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修罗场的朕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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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重厌正拿着一个宝匣子走在去往北鱼宫殿的路上,那是一个装饰得很精致的墨绿色宝匣,里面放着七个造型迥异的墨绿色宝石,按大小排得整齐,重厌想把它送给北鱼。

    来到宫殿,发现两旁没有宫人,走进去一看,北鱼不在。

    倒是他身边的女官,那个年纪有二十五六的端庄宫人正在打扫古董花瓶。

    重厌问她:“陛下不在此处?”

    他不用思考卧室里面有没有人在的可能性,不然天子睡觉不可能没有人守着。

    女官发现他,放下孔雀掸,赶紧走过来行礼:“陛下不在,大人有何事?”

    她看见重厌手上的宝匣,说:“是要将此物进贡给陛下吗?”

    最近各国都到了进贡的时节,她自然而然觉得那精致的盒子也是贡品之一,“大人请交给我。”伸手要接,却被重厌不着痕迹避开,问:“陛下去了何处?”

    那是他私人的赠品,并不想经由他人之手。

    那女官听了他的问题,面上闪过一抹异色,踌躇了一会才笑说:“大人,陛下去了何处,我等下人也并不能完全得知。”

    重厌看出她在撒谎,但想到北鱼毕竟是个帝王,行动上有权、也是应该隐瞒,便不追问,说:“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再来。”

    女官行礼:“是。”

    重厌往宫门走去,他是驾马而来,马在宫门外,路上听见有人急喊:“大人,大人……”

    重厌耳力好,但是没有停下来,因为不知道喊的是哪位大人,直到后面喊说:“摄政王大人!”

    他才转过去,看到一个年纪五十左右、腰间挂着数个香囊的男人对他飞驰而来。

    挂着香囊的人是香客,他跑近了看清是重厌的脸,还没来得及平息呼吸,就大大作了个揖,“果真是摄政王大人,鄙人真是三生有幸。”

    重厌淡声问:“你是何人。”

    香客说:“我是京中香料坊的访主,进朝做合作的交接,却未曾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大人你的身姿。”

    重厌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转回身去。

    “大人请等我!”

    香客跟在后面半步距离,重厌腿长因此他跟得有些吃力,但就算是小跑他也要盯着重厌那张深邃冷肃的脸颊感叹:“大人果然生的俊冷不凡,比那民间传阅的战神图更加鬼斧神工。”

    重厌没有理睬他,香客又说:“大人本月回京的消息大家都在疯传,却没想到大人已到京中,陛下却没给大人设洗尘宴。”

    重厌这才开口:“陛下忙。”

    香客说:“是是,毕竟此时也撞上了丞相回京之日。”

    “丞相也是本月回京?”同为三公,重厌随口问了一句。

    香客说:“是啊,丞相数日前便回来了。”

    重厌点点头,表示他了解到这里就可以了,但是香客接下来那句,却引起他的注意。

    香客说:“丞相这一回来,陛下肯定龙颜大悦。”

    重厌问:“为何龙颜大悦。”

    香客说:“大人你不知道吗?”

    重厌说:“知道何事。”

    香客说:“知道陛下对丞相的看重啊。”

    重厌没答,香客兀自做出恍然状,他说:“也是,是在下欠缺考虑,大人常年在外,怎么会知道京中君臣的动态,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陛下对丞相的看重是众人皆知的,只要是丞相上谏的,陛下几乎全盘听取,该说陛下是惜才呢,还是审时度势,因丞相目前在京中极有威望,受万千学子爱戴,也亏得他的坐镇,京中一直和谐平静,故陛下对丞相是极依赖的。”

    重厌瞟香客一眼,示意他继续可以说。

    香客说:“听闻陛下曾经对丞相承诺过,若是丞相要上谏言,无论白天黑夜,宫门不拦,侍卫不阻,这便可以看到陛下对丞相的态度,如今丞相回来,恐怕陛下亲自探望也不是没有可能,这能让天子亲自去探望的朝臣,恐怕就丞相一人了,啧。”

    香客说着,很是羡慕地发出感叹,却看到旁边的高大身影停住了。

    “大人?”他不解问。

    重厌突然站定脚步让香客疑惑,但是他此时内心有了个猜想,他问:“你方才说,丞相几时回来?”

