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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嗣(五)(精神外显。...)

    几条细蛇钻出费尔南的尸体。

    它们的细鳞在蛇脊排布出一条条蜿蜒花纹, 色彩俗艳刺目,犹如毒虫,鳞片黏附着污血与内脏碎末。它们如一条条彩色软箭般嗖嗖弹射进修士群, 将这些人逐个检视。处于谵妄状态中的人类精神外显,如同锯开颅骨, 袒/露着灰白脑皮层沟回的终极暴/露狂,西迪能轻易阅读他们的精神, 并揪出那几个以欺凌耶尼亚为乐的贱民。

    来自魔神的精神审判与蛇刑隐秘地持续着。

    此时,圣者劳伦佐已步下驾辇, 立在圣坛前方,扫视在一旁待命、站立得规矩齐整的百余名弗朗西斯圣堂修士,似乎准备从中选取一名修士辅助他进行仪式。

    约瑟佩屈身, 用袖子抹脸。

    他的无垢白袍里裹着一条洁净者专属的白色粗布短衫, 短衫的袖子既紧且长, 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处各自缝有布环, 可使洁净者将手指头插/进布环,以确保袖口牢牢箍在掌骨处, 仅露五指便于劳作,严密遮掩手背、掌心、手腕等予人性/暗示之部位, 使洁净者更加远离“暴/露勾引”之罪。

    而这截袖口已被汗水浸透了。

    白粗布湿漉漉地、紧紧绷在手背上,洇成微透肉/色的浅灰。

    掌骨的骨节撑起布料, 骨角、筋络之形态在湿布的包裹下清晰如拓印,这袖口再也吸不进哪怕一滴汗水了。

    约瑟佩无法, 只得躬身,悄悄用白袍擦脸――他的脸实在太狼狈了。

    他掀起袍角拭汗, 谨慎地不撩过膝盖,膝盖下方裹着一双紧绷的白色羊毛长筒袜与一双白绑带布鞋――洁净者们的统一装束。他的左小腿畸瘦, 筒袜是特制的小号,残败得可怜,一位成年人能轻松地用单手拢住它。

    劳伦佐撇着头,自前排教士们身体间的缝隙肆无忌惮地、贪婪地凝视着约瑟佩无垢白袍下的小白鞋,像个受到毒物诱/惑的瘾君子。他焦灼得不住吞咽口水,摇头摆尾,丑态尽出,一副se情狂的模样,而教民们对此视而不见。

    约瑟佩草草拭去汗水与涕泪,直起腰。

    一刹那,他意识到他前后左右的修士尽在瞧他,眼神或愤懑、或欣羡、或诧异――

    圣坛旁,圣者劳伦佐遥遥朝约瑟佩伸出手,眸光悲悯慈和,掌心朝上,召他上前。

    他被选中了,他有幸在仪式进行的全程侍奉在圣者劳伦佐身旁。

    “……我?”约瑟佩震惊地舐了舐嘴唇,“我吗?”

    其他修士见状,愈发想生啃了他。

    突如其来的喜悦如一记迎而的重拳,砸得约瑟佩晕头转向,他激动得浑身哆嗦,僵硬地朝圣坛迈了几步,死命让左脚吃劲儿,好稍微显得不那么瘸。

    他挪着腿,笨拙地蠕动,片刻前把他冲昏了头的狂喜在缓慢的行进中逐渐降温,他很快便忧心忡忡了起来,他色素浅淡的密长睫毛抖动着,羞惭地、卑屈地试图朝劳伦佐偷瞟。他怕他的滑稽步态引得劳伦佐嫌恶,只消劳伦佐因他的残废模样流露出半丝讶异或后悔,他那仅存的一小点儿自尊便会顷刻被碾碎成齑粉,他心房中骤然涌入一股咸涩如泪水的悔恨,他不该,他不该出列的,他承担不起遭劳伦佐厌弃的后果,他会颓丧、积郁至死……

