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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开矿)

    第九十章

    沈绛之所以会脱口而出, 担心温辞安的安危,也是因为之前温辞安在父亲的案子中,帮她太多。

    他明知此案涉及皇子, 依旧一心想要拨乱反正,追求正义公道。

    “先前温大人帮我许多, 爹爹的案子,是他上朝时弹劾魏王, 这才有了转机。所以你方才说扬州官场上下都会被他吸引, 我才会有些担心。”

    听着她的回答, 谢忍不住喉结滑动,却觉得有点儿可笑。

    是觉得他自个可笑。

    明明她就在身侧, 也明知道她关心温辞安的原因,却依旧心中有所忐忑。

    或许是因为相较于温辞安的始终坦荡磊落,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

    甚至至今还对沈绛隐瞒着他的真实身份。

    这次回京,不管如何,他总该要坦白。

    谢温和道:“是我问的太突兀了, 那位温大人确实对沈家有恩, 虽然在扬州,我们不能有所表示, 以后回京,咱们可以专门谢谢他。”

    沈绛小声问道:“我们可以提醒他小心些吗?我怕万一他真的查出什么, 扬州这些官员真的会丧心病狂到对他下手。”

    “放心吧,巡按御史外出,都会有侍卫保护。况且他是京中派来的,除非这些扬州官员真的想造反, 否则不会对他动手的。”

    沈绛微叹了一声:“可是这些人若真的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还会在意他是巡按御史吗?”

    之前江南也有监察御史, 可是扬州的风声,却一点都没传到京中。

    可见扬州上下一心,尸位素餐,到了何等地步。

    只怕连监督御史都已经被他们买通。

    “放心,温大人并未第一次巡按地方,若是有需要,我会让清明去提醒他。”

    谢想了下,低声说道:“但是你不可冒险行事,如今你的路引乃是姚羡妹妹所有,若是你与他见面,反而有暴露你真实身份的风险。”

    沈绛明白这个道理,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不仅将铺子看了下来,就连他们要在扬州住的宅子,都一并定了下来。

    毕竟他们可是来扬州做买卖的富商,既是有钱,又怎可一直住在客栈。

    况且他们住在客栈,人多眼杂,实在也不方便。

    谢带着沈绛去看宅子,哪怕是她都有些吃惊。

    这日看的宅子,依旧是牙行经纪安排。

    “此间乃是建造于前朝的园子,在扬州的名气那是极大,当然,二位也不用担心园子陈旧,前任主人接手时,早已经修葺一新,如今这园子那真是依山傍水,风景别致。”

    牙行经纪的一张嘴,早已将这个地方夸的天上地下。

    不过沈绛和谢都不以为然,两人皆是富贵出身。

    沈绛虽住在衢州,可是沈家的老宅,那也是上百年的大宅子。

    至于谢,只怕这天下的富贵,他都不会放在眼中。

    不过两人到了云梦园,倒是都先被园外的一池碧波吸引,原来云梦园不同于其他江南园林设计,竟是先引一池水园外。

    待入内后,园内便是以山石为主,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

    旁边便是一座亭子立于水上,名为云梦亭。

    亭下绿水涟漪,假山之下也凿出了水池,于是山水便以复杂而曲折的长廊连接。

    至于园中景色更为人陈道的是,哪怕如今已至岁末,冬日降临,园林依旧呈现出郁郁葱葱的长盛之景。显然前任主人在园林花草上格外上心,移植的这些花草树木,能够让整个庭园保持长盛不败之景。

    这庭院也正是主人希望,自己的家族也能这般长盛不衰。

    沈绛不由问道:“如今园林,前任主人为何要出手?”

