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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给你撑腰)

    秋日白露, 桂花飘香。距离上次从白云道观回来不过三日,定远侯府突然又举办了一次木樨宴。

    陆婉吟收到请帖的时候心中略有些酸楚,又有些开心。

    白云道观两日, 她与梁定安相处融洽, 她处处展示柔媚温婉,无意撩拨。从梁定安的态度来看,他对她已上了几分心思,如今她只要再加把劲, 便能将这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收入囊中。

    只是此事,说简单是简单, 说难也是真的难。

    定远侯府说起来亦是高门大户, 像她这样的身份,最多抬进去做个贵妾,是不可能做正妻的。

    想到此事, 陆婉吟又觉得头疼。幸好, 她想, 梁定安比那位扶苏公子好糊弄多了。白云道观堪堪两日, 便对她体贴温柔, 只要抓住了男人的一颗心, 万事就好办了。

    “对了, 那木樨宴陆荨恬去吗?”陆婉吟不知为何, 突然问了一句。

    宝珠摇头道:“奴婢也不知。”

    陆婉吟蹙眉,却并未多想。

    .

    翌日,陆婉吟轻车熟路到了定远侯府,由女使引着入内, 到了以后才发现,此次木樨宴竟不是一次寻常宴会。

    在座的除了京师内排的上名号的女郎, 各家有头有脸的当家主母都在。

    她转了一圈,陆荨恬不在。像这样的宴,她居然没来?陆婉吟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隔了一座木樨花架,坐着的是各家男郎们。

    比起这边主母、女郎齐聚,那头却是只有年轻男郎们。

    男郎看起来像是小聚,而女郎们这边倒是大聚。陆婉吟一眼望过去,竟连黎淑华都在。

    黎淑华看到陆婉吟,从案后起身,盈盈福身。

    陆婉吟赶紧回礼。

    首座是一位身形丰满的夫人,看面相,与梁含芸有七分相似。梁含芸正腻在这夫人身边说话,眉眼之间皆是被宠溺的幸福色彩。

    陆婉吟想,若是她没猜错,这位就是定远侯夫人了。

    她来得不算迟,可也不算早。宴刚开,便已有美酒果品上来。酒是桂花酒,菜色也皆是以桂花为主的小食。

    说不上好吃,只是好听,好看罢了。

    陆婉吟捏着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

    她坐在角落,安静极了,心里却十分紧张。在梁含芸时不时瞥过来的视线下,她总是觉得今日此宴不简单,仿佛是一场专门为她设计的……鸿门宴。

    .

    “华儿若非身子不好,如今这个年岁早该议亲了,也不知谁家能娶得像你这般的可人儿。”定远侯夫人看模样是极喜欢黎淑华的,只可惜黎淑华是黎庸卫的女儿。

    黎庸卫与定远侯府于朝廷之上势如水火,自然不可能结亲。

    除了黎淑华,定远侯夫人第二看中的就是扶莲华了。

    家世好,性子单纯,只可惜脾性弱了些,管不住家,也管不住梁定安。

    定远侯夫人看着正在用伏在案上,用桂花糕搭积木的扶莲华,轻轻摇了摇头。

    定远侯夫人与诸位主母夫人们说完了话,提到京师内年轻一辈的女郎们,说除了黎淑华,如今风头正盛的就要属兴宁伯爵府那位陆五小姐了。

    说到此处,定远侯夫人稍稍坐直身体,扬高声音道:“我今日可是特意请了陆五小姐来的,陆五小姐呢?”

    定远侯夫人不认识她,可梁含芸认识她,早就陆婉吟出现的时候,梁含芸就已经给定远侯夫人指认过了。

    因此,定远侯夫人那番话其实就是对着陆婉吟说的。

    骑虎难下,说的就是现在。

    陆婉吟低垂眉眼,盈盈起身,一副低眉顺目之相,“夫人谬赞,愧不敢当。”

    定远侯夫人不愧武将世家出生,生了一双极凌厉的眸子,朝陆婉吟看过来时,带着挑剔的审视。

    那是一种,陆婉吟看惯了的,作为上位者的眼神。

    小娘子攥着手中巾帕,将头垂得更低。

    “果然是天姿国色,难怪京师内人人称赞。听说你不止文采斐然,舞也跳得极好。今日风光正好,不如给大家跳上一舞,如何?”

