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面色转寒，脚下也加快了速度，不欲理会他旁边站着的这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大少爷。也幸好他经常到吴府会诊，对于出府的这条路他还是清楚的。
商陆走的略快，是个人都知道此刻商大夫面色不愉。吴茱萸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他对着商陆的背影大喊道：“商大夫，你别拿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出来骗人钱财！”
脚顿了顿有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而去，商陆想，怕是遇见了一个傻子。
“哎哟，谁打我？”吴茱萸刚一喊完，他的头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下。
“我。”声音威严，吴茱萸转过身揉着脑袋，“爹，你拍我头干嘛？”
“我不仅拍你，我还想打你呢！你刚刚怎么说话的？封建迷信？骗人钱财？怎么？去洋鬼子那儿学了几年，就开始不要自己国家的东西了？你看看穿的这不伦不类的模样。”吴康驻着拐杖看着吴茱萸满脸的愤怒，“去，把这套衣服脱了！”
“爹，这衣服哪里不伦不类了？”吴茱萸梗着脖子反驳道。
“好，咱不说你这衣服。咱就说说你这头发，怎么？你剪头发还有理了？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你看看你……”吴康指着商陆的手有些颤抖，“是不是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你爹我就管不了你了？”
“爹……”吴茱萸有些委屈，为什么他的爹爹也不理解他呢？为什么剪了头发就是不孝？那爹爹还定期去剃头发不也是不孝？正想着，吴茱萸将话也就说了出来。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坏规矩。”吴康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个令他生气的儿子，“去，回房好好抄抄《二十四孝》，好好学学什么是孝道。”
“《二十四孝》那是愚孝！我不抄。”吴茱萸的倔脾气此刻也上来了。
“不抄？”吴康转过头来，语气不怒而威。
吴茱萸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爹这样实在太可怕了。吴茱萸的预感没有错，吴康的拐杖很快就打了下来，受了一击的吴茱萸“哎哟”一声赶紧就跑，是傻子才待在原地等着被揍！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吴康毕竟年事已高，轮体力肯定比不过年少的吴茱萸，只好在原地顿着拐杖怒吼道。
“爹我出去玩了，晚上就回来了！”吴茱萸窜的极快，一出府门，就看见了左侧的一袭青衫拖着辫子正在不缓不慢往前走的清隽的身影。
“欸？蒙古大夫？”他向着商陆喊道，“蒙古大夫你等等我呗。”
蒙古大夫？那是庸医的另一个称呼。商陆刚刚缓和的面色又寒了几许，他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吴家大少爷。本想着赶紧离开这儿，谁知道吴家少爷居然跑到前面堵住了他的路。商陆无法，只好道，“不知吴大少爷还有何事？”
吴茱萸不是蠢人，自然是听出了这个大夫语气里的淡漠。他凑到商陆身前，仔细看着商陆，然后开口道，“商大夫真的能救好人？”
“治病救人，乃是医家的本分。”仅此一言，商陆侧身避过吴茱萸便继续向前走，将不想与吴家大少爷说话的态度表达了一个彻彻底底。
可是这些吴茱萸不管，他走到商陆身侧，并排与商陆行走，“那商大夫怎么为病人看病？”
“望闻问切。”
吴茱萸突然对商陆来了兴趣，商陆越不理他，他就越想让商陆陪他说话。
“不知吴大少爷一路跟着商陆有何事？”
“商大夫，你看我叫你商大夫是不是有些见外？不如就跟刚才在我爹面前那样，我唤你子和，你称我无咎可好？”商陆没有应话，不过这也在吴茱萸的预料当中。于是他继续说道，“昨日在茶馆之中，我与朋友所论之人商大夫可曾知晓？”
商陆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吴茱萸此刻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吴大少爷，你一直纠缠于我所为何事？”
“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叫我无咎便好。我只是想跟子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昨日的吴茱萸明明让他很有好感，今日的吴茱萸怎么会如此惹人厌烦。
“吴大少爷，请不要再跟着我了。”
看到眼前人是真的生气了，吴茱萸只好道，“商大夫你在哪个医馆啊，改日我来找你玩啊。”
