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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朵黑化的菟丝花(十二)

    “暑气虽重, 然女子体弱, 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路元辰一手板在腰后,一手将热好的茶壶递给皎月, 脸上的神情十分一本正经,活似说教的老夫子。

    皎月一脸虚心地听着:“少庄主说的是。”

    说罢, 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纤细的小手捧着那青花瓷的茶盏,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顿时露出满足的笑容,那一双水亮的眸子也幸福得弯了起来。

    路元辰看着这一幕, 心情也诡异的好了起来, 嘴角不受控制地轻扬起来,下一秒,他又发觉自己表现过于明显,他又忙压住嘴角的笑, 咳嗽一声, 道:“那我便在外面守着, 你若有事,出声喊我即可。”

    皎月福身一拜:“麻烦少庄主了。”

    路元辰矜持地颔首,手握重剑往外走去,那步伐, 却比平日轻快不少, 多了几分少年的活力。

    皎月心中暗笑,又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水, 便放下了杯子。从现在开始算起,她和他隔着这一个山洞,要一直待到入夜。

    山洞外的路元辰,脑海中此时想到的,也正是这一点。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大光明地守在她的身边,也许今日,会成为他离她最近的一日。

    山洞内,不多会便传来衣料摩擦的稀里嗦的声音,而后便是少女轻灵的脚步,与哗哗的水声。

    路元辰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女脱去外衣,小心翼翼地淌入潭水之中的情形。这么一想,他便有些控制不住泛红的耳根,口中默念了好几遍剑诀,这才压下了心中的燥火。

    少女心情极好地哼着歌,悦耳如黄莺般的嗓音,在这空旷的山谷之中,显得格外明显。路元辰分辨了一下,发现她哼的应当是江南小调。

    路元辰一想到江南,便忍不住想起朱善水,心情顿时从云端跌落。

    朱善水虽然暂时离开了断剑山庄,然而却是回乡预备提亲事宜。不多久,便会重返断剑山庄,并且……带着八抬大轿,将她带走。

    路元辰握紧了手中的剑,一个小小的商户,路元辰本不该放在眼里。可是偏偏他却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亲自答应要嫁给他。

    路元辰的原则,第一不杀无辜,第二不恃强凌弱,第三便是绝不强人所难。

    他既然杀不了朱善水,那便只能想办法让她改变下嫁的意愿。路元辰脑海中乱成一片,杀敌千

    百,似乎也比这些情感之事来得容易应付。

    小小的一个‘情’字,令路元辰这样的人物也不由瞻前顾后,左右为难。

    思来想去,路元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咳。”

    他假装咳嗽了一声,山洞内没有什么反应,路元辰又接连咳嗽了好几声:“咳咳咳咳……”

    山洞里的皎月都快笑弯了腰,江湖之中人人敬畏的断剑山庄少庄主,原来是这么一个傻得有些可爱的少年。只可惜呀,落到她的手里,就要吃些苦头。

    皎月收起脸上无声的笑,有些关切地看向山洞外:“少庄主,您还好吗?可是山间风大,着了凉?”

    听到她关心的问话,路元辰立即心满意足,有些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无碍,只是呛了风而已。”

    皎月无声轻笑,缓了缓语气,略显自责:“那便好,若是连累少庄主伤了身子,我岂不是成了断剑山庄的罪人?少庄主若是累了,不如就先回去吧?”

    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路元辰想都没想,直接回道:“些许山间小风,能奈我何。”前一句语气中尽显自信狂放,下一句却又略显迟疑,声音都低了不少,“更何况,守在这里,是我自己答应的,我又怎么会丢下你自行离开。”

    山洞内传来少女清澈的笑声:“是呢,少庄主少年英才,一向重诺,是思君轻慢了少庄主。”

    路元辰顺着她的话,努力将话题拐到了他想了许久的问题上:“信守承诺,有恩必报,这是断剑山庄的处事原则。你答应嫁给朱善水……是不是……因为他救了你?”

    问出这话后,路元辰不由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意着山洞内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问住了,还是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山洞里一时间没了声响。

    路元辰不由在心中懊恼,他怎么这么莽撞地问了这般问题,可若是不问,他又如何能甘心?

    “少庄主……您说的没错。”许久之后,山洞里传来少女有些缥缈的嗓音,路元辰听到她这话,心头正要一喜,谁知她后面却又转了个折,“然而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

    “朱公子救了我,我以身相许,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原因。”皎月眼中满是笑意,然而语气却压得十分低,好似所说之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朱公子为人仁善,与他在一起时,我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说错话、做错了事,他尽心呵护于我,待我之心格外诚挚……”

    “在江南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朱公子总是想尽法子逗我开心,哪怕是一颗糖、一块糕,我多看了一眼,他也会想办法捧到我的面前……”

    听着皎月回忆着与朱善水相处的点点滴滴,听着她细数朱善水的优点,山洞外的路元辰面色越来越阴沉。

    将她视为捧在手心的珍宝,莫非只有那个朱善水做得到吗?路元辰想告诉她,我也可以!然而心中的理智还是拦住了他,他知道,自己若是现在这么说出来,只怕会吓到她。

    路元辰此时,真恨自己往日为何总是冷着一张脸,让她觉得害怕多于亲近。

    “不过半年时间,你便觉得他是能托付终身之人吗?”路元辰忍无可忍,终于在皎月间歇之间,插话发问,“我的意思是,短短半年,并不能够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哎呦,可算是忍不住了,打算来挖墙脚了?皎月露齿一笑,心中满意。

    “少庄主说的也是,只是……我相信朱公子。”

    听到这话的路元辰感觉心头像是被人闷了一拳,她怎么就那么信任朱善水那人?