    让一个伯爵府家的小姐,当众跳舞,若非无心,那就是有意。看定远侯夫人的样子,是有备而来。

    最关键的是,陆婉吟从来没有说过她会跳舞,也从未在众人面前跳过。

    陆婉吟依旧低着头,语气很轻,声音似乎十分惶恐,“蒲柳之姿,不堪入目,而且我今日身上穿的衣裳不方便。”

    “衣裳好办,我们定远侯府内蓄着几个舞姬,衣裳有的是。”梁含芸插嘴,面露挑衅地看向陆婉吟。

    经过前几日陆荨恬的点拨,梁含芸终于明白,陆婉吟这个女人攀不上扶苏,就来攀她哥哥了!她定远侯府的大门是那么好进的吗?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耻!

    舞姬的衣裳。

    陆婉吟唇角下压,眸色微冷,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软可欺的模样,“这……”

    “对了,”定远侯夫人突然道:“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书读的很好?庶出之家,倒也真是难得。”

    陆婉吟神色一凛,下意识抬眸朝前看去。

    定远侯夫人一直注意着她,先前小娘子总低着头,一副温顺模样,如今抬眸看来,眼神清澈却暗藏锋芒。

    容貌是极好的,甚至有些太过。毕竟年轻,藏不住心思。

    定远侯夫人心中冷笑。

    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陆婉吟与定远侯夫人对视片刻,终于垂下了柔软的脖颈,像一只露出了致命处的幼兽,“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有女使上前,引陆婉吟去换衣裳。

    隔了一层木樨花架的男郎宴上,大家虽都在吃酒作乐,但离得这般近,自然也听到了方才定远侯夫人说的话。

    木樨花香蔓延,浓的人几乎呼吸不畅。

    有男郎道:“今日真是有眼福了。”

    “是啊,是啊。”

    这些男郎们丝毫没有想到,一个伯爵府的小姐,在宾客们面前跳舞,是如何被折损的一件事。

    梁定安最喜吃酒,像这样的日子,早已吃醉了,正趴在桌子上醒酒呢,哪里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扶苏坐在距离木樨花架最近的地方,他微微偏头就能看到陆婉吟随着女使走远的背影。

    柔软,纤细,像一株轻轻一掐就能折断的菟丝花。

    可其实这个女人并非那种柔弱之物,她藏着锋芒,隐着脾气,像柔软却又坚韧的蛛丝,细细密密搭建着自己的网。

    可惜,太稚嫩了。

    未长成的一只小蜘蛛,一把火,就能烧干净了。

    如今,定远侯夫人便准备来做这把火。

    她做今日之宴,将男郎们故意安排在一花架之隔之地,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今日,她要将这位兴宁伯爵府陆五小姐烧毁干净。

    目的是,为了烧断她妄想攀折定远侯府的心。

    .

    陆婉吟被女使引到一处水榭内,远远便能瞧见几个舞姬靠着水榭说话。

    注意到陆婉吟的目光,那女使解释道:“那几个是府内舞姬。”

    陆婉吟扯了扯唇,没有搭腔。

    她今日与这些舞姬没有半分区别。

    水榭内挂着舞姬穿的衣裳,还有装扮用的一些东西。

    那女使是定远侯夫人的身边人,等级颇高的大丫鬟,一上来就将这些舞姬轰到隔壁去练舞了。

    屋子里只剩下陆婉吟一人。

    那女使笑盈盈道:“衣裳、首饰都在,奴婢服侍小姐。”

    “不用。”陆婉吟道:“我自己来。”

    .