    约瑟佩像碰烧红的铁钎般,又快又轻地偷瞟了劳伦佐一眼。

    出乎约瑟佩意料的是,劳伦佐那深灰色的眼瞳中竟溢满了浓稠如实质的哀悯与怜爱,以及泪水。

    他心痛欲死。

    他在为他流泪。

    然而……

    那心痛中隐匿着一种极度扭曲畸形的狂热邪望,仿佛他恨不得把身躯生生拧成一股飙血的粗绳好死死绞住约瑟佩,再钻入约瑟佩体内,用那些畸曲的、惨白猩红的血肉灌注他的全部空腔:胃袋、食道、口腔……使它们在其中孳生繁/衍,由细胞凝实成一条条攒动的幼蛇――那谵妄奇诡的血腥意象如一场精神海啸般“嘭”地拍向约瑟佩,却又在千分之一秒内蒸腾一空。约瑟佩根本来不及捕捉,他只是悚然一惊,那滴腥臭的污染物砸入他精神的汪洋,溅起一星水花,随即溶化得无影无踪。

    劳伦佐的眼中仅余疼惜。

    “圣父……”约瑟佩颤抖着躬身行礼,他的身体被喜悦与感恩暖融融地冲刷着,如获新生。

    离近看时,约瑟佩清晰地意识到劳伦佐与画像上的模样并不相似,要知道,约瑟佩闭着眼睛都能将圣堂走廊中的那副圣者画像默绘下来,他对它太熟悉了。

    画像中的劳伦佐金发蓝瞳,而容圣洁俊美,轮廓柔和。

    而此时此刻的劳伦佐生有一双黑钨晶体般幽邃的深灰眼珠,更近似于银的铂金发丝在阳光下亮白得晃眼,他的俊美程度胜于画像,但绝不柔和,狭长深刻的轮廓、眼窝,线条冷硬的鼻梁、下颌,光滑紧绷如鳞甲的皮肤……使他莫名透出一丝蛇类的狠戾阴险,连那嘲弄微翘的嘴唇亦像是稍稍撅起的蛇吻。

    自然,画像常常与真人相差甚远,约瑟佩绝不会失心疯到怀疑劳伦佐遭人调包――劳伦佐的侍从们可不瞎。

    约瑟佩匆匆挥散有关蛇的联想,那是对圣者的不敬。

    “你缺失了你的另一半……”劳伦佐开口道,“我的孩子。”

    他的嗓音低沉含糊,词尾缀有奇妙、古怪的颤音,仿佛他在拼命压抑着某种情绪,以至于嗓音都变了调。

    ――约瑟佩将其理解为慈悲。

    约瑟佩懂得这种感受,他是个可怜的残疾无疑,可他也曾在他教区的贫民窟中救助过许多境况比他更凄惨几倍的人,当他看到那些被贫穷与疾病折磨得枯焦的人时,他也常按捺不住情绪。

    “是的,圣父陛下。”约瑟佩不禁眼眶酸烫,一股令人抓狂的空虚感与失落感咬噬着他的心,他缺失了一半,这话再正确不过。

    劳伦佐叹息,向约瑟佩伸出右手,示意他亲吻他的圣戒。

    约瑟佩受宠若惊,恭谨地轻轻捏住劳伦佐的指尖。

    劳伦佐的手指很凉,汗湿得厉害,入手冰冷溜滑。约瑟佩太激动,捏的力道稍大了点儿,结果险些将劳伦佐的指尖从手里挤出去――劳伦佐的手触感怪极了,厚腻,柔韧,不像人类的指骨与皮肤,倒像是一条……

    一条湿漉漉的长舌。

    约瑟佩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定了定神,那怪异感果然烟消云散,劳伦佐的手指骨肉匀停,修长白皙,再正常不过。

    他虔诚地在劳伦佐的圣戒上烙下一吻。

    那红丝绒般嫣红柔软的唇瓣浅浅碾在蓝宝石上。

    “啊……嘶嘶……”劳伦佐病态地哆嗦起来,颧骨泛起红/潮,灰瞳中则竖起一道诡异的黑线,“我的孩子……你应亲吻圣戒三次,以示虔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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