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这是个好问题。
钟淮哪儿知道聊什么？他压根就没想过邵野会回他。
他脑子里刷然闪过“今天天气不错”“开学第一天你觉得怎么样”等等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
但深夜十二点，两男生不睡觉尬聊天气，是不是有点过于奇怪？
邵野怕是会觉得钟淮脑子有问题。
草稿纸上的圆点更多了，钟淮决定短暂装死，不回复。
浑然不知钟淮纠结，邵野主动发来条消息。
【y：你知道水先生吗？】
钟淮心微微一跳，回了个不会出错的话。
【珍惜时间：听说过】
邵野再没回他了。
钟淮把手机翻过来盖到桌面上，开始继续做作业。
等其他作业做得差不多，钟淮重新回到最先开始卡的那道题目上。
他顺着之前思路重新解了遍，依旧卡在个断点上无法继续下去。
不知不觉间，草稿纸换了四五张。
钟淮这个人是这样的，只要他花了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就一定想得到结果，如果这题目做不出来，他能一直精神抖擞地写完递六张，第七张草稿纸。
但花这么多精力都找不到破局点，换了谁谁都会烦躁。
学校宿舍，邵野做完作业准备睡觉，拧台灯时，不经意瞥见放在一边的手机。
他动作微微停顿了下，然后又坐回原处，挑了本英语完形填空出来练，他写得很快，瞄完整篇阅读清楚大意后，题目他看一眼勾一个。
勾到第十三个时，手机振动了下。
邵野轻甩手腕，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张图片。
【珍惜时间：图片.jpg】
【珍惜时间：这是我新买的草稿纸，你觉得好看吗？】
草稿纸上写了数学题解题步骤，纸下面还压了张卷子，非常不显眼地露出数学第一道大题题干。
邵野点开图片，唇角微勾，他正准备打字，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把图片点开，仔细地看了遍。
图片上是张书桌，有些凌乱地放着笔，本子，在图片角落，有个白色纸团……那似乎不是纸团。
【y：千纸鹤挺好看】
什么千纸鹤？钟淮缓缓抬眸，随手被扔在一边的千纸鹤就放在靠墙壁的地方，离草稿纸很近，刚才拍的时候没注意，把它也拍了进去。
千纸鹤是白天邵野送给水先生的。
钟淮脑子里陡然有根弦绷紧，他掩饰般地回。
【珍惜时间：是我叠的】
几乎能隔着屏幕看见对方此刻神态，邵野唇角弧度稍稍加深。
【y：真厉害，我就不会】
钟淮脑门上骤然闪现出许多许多问号。
那今天给他叠千纸鹤的是鬼？？
钟淮不知道怎么接话接下去，同时察觉到股危机感，邵野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深吸了口气，搓了下脸颊，他决定战略性认输，暂时不写，等明天脑子清醒再来解这道题。
钟淮利落地收拾完书和作业，还有笔，正准备把台灯拧灭时，手机又振动了下。
【y：图片.jpg】
【y：这是我新买的草稿纸】
台灯打出道扇形光，草稿纸上字迹清隽有力，正是数学第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
旁边还详细画了几何图，比钟淮多画了条辅助线。
钟淮愣了愣，他越过台灯，打开窗户，莫名觉得屋子有些闷热。
八月末尾，月光穿透夜风，轻柔洒落在书桌前。
-
清晨照例是早朝读时间，一周的早朝读被语文英语生物这三个科目平分，今天上英语早自习。
邵野负责领读，他开个头，大家就跟着读下去。
少年拿英语书站在讲台上，宽松校服袖子被捋上去，露出清瘦小臂，他声音低哑好听，让简单枯燥的早朝读都变得有意思。
或许也是因为个人气质缘故，他单单站在那里，便给人种无形压力，让人连做小动作都不敢。
不同于钟淮，钟淮虽然是校霸，但大多时候说动手只是说着玩玩，身上天然有股亲和力，只有冷下脸时才让人害怕。
在大片人坐直身体念英语的画面里，稍微有个人低头，就会显得特别明显，更别提是趴着。
邵野无意识瞥向那个趴着的方向，校霸把校服铺在桌面上，睡得很香，连卷毛都意外乖顺。
大家念英语念得好好的，忽然看见邵野从讲台上走下来，朝钟淮方向走去。
读书声弱了瞬，仿佛欲盖弥彰似的，又忽然变大。
大清早的，这一幕对于所有人而言实在是太具有刺激性了。
钟淮当面睡觉，邵野作为早朝读负责人，肯定会对他采取措施，钟淮脾气差，两人会不会就此打起来？
学校论坛里两人死对头的帖子岂不是可以多很多可以贴的楼层！
终于，邵野走到钟淮旁边，他伸手扣了扣桌面，黑绳佛珠随之下垂。
