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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魔王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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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醒安的并不是疼痛,而是伤口快速愈合产生的麻痒。汗湿的衣物紧贴皮肤上的伤口,给她一种自己正在腐烂的错觉或许并不是错觉,没准这就是死亡应该有的样子。安朦胧地思考道。

    她尝试挪动手指,可它们像深埋在沼底的泥浆之,没法移动半分。橘红色的光穿过她的眼皮,她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把眼皮抬起来一道小缝儿两张脏乎乎的脸顿时塞满她的视野,女战士差点条件反射地把眼睛闭上。

    “她醒啦我刚刚看见她眨了眼”尼莫激动地宣布。

    安费力地转动着眼球。夏日的日出很早,半个天空已经透出些属于白天的明亮蓝色。她当然没有错过那堆抢眼的巨大冰刺,它们帮她毫不费劲地在脑海里拼凑出大半事实。

    “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安把嘴凑近奥利弗递过的水袋,无视袋口的污渍,贪婪地咽了几大口。“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通过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深渊魔法。”

    “你能用深渊魔法”尼莫嘴里嚷道,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奥利弗。

    “并不,所以它画在纸上。”安一如继往的懒得解释,“用起来代价大点而已。”

    她张开嘴,竭力无视因为焦渴而疼痛的喉咙。

    “谁打的我”安小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大概完全没想过女战士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尼莫下意识退了步。“是我。”他理不直气不壮地回应道,“我我还以为你了魔力燃烧。”

    “也许我该立刻把你送进异端审判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决心先不去问上级恶魔的事情,给自己的神经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算了。”

    “所以测验结束了吗”奥利弗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心虚,“呃我或许该弄断根冰柱,我们现在正被圈着呢,佣兵们估计不好进来。”

    “他们早跑干净了。”安慢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尼莫从里面察觉到了点儿幸灾乐祸的成分。“我真期待芬里尔将要露出的表情。”

    奥利弗看上去有点失望,但他把它藏得很好。

    “我用指头戳了下,想看看恢复力能不能跟得上。”尼莫搓搓手指,“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吓人极了,我没敢想太多。它没有伤到我的指头,我就闭眼一冲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的。”

    安瞪着脸上糊满不明液体的黑发青年,沉默不语。看来她的世界注定不会只松动一个角落。她很想揪住对方的领子大喊大叫一通,告诉他这种屁事不可能发生。但鉴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然堆积成山,她又累得半个指头都懒得动,女战士决定转移个方向,认定这法阵假冒伪劣后劲不足至少这个猜想不至于让她头那么痛。

    索恩耸耸肩,显然并不为此感到困扰。“谁知道呢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心思可不好猜。”他甚至扯出个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说过,不许打这种比喻。”

    “抱歉,团长。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对蠕虫下手的人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多少”芬里尔特洛伊的唾沫星子溅了索恩一脸。索恩此时脸上多了副圆框眼镜,他拉下脸,把眼镜取下,用袖子擦了擦。

    “一百二十四个铅方还在激活状态。”红发青年把眼镜戴好,不满地重复道。“诺埃考场还有一百二十四个参加者活着。五分之一,团长,那可是将近五分之一的人。”

    “潘多拉忒尔出了什么毛病”芬里尔烦躁地来回踱步,活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我下手都不至于搞成这样”

    佣兵们通过传送阵抵达的时候,奥利弗刚刚费力地弄断一根冰柱,而尼莫正不满地瞪着他治疗师治好了奥利弗的左臂,同时告诫他这几天好好休息,他扭头就又开始胡乱折腾。好在这次有人热心地了长剑,奥利弗至少敢用惯用手出剑了。

    尽管那把剑同样没撑多久。芬里尔特洛伊踏上冰柱的残骸时,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把剑柄扔下。

    芬里尔的表情有点扭曲。他无视了奥利弗,举头环顾四周人们鹌鹑般挤在一处,目光半是警惕半是恳求。尼莫意识到佣兵头子的目光刺向自己时,整个人从头到脚抖了一遍。

    “走正常流程。他们总不能把潘多拉忒尔的失常也赖到我们头上,这次活下来的人太多,诉讼团肯定已经盯上了他们,就等着佣兵公会翻脸不认潘多拉忒尔的事情还没到弄清楚,没人想担这个责任。”