    香客不知他重问是何意,但根据伏月给他的信件猜测:“三天前,至多不超过四天。”

    “三天。”

    重厌思考,虽然他今天过去宫殿没有找到北鱼,但三天前他因为刺客一事加严宫中守卫的时候亦未看到有宫人在门口待命,他对香客点头说:“有事,先走一步。”

    不理会香客的询问,他又回到了北鱼的宫殿。

    这次女官不在,反倒是一个面生的小宫女端着香炉走进来,她一直在闻香,待近了才看到他,看到他脸色一变,仓惶跪下:“奴婢不知道摄政王在此,摄政王恕罪。”

    重厌心下一动,说:“我是奉陛下懿旨来取披风,陛下出门匆忙,路上觉得清冷。”

    那宫女显然没什么心眼,听到重厌那么说,转笑了开来,说:“这个时节宫外该刮北风了,陛下体弱还要独自驾马去丞相府,没人照拂果然受冻了,御寒之物在寝殿,摄政王请过这边来。”

    重厌心里一动,似乎从这段话里捕捉到了很多信息点,但他未说什么,跟着宫女走进北鱼的寝殿。

    北鱼在丞相家里练字。

    他站立着,手握着笔杆,眼睛却忍不住往后面看。

    后面丞相坐在闲榻上,单手支额,阖眼假寐,香炉袅袅。

    丞相昨晚估计是通宵整理资料了,北鱼过来的时候看到丞相眼角病色更重,不由得心疼。

    但那苍白的脸色在日间圆窗下一照射,早晨的白光将丞相的皮肤打得冰霜一般,几枝紫薇又将那一身清冷气质勾了出来,看得北鱼直舔嘴唇。

    正感叹着,突然听到一道清冷询问,“习字还发呆?”

    北鱼转过身去,嘴上却不闲着,一边动笔一边说:“丞相昨晚什么时辰歇下的?眼角都红了。”

    听到后面冷淡回答:“未有歇息。”

    北鱼叹了一声,说:“丞相为国劳作辛苦了,但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嗯。”听到丞相声线淡淡的,像是发困了不愿意回,但为了补足礼仪又加了五个字,“谢陛下体恤。”

    北鱼说:“陛下陛下的,朕觉得丞相也可以跟朕亲近点嘛。”

    他一边写字一边说:“虽然我们是君臣,但朕觉得私下见面时,以‘你’‘我’相称也未尝不可。”

    他快速涂完,又换了一张纸,“你看,旧时古人是最注重师生情谊的,丞相已是文人宗师,又亲自指导朕的学业,朕觉得,丞相不必再和朕端君臣那一套,比‘你’‘我’相称不显得更加亲近吗?倘若丞相与朕坦诚相待,于朕的学业,与丞相的仕途,不是更有帮助吗?”

    他又写完了一张,但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之后背后的清风,想到丞相的困倦,他说:“丞相?”

    依然没人回答,他小声说:“丞相,你睡了吗?”

    刚想回头偷看一下,却被人抓住了手,北鱼吓了一跳。

    丞相冷白微凉的大手握住他的,站在他背后冷淡说:“臣认为,臣的仕途不必陛下操心,陛下把字练好才是首要之举,直立。”

    丞相将他的身板掰正,将他的手指一个个掰回了正确的位置。

    北鱼心叹丞相真是尽职,都那么累了还要过来亲自指导,丞相的手指有如魔法一般,只是对他的姿势稍加调整,他握笔的动作便变得非常漂亮。

    丞相改了他的姿势,看了一眼他的字帖,低声训斥:“临摹还写不好。”

    手覆盖上他的,丞相的手一覆盖上来,北鱼立刻装出一副连笔都不会握了的姿态,委屈道:“好难~”

    丞相只好带着他,把最后几笔写完,那个字顿时变得非常漂亮,丞相问他:“写的是什么?”

    那是比较难的一个字和比较简单的一个字,被北鱼组合了写在同一张纸上,他说:“藁本,一种草药。”

    “什么药?”丞相问他。

    北鱼对草药是极熟悉的,他像药童一样朗朗答道:“一种草根植物,能够祛湿止痛,多用于治痛症。”

    “嗯,”听到丞相清清淡淡地回他,又说,“陛下对草药颇有研究,这样的话,臣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可不可?”

