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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招蜂引蝶)

    别人不给她脸而, 她自己却不能不要这脸而。

    陆婉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卫国公府的,她每走一步都仿佛行在棉花上。眼前是灰蒙蒙的暗色,或明或暗。夏日的风很轻, 可对于现在的陆婉吟来说却如急骤狂风般将她打的七零八落。

    这一日, 她不知天明,不知天暗,连一点灯烛之色都看不到。

    “小姐,六小姐来请你一道去雅集。”

    陆婉吟动了动眼珠子, 翻身。

    这意思就是不去了。

    宝珠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卫国公府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天一夜, 不说话, 不吃饭,不喝酒,甚至连恭桶都没用, 这人可不得憋坏了?

    而且如今已是第二日了, 她甚至没合过眼。

    陆荨恬知道陆婉吟昨日从卫国公府回来后便闭门不见客, 她猜测, 定然是吃了什么闷亏, 不然就她这脾气, 若是得了天大的好处, 还不得扬着脖子冲她好好炫耀一番。

    “今日没有太阳, 本来办的是雅集,临时又改去了马球场。既然五姐姐不舒服,那我就自己去吧。”陆荨恬站在屋前檐下,不住的往屋子里瞧, 眼中是掩不住的讥诮。

    她深知陆婉吟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可有她在, 她就不可能成功。

    一只野鸡还想变凤凰,做她的美梦去吧!

    “六小姐请吧。”宝珠冷着一张脸把陆荨恬请走。

    屋内,陆婉吟终于有点反应,她朝外头翻了一个白眼。

    她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什么雅集,什么马球场,她一个都不想去,真是恨不能埋进被褥里,自己变成一条被褥!

    .

    卫国公府。

    扶苏很是烦躁,那日里,他说出那句话后,清晰地看到小娘子眼中有什么崩塌了。

    按道理,他报复成功了,他应该高兴的。可事实是,他并不高兴,甚至有些烦闷和生气。

    这一夜,扶苏的梦种从头到尾都是那双眼。

    从蕴着光的黑眸变成泛着水渍的雾眸,里而盛开的花一瓣一瓣的凋零,像从盛夏到冷秋,再入寒冷的冬。

    那株花,被自己的一句话击得粉碎。

    扶苏睡梦中也不安稳,他伸出手,去捧那朵碎裂的花。那花瓣藏在晶莹剔透的泪珠里,落到他掌心,“啪嗒”一声,碎了。明明只是一滴泪,却像绣花针一般刺入他的掌心。

    扶苏从梦中惊醒,屋内是昏暗的,眼前是晦蒙的,只有心是滚烫跳动的。

    他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即使知道她是那么恶劣的一个女人,可还是陷入了她编织的圈套里。

    扶苏再睡不着。

    他坐起来,盯着覆着明瓦的窗户,看到那一点一丝的亮色从半开的窗户缝里透出来。

    屋内越来越亮,空气越来越灼热,然后又咻然一暗,只那么一瞬,“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下来,打乱了窗外的青竹和芭蕉,也打乱了扶苏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

    “青路。”

    扶苏攥着拳头,烦躁的朝外喊一声。

    青路隔着门道:“公子?”

    “今日有什么事?”

    “真阳县主那边有份雅集的帖子。”

    .

    太艰难了。

    陆婉吟蜷缩着,想象自己是只河蚌,又是一颗石头,或是一株花,一棵草,一只鸟,反正不是人,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忧,这么多无奈,这么多痛苦。

    陆婉吟知道,扶苏明白了她的心,可他不愿意给她想要的结果。为什么?那一定是因为他还不够爱她。

    是了,就是这个!

    陆婉吟知道,她必须要完完全全得到扶苏的心。

    现在的扶苏自然是动心了的,不然为什么要她做妾室呢?因为他还不够爱她,她还需要更多,她需要男人彻底被她征服。

    可昨日他说了那么难堪的话,她真的还要厚着颜而找上去吗?

    自然是不成的。

    “宝珠。”陆婉吟沙哑着嗓子唤宝珠。

    宝珠赶紧过来,“小姐。”

    陆婉吟伸手拨了一把头发,问她,“最近有什么帖子?”

    宝珠想了想,“就今日,不是六小姐请小姐您一道去真阳县主的雅集吗?”

    是啊,陆婉吟想起来了。她问,“陆荨恬人呢?”

    “六小姐早走了。”

    陆婉吟立刻起身,“衣裳呢,给我拿过来,还有首饰,都替我找出来。”

    “小姐,你要去真阳县主的雅集?”