    陆婉吟拒绝了,那女使也不强求,转身就出去了。

    小娘子站在屋子里,看着这些五彩斑斓的舞姬服,脸上表情愈冷。

    她想,她终于知道这次木樨宴是为何而来了。她的面子真是大,大到让定远侯夫人花费巨资,替她搭建了这样一座华丽的舞台,让整个京师的男郎、女郎,夫人们都来见证她的屈辱。

    陆婉吟深吸一口气,走到衣柜前,看着里面挂着的那些衣物,伸出手,指尖是颤的。

    她咬牙,狠狠拍了一把自己的手背,看着白皙肌肤之上印出的红痕,像晕开的胭脂。

    疼痛蔓延,陆婉吟的手也不抖了。她闭上眼,然后又睁开,吐出心中那口浊气,随手挑了一件还算正常的,便拿着去了屏风后。

    第一次换舞姬服,陆婉吟不太会穿,捣鼓了很久才换好,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时,冷不丁看到靠近梳妆台的地方,也就是屏风正对面站着一个人。

    男人背对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一柄玉簪。

    那玉簪上缀着一柄小扇,小巧玲珑,很是可爱,随着男子的把玩而微微晃动。

    男人没有回头,却仿佛后头生了一双眼睛,只开口道:“如此屈辱,你也忍得?”

    陆婉吟攥紧身上的舞姬服,努力挺直背脊,眼眶却忍不住微红。她想,幸好他没有转身。

    却不知她的模样,都被梳妆台上那面镜子照得一清二楚。

    镜中,小娘子穿了件素白色的舞姬服,没有一点花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像坠落的仙子。只可惜,仙子红了眼眶,委屈极了,却拼命压抑着。

    “我比不得扶苏公子金尊玉贵,今日看着尚且是在兴宁伯爵府的小姐,明日指不定连那些舞姬都不如。”陆婉吟咽下喉中哽咽,努力用自己正常的音色说话。

    屋内陷入安静,男人沉吟半刻,突然扔掉手里的玉簪。

    那“啪嗒”一声,轻轻坠落,像砸在陆婉吟心间似得,让她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扶苏转身,直面她。

    陆婉吟努力睁大眼,表情也跟着绷紧。

    男人勾唇,似笑非笑,慢吞吞地朝陆婉吟的方向走去。

    陆婉吟想起在白云道观,红枫树下的事,下意识往屏风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走近,笑得又薄又轻,眼看陆婉吟退无可退,直推到墙壁上,甚至被逼到了墙角。

    外头突然传来舞姬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陆婉吟正想推开扶苏逃跑,不想男人扶苏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重新逼了回去,“嘘,想被发现吗?”

    当然不能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她的名声就毁了!

    见小娘子乖乖老实不动,扶苏才垂眸看她。

    陆婉吟换上了舞姬服,这舞姬服轻飘柔软,最主要的是很……露。作为舞姬来说,露些没什么,可作为大家闺秀来说,穿这样的衣裳出去,那定会丢尽颜面,成为京师内众人耻笑的把柄。

    一双玉臂,贴着一层薄纱,比不露更撩人。

    男人眸色一暗,原本扶在墙上的手下滑,顺着她的背脊,掐住了她的腰。

    小娘子的腰又细又软,因为害怕,所以微微发抖。

    屋内光线不错,映衬着外头的粼粼水波,陆婉吟的眸子清澈含媚,抬头朝男人看来之时,若蕴水波。

    男人的表情则透出一股古怪的冷淡,可那只勒着她腰肢的手却炙热而滚烫,修长白皙的手指,陷入软肉之内,一掌就将她掌握住了。

    外头有舞姬走了进来,一边过来,一边还在说话。

    “听说过会子有位兴宁伯爵府的小娘子要跳舞?”

    “伯爵府是小姐怎么会当众跳舞?”

