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迷途 > 100.巴格尔摩鲁大人

100.巴格尔摩鲁大人

    /

    “怀特先生,  这边请。”见尼莫一副马上要坐下听讲的架势,弗吉尔连忙低声说道。他把音量控制得足够礼貌,但又能让离他们最近的人们听清。

    那位只有嘴巴的讲道者声音十分动听,  语调仿佛带有魔力,  能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尼莫愣住几秒,  狠狠咬了口嘴里的沙角梅。伴随着几乎要将人呛出眼泪的酸味,他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所处的现况。

    “魔法的本源是什么我们有理由认为”讲道的恶魔术士已经彻底无视了他们。

    尼莫一只手扯了扯兜帽上沿,  争取只让自己露出半张脸。随即他挺直脊背,  尽量沉稳地跟着弗吉尔离开大厅。弗吉尔似乎对这里的构造十分熟悉,  他贴墙向殿的左侧走去,  直接绕进一个长走廊。尼莫憋了一肚子问题要问,但对方目不斜视地在前面走着,他也顺从地没有开腔。

    好在足够干净,  没有灰尘。

    两人都进入房间后,  弗吉尔小心地将门从内侧锁上。他掏出画笔,随便在空涂了几下。本来就缺乏颜色的石室内瞬间变得更加灰暗。随即他从肩膀上拿下一个不太大的布袋,伸手进去掏了半分钟,终于掏出个已经烧得差不多的黄白色蜡烛头,随手掷到木台上。

    路过得有几十盏香薰灯后,走廊的两侧终于出现了房门。深色的厚木门上雕刻着两个上下相交的对称圆弧,间被一道竖线规整地分开。弗吉尔在其一扇门前停下和其他房门上相同的印记不同,  这扇门的标记正在昏暗的阴影闪烁着冷冷的荧光。“您可以住在这里,作为您的助手,我会住在侧边的仆役房间。”

    深渊教会的访客房间给人的感觉同样冰冷。里面没有什么古怪的装饰,倒不如说,  逼仄的房间内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张搁着书的长木台,  外加一张石床。从窄得让人窒息的侧门能瞥到一点仆役房间,  里面甚至连张床都没有,  只在角落里堆着枯黄的干稻草。

    “您对这里很熟。”尼莫拿起木台上那本没有书名的书,借着烛光仔细端详,它的皮质封面上印着和门上一样的符号。

    “是的。”弗吉尔直率地点头道,“或许比您想象的还要熟。”

    直到它燃起足足有半米高的细长烛焰,尼莫才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蜡烛。

    “我们现在可以自由交流了。”弗吉尔说道,他取下来脸上怪异的面具,声音依然很轻。“不过音量越小越好。”

    “我能今晚去藏书室吗”

    “最好不要。您看,离天亮不剩几个小时了。正午左右比较好,到时候绝大部分人会回房休息。最重要的是,深渊主教绝对不会在正午到处闲逛。”弗吉尔耐心地解释道。

    “我们什么时候正式行动”尼莫摩挲着书封,狠狠舒了口气。他舔舔因为紧张而略微发粘的嘴唇。“如果信徒们在夜晚活动得比较多,行动时间在白天比较好吧。”

    “今晚我会出去转转,弄清祭祀提前的原因。”弗吉尔凝视着烛光。“事情好像有变,我们得等现况确定后再商议细节。您可以在房间休息到天亮。”

    “好。”尼莫爽快地应道,“那么正午再说。”

    “我在天亮后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这样,我给您留个藏书室的路线图。”弗吉尔拿出一个薄画板,用炭笔迅速描绘起来。“您可以自己去您在认路方面没有困难吧”

    “深渊主教是那位在讲道的人吗”

    “深渊教会没有教皇,它由十二位主教轮番管理。”弗吉尔面色严肃,“不是刚刚那个讲道人,但您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月的掌权主教是那个戴着纱帽的女人,黑根英格拉姆。”

    “不用在意,常有的事。”尼莫终于放下兜帽,散开的头发蹭得他后颈发痒,他有点不太习惯。

    弗吉尔再次戴好面具,将一个裹得很紧的纸袋和一片薄薄的水晶放在木台上。“这是干粮,深渊教会不会向来访者饮食。您应该会凝水的法术吧”