    “只有深渊才能影响深渊。”索恩推了推眼镜,“要不要对这期的恶魔信徒们特殊照顾下”

    “如实汇报。”芬里尔表情僵硬,他半点都不想为总部的失误擦屁股。潘多拉忒尔可不止用于考场清扫,在各类战场上也活跃得很。它所过之处从来只有毁灭,谁都没想到会有幸存者出现而且幸存者的数量甚至够开个大型篝火晚会。“召集第一小队,跟我去接人。”

    “恭喜。”佣兵头子芬里尔干巴巴地宣布,语气里没有丝毫恭喜的意味。“恭喜诸位,你们通过了一半的测验。我们会搭起传送门,诸位回去后可以凭借铅方换到临时黑章。剩下的事情那边的有人会进行说明。”

    他背台词似的把话扔在他们脸上,接着背过身第一个穿过传送门,像是跟他们多待一秒就会染上什么了不得的疾病。尼莫发誓,他绝对听到了安拼命压抑的笑声。

    这次人们可比来时积极多了。他们一拥而上,毫无秩序地向传送门里头挤,直到其一位佣兵亮出大剑方才作罢。尼莫和奥利弗扶着安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末尾,奥利弗似乎有点走神,不时抬起头望向四周。

    “他们会发现吗会发现是我干的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尼莫抓住走近的奥利弗,“我的老天,我会被抓走吗”

    “我想没人看见你动手,”奥利弗摸摸下巴,“除了我。”

    尼莫顿时在脸上写满了兄弟一家亲,就差就地勾肩搭背加深感情。奥利弗则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背包。”

    “水袋那是那位治疗师的东西。”

    “也不是水袋。”

    “怎么”尼莫有点儿紧张,生怕哪里再跳出来个传说的怪物。

    “你不觉得我们忘了什么吗”奥利弗困惑地发问。

    “如果你是说背包的话跟恶魔拼命那会儿它被咬坏了,我扔在了半路,你没印象啦”

    不少人匍匐下去亲吻脚下的土地,抬起头时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泪水。想到去时庞大得多的队伍,尼莫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现在给你们一个小时重组队伍,请务必将人数保证在三人以上。”一位长相温柔可亲的姑娘宣布,发言内容跟温柔可亲四个字毫不沾边。“我们会根据预分组给予你们没有被激活的黑章。如果对黑章级别或队友不满,在任务完成前,各位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自己的队伍不过还请注意,如果第一个任务失败,那么队伍所有成员算作测验不通过。另外,如果您在任务被所在队伍逐出,并且不被其他队伍接受,也会被视为测验不通过。”

    她面带微笑微微鞠了一躬,退到木质书桌后面,并不理会瞬间慌作一团的幸存者们。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先回去吧。”

    “好的。”

    穿越传送门后,空气似乎都多了些明的味道。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后院。阳光和煦,院子附近传来人们的说笑声,一切和平安定得一如既往。他们扔在背后的血腥和死亡瞬间变得缥缈,化成了过于逼真的噩梦。

    “先生们,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尼莫连连后退,奥利弗差点给挤到桌子底下。安尽管还虚弱得很,她把猎矛当拐杖往地上一拄,不少人在细碎的电光前退缩了。

    “非常抱歉,出了些小状况,所以各位的黑章预估出得晚了点。”刚刚解说的女员工再次站起身,打了个响指,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凭空出现那上面本来有百左右的名字,现在只剩一百多个还明晰可见,其余全化作了模糊不清的浅灰色印记。

    本来尼莫以为这一个小时算是个白送的休息机会,结果下一秒他就被蜂拥而来的人们挤得无法呼吸。

    “你们三位是一组吧请让我加入”

    “我还带着孩子”

    “这些指眼睛数量,佣兵公会的恶趣味。”安扶着猎矛,勉强能站稳。“夜枭是最低的等级,它喜欢睁着一只眼不是吗数量越低越好,毕竟越危险越会被警戒,也越难接到轻松简单的任务。”

