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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三)(绷带。)

    病室中, 束缚床咣咣震响,金属床脚一寸寸刮擦过地面,噪音刺耳, 忽响忽停。

    安吉洛心力交瘁,睡得太沉, 没被惊醒。

    “铛”的一声,两张束缚床侧边的铁护栏相撞, 床沿紧贴。

    接着,十一号用力抻长脖颈, 歪头叼住垂在床与床之间的白布帘,脑袋一甩,使布帘搭在他脑后……

    他与安吉洛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了。

    此时十一号上身已从束缚带中挣出少许, 他拧着身子, 强行把脑袋枕到安吉洛的枕头上。安吉洛背对着他, 他将高挺英气的鼻梁埋入那鸦黑的发丝间, 亢奋得哆哆嗦嗦的……

    “呼呼……哧……呼哧呼哧……”

    异香扑鼻。

    完全契合他的、馥郁香甜的气息,专属于他的“食物”……

    十一号忽然张开两瓣薄唇, 饿极了般,一口含住安吉洛的发梢, 眼睛直勾勾地瞪住安吉洛的后脑。

    嫣红禁锢住乌黑,舌尖掠过发丝, 搜刮残余的甜香。

    一截狼尾钻出病号服,棕黑、油亮, 比寻常狼尾长,亦粗得多, 它摇得癫狂,嘭嘭拍击墙壁与床板, 狼毫飘散,盘旋在半空。

    ……

    几小时后。

    安吉洛被一些怪异的感觉弄醒了。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似乎有个湿凉的东西抵在他的头皮上,像个狗鼻子什么的,它急促地吸气,制造出一片凉意,随即喷出大股热烘烘的气流……

    什么东西?安吉洛睡眼朦胧地翻身。

    咫尺之际,他对上一枚漆黑的、饱含情yu的眼珠……

    十一号的半截身体从束缚床横穿过来,右侧缠满绷带的脸距离他不到一公分。

    “啊!!!”安吉洛惊叫失声,对抗危险的本能使他暂时忘记了十一号的伤患身份,他一巴掌按向十一号的左脸,死命朝后推。十一号未加抵抗,脖子顺从地弯折后仰,暴/露出呈直角的喉结……

    这一巴掌推完,安吉洛惊魂稍定,想起十一号还有伤,忙收回手,可十一号固执地把脑袋凑回来,盯着他,眸光贪婪热切,喉间呜噜作响。

    “你……你想干什么?!”安吉洛赤足跳到地上。

    他留意到枕头与床单上有一些棕黑色的头发,十一号这几天似乎脱发严重。

    见安吉洛又惊又惧,十一号不吭声了,他用下颌抵住枕头,趴在那儿,眼珠上移,视线从下往上,狩猎者般阴险地打量着他。

    “……你躺回去。”安吉洛拿十一号没办法,放软语气道,“别再做这种奇怪的事了,很吓人。”

    “?”十一号喉间发出一个上扬的音节,像反诘。

    很吓人?

    “回去躺好。”安吉洛重复命令道。

    十一号沉默片刻,左眼的热烈渐渐冷下来,面无表情地躺回束缚床。

    安吉洛走上去,将束缚带系得更紧。

    十一号面若寒霜,纹丝不动,像具睁眼的死尸,唯独那枚幽邃如寒潭的左眼时不时朝安吉洛掠去,仿佛在与木讷的情人赌气。

    “呼,好了……”安吉洛把束缚床推回原位,抹了把汗,“我值完班再来看你,别再闹了。”

    语毕,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

    安吉洛来到更衣室换衣服,他罩上黑大褂,再戴上已更换过填充物的鸟嘴面具……当他的手触碰到头发时,一种粘腻湿冷的手感把他吓了一跳。

    那不像出汗导致的潮湿,安吉洛在头顶抹了抹,指腹搓捻。

    这是一种类似唾/液的腻滑感。

    安吉洛唇角不自然地抽搐,他走到更衣室镜前,观察了片刻之后,那双蓝眼睛慢慢瞪圆了――

    镜中,他的发丝因湿润显得格外乌黑,根根服帖柔顺,毫无刚起床时应有的毛躁凌乱。

    似乎有人细细地舔/舐了他的每一根头发……

    在他睡觉时。

    安吉洛僵住了。

    ……

    煤气灯在值班休息室静静燃出一片暖黄。

    安吉洛坐在桌边,强忍困意,阅读手中厚厚的一沓论文。

    这段时间,新增加的疫病患者逐日减少,安吉洛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或许会在皇家医学院揪出源头之前自动消弭无踪。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度过,病院不再人满为患,今夜安吉洛轮值到一份轻松工作,为非疫病的急诊患者看诊。前半夜已过,他只收治了一位夜半突发高烧的孩童。难得有闲暇,他找来一篇论述狂犬病起因与最新治疗手段的文章阅读起来。

    “唉……”安吉洛失望地合上那份论文。

    他没能从文章中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知道个别狂犬病患者是否会表现出一些犬类的生活习性,不止是指“咬人”,而是譬如说,用舌头梳理毛发、舔/舐亲近人类的手与面部、热衷于扒着人类乱嗅乱闻……之类的。

    这几天下来……他有些要招架不住十一号了。

    “啊啊――”安吉洛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崩溃地扑倒在桌面上抓挠起头发,蓬乱黑发间两枚通红的耳廓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