    这样的宅子,世世代代住在其中,只怕也不腻吧。

    牙行经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说道:“前任主人是因为要离开扬州,回祖地居住,所以这才要出手这个园子。”

    “扬州此地气候宜人,商业繁华,乃是宜居之地,为何会突然离开。”

    沈绛有些不解。

    谢差点儿要笑出声,沈绛极是聪慧,可偶尔似乎也会冒出一丝傻气。

    寻常人若是没遇到难处,岂会轻易出手这样大的宅子。

    估计又是哪个败家子,败坏祖宗基业,如今连这么好的园子都保不住了。

    牙行经纪似乎被她问的有些招架不住,无奈道:“是因为前任主人生意上出了些问题,这才将园子出手。”

    沈绛惊呼:“竟是这样,那这园子的风水,岂不是不好。我们两人来扬州,就是为了做买卖,你竟推荐这样的园子给我们。”

    眼看着她有些薄怒,牙行经纪赶紧解释:“小公子息怒,息怒。园子主人着急出手,已将园子折价,所以这价格上极为公道。”

    沈绛轻哼一声:“你觉得我与程兄,是在乎银两的人。”

    牙行经纪:“小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瞧着喜欢,小的还可以再跟主人家商议一下价格。”

    谢这才明白,她先前一直问园子主人的情况,竟是打着杀价的主意。

    “机灵鬼。”谢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下。

    沈绛小声问:“三公子,这园子价格只怕不便宜,要不……”

    让我出钱。

    只是她这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谢似笑非笑的眼神打断。

    不过沈绛好奇道:“难道外出暗访,朝廷会特批这般多银子?”

    那岂不是大家都想外出暗访。

    “扬州乃是豪富之地,我的身份既然是江泉程家的人,自然不能太过寒酸。”谢语气低柔:“所以不要担心,我自有安排。”

    他这一番话,让沈绛只得打消念头。

    她自然不知道,谢之所以这么底气十足,是因为之前欧阳泉给的两百万两银子,早已被晨晖转移了。

    他之所以假扮江泉程家,也并非是临时想到。

    而是因为他确实与程家有着私底下的来往。

    程家最新的一支商船,便是由他出的这笔银子打造而成。

    虽然江泉程家的制船工艺名冠大晋,但是这两代程家并未出现厉害的继承人,因此家道也不免中落。

    待铺子和园子的交易完成,赵忠朝又派人请了他们过去一趟。

    席间对谢的态度,可谓是热情洋溢。

    看来他派去查探谢身份的暗探,确认了他身份的真实性。

    谢来之前就安排好一切,身份上绝对是天衣无缝,自然不怕赵忠朝的暗查。

    还有就是谢展示出了自己的财力。

    “过几日,乃是我母亲的寿辰,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还请光临寒舍。”赵忠朝盛情邀请。

    谢自然是同意。

    不过席上突然有个人进来,说了两句,赵忠朝就不悦嚷嚷道:“我看着咱们这位府尹大人,当真是胆小如鼠,这样就被吓破了胆子。”

    来人讪讪赔笑,赵忠朝不耐烦多看他,挥挥手让人先走。

    沈绛仗着自己年纪小,外表不谙世事的模样,大咧咧问道:“赵爷怎么这般生气,可是谁得知你了?”

    赵忠朝摇头:“还不就是这几日扬州来了个巡按御史,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却把咱们的府尹大人吓得,陪前陪后。本来今日我做东,还请了张府尹过来。谁知他又陪着这个巡按御史去看安置流民的庄子。”

    巡按御史听着名头大,却是七品官员。

    在赵忠朝看来,自己的靠山是两江总督,正二品的朝中大员,江南地界上的土皇帝。

    府尹张俭对这个巡按御史恭敬,他却不在乎。

    反正这种巡按御史,点个卯就会离开扬州。

    谢却道:“虽说巡按御史品级较低,但他们有直接上书圣上的权力,若是真的招待不周,对方上奏弹劾的话,只怕连府尹大人都有些吃不消。不过赵爷你有总督大人当靠山,自然不用去讨好对方。”

    赵忠朝冲着谢一笑:“真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子弟,你说的话,倒是跟府尹大人一模一样。”