    “我对我的记忆力有自信。”尼莫小声说。

    “实在对不住。”弗吉尔叹了口气,不太自在地揉揉鼻子。“我答应好带您去的。”

    随着弗吉尔的离开,房间内所有事物的颜色恢复了正常。尼莫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他把法杖一扔,甩掉鞋跳上石床,抱着书缩进房间的一个角落。黑影从他的身周腾空而起,贴上房间每一个薄弱的缝隙,同时将门死死堵上。

    日出前把这东西看完,日出给奥利弗报个平安。然后他绝对要一口气睡到午。

    尼莫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他收起炭笔,将薄画板和桌上的东西放在一起。“还有这个路线图我先出门了,您好好休息。”

    “如果你在担心尼莫。”安又一次提前完成了隐匿法阵。“我可以向你保证,别看那群缄默骑士样子骇人,你的甜心能独自一人干倒整支队伍。”

    “实力是一回事,心情是另一回事。”奥利弗这次画得比第一次快得多,“希望他们那边顺利点。”

    然而奥利弗那边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轻松。

    缄默骑士们离开后,奥利弗苦兮兮地开始再次涂画伪装法阵。他时不时用手摸一下口袋里的水晶片尽管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忍不住去摩挲几下。

    “这里要办骑士展览吗”安小声嘟囔道,“为什么拉德教的审判骑士会单枪匹马来这种鬼地方”

    她的声音非常低,低到近在咫尺的奥利弗都听不太清。然而不远处的审判骑士蓦然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他掉转马头直冲过来,并在马上伏低身体,手的长剑闪着银光。

    他满意地扔掉树枝,对新画好的法阵点点头。而三秒之后当他再次触发那法阵时,奥利弗一瞬间有点哭笑不得。他们再次藏在了树后他的帐篷可能永远搭不好了,奥利弗有点忧郁地思考道。

    这次的来者与缄默骑士没有一处共同点,可以说是彻底相反。男人骑着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身上的银色盔甲在月色闪着朦胧的光。他没有戴头盔,酒红色的短发十分柔顺。

    “您别挣扎了,好吗”奥利弗开始第三次涂抹伪装法阵,眼神空茫。而那位审判骑士正被藤条缠得死死的,被关在冰刺聚集而成的简单牢笼里。“我们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卑鄙的黑章”审判骑士的语气里还带着震惊,“你的步法那是审判骑士的高级步法,你到底是从哪里”

    这次安骂了句响亮的脏话。奥利弗悲伤地扫了眼再次失去效力的伪装法阵,拔出安息之剑。

    这场战斗比他们想象的简单许多。

    “看来克咳,那个谁的训练效果不错嘛。”女战士显然也开始对重复布置隐匿法阵感到厌烦,她开始用行李里的胡萝卜逗弄那匹白马。“说起来,带着这么个家伙,我们真的还要藏吗”

    “我们只是在执行和深渊教会相关的任务。”奥利弗揉揉脸,走到那位审判骑士的面前。“您不需要关心我们的来历,我们这几天就会离开。”

    从你们的前任团长那里学的。奥利弗在心答道,同时闭紧嘴巴。面前人的动作完全是艾德里安克洛斯的劣化版,他一抬剑奥利弗就能反应过来他要怎么动作。整场战斗甚至没能持续五分钟。

    连富勒山羊都没挪个地方,它还在原地安详地嚼着草叶。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那审判骑士梗住脖子,摆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架势。

    “怎么办,团长”安打了个哈欠,“他一副不想放过我们的样子。”

    “这几天。”那骑士不屑地哼了声,浅蓝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你们倒是真会挑时候。”

    “说到这个,您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先带着。”奥利弗停住画法阵的手,自暴自弃地继续支起帐篷,无视了审判骑士愤怒的目光。“反正他也做不出什么事安,这次你来画伪装法阵吧。”

    那位审判骑士显然不相信面前两个蛇级黑章会就此罢休。直到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两个人蹲在帐篷前面开始用小锅煮汤。

    “打晕扔掉是个好主意,我们这里倒是有驱兽的药粉,可以保证他活着醒过来。”奥利弗揉着太阳穴,“可是如果再来一队缄默骑士,这位先生绝对会被发现。”

    “所以”

    “你该庆幸狄伦不在场,不然他准能嘲笑你一个月。”女战士摇摇头,“年轻真好。”