    “哪里是什么小姐啊,就是一个庶女,下人罢了。”舞姬言语之间难掩嫌弃,并拔高声音说起了八卦,“你们该都知道兴宁伯爵府吧?那样的门风,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别说名声了,说不定那身子早就不不干净了,连咱们舞女都不如。”

    陆婉吟听着外头的话,暗暗咬紧了牙,却没有吭声。

    扶苏低头看她,小娘子气得眼尾发红,可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

    这样的话,陆婉吟听多了,若是平日里,她尚不会如此生气,可这些话,却是这些舞姬,当着扶苏的面说的。

    当你一个人狼狈时,你尚能捂着伤心自舔。当你在最不愿认输的人面前狼狈时,那种羞耻感,自尊心破碎的屈辱感,甚至比定远侯夫人要她当众在宾客们面前跳舞都来得撕心裂肺。

    突然,男人的指尖拂过她发红的眼尾,扶苏稍稍俯身,整个人又往前倾,逼的陆婉吟紧紧贴到墙壁上。

    陆婉吟心中的愤怒都被扶苏突然的动作化成了紧张。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像只被掐住了后脖子的猫。明明想要张牙舞爪,却完全失了力气。

    男人的呼吸声喷洒在她面颊之上,陆婉吟僵硬着,视线穿透屏风,生恐被外头的舞姬们发现。

    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图,或薄或厚的光线透进来,隐隐绰绰能看到后面藏匿着的两个人影。

    扶苏突然侧身,指尖挑开了她的衣领。

    “你这里没有抽出来。”

    那是一根丝带,系在胸前的,被她掖在了脖颈处,压在了舞服里。

    柔软细腻的丝带,带着小娘子的体温,被男人用指腹勾着,慢条斯理,轻轻地抽出来。

    陆婉吟感受着丝带的抽动,直觉扶苏抽的不是丝带,而是她身体里的力气。

    她的呼吸陡然变大,身体也跟着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被男人勒着腰,勉强抱住。

    外头说话的舞姬们不知是正巧,还是听到了动静,突然一静。

    陆婉吟被激出一身冷汗,吓得浑身发抖。

    “你们是做什么的?过会子兴宁伯爵府的五小姐要来换衣裳,你们还不出去?”领路过来的丫鬟看到屋内聚着这么多舞姬,直接进来赶人。

    舞姬们朝大丫鬟看一眼,埋怨了几句,却不敢造次,陆陆续续出去。

    “陆五小姐呢?去哪了?”丫鬟在屋内看一圈,见四下无人,奇怪地皱眉,赶紧吩咐小丫鬟去寻人。

    .

    大丫鬟走了,舞姬们也走了,屋内又重归寂静。

    丝带终于被抽出来,摩挲着肌肤的颤栗感让陆婉吟吓得浑身僵硬。

    “你哭了?”男人的指腹擦过她的眼,单手轻挑地撑着墙,说话时调子不高,慵慵懒懒的,与平日里的语气没什么分别,可陆婉吟分明在里头听出了几分轻挑之意。

    她都要哭了,他还要轻挑她!

    陆婉吟气得胸膛起伏,一股脑儿的朝人撒气。

    “我哭又怎么了?定远侯夫人要为难我,我能怎么办?”

    若是她不从,那定远侯夫人要下手的可不止她一人。她弟弟的路都要被她给堵死了!

    “我就算是哭死在这里,有人给我撑腰吗?”说着话,陆婉吟使劲一推,扶苏后退一步,松开人,指尖绕着的丝带也掉了。

    轻轻飘飘地落下,像羽毛似得搔过他掌心。

    陆婉吟气得双眸发红,眼睫挂泪,虽看着泪雾雾的的,但却倔强的没有哭出来。

    扶苏站在那里盯着她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眸色却很深。

    木樨花的香味顺着湖水往屋内侵入,无孔不入,十分霸道,就像扶苏此刻看着陆婉吟的眼神。

    光线忽明忽暗,男人捻了捻指尖。

    “你想要我给你撑腰吗?”他的声音很轻,在屋内却异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