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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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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消失了,  痛楚却没有随之立刻散去。震惊的情绪逐渐变淡,刻在生物本能的恐慌涌上来,在肌肉填满僵硬和涩意。奥利弗心里很清楚,  在刚付一笔巨款后,  这群人或许就是麦卡口的“守门人”只会利用他来杀鸡儆猴,  不会这么轻易地将他杀死。

    可与死亡擦肩而过永远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

    钢针留下的冰冷和剧痛还在他的内脏悸动。持续的力量流失让呼吸都成为一件令人疲惫的任务。奥利弗小口吸着空气,手铠包裹的指尖戳进脚下的泥土,  足足四五分钟后才成功站起身。

    自己是个“价格高昂”的危险分子,而他们之间甚至谈不上什么朋友。他没有资格要求对方去全心全意信任一个陌生人。他只是试图怀抱希望,  不想因为这份猜忌抛下眼前那个绝望的人不管。

    然而这次命运没有站在他的这边,他毫无疑问失败了。这就是他要承担的风险,奥利弗早就过了满心理想主义的年纪,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得寻找别的机会了。奥利弗思忖道,  将思维的消极部分果断排除在外。眼下他只有靠自己一人寻找出路,  不能放任自己被失落和挫败侵蚀。毕竟逃亡的机会本来就渺茫,  更不会顾忌他的心情,老老实实地等他准备好。

    麦卡的想法他不是不能理解。奥利弗吃力地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可惜队伍早就前行了好一截,他一时找不到其麦卡的身影。

    他拄着安息之剑,  挣扎着站起。

    队伍沉默地前行,  尽头似乎是两个巨大的马车车厢。可奥利弗没有闻到空气熟悉的牲畜味道马可不会散发那种奇怪的腥味。这个角度看不见前面拉车的东西,但他很确定那不是马。密封的车厢四周画满法阵,只开了一个狭窄的门。

    他明白极了,  然而

    奥利弗尝试着咽了口唾沫,  喉咙滚过一阵干痛,  混着名为难过的情绪。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相对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  可酸楚还是攥上他的心脏。

    “十分抱歉。”他小声说,数秒后才抬起眼。

    他撞上的是个男人那人足足比奥利弗高一个头,钢灰色的短发根根直立,眉目凶恶,脸上爬满细碎的刀疤。男人身材极其壮实,手臂上的肌肉隆起,硬得像铁块。他没有携带任何锐器,只是背着个尺寸大到不正常的金属盾。

    囚犯们正分作两拨,老实地钻入车厢上的门洞。尽管看守只有一人,一切井然有序。

    奥利弗决定先恢复力气,他摇摇晃晃地随队伍前行,努力迈开突然重逾千斤的脚。可惜他还是没能适应这具突然虚弱的**,奥利弗左脚一软,一头撞上旁边的人,险些崴了脚腕。

    他和壮实男子被分在了同一个车厢,而下一秒奥利弗便猜出了理由。这个车厢的人一眼望去便不是平民,明显都有几分战力,刚刚面露喜色的人几乎全在这里。而那些瘦弱麻木的囚犯连个影子都不见。

    一百人左右,其大部分凝视着进来的人,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

    男人眯起眼打量了奥利弗片刻,没有出声。在奥利弗认为自己马上要挨揍的时候,他却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将视线从奥利弗身上移开,再次望向前方的车厢。

    奥利弗舒了口气,继续艰难地挪着软绵绵的双腿。

    奥利弗蜷起腿,难受地皱皱眉毛,却没有说什么。他无意在这种时候因为无谓的事情引起争端,每一分力气都十分宝贵,用于争吵太过可惜。

    随着最后一个人进入车厢,车厢的门被用力关上,随即外面响起锁链摩擦的轻响。车厢的空气陡然浑浊了几分,没过几分钟,他们屁股下面的地板开始轻微颠簸。没人吭声,空气里只有危险人士们粗重的喘息。

