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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身为贵妾)

    陆婉吟被重重地摔在床上。

    她紧闭着眼, 伏在床铺上摸索了一下。

    好像是她的屋子,她的床铺。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委实不好。

    “呃……”陆婉吟深沉地吸一口气, 缓慢醒来,矫揉造作地沉吟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你觉得呢?”男人立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婉吟抬手遮面, “大概是中暑了吧。”

    “哦。”扶苏双手环胸,不阴不阳地盯着她, 屋子里只剩下陆婉吟无限矫揉造作的抽气声。

    气氛不妙。陆婉吟神经紧绷, 下意识挺直背脊,透过手指缝隙朝扶苏望过去,男人就那么歪头盯着她看, 一副“我看你还能做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

    “多谢扶苏公子送我回来。”

    陆婉吟假装完全不知道在她“晕倒”的时候, 扶苏都跟青路说了些什么, “我这头实在是晕, 公子若是无事, 我想歇息片刻。”

    “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嗯?”陆婉吟面露疑惑。

    男人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封信, 递给她, “这是你大姐的遗书。”

    遗书?大姐不是被户部尚书害死的吗?为什么会有遗书?

    陆婉吟立刻坐直身体, 抬手去接那封遗书。

    不想男人手腕一勾,俯身看她,“不晕了?”

    陆婉吟:……

    敢情在这等着她呢。

    小娘子沉吟一声,“一点点而已, 不碍事。”陆婉吟露出脆弱又坚强的表情,表示自己可以的!

    “呵。”扶苏低笑, 将那封遗书递给她,神色收敛,正经道:“你大姐其实是自尽的。”

    自尽?怎么可能?大姐怎么会自尽?

    陆婉吟迅速拆开遗书看起来。

    遗书不长,可字字句句,皆是血泪。

    陆婉吟看着上面大姐娟秀的字迹,胸腔内涌起蒸腾的怒火和无尽的悲哀。

    遗书上写的是她大姐嫁入户部尚书府后,没日没夜所遭受的折磨。

    户部尚书府外头瞧着是个富贵窝,里面却是个肮脏窟。

    大姐身为贵妾,却被户部尚书随意送给别人玩弄,以获取权势利益。她不是贵妾,是千人枕,万人尝的□□。

    “大姐是……贵妾啊。”

    陆婉吟拿着遗书的手颓然落下,她神色怔怔,只知道呢喃这句话。

    脑中回荡着遗书最后的八个字:虽为贵妾,猪狗不如。

    她竟不知大姐在户部尚书府是这个处境。导致这个后果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兴宁伯爵府。

    “呵,哈哈哈哈……”陆婉吟突兀发笑,越笑越大声,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笑完,她抬眸,脸上挂着泪痕,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扶苏,“户部尚书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会如何?”

    扶苏低头,眼瞳之中是小娘子的脸,她双眸发亮,里头满是憎恶和愤怒,像一头愤怒的小牛犊,手里的遗书几乎被她用力的攥成废纸。

    最后判决未下,就连扶苏也不知道那户部尚书会如何,可看着陆婉吟的脸,他却鬼使神差的回答道:“杀人偿命,会死。”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是了,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陆婉吟拿着遗书,呢喃半刻,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

    扶苏略站半刻,转身出了屋子,吩咐女使道:“点一笼安神香。”然后又唤来青路,“将那个女婢和那对杀手送到锦衣卫所。”

    “是。”

    “还有,”扶苏隔着屋门,朝屋内看一眼,“将户部尚书结党营私的罪证也一并整理了送到锦衣卫所,务必要保证,人死。”

    青路面露诧异,他看着自己公子冷冽清寒的脸,下意识垂眸恭谨道:“是。”

    .

    翌日一早,陆婉吟便随扶苏一等人离开暗桩,往京师去。

    马车内,扶苏单手摇着折扇,正靠在马车壁上假寐。

    陆婉吟身上的小厮服已换下,她穿了件水绿色的衫子,头戴帷帽,手持团扇。

    因为马车里置了冰块,所以也不算特别闷热,只是外头的天实在太热,所以难免有些不通气的憋闷。

    陆婉吟的情绪还沉浸在她大姐的那封遗书中,十分低落,因此根本就没有心思跟扶苏周旋。

    她单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打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脑子里一会儿空空的,一会儿被塞满了。