“不必。”商陆直直从吴茱萸面前走过，吴茱萸刚想拉住商陆，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给脸不要脸？他吴茱萸不就是想和他交一个朋友罢了，怎么他如此……
只是他还没拉住商陆，自己反倒被人拉住了。
“无咎，你怎么一个人上街了？”
“不是。”吴茱萸甩开拉他这个人的手，然后再去看商陆的身影时，却发现那个清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他还不相信自己交不到商陆这一个朋友了！
“无咎，你在看什么呢？”来人顺着吴茱萸的视线看去。
“没看什么。只是遇见了一个大夫，想问他究竟是怎么治病救人的而已，然后还想和他交个朋友。”吴茱萸的话一出口，来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二人都是从外国游学回来，一些思想上的东西都不谋而合，出口的话略带讥讽，“下次若是遇见了，你也顺带替我问问，他是怎么治病救人的。”
“嗯。”吴茱萸答到，其实……他是真的想和商陆交朋友啊。怎么躲他躲这么快？
来人拍到了吴茱萸的肩膀上，“走，咱们喝酒去？”
“嘶——”吴茱萸倒吸一口冷气，来人拍的地方正好是刚刚被吴康一拐杖下去的地方。刚刚还不觉得疼，现在才感觉到。于是没好气道，“喝什么酒啊。”
“你怎么了？又被你爹揍了。”来人语气里带着三分调笑，“你说说你，整天惹你爹生气做什么？”
“蔓荆呢？她人呢？”吴茱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将话题转到了他还没看见的胡蔓荊身上。。
“蔓荆她看戏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喜欢看戏了。这不，听说今天有一折《桃花扇》，她按捺不住就和她母亲去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刚从她家出来，大街上又遇见了你。真是缘分啊。”
“谁跟你是缘分？那咱俩就喝酒去？”
“好。”
“对了，儒生。你说我讨人厌吗？”
“要我说实话吗？”
“说吧。”
“挺讨人厌的。”
“……你自己喝酒去吧。”
“别呀真是。”
商陆回到药馆，定定坐在了那里。吴茱萸的话在他心里起了轩然大波，那个大少爷为什么说他骗人钱财？他自认他医术不是顶个好但是他也算不上蒙古大夫。还问他如何治病？那个吴大少爷莫不是是个傻子？下次他要不要……替这个大少爷治治他的痴傻病？只是，从哪里治比较好？
“小陆？你在想什么呢？”等商陆回过神来，素白的纸上已经洇了一团墨迹。
“师父，没有。”前一句是对许灵修的称呼，后一句是回答刚刚许灵修问的话。说完这些，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也吐了出来，心情有些低落，任何一个大夫被质疑是骗人钱财的蒙古大夫都会有些生气。与许灵修相处数载，许灵修已经不仅仅是他师父这么简单，更是他的朋友，是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教他行医，教他做人，与他讨论问题。“只是突然觉得我的医术应该还需要磨练磨练，今日遇见一人，他说我是一个骗人钱财的蒙古大夫，有些难受罢了。”
“他可看过你行医？”许灵修有些意外。
“未曾。”
许灵修更是意外了，“你招惹他了？”
“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练自己的工夫，下次让他亲自收回他说的话。”说到此，许灵修顿了一下，“你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别人的看法会束缚你的行动。而且，对于这种无缘无故就说你是庸医的人，日后便不要理会了。”
“是，师父。”商陆笑道，此刻他觉得自己豁然开朗。
许灵修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后，商陆将手上洇了一团墨迹的纸揉成团丢了出去，虽然许灵修已经疏解了他，但是他的心情却莫名的烦躁了起来，心里有些东西想要冲出来，按捺不住。
“师父。”商陆低低唤道，将这段时间里他的发现告诉了许灵修。，“为什么我觉得来咱们医馆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了？”
许灵修不言，好一会儿才说道，“少了好啊，少了好啊。小陆啊，你还记得你学医是为了什么吗？”
“呃，”商陆愣了一下，没想到许灵修此刻会反问他，他开口道，“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这不就是了。”许灵修乐呵呵道，“来咱们医馆看病的人少了，不是也就说明着那些病人都无痛无灾吗？这样不好吗？”
“师父说的极是，是我思虑过多。”
商陆没有看到，许灵修说完话后眉头深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