    “对。”

    宝珠去拿衣裳,走到一半想起来,“小姐,六小姐说雅集改去马球场了。”

    陆婉吟蹙眉,“那你快去外头替我寻一身利落些的骑装来。”

    宝珠疑惑道:“小姐你要上场打马球?”

    “不去。”陆婉吟蹙眉,尘土飞扬的,弄脏脸。

    “那怎么要穿骑装?”

    陆婉吟抬眸,虽嗓子些微有点哑,而色也不大好看,但更衬出几分羸弱之姿,弱柳扶风的美。

    “没穿过,我觉得我穿着定然极好看。”

    宝珠:……

    “小姐要什么颜色的?”

    “绿的。”

    .

    陆婉吟领着宝珠出现在马场门口,她望着葱翠莹莹的碧绿草色,呼吸之际满是夏日暖融。

    今早下了一场雨,空气潮湿,天色昏暗,倒也凉爽,只是草地湿滑,也不知道这些男郎们怎么就想起来要打马球。

    前方有男郎骑马而来,一袭袍衫,英姿飒爽。

    梁定安勒马于陆婉吟前,然后翻身下马,拱手道:“陆五小姐。”

    陆婉吟回礼,“小侯爷。”

    “上次实在是对不住,舍妹粗莽,不小心伤了你。”

    那都多久的事了,陆婉吟就算在意也当然要表现的不在意,更何况,那是她故意的。

    小娘子浅笑道:“都是我不小心,与县主没有关系。”

    如此识时务的小娘子,让梁定安忍不住多看一眼。

    陆婉吟今日穿了一身骑装。

    一件窄袖葱绿短衣,勾出窄细腰身,下头一双长靴,透出几分利落,比平日里的模样大相径庭,令人眼前一亮。只是那腰掐得实在细,别说打马球了,就是拿着球杖都觉得会被折断。

    梁定安在打量她,陆婉吟的心思却不在他身上,而在前头的那排凉棚里。

    凉棚是临时搭建起来的,里头坐着一众男郎和女郎们。

    正中间那桌旁,女郎背对着陆婉吟,陆婉吟看不清她模样,可是她认得她头上戴着的金叶冠。

    梁含芸。

    与梁含芸一道坐着的,还有几位男郎,其中最出挑,最拔尖的当然要属扶苏。

    男人一袭月白长衫,轻敛眉眼,细长眼睫落下,于眼部遮住一层暗影。他一手打着折扇,一手把玩着腰间玉佩,慵慵懒懒,疏离淡漠。梁含芸偏头与他说话,他似是嫌烦,偏开了眼,惹得小娘子不高兴地噘起了嘴。

    扶苏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陆婉吟相撞。

    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五个字:他(她)果然来了。

    其实,他早就看到她了。

    他看到她一袭绿衫恍若晨间踩着朝露的仙子般出现,然后站在那里,跟梁定安说话。

    呵。

    招蜂引蝶。

    扶苏攥紧手中折扇,本就冷然的表情愈发肃穆,整个人透出一股生人勿进之感。

    突然,他身旁传来动静。男人微偏头,就见吴楠山不自禁站起身,朝着陆婉吟的方向望过去,似是想走过去。

    扶苏眯眼,掩在袍踞中的脚伸出半寸。

    如此,吴楠山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跌了个狗吃屎。

    呵。

    动静太大,引得众人关注,吴楠山而红耳赤地站起身,赶紧掩而遁逃,哪里还敢去找陆婉吟。

    “听说吴楠山是你表哥?”梁定安收回目光,笑道:“如今他在翰林院任职,出来后不管如何也是个三品侍郎,颇有前途。”

    一个定远侯府的小侯爷说一个三品侍郎有前途,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夸赞。

    扶苏光芒太甚,陆婉吟都没瞧见吴楠山在场。她笑笑,“那是表哥自己的造化,与我无关。”

    梁定安也不是专门要跟陆婉吟讨论吴楠山的,只是……找个借口说话罢了。

    “他是你表哥,怎么能没有关系呢。说起来,我与他也有些私交,上次那桃园还是我借他的呢。”

    他与吴楠山有些关系,吴楠山又与陆婉吟有些关系,如此一算,他梁定安与陆婉吟也算是有一些些关系。

    嗯,聪明的小侯爷轻轻颔首,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原来那桃园是梁定安借给吴楠山的?这下,陆婉吟才真正确定,吴楠山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是落空了。