钟淮睡得不甚清醒，察觉到什么，耳边读书声时远时近，成了最佳催眠曲，他眼睛睁开条缝，瞥见近在咫尺的手。
那手修长如竹，骨节分明，指关节泛着细腻的光，指尖干净饱满。
手指抬起，旋即落下，钟淮下意识伸手拦了下，霎时清明。
本来只想拍下他肩膀的邵野毫无预兆被钟淮拦住，他触到他掌心，温热一片。
仿佛触电似的，钟淮把手挪开，坐直身体：“你干嘛？”
“英语书一百四十五页，”邵野低眸看他，出声提醒，“拿出来。”
钟淮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多觉睡，仿佛整天都睡不醒似的，永远都很困倦，他一边揉眼睛，一边从桌肚里翻出英语书翻到那页。
邵野低头检查，似乎挺满意，重新又回到讲台。
要如果任何人在邵野提醒下翻书都没什么稀奇，但对象换成钟淮，这件事莫名诡异。
秦毅正在抓紧时间抄钟淮的数学卷子，目睹这一幕宛如见了鬼般：“淮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钟淮支着下颔，昏昏欲睡，他不耐烦地作势收卷子：“抄作业都堵不住你嘴？”
秦毅赔笑道：“这不是挺奇怪的吗，等会儿等会儿，再给我五分钟抄完这题……”
钟淮不理解哪儿奇怪：“这不挺正常么。”
邵野作为课代表来提醒他早朝读，他把书拿出来装装样子，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同学互动？怎么就奇怪了？
钟淮神经粗感受不出来，秦毅却觉得仿佛整个教室的聚光灯都打了过来，他保证跟他一样想法的人多了去了，只是没人敢开口问，于是只好憋在心里。
——你俩不是死对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交流能这么祥和平静！！
——而且校霸莫名听校草的话什么的，有点反差萌，这绝对是犯规吧？？难道私底下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吗？
作为身负重任，坐在吃瓜第一线的秦毅默默流泪，他辜负了组织信任和栽培，并不敢深究或者是问得太细致。
他只能化八卦为力量，奋笔疾书抄卷子，能进阳光班的都不算笨，秦毅大部分题目都做了，只有几个拿不准的小问和大题需要参考，抄到数学第一道大题时，他哎了声：
“淮哥，你这个解题思路跟邵哥……”
钟淮无声睁了睁眼：“嗯？”
秦毅挠挠头：“完全不同，卧槽你俩真是太强了，这么难的题居然都能一人想种解法，两种解法还不一样。”
昨晚钟淮看了邵野思路后，差不多明白自己到底卡哪儿了，他十分顺畅地按自己思路重新做了遍。
两个人用的方法不同这再正常不过。
钟淮懒洋洋眯了下眼，他把铺在桌上的校服卷了卷，忽然感觉有道强烈视线在看他。
他回望回去，讲台上的邵野嘴唇翕动念着英文，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拿起英语书朝钟淮扬了扬。
握书的手修长无比，手腕上的佛珠随之轻颤。
邵野的手挺好看。
钟淮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重新低下头，他莫名也开始念起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英文。
早自习后有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这个时间一般被用来争分夺秒吃东西，课代表收作业。
钟淮喝了口温热牛奶，玩消消乐放松。
去送完作业的语文课代表回教室扬声喊道：“钟淮，邵野，物理老师让你们去办公室一趟！”
钟淮牛奶还没喝完，一时间坐着没动，问：“他叫我去干嘛？”
大部分时间，老师们叫钟淮去，都没什么好事，要么罚站，要么布置额外作业，前者居多。
语文课代表杨丽丽一摊手，无奈道：“我哪儿知道。”
钟淮头也没抬，继续点消消乐，他已经玩到四百多关，游戏难度一步步提升，如果不集中注意力很难过关。
目前情况显然很艰难，他犹豫下一步走哪儿，旁边忽然伸来只手，随意点了几下。
屏幕霎时爆出个彩球，响起一连串amazing，unblevable等音效，剩下的步数全都消除，他成功彩星过关。
钟淮眉眼一抬，邵野抱手站在旁边等他。
他把手机扔进桌肚，眼尾挑起，嫌弃道：“谁要你帮忙了？”
教室里一片喧嚣，走廊里有人吵闹推攘，哪怕在这样的背景下，邵野这人依旧不含烟火气息，仿佛月下雪山。
他淡淡道：“走不走？”
钟淮伸手抓卷毛，轻叹口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