    也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只觉得沉甸甸地坠下来,连心都沉了。

    有些透不过气了。

    陆婉吟抬手撩开马车帘子,外头阳光刺目,幸好她戴着兜帽,勉强遮挡毒辣的日头。

    山林内绿荫绵延,看着就舒爽。

    突然,陆婉吟双眸一眯,直觉有什么东西在山林内忽闪而过,像银白色的冷锋。

    “小心!”陆婉吟反应极快,扭身就朝身后的扶苏扑了过去。

    一支利箭从山间射出,“撕拉”刺破马车帘子,“叮”的一声,扎在马车窗子上。千钧一发,只差那么一点,如果没有陆婉吟,这利箭扎的就是扶苏的脖子,而不是马车窗子。

    扶苏被陆婉吟压在身下,他的眼前是那支晃动着箭尾的利箭。

    外头的青路已经带着护卫拔出利剑,严阵以待。

    小娘子急促的呼吸声贴着他的脖子,像是被吓到了。

    扶苏伸手,轻轻搭住她的腰,然后缓慢将人推开。

    陆婉吟确实是被吓到了,她僵硬着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脸上带着警惕之色。

    “没事吧?”扶苏半坐起身,转头看向陆婉吟。

    陆婉吟轻摇了摇头,表示无事。她头上帷帽已掉,露出那双哭得红肿的脸。

    扶苏抬手,指腹摩挲过她发红的眼尾,“我让青路送你回兴宁伯爵府。”

    “那你呢?”第一次如此亲密,却不带有任何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安抚。陆婉吟竟有些留恋起扶苏指尖的温度,她想,一定是这支利箭太冷,吓得她魂不附体,才会让她产生这种古怪的想法。

    “我直接去锦衣卫所。”扶苏倾身,将帷帽拾起,替陆婉吟重新戴上。然后抬手拔下那支利箭,拿在手中把玩,冷不丁嗤笑一声。

    “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户部尚书对黎庸卫来说有多重要,大家都明白。

    本来眼看着要将定远侯府扳倒,没想到事情逆转,不仅定远侯府马上就要脱罪,他还要丢个户部尚书。

    怪不得会来暗杀这一套。

    .

    陆婉吟捂着自己跳个不停的心口,跟着青路换过一辆马车,回兴宁伯爵府。

    两辆马车,进入京师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陆婉吟一身冷汗,连里头的小衣都湿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居然会朝扶苏扑过去。

    若说她心中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在那一瞬间,陆婉吟其实想了很多,也没想很多。选择只有两个,扑,还是不扑。

    她选择了扑。

    会丢掉性命吧?

    会吧,可是这世上远远有比丢掉性命更令人害怕的东西。

    陆婉吟赌赢了。

    她相信,这一箭会成为她与扶苏关系的转折点。

    另外那边,扶苏依旧靠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的面前是那面被射穿的马车帘子。他确实没有想到,陆婉吟会救他。

    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包括救他。

    但不可否认,她真的救了他。

    这一刻,扶苏的心荡了荡,他想,或许她对他也是有几分情意在的,不然也不至于抛出性命来救他。

    扶苏摩挲着手中折扇,心中百转千回。

    他想,他是否太过苛刻,要求的太多?

    .

    陆婉吟一回到兴宁伯爵府,就跟二姐和三姐约好了一道去道观里给大姐立个牌位。

    这是一座京师城外的小道观,平日里人不多。正是盛夏,山上绿荫蓬毕,虫鸣鸟叫,虽有热浪席卷,但林风阵阵,人还算清朗。

    陆婉吟一等三人替大姐的牌位上了香后,便跪坐在蒲团上说话。

    屋内放了冰块,窗户大开,隔着绿纱显出几许昏暗之色。

    四下无人,陆婉吟将大姐的那封遗书给二姐和三姐看了。

    “原来如此。”二姐陆琼白性冷,素来话少。她看完信件,面容冷淡,神色默然,与泪涕涟涟的三姐陆清梅完全不一样。

    “三妹,别哭了,当心身子。”陆琼白转头,规劝陆清梅。

    陆清梅生来身子不好,近几日看着更显瘦弱。她哭得眼睛红肿,手里帕子都湿了一半。

    她哭的不只是大姐,更是在哭她们姊妹的命运。何其相似,何其悲哀。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屋里只剩下陆清梅轻轻的抽噎声。

    香烛袅袅,沁出冷淡佛香。头顶供奉的菩萨是那么慈悲,那么怜悯。

    陆婉吟率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过几日是父亲生辰,二姐,三姐,镇国侯府和刘大太监那边能让你们回来吧?”

    “应该是能的。”陆清梅怯弱弱的说完,下意识朝站在门口的小太监刘梢看去。

    刘梢立在阴影里,少年的身体单薄而细长,像棵正在生长的树。不过并非向着阳光,而是向着黑暗,在深邃泥潭,阴暗洞窟之中,由暗夜滋养着,茁壮生长。

    “那二姐呢?”陆婉吟又转头看向陆琼白。

    “镇国侯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也是能来的。”

    陆婉吟还想问问这两位姐姐可是在外头受了苦,可她又觉得,自己就算是问了又怎么样呢?不能怎么样,只能陡添些悲伤罢了。

    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根本就没有余力来帮助她二姐和三姐了。

    “三妹妹,你的婚事,父亲可有提过?”陆琼白突然提到这事,她一脸的忧心忡忡,眉头紧皱,“切莫像我和你二姐这般,跳入了狼窝虎穴,永世不得脱身。”

    “不会的。”陆婉吟下意识回答。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她救了扶苏的性命,救命之恩,难道不该给些特别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