    北鱼听到丞相要跟他请教他的长项,立刻说:“丞相快问。”

    伏月一边带着他平稳习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臣听说,最近民间流传出了一种药物,是男子一事用的,很是厉害。”

    北鱼说:“竟有这种事。”

    伏月嗯了一声,继续说:“那药是从风月场所流传出来的,此前从未有人见过,但是出现之后便惹足了噱头,只因那药让夜宿青楼的恩客大为满足,在那服侍之人身上砸了万金。”

    北鱼皱眉说:“寻花问柳已是不对,砸了万金实在不理智。”

    伏月说:“那服侍之人也是偶然得到这盒宝物,如此一来便去鉴药,但是名医们却辨认不出来是什么。”

    “哈哈哈这药好生有趣。”北鱼笑了。

    伏月手部在纸上平稳游走,继续说:“只是能看出这其中成分的药物极其珍贵,民间难得。”

    北鱼又笑了,笑着笑着,却觉得有点不对味了。

    龙阳?药?成分民间难得?

    伏月垂眸继续说:“正解不出之时,却有细心的人,在药盒的内侧,发现了一抹不足指盖大小的宫印。”

    北鱼一听,头皮发麻。

    糟了,该不会是……

    伏月终于写完那一页,放下北鱼的手,和笔。

    他抬起眸子和北鱼对视,说:“那宫印是宫中才有的印章,那卖笑之人,是京都的花魁,京都的花魁,却有宫中的宫印,我想这一定是仿制品,毕竟不可能,会从后宫流传出那种媚物,陛下,你说对吗?”

    伏月说完用眸子静静询问他。

    北鱼立刻苦起小脸:“丞相……”

    伏月截断他说:“陛下,你闯入香客府邸那一天,应该没有和过多人接触,即使接触,也不会将贴身之物留给别人,将自己置于不利地位,对吧?”

    “丞相、”北鱼一哆嗦,立刻去抓伏月的衣袖。

    伏月这才一抿唇,冷着脸挥开了袖子,重声说:“陛下尽会胡闹!”

    北鱼连忙解释:“丞相,可朕只是因为抢了那个人的位置,才把这东西给了他,因为他是以这个为职,朕才赠出了手,朕真的不知道他会找人鉴药啊。”

    伏月蹙眉说:“花魁是如此,那守门人是怎么说?若是这东西的名声大范围传播出去,陛下的名声要如何洗清?”

    北鱼说:“只是一点点小小药膏,和朕的名声有何相干?”

    伏月见他还不知道要害,不由得真正动了几分怒,说:“一个君王,追求媚药,与花魁厮混,酒肉池林!”

    北鱼急道:“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朕何曾这样?”

    伏月斩断他:“陛下难道能够自证清楚吗?”

    “朕!”北鱼高声回应,却应答不出,不由得合上小嘴,嘴唇发瘪。

    他吸了一下鼻子,背过身去。

    伏月内心叹气,靠近那少年天子,放轻了一点口吻说:“陛下还不知人言可畏,假如误传,连史册都无法还原陛下的清白。”

    北鱼哽咽说:“朕只要丞相信朕。”

    伏月眼神一颤,但板起脸说:“这不是帝王之言。”

    北鱼内心呜呜,丞相大直男!

    伏月静了一会,上前一步说:“但是陛下的药调得很好,竟无一人能看穿其中成分,可见陛下是在医药上是有资质的,只是用到了错处,搞了一些全然无用的旁门左道出来。”

    北鱼不满了,回过身质问:“龙阳药怎么就旁门左道了!”

    这世上有多少人需要这个!

    伏月不与他正面对线,拿出手帕给他擦拭指尖上的墨渍,说:“臣以前让院判送陛下百草图鉴,是希望陛下能体恤民生,懂百姓之苦。”

    他看了一眼北鱼,“可是陛下却用在媚药上。”

    北鱼脸有些发热。

    他擦干净北鱼的指尖,将那白细五指收拢,不赞成地说:“陛下钻研这些旁门左道,不仅于国无益,还会令人误解,就如今天的闹剧一般,只会让人遐想,陛下是想将媚药放在谁的茶水里,好做些歪门邪道的事吗?”话末假装严厉质问。

    却见北鱼努个小嘴,委屈地说:“不放茶水也可以啊……”

    伏月几乎要被他气笑,说:“陛下还想放哪?”

    北鱼小声又倔强地说:“熏香、干花、木板……”

    伏月额角有青筋浮现,“还有呢?”

    北鱼说:“发簪,丝绸,汗巾……”

    伏月寒着声音,“还有?”

    “冰块,药剂,喷雾。”

    伏月脸黑了,“还有多少。”

    “书本,竹简,绢纸……还有……”北鱼手心撑着背后的桌角,看着丞相小声说,“毫笔,墨水,纸张……唔!”

    他刚说完,就觉得后腰一酸,丞相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了桌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鱼鱼,这个世界上有三种动物很可怕,它们分别是:沉睡的狮子,捕食的猎豹,和禁欲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