    朝阳终于冒了个头,同一时刻水晶片突然爆出裂纹,奥利弗整个人在原地弹了一下。

    “你就差把水晶片丢进汤里煮了。”安用剥了皮的新鲜树枝戳了戳汤里煮软的胡萝卜,口气里多了些怜悯,“太阳还没出来呢,放松些。就算寂静教堂整个爆炸,尼莫也不会有事。”

    奥利弗默不作声地摩挲着手里的面包,然后眼看着就要把水晶片塞进嘴里。安伸出沾着汤的树枝,将奥利弗攥着水晶片的手慢慢压下去,又敲了敲他摩挲面包的那只手。

    “”尼莫的声音停顿片刻,“从审美的角度来说,我更喜欢拉德教。”

    奥利弗弯起嘴角“没事就好。”

    “奥利”尼莫的声音从水晶片传来,“我们混进深渊教会了。”

    “情况还好吗”奥利弗保持着语调的平稳。随着对话,水晶片上的裂纹愈发密集。

    “是啊,惊天大阴谋。”安给自己盛了碗汤,多戳了块煮烂的肉干。“那是我们团长的男友,刚刚传达了深渊教会审美不行这么一个重要情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这位先生”

    审判骑士有点吃力地冷哼了声,再次扭过头去。

    “还行吧。”尼莫的嘟囔声里透出些不满,“没跟你一起行动,稍微有点不习惯。”

    水晶片啪地碎裂,通讯被迫终止。奥利弗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表情有点发僵。几步之外的审判骑士硬撑着整夜没合眼,此刻他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场面。

    他搓了搓手里的水晶粉末,将黑影从门口挪开。简单扫了眼桌上的路线图后,尼莫将干粮揣进口袋,再次拿起床边的法杖。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拉开了门

    然后伸出脑袋左右张望了一番。

    只不过这次他的态度没有第一次那么坚决。

    尼莫再次睁眼时,午后强烈的阳光通过房间内的小窗射入室内,一切看起来没有夜里那般冰冷坚硬。记忆力太好也有糟糕的影响,拉德教那本教义他没花几分钟就看完了。唯一有点盼头的便是联络奥利弗,但那片水晶着实脆弱得不像话看来深渊教会对它们的宽容不无道理。

    “我们到了。”石门刚发出一点点挪动的声响,一个天鹅绒般柔滑动人的女声便从他身后传来。“还是上次那片区域吗,巴格尔摩鲁大人”

    尼莫僵住了。

    和弗吉尔说得一样,白日的寂静教堂几乎见不到人影。尼莫定了定心,再次戴上兜帽,拄着法杖向目的地前进。根据路线图指示,藏书室在教堂后半部分的地下一层。整座寂静教堂的构造不怎么对称,导致通路七歪扭,走廊如同蚁穴的通路,十分不好认。他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目的地指示的“白色石门”。

    唯一的幸运之处大概在于,这一路上他真的没有碰到任何人。带着对幸运之神的感激,尼莫再次打量了下空无一人的四周,满意地去推那扇门。

    尼莫顿时将头垂得更低了,他甚至微微塌下肩膀。虽然他的确打算和灰鹦鹉好好谈谈,但这个计划里可不包括一位旁观的深渊主教。巴格尔摩鲁生性高傲,它应该不会对一个偶尔路过的“人类”那么关注。

    事实上灰鹦鹉确实没有注意到他,注意到他的是另外一位。

    他差点没抓稳手里的法杖。现在去抓兜帽太过显眼,他慢慢挪开步子,退到一边,尽力低下头然后努力从兜帽边沿往外看。

    他能看到女子的黑色长裙,再往上与那妖娆身躯完全不搭的膨大头部,以及那顶精致的黑纱帽。深渊主教黑根英格拉姆正拿着一根镶金骨头似的树枝状细杆,而灰鹦鹉正意气风发地站在那细杆之上。它身上绕着几道散发出强大力量气息的符饰品,脚爪上的护佑法器嵌满名贵的小颗宝石,闪着细碎的光。

    “哎呀。”黑根英格拉姆停下脚步,她伸出空余的那只手,动作自然地捏住尼莫的下巴。“您是昨天的访客,那个漂亮的小伙子。”

    头被外力抬起,尼莫的整张脸顿时露了出来。

    “啊。”他颓丧地叹气。

    “啊”巴格尔摩鲁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