼睛盯着摄像机监视器,余向晚吊儿郎当地坐在后面的茶几上,男助手估计是新招来的,站在闻逝川椅背后头,跟罚站似的,一张娃娃脸特别紧张严肃。

    付行云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被他影响了,很紧张,手心一直出汗,他不动声色地在裤子上蹭了蹭,说道:“开始吧。”

    闻逝川沉声说道:“开始。”

    这段戏付行云琢磨了好几天了,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他在家里试了好几遍,虽然他自己不算特别满意,但应该也还过得去。但当他演完这五分钟的戏之后,他就知道不好了。闻逝川在看监视器里的回放,余向晚托着下巴皱着眉头看他,说:“这不对。”

    付行云从沙发上站起来,有些尴尬。

    “抱歉,我再来一遍?”

    闻逝川的目光从监视器上收回来,他看向付行云,好像在思考一个苦恼的问题。付行云觉得忐忑不安,又觉得无地自容,他从来没有觉得表演是这么难的。他知道自己的演技不如人意,但真正站在闻逝川面前暴露这一缺点的时候,他觉得格外难堪,他不得不承认,在面对闻逝川的时候,他时常是自卑的,时至今日还是如此。

    付行云有些泄气,他再次说道:“抱歉。”

    闻逝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他的脸,付行云原本还抬着头迎接他的目光,被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没忍住侧过头去,小声嘟哝道:“看什么。”

    “去洗把脸,”闻逝川说,“这个状态不对,把妆都洗了,放松点。”

    付行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洗手间在隔壁。”

    闻逝川的语气很强硬,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不容置喙。付行云晕头晕脑地就照着做了,出门进了隔壁洗手间,余向晚给他递卸妆湿巾,付行云道了谢,关上门自己着把妆卸了。他双手撑着洗手池的边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还挂在睫毛上,脸色有些苍白,没了眼妆之后眼睛显得没那么有神。

    这样会更好吗?

    付行云重新回到房间里,重新坐在沙发上。很奇怪,只不过是没有了妆而已,他觉得自己仿佛**裸地暴露在摄像机面前。他一张脸很素,显得他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闻逝川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然后又回头再看一眼。

    闻逝川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小声快速地说道:“嘴唇没擦干净。”

    “没东西,都擦干净的。” 付行云用手背蹭了一下,示意给他看,感觉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这么......”闻逝川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轻咳两声,假装无事发生。

    余向晚在他们俩的脸上来回看,撇撇嘴,说道:“快开始吧。这里加一下好不好,来个人坐在付老师旁边。这个人在剧情里是不存在的,付老师你边看电视边和他说话,他不回应你,这样情感过度会自然一些。”

    他们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到男助理的身上,那个小男生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最后是闻逝川坐在了付行云旁边,沙发又窄又软,两个人一坐下,不可避免地就往对方那边斜过去,肩膀挨着肩膀,大腿靠着大腿。这回轮到余向晚盯着监视器,指挥付行云。

    “付老师,你放松点儿,鞋子脱了,你在家里怎么看电视的呀?”

    付行云听她的,把鞋子脱了,藏在沙发后面,赤着脚,右腿踩到沙发上。闻逝川在他旁边,靠坐在沙发上,监视器里他只出镜小半点儿身子。付行云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闻逝川说话的声音好像带动着整张沙发都在颤动。

    “开始吧。”他说。

    以前在他们的小出租屋里,摆不下大的沙发,只放了一张小的单人沙发,就在床旁边,正对着一台二手破电视——遥控器常常不好使,换台靠拍。沙发小,要么就只坐一个人,如果要坐两个人,只能叠着。这导致这张沙发最后的用途变味了,正经坐着看电视的次数少,叠着叠着就擦枪走火的次数多。

    现在坐的这张沙发舒服多了,软绵绵的,付行云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他回忆起以前为数不多的,与闻逝川一块儿看电视的时候。他开始笑了,想起那天晚上一个人看的情景喜剧里头的剧情,后知后觉地觉得逗趣。他甚至侧过头用脑袋轻轻撞了撞闻逝川的肩膀,他感觉到闻逝川的身体一僵。

    闻逝川的沉默,以及这个反应,让付行云的喜悦情绪慢慢凝固。

    他看着黑洞洞的摄像机,想起了很多他面对过的镜头,想起无数次他独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家里发呆,想起余向晚说,怅然若失的感觉。笑容在他脸上凝固,他没有皱眉,眼睛眨了几下,眼泪涌出来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眼泪扑簌簌地流,流过脸颊的时候有些发痒,付行云不好意思似的朝镜头咧了咧嘴,迅速地用手掌抹掉了眼泪。

    “停。”余向晚轻轻地说道。

    付行云的眼泪有些止不住了,他迅速从沙发上站起来,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难为情地反复抹去眼泪。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可能是因为付行云的情绪过于逼真和外放,这回连余向晚都有些尴尬了,仿佛不小心偷窥了别人的私生活。

    她迅速尿遁跑出去了,娃娃脸男助理也跟在她后面落荒而逃。

    付行云从沙发后面拿回他的鞋,坐着穿,但穿得不太顺利,因为他的眼泪还在往外冒,坏掉的水龙头似的,他得不停地边吸鼻子边抹,实在丢人。更丢人的是,闻逝川还呆在那儿呢,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

    付行云的声音有浓浓的鼻音:“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闻逝川没有听他的,蹲在他面前,拂开他因为擦眼泪而湿漉漉的手,一手握着他的脚踝,另一手帮他把鞋子套上。从付行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他没忍住,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上,没来得及擦就落在闻逝川的手背上。

    好像被眼泪烫到了似的,闻逝川的动作停了停。

    鞋子已经穿好了,付行云重重地吸了吸鼻子,总算是止住了眼泪。他找到刚才搁在一边的墨镜,重新戴上,把红眼圈遮住,转身开门就走了。他走了好一会儿,余向晚才走进来,房间的窗帘已经拉开了,午后的阳光倾泻而入。

    闻逝川正在反复回放刚才几分钟的试戏片段。

    “走了?”余向晚说,“本来还想让付老师多试几段的,不过刚才的效果挺好的,看得我都难受了,咱们可以定个时间勘景开机了吧......”

    闻逝川没理她,自顾自从抽屉里摸了个优盘出来,把这段拷进去。

    余向晚问:“拷回去干嘛?”

    闻逝川说:“看啊,还能干嘛?”

    余向晚一脸坏笑地说道:“谁知道呢?”

    闻逝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一眼,她连忙收了笑,用手在嘴巴上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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