    “蜥蜴和蛇都是有两只眼睛没错吧”尼莫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奥利弗名字后面写着蜥蜴,我的是蛇。安,你名字后面是豺啊,豺不也是两只眼睛的吗这都怎么分的。”

    安沉默地望向天花板。

    “诸位可以在名字后面看到评级,这是总部根据诸位测试的表现做的预估请谨慎挑选您的队友,如果您选择了危险的同伴,那么您所在队伍的危险级别也会变高。我相信大家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人们终于从他们身边散开,涌到羊皮纸前头。尼莫艰难地拍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他的视力一向不错,在这个距离倒也能勉强看清。

    “夜枭,夜枭,夜枭,豺,夜枭安,这都是些什么我从书里读到过,但是”

    “我也弃权。”这次出声的是位眼底青黑的姑娘,她声音尖利,脖子上绕着条肥胖的眼珠蜈蚣。

    年轻的女员工微笑着点点头,羊皮纸上两个名字瞬间洇成浅灰色的模糊字迹。

    “现在没了。”尼莫干巴巴地补充。

    “楔齿蜥有三只眼,响尾蛇有四只。豺确实只有两只。”几分钟后,她艰难地开口解释。这两个小混账对战蠕虫的场景绝对被公会监测到了。好在上级恶魔降临后,他们应该收走了监视虫,否则这两位的等级搞不好能一路飙到上级恶魔的消失绝对和这两个小子脱不了干系。

    尼莫挠挠鼻子,恶魔的血还粘在他的脸上,干涸后弄得皮肤直发痒。说实话,他对这个等级并没有什么直观的认知。“可不止我,上面还有两位名字后面带着”

    “弃权。”一个胸口爬满畸形昆虫的男人恨恨说道。“我不能接受从蛇开始。”

    然后她发现奥利弗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安用力地吐了口气,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好在尼莫的等级一出,再没人过来提组队的事儿。尼莫左右看了看,跑到那张废弃的木桌旁边,大有想要依靠它安眠的架势。结果他刚迷迷糊糊闭上眼,旁边的奥利弗突然大叫起来,抬起头重重地撞上了桌底。

    “都是恶魔信徒。”安说,“只有深渊才能影响深渊吗”

    “我要不要也这样会拖累你们吧。”尼莫有些退缩。

    “你不用。反正我不在乎。”安硬邦邦地回应道。千万别,她心想,搞不好下次评级会更高。“你呢,不介意吧,奥利弗”

    “先自我介绍下,我是塔尔博特万斯,您的同类。”他说道,“别紧张,别紧张我只想跟您友好地聊聊。”

    男人嘴上说着别紧张,散发的魔压却让灰鹦鹉喘不过气,它简直要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捏成肉饼。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他在立威。灰鹦鹉苦兮兮地想道。

    “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好奇,为什么潘多拉忒尔会为您自我毁灭虽然那种弱小的种族会本能地向强者献身许愿,但恕我直言,您不像拥有那种级别的力量。”

    “我想起来了。”奥利弗捂着脑袋,嘴里喃喃说道,“我想起我们忘了什么了尼莫,巴格尔摩鲁呢”

    灰鹦鹉此时的心情与安十分相似,如果可以就地晕过去,它准要立即实践一下。

    它站在漂亮的木桌上,脖子缩着,所有羽毛都炸了起来。它面前的男人带着温和的微笑,橘红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鹦鹉凄厉地嚎道,“当时我还是个级恶魔,我甚至不是自愿的”

    “我说,我说我我的种族是柯瑞扁蛇,这都是误会,我只是我只是”它的声音都开始更咽了。“我只是吞噬过魔王的一小块血肉”

    “你在说谎。”自称万斯的男人眯起眼,空气无形的压力几乎立刻翻倍。“上级恶魔只要还活着,血肉的赠予就必须是自愿的,更何况那一位。你是说那位”他顿了顿,“那位会愿意把血肉给你一条柯瑞扁蛇,闻名深渊的懦夫”

    他微笑着点了点桌子,灰鹦鹉发出痛苦的尖叫。

    它快哭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