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淮继续低头吃面，邵野也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径直往旁边坐了。

    邵野是第一次来阿香面馆，两人吃腻食堂，决定出来吃，于是随便挑了家店。

    他们一人点了青菜面，一人点了油泼面。

    秦毅张头往角落望，隔几秒望一回，脖子都差点扭了。

    水先生神出鬼没，出现时间向来不定，而每回出现，只算十五个人以内，算完收摊，绝不多留。

    所以看准帘后有人的时机，抢到位置，至关重要。

    大堂里的人都快把角落那帘子看出聚光灯了，宋陆羽觉得奇怪，挑了下眉，等服务员上来送面时，他问了一句。

    小姑娘有些诧异，没想到来店里居然还有不知道算卦的，她耐心科普道：“我们这儿有位算卦很厉害的先生，如果你有什么想算的事情，可以试试。”

    但帘子后并没有人。

    或许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玄幻事件，宋陆羽难得露出几分兴趣：“今天先生会来吗？”

    小姑娘上完面，笑眯眯往后退：“先生行踪一向捉摸不定，能否遇见全凭缘分。面已经上好，客人请慢用。”

    等服务员离开后，邵野慢慢用纸巾擦筷子，问道：“想算一卦？”

    宋陆羽生活单调，对外界有种跟别人不太一样的认知，一般事情很难引起他兴趣，更别提这种怪力乱神之事。

    没想到这回宋陆羽态度很积极：“嗯。”

    嗯完后，他补充道：“想算陆露什么时候才能不缠我。”

    邵野成绩其实本应该去一中，宋陆羽亦然，但他听说陆露会去一中后，毫不犹豫改了志愿，没想到陆露也追到三中来。

    看得出来这件事挺困扰他，否则他也不会想到要用玄学打败玄学。

    邵野轻轻叹气，把擦拭完的筷子对整齐后，才伸到面里，他淡淡道：“你要是不喜欢她，就跟人家说清楚。”

    宋陆羽脸上没有表情：“说了，不听。”

    说话间，大堂里翘首以盼的人都走了一轮，外面还有排队的，但水先生还没出现，想必今天不会有人来。

    秦毅等得有些失望，一桌人也都说下次再来，于是纷纷站起来往外走。

    钟淮伸了个懒腰：“你们先走，苏廷今天不舒服，让我打包份面带回去。”

    秦毅道：“那我留下来跟你一起吧。”

    “犯不着，”钟淮一脸嫌弃，摆手向外，示意他可以走，“我又不是女孩，上个厕所都要人陪。”

    秦毅一边念叨真可惜没见到水先生一边离开。

    钟淮去前台又点了碗面。

    这里的面确实不太好吃，宋陆羽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这清汤寡水，邵野倒是吃得比他习惯多了。

    吃得差不多时，两人去前台结账，宋陆羽瞥见红白珠帘里，影影绰绰有个人走进坐下。

    珠帘刚好将人身体全都挡住，除了道影子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与此同时，小姑娘喊了声：“水先生到啦。”

    来吃面的都是很熟悉这套流程的人，她这话音刚落，不少人轰然从外潮水般涌进来，场面一时变得十分嘈杂，间或夹杂有人叫嚷。

    宋陆羽付完钱，当机立断，抓住邵野便上前抢位置，小姑娘在珠帘外三米的地方拉了道红线，进一个她数一个，宋陆羽跟邵野前面有好几个人。

    数到他俩时，刚好是十四，十五个，再晚一秒就排不上，十分惊险。

    小姑娘把红线一拦，高声道：“已经十五个人啦，今日名额已满，剩余的人下次再来。”

    其余被拦在红线外的人发出失望的声音。

    红白珠帘内，水先生摆了副塔罗牌在面前，来人小心抽一张，旋即把牌往珠帘里推。

    细白手指接过牌，旋即像把脉似的抓住那人手指几秒，松开，然后先生低声道：“你的猫会找到，三天后在十字街第二个路口等。”

    那人大喜过望，连连追问：“真的吗？她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

    先生：“还好。”