    紧接着,皎月的话,又好似给了他一剑:“哪怕最后发现是我看错了人,我也认了。”

    怎么能就这么认了呢!路元辰忍无可忍,脱口而出:“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断剑山庄的人,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难道断剑山庄还不如那江南商户吗?”

    “少庄主言重了。”风声带来女孩苦涩的一声笑,“留在断剑山庄吗?许给哪个小厮,又或是嫁给哪个侍卫,那便是我最好的归宿了。还请少庄主见谅,我这辈子为奴为婢,幸得夫人恩慈,勉强有个人样,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还是走我的老路……”

    竟都想到给朱善水生孩子了!路元辰心里的火,这次真是用冰泉水都浇不灭了,何况,谁要将你许给小厮、配给侍卫了?!

    “难不成断剑山庄里就只有小厮、侍卫了不成?!”路元辰沉着声音问她。

    还有我啊!路元辰就差拍着胸脯毛遂自荐了,出身名门,家财万贯,武艺高强,八块腹肌……

    可是皎月却偏偏不如他的意,故意憋着笑,有些迟疑地开口:“山庄中的剑客……岂是我们这样的侍女能肖想的呢?”

    路元辰真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就连断剑山庄中养着的那些剑客,她都曾经考虑过,却偏偏没有想过自己。

    路元辰终于决定单刀直入:“夫人曾经提过,要将你许给我的。”

    这话一出,山洞里便传来‘咳咳咳’的咳嗽声,似乎是少女过于惊讶,呛到了水。路元辰紧张地看向门口:“你可还好?”

    “没、没事……”皎月勾着唇,故作慌乱,“少庄主,这样的玩笑话,您以后可别再说了!让外人听到,可如何是好!”

    “玩笑?”路元辰眯着眼反问。

    “自然是玩笑!夫人只是说着玩的而已,还请少庄主以后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怎么?怕朱善水听到?”这是路元辰想到的第一个理由,难道是怕他生气不成?!

    “朱公子才不会因为这样的玩笑话生气。”皎月语气认真地为朱善水辩解,他本来就不会生气啊,他可是唯她的命是从呢。

    可是落在路元辰耳中,分明是她深信朱善水,却不信他。这样偏心,究竟是什么原因?!

    心中的困惑已经折磨了他一夜,路元辰决定弄个清楚:“你似乎很怕我。”

    皎月微笑着,提出反问:“少庄主何出此言?思君做了什么事,让您误会了吗?”

    路元辰顿了片刻:“你在我面前,总是十分拘束。”

    “思君只是敬重您,不敢放肆。”

    有敬有重,唯独没有爱。

    路元辰笑了起来:“所以……我与朱善水,你选了他。”

    这话,近乎直白。

    一时间,山洞内外都没了声响,除了山风刮过树叶的声音,周围寂静一片。

    许久之后,山洞里才传来少女极轻的声音:“少庄主,莫要开玩笑了。”

    “呵。”路元辰又笑了一声,笑容中蕴含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苦涩。

    她或许是不信,又或许是信了,却又假装不信。总之,他输的一败涂地。

    路元辰握着重剑,从枝头飞下,唰唰唰地舞起了剑。此时此刻,唯独舞剑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抑郁和不甘。

    皎月听着山洞外的剑鸣声,悠然地甩了甩垂到脖颈处的碎发,火候总算到了啊。

    从白日到黑色,似乎只是一瞬的时间。夜幕降临后的后山,显得有些阴森。

    路元辰抱着剑,靠坐在树下,正闭眼养身。在他方圆百米之内,所有树枝几乎都没了叶子,这正是路元辰白日里的杰作。

    ‘咻啦’,一声轻微的响动自山洞里传来,路元辰的耳朵抖动了下,却没有睁开眼。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她。

    也许,被她拒绝后,他本该一走了之,可是他又怎么能放心就这样将她丢在这荒郊野岭?

    最终,他还是守到了最后。也许,她看到自己在这里睡着,会偷偷下山,那样他便跟在她身后,暗中护送她回去吧。

    不用直面她,又可以保她安全,这是路元辰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轻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路元辰能感觉得到,她站在了自己面前,微凉的气息逐渐靠近。路元辰的心跳不由加快,她想干嘛?难道是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睡着?

    不多会,冰凉的小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路元辰心底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下,她的手还是那么软、那么滑,那么想要让人……抓在手心。

    路元辰心中思绪乱飞,难道我现在就要假装醒来吗?然后,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办的时候,下一瞬,更柔软的唇,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