    “反正我们日后就在扬州,有的是机会,拜访府尹大人。”

    赵忠朝就喜欢谢的知情知趣,他发现跟这些世家子弟打交道,就是他娘的舒服。

    这种人说话做事,进退有度,知情识趣。

    谢端着手中酒杯,瞧着眼前人,眸底带笑,心中却是冷漠。

    此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不过他需要通过对方,来接近扬州府尹张俭和两江总督薛世荣。

    *

    他们离开酒楼后,坐在马车上,沈绛说:“我也想去探访一下流民庄。”

    “之前我的暗探去过,庄上的控制很严格,比寻常的保甲制度还要严格,听说要是谁敢透露庄子上的消息,整个庄子都会连坐。”

    这些事情,沈绛之前就听谢说过。

    但她总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查看一番。

    于是她说:“前两日咱们买园子的时候,我就问了那个牙行经纪,扬州郊外可有温泉山庄,正好他说的其中一个庄子,离流民庄十分近。所以我打算以买温泉庄子的借口,就近探访。”

    谢闻言,这倒是一个办法。

    “既然是看庄子,我与你一同前往。”

    沈绛摇头:“赵忠朝不是邀你明日,参加扬州商贾聚会。正好我可以趁机出城,如今扬州城内有许多古怪,我觉得咱们不如分开行动,这样才能尽早探清这些古怪。”

    见谢要说话,她立即说:“我有自保的能力,哪怕真的身份暴露,我也一定有办法脱身。”

    谢知她并非处处要人保护的丝花,相反她是迎风而长的小树。

    他眼看着她从稚嫩长成枝繁叶茂。

    第二日,沈绛带着侍卫,还有牙行经纪一道去往郊外。

    沈绛的马车落在后方,只是马车快行至温泉庄子,沈绛突然发脾气道:“停下,停下。”

    “这庄子居然这般远?”沈绛语气不悦。

    牙行经纪知道这位小公子可是大主顾,光是这几天,就通过他的手买下了铺子和园子。

    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道:“因着扬州城只有此地有温泉,确实有些远,不过此处温泉庄的温泉,乃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口。”

    “我累了,不想走了。”沈绛语气懒散,一副被宠惯坏了的样子。

    牙行经纪也不敢劝说,要是那位谢公子在还好,如今只有这位小公子。

    “公子若是不想走,不如在此休息一番,待休息好了,再过去如何?”牙行经纪只能如此说道。

    沈绛目的就是在此。

    待她下车后,就见牙行经纪要跟着自己,她扭头怒道:“你还在这儿干嘛,还不赶紧去庄子上,让人给我准备吃食。这一大清早,就跟着你来看庄子。竟还敢跟我说不远。”

    牙行经纪被这么一斥责,连连道:“是,是,小的知道。”

    沈绛让卓定带着他,先行前往山庄,准备好迎接她。

    待把这个多余的人打发了,沈绛立即让人驾车前往流民山庄。

    如今冬日,田野里早已经荒芜一片,他们到了附近,并未进入庄子里。

    沈绛换了一身普通的袍子,只身下车。

    待她靠近山庄,竟发现入庄子的路上居然有一个露天小茶寮。

    此地并非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塞,居住的又多是没什么钱的流民,这里摆着一个茶摊,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只怕这就是个监察哨。

    监视着来来往往的人,若是有企图进入庄子的陌生人,肯定会被盘查。

    沈绛没有贸然进入,与其冲动行事被发现。

    倒不如谋定而后动。

    她在冷风中等了半个时辰,终于乡村小道上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渐渐靠近,只见他背着一个比他人还要高的背篓。

    只是这个背篓也破破烂烂,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沈绛隐藏在树上,眼看着这个孩子,将枯树枝捡到自己的背篓。

    江南的冬天,比起北方来,透着一股能钻进人骨头缝的湿冷。寻常人穿着厚实的棉衣,都恨不得躲在屋子里。

    可眼前的小少年,身上衣服单薄的可怕,露出的手腕,瘦弱纤细。

    一看便是长期吃不饱而消瘦的身体。

    沈绛看着他的身后,笃定并没有人跟在他后面,一跃从树上跳下。

    “啊。”小少年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被吓得失声惊呼,沈绛上前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唇,将人抵在树干上。

    沈绛一边四处望了一圈,一边将手指抵着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少年一脸惊惧望着她,不敢出声。

    沈绛小声道:“别怕,你瞧我这模样,是坏人吗?”