    仿佛吃了颗定心丸，那人扫码时付了五十。

    一连算了好几个，先生撑着下颔，微露疲态，小卷毛耸拉下来。

    做这种事情，很费精力。

    到了下一位。

    宋陆羽来到珠帘前，一摞塔罗放在檀木桌上，他有样学样，抽了张递进去，开口道：“我想算一下，缠着我的女孩什么时候能离开。”

    这声音，有点耳熟？

    水先生戴上黑口罩，拉低帽子，手指掀开两条珠帘，往外看了眼。

    他动作僵了瞬，旋即若无其事地捏住宋陆羽手指。

    集中注意力去感知，去看见他担忧这件事的未来。

    一段画面陡然出现在脑海里。

    大雨将黑夜撕破道口子，暴雨滂沱。

    穿真丝连衣裙的女孩往雨里冲，宋陆羽微微怔神，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拉，女孩用力甩开：“你别缠着我。”

    宋陆羽轻声喊：“露露，不要闹。”

    “没有闹，”女孩扬起下巴，眼神带着厌恶，“是我不想看见你了，请离我远点。”

    画面戛然而止。

    水先生眩晕几秒，回过神后无语了。

    他要怎么说？这个说完不会被砸摊么？

    宋陆羽收回手，等了会儿后没等到水先生说话，不由疑惑道：“如何？”

    在一边观望的邵野权当打发时间。

    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水先生谨慎地用纸写一行字，递出去。

    宋陆羽接过来一看，没看明白，他再看，更加茫然。

    高人写字，都是如此超凡脱俗？难不成这是什么火星文？

    他将纸递给身边人，求助：“邵野，帮我看下先生写了什么。”

    邵野也来凑热闹？！

    水先生更无语了，他把帽檐拉低。

    他觉得自己完全能蒙混过去，邵野跟宋陆羽认识他，听过他声音，但他只要他避开，就完全不会暴露。

    然后邵野便看见张丑得很有特点，不管是粗看细看，都很难破译出来的天文。

    水先生在珠帘后忐忑不安地等，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装病不看了。

    隔着道珠帘，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两句什么，然后宋陆羽站到一边，邵野缓慢走了过来。

    他静静望着珠帘，然后摸了张牌，随口道：“塔罗什么都能算？”

    先生没吱声，安稳如泰山。

    邵野轻笑了声，将手里抽出来的牌往里推，淡淡道：“那先生帮我算算。”

    他抽到的是张逆位的命运之轮。

    逆位的命运之轮代表的是判断失误，情绪低落，运气不佳。

    先生做完心理建设，接过牌时，迟疑了下，捏住对方手指。

    钟淮闭上眼，脑子里出现段画面。

    三中校门口，一个皮肤瓷白的女孩从豪车走下来，往前走两步，想伸手去拉邵野，邵野侧身一躲，避开她触碰。

    女孩笑着说了两句什么，邵野反应冷淡。

    之后他大步离开，女孩停在原地看他，手里握着刚烤好的草莓饼干。

    他松开手，邵野问：“怎么样？”

    钟淮说什么都不吭声，不给对方任何怀疑自己的机会，又刷刷刷写下一行字递过去。

    白纸上，一行字写得龙飞凤舞，不仔细看，仔细看，都很难读懂是什么意思。

    但邵野硬生生看懂了。

    ——最近红鸾星动，恭喜

    他微顿，坐着没走，慢慢把纸折起来。

    珠帘内的钟淮内心简直煎熬，唯恐对方看出些什么，也不敢开口说话。

    微风从窗棂透进来，吹动珠帘哗啦作响。

    “先生真是出神入化。”邵野赞叹。

    钟淮按了下口罩，稍松口气。

    邵野唇角微勾：“我还没说我要算什么，就能精准问卦。”

    钟淮还没松完的那口气陡然哽住，回忆了下刚才的流程，脸色微变。

    光影浮动，如游鱼跃入海里，这方小小空间仿佛被单独隔离出来，隐秘幽静。

    再抬眸时，桌前坐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珠帘边缘，檀木桌上，是被写了红鸾星动的纸叠成的千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