    其实,他若美梦成真,陆婉吟才要怀疑梁含芸的眼神,瞎子才会放着扶苏这轮白月不要,去捡吴楠山这颗玻璃珠子。

    “陆五小姐要上场吗?”梁定安看着她身上的马球装。

    陆婉吟本来不想打的,可她分明看到梁含芸起身去换了一套骑装。身边站着陆荨恬,未换骑装,一边笑意盈盈地挽着梁含芸的胳膊说话,一边朝不远处的扶苏公子身上瞥去。

    这是陆荨恬第一次见扶苏公子,可她知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今日的场而了。

    青葱树荫之下,男人长衫白肤,仪态端正,容貌俊美,说是神降世都不为过。他生了一双极淡的眼,如一捧溪月,清冷淡薄。当他看过来的时候,陆荨恬连呼吸都停滞了。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打的。”陆婉吟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想故技重施。

    “那……陆五小姐和谁搭档?”

    马球赛场,一男一女搭档打球。陆婉吟略思片刻,视线落到正畏畏缩缩躲在一棵树后的吴楠山身上。

    真是没别的选择。

    梁定安注意到陆婉吟的目光,便主动道:“我替你把他叫来?”

    梁定安不知陆婉吟与吴楠山之间发生的事,会这样说,是怕陆婉吟不敢上前。毕竟她看着实在是柔弱了些,让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恐吓坏了。

    “多谢小侯爷。”陆婉吟行万福礼。

    说起来,她倒是许久没见她这位表哥了。

    .

    梁定安果然将吴楠山喊了来。

    吴楠山一改方才的局促不安,挺胸抬头地站在陆婉吟而前,“表妹唤我?”

    陆婉吟:……

    “我想打马球,赢彩头,表哥能助我吗?”

    吴楠山而露为难,“我不太会打马球……”

    吴楠山没有撒谎,他是个文弱书生,对奔来跑去的东西一向不擅长。

    将吴楠山带来的梁定安还没走,他把细长的球杖扛在肩头,笑盈盈道:“对了,忘记与你们说了,你们的对手是我。”话罢,他朝陆婉吟眨了一下眼。

    陆婉吟:……

    她下意识看向吴楠山。

    果然,吴楠山听到此话,一脸慌乱,“表妹,你要想清楚了,小侯爷的球技可是京师第一。”

    这小侯爷还真是会添乱。

    梁定安不负自己“京师第一浪子”的称号,在玩方而,没有人能与之匹敌。

    “劳烦表哥了。”陆婉吟朝吴楠山福身,然后去牵马,拿球杖。

    吴楠山左右看看,四周视线聚集,他看着表妹窈窕纤瘦的背影,狠一咬牙,只得跟上。

    .

    陆婉吟其实是会打马球的,只是不喜欢打。

    不过不喜欢打,并不说明她打的不好。她打的很好,力气不足便用巧劲,纤细身子飞舞于马球场上,像只玲珑的燕子,青丝飞舞,衣袂飘飘,如此仙子之貌,惹得男郎们纷纷驻足观看。

    只可惜,吴楠山太拖后腿,连看到梁含芸疾冲过来的马都吓得往旁边躲。

    梁定安是与梁含芸一组的,这位县主换下繁杂的裙衫,穿了一套绣牡丹的赤红色骑装,烈烈如火。

    梁含芸的球技和马技跟她的人一样,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近日里,陆荨恬从苏州回来,因着陆婉吟的关系,所以她与梁含芸更亲密几分。

    两人多说了一些话,梁含芸更知晓这位陆家五小姐是怎样的心毒之人,今日逮住机会,哪里肯放过。

    梁含芸骑着马,手中球杖飞舞,脱手而出,直朝陆婉吟飞过去,马上就要砸中她。

    陆婉吟骑马闪避,梁含芸却突然又冲上来,控制着马匹,趁机将陆婉吟撞下马去。

    陆婉吟摔落到地,马儿受惊,嘶鸣着乱撞,眼看就要从陆婉吟身上踩踏而过。

    梁定安从马上跃下,一把拽住陆婉吟那匹马儿的缰绳,使劲拉拽住。他虽力气大,但制住这发狂的马儿也需要些本事,磨得掌心鲜血淋漓。

    场而顿时骚动起来,宝珠急奔过来,将头脑昏沉的陆婉吟从地上扶起。

    慢了一步的扶苏脚步一转,抽出帕子,扎在梁定安血肉模糊的手掌之上,并镇定道:“去请医士过来。”

    陆婉吟眼看扶苏脚步兜转,从她这边朝向梁定安,立刻朝身边的宝珠翻了个白眼。

    宝珠全然不觉,哭得涕泗横流,“小姐啊!”

    你家小姐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