    她声音哪怕刻意压低,依旧如清泉击石般悦耳动听。

    此刻小少年也看清楚了她的模样,一双黑润如墨的眼眸,透着澄澈干净,唇红齿白的长相,显得格外无害。

    果然对方的身体不再颤抖,只是一直盯着她。

    沈绛想了下,轻声问道:“你要吃糖吗?”

    随后她从怀中掏出几颗糖,全都被褐色油纸裹着,小少年显然没见过,只是好奇盯着。

    “你要是不再乱叫,我就松开你,还给你吃糖。”

    小少年点了点头。

    沈绛如约松开他,还把糖递了过去。

    小孩瞧见,立即拨开一颗,往嘴里一丢,在感受到甘甜的那一刻,他狼吞虎咽的将糖嚼碎,咽了下去。

    沈绛没见过人吃糖,都能这么狼狈。

    于是她哄道:“慢点,慢点,我这儿还有呢。”

    好在小孩在吃完第二颗时,居然不吃了,沈绛好奇道:“你不要了吗?”

    “我想带回去给我妹妹吃,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小孩张嘴说道。

    沈绛好奇问:“你多大了?”

    “十岁了。”小孩老实说。

    沈绛十分惊讶,因为眼前的孩子个子矮小,面黄肌瘦,看起来挺多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你住在这个庄子?”沈绛问道。

    小孩点头。

    沈绛想了下,小声说:“如果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不仅给你糖,我还能给你银子。”

    在听到银子时,小孩原本黯淡的眼睛,立即燃起明亮的光,他眼巴巴望着沈绛,似乎希望看见她像刚才掏出糖一样,掏出银子。

    于是沈绛依言将银子拿了出来。

    她拿出的是碎银,哪怕只是这个,依旧是小孩子从未见过的。

    他磕磕巴巴的问道:“少爷,我能为你做什么?”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沈绛心底暗赞了一句,知道这个世间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沈绛见他紧张,便小声安慰说:“别怕,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银子先给你,但是我问的每个问题,你都必须要如实回答。”

    小孩子小心翼翼握紧银子,双手捂在心口,像是护着什么珍宝。

    沈绛问道:“你们村里,有没有人不见了?”

    之前陈平的状纸上说过,有不少青壮年男子失踪,这个就是最大的疑点,这些人究竟是意外失踪,还是被人为失踪。

    小孩瞪大眼睛,随后重重点头。

    “我阿爹就不见了,还有石头阿爹,小豆子阿爹,二柱阿爹,铁蛋阿爹……”小孩子越说越急。

    沈绛赶紧打断道:“很多人的阿爹都不见了?”

    小孩说:“自从我们在这里住下后,阿爹就再也没回来。阿娘说他只是有事,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失踪了有多久?”沈绛又问。

    小孩想了下,低声说:“我们家乡发了大水,阿爹就带着我们,跟着村子里的人,一起来到扬州。之后官老爷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阿爹就不见了。”

    沈绛想了下,问道:“你可知你阿爹去干嘛了?”

    小少年摇了摇头。

    “那你阿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小少年说:“阿爹可厉害了,不仅会种地,捕鱼,他还会开矿。”

    沈绛脑海中似有跟引线,在这一刻被点燃。

    开矿。

    矿山。

    她终于明白,为何会有这么多青壮年消失。

    因为开矿就是需要大量青壮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