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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蚀(八)(触压检查。...)

    安吉洛握住轮椅把手, 将伯爵朝床边推去。

    他垂眸观察着伯爵,他留意到伯爵的头发虽然也是银白色,质感却与仆从们不同。伯爵的发量浓密, 但缺乏光泽,枯干、脆弱, 如轻度氧化的银币, 呈现出晦暗的灰银色,而非亮银。

    或许是长期卧病使他心情忧郁, 安吉洛猜测。

    整个过程中,伯爵恹恹地瘫坐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这冷漠的表现打消了安吉洛最后一丝疑虑。

    他还记得十一号对他的接近与触碰是如何的激动亢奋, 十一号……

    怎么可能呢?

    细节无一处相似。

    安吉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初次与阿昂佐伯爵这样的大贵族打交道, 情绪难免紧张,朝卧房走来的一路他的掌心就在不断泌出薄汗。

    他松手, 轮椅的皮革把手上残留着两枚隐蔽的湿手印。

    “抱歉,伯爵大人,我想先了解一下您的情况,以便我稍后在您休息时为您调配按摩药油。”安吉洛先是绕到轮椅侧方蹲跪下来,单膝触地,用指尖抵住伯爵股四头肌部位,浅浅按下, “您的下肢毫无知觉吗?”

    “……是的。”伯爵开口,尾音古怪地颤抖着,可下一秒他便恢复了冰冷平板的语气, “毫无知觉。”

    指腹触压下的肌肉厚实弹韧,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这使安吉洛心头掠过一抹疑虑,瘫痪患者的四肢触感大多松垮塌软,像半空的鹅绒枕……当然,细致的护理能缓解瘫痪带来的肌肉萎缩问题,而伯爵不缺乏护理。

    覆盖股四头肌、股薄肌等部位的酒红色丝绸睡袍随安吉洛指压微微凹陷又弹回,丝光变迭,如红酒流淌。

    伯爵似乎在出汗,一股麝香与海狸香混融的rou感、野性的香气热烘烘地熏蒸着悬在其上方的、安吉洛的脸,那大概是被体温融化的香膏。

    ……难道贵族们擦起香膏时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吗?安吉洛窘迫地腹诽着,又检查了几处伯爵的肌肉状态。

    或许是酒红色的丝绸,或许是那些弹韧、健康的肌肉块垒,也或许是卧房的布置――那些猩红的天鹅绒窗帘以及其他的一些风格相近的陈设,它们使安吉洛联想到解剖人体时见到的紫红色粘mo、腔道、内脏,以及结缔组织形成的……

    总而言之,室内的气氛莫名令人难以呼吸。

    安吉洛渐渐地不自在起来,伴随着检查进行,他的面颊一阵阵泛热,脊背也沁出细汗,为避免失态,他不得不匆匆结束检查。

    “唔,我会尝试一些皇家医学院研究出的新药,请您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安吉洛面色略显尴尬,站直身体,“我先抱您去休息。”

    说着,他俯身,勾住伯爵的膝盖弯与背部。

    伯爵很重――看他的身高和肌肉就知道。而安吉洛身材清瘦,他咬了咬牙,使出解剖课时搬尸体的劲头儿,一把抱起伯爵,朝床上放去,可就在伯爵的背部即将贴到床垫的一刹那,安吉洛臂弯中的重量骤然增加,伯爵瞬间重得像一尊铅像!安吉洛被坠得一踉跄,惊叫着扑倒在伯爵怀里……

    这场狼狈的意外使安吉洛感知到了一些异样的状况。

    “您……?”安吉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

    自从安吉洛走进卧房便暗中酝酿、孳生的暧昧气息如一枚悬挂在他与伯爵之间的、丰熟饱/胀的果实,被这一扑挤得爆裂开来,汁水飞溅……

    “抱、抱歉!”安吉洛腾地弹起来,离伯爵远远的,方才一瞬间掠过脑海的糟糕念头使他面红耳赤。

    他羞惭得快熟了,他该视患者如人体模型,或生猪肉,不该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想法,哪怕一丝,他应该反省。

    安吉洛不敢仔细看伯爵的反应,他匆匆告退,慌不择路地跑出卧房,若不是这猜测太离谱,他几乎都要怀疑伯爵是在蓄意勾引他了。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摔倒的,那一瞬间伯爵变重了――这当然不可能,安吉洛崇信科学,连十一号挣脱束缚带这件怪事都没能让他的思维偏离轨道,他相信事出有因,不可能和妖魔之类的东西扯上关系……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伯爵是自己忽然往下发力了,也许伯爵急着躺下。

    安吉洛面红耳赤地抓了抓头发,他打开药箱,摆弄起那些盛放药剂的瓶瓶罐罐,将此事抛到脑后。

    ……

    伯爵卧房中。

    安吉洛甫一出门,阿昂佐便迈开一双矫健的长腿,跨下床去。

    他单膝跪到轮椅上,珍惜地拢着皮革把手,细细舐去那汗津津的、纤瘦的手印……

    灰银发丝乱蓬蓬地遮蔽着阿昂佐削瘦俊美的侧脸,使他像个疯子。

    刻骨的思念害他失去健康,新长出的毛发亦干枯、晦暗……

    舌尖品尝到的味道比百花酿就的蜂蜜更甜美,更有滋味,半点汗水的咸涩都无,安吉洛是他的奶油蛋糕,他的樱桃硬糖,他的香甜蔷薇……

    身为族群中至为强悍的存在,阿昂佐灵敏异常的味觉与嗅觉带给他的更多是折磨。

    他难以忍受其余狼人或寻常人类的信息素气味,雄烯二酮、雌甾四烯……阿昂佐能清晰分辨出那些活物分泌出的化学物质,更别提活物在新陈代谢过程中自然产生的汗水、皮屑、油污……过度灵敏的嗅觉使阿昂佐觉得那些味道腥臊难闻,令人作呕,这使他无法求偶。每次求偶期到来,可怜的阿昂佐?亚利基利、上任狼王之子、至纯血脉的拥有者……只能躁动得追着自己的尾巴尖儿转圈咬,像条可怜的狗。

    唯有安吉洛。

    他香得像朵小花。

    阿昂佐听说过一些传言,族群中过去也出现过几个像他一样拥有“超级嗅觉”的成员,他们或者孤独终老,在没必要使用嗅觉时尽量隔绝外界的气味,或者有幸遇到那块与自己基因完全契合的“蛋糕”……

    对超级嗅觉拥有者而言,“蛋糕”是这世界上唯一香甜芬芳的活物。

    “蛋糕”的汗水、津液、血液……一切。

    尽是不可多得的珍馐与佳酿。

    阿昂佐一直以为这些只是传说,直到那夜,安吉洛在他面前摘下手套。

    那恶臭熏天、腐肉与便溺占领的医疗棚中瞬间绽满了香甜的蔷薇……

    “呼哧……呼哧……”阿昂佐亢奋地低喘着,把那可怜的轮椅把手嘬得光洁如新。

    ……

    他需要更多。

    更多。

    阿昂佐眼珠赤红,盯住安吉洛离去的方向。

    安吉洛的味道使他失控。

    使他比最疯的疯狗还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