    奥利弗刚想走近车厢,那壮实男子却突然一挤,将他直接挤到了车厢角落。男子毫不客气地挡住了他的视线,在他面前坐下,只留给他一点点动作的空间。

    那人的动作目的性非常明显,绝对是故意而为。

    可他还没说半句,那男人便竖起食指抵在嘴唇边,冷漠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奥利弗吞下后半句,谨慎地蜷缩身体。他不知道这诡异的静默何时是个头,只得闭上眼睛,开始悄悄用力量试探他的新项圈。

    壮实的男人双目微阖,似乎在休息,可奥利弗总觉得有道视线在他身上刺来刺去。

    “您”奥利弗直觉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把腿又往里缩了缩,轻声开口。

    “我想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脸裹白布的男人说道,人群瞬间一阵骚动。“恭喜。你们获得了告别死亡的机会。”

    “厮杀吧,我会看着。你们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在是时候靠力量赢取地位和荣耀了。”他掸掸衣服上的尘灰,仿佛眼睛能透过白布视物似的。“限时三个小时,现在开始。”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知道了那寂静的缘由。

    车厢门再次打开,人们被赶下车厢。奥利弗活动着酸痛的下肢,四处张望。但他的眼前除了树木稀疏的林地,什么都没有。这似乎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除了不远处立着的细长黑杆,它们静默地矗立,高耸入云。

    不,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奥利弗有点呆愣地停留在原地,几道满怀敌意和杀意的视线已经投了过来。他的身体本能地逼他抽出剑,脖子上的项圈也停止了似乎永无止尽的力量吸吮,让他暂时得以解放。

    可他依旧是茫然的,半点敌意都挤不出。

    “顺便,记得不要穿越边界别忘记你们脖子上的东西。”

    男人甩了下手的法鞭。鞭梢破开空气的脆响过后,黑杆之间瞬间燃起奔流的白色弧光,将不大的林地圈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你对那只鼹鼠没有敌意,你想救他。”那男人的口气很是肯定,他伸出一只手,脸绷得紧紧的。“现在你依旧不想杀人。很巧,我也是我们可以合作。”

    奥利弗看了眼那只粗糙的大手,没有立刻放下剑,只是投回一个询问的目光。

    就在此刻,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盔甲后领,随后奥利弗只感觉到狂风掠过耳边,最终是不算剧烈的撞击他飞了挺远,撞断无数根树枝,狼狈地倒在一丛灌木之。

    壮实的男人随后跟了上来。他的步子快且稳,气势如同一台疾驰的战车。而在他身后几百米外,人们已经开始兴奋地厮杀血腥味从空气扩散开,刺激着所有人的嗅觉。奥利弗下意识举起剑,摆出副格挡的姿势。

    “杀手。”兰迪无所谓地答道。满脸细碎的疤痕之下,男人的嘴角略微下垂,嘴唇抿得死紧,使得他看起来永远是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永远不会认错敌意和杀气。”

    “”奥利弗嘴角抽了抽,决定多给自己几秒思考的时间。

    “我看得出来。”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兰迪。”他指了指自己。

    “您是”

    威拉德境内。

    弗吉尔给的坐标十分准确,尼莫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佣兵公会的象征性招牌。寻找尤里瑟斯头骨的任务应该还在,这个想法从他乱作一团的脑海里莫名浮出。

    “另外,一个简单的问题。”自称杀手的男人沉默片刻,将巨盾往地上随意一搁,沉重的盾沿瞬间砸进松软的泥土。“你和戈德温洛佩兹是什么关系一个忠告,你最好早点把这张脸藏起来。”他冲远处厮杀的人群扬扬下巴。

    “别让他们注意到,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不久之前,风滚草成员们几乎全部踏进了分部。安表示要去确认奥尔本监狱的情况,顺便试着通过人脉搞到孤岛法庭的消息。而艾德里安克洛斯什么都没说,直接踏入了分部门口。杰西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他,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现在的尼莫巴不得多来点独处的时间,他非常乐意留在外面看管山羊。

    多么奇妙而讽刺,他摸摸自己的脑袋。

    只不过此刻他对公会和任务毫无兴趣,尼莫简单地扫了那个徽标一眼,开始寻找最近的传送转站转站都会有个特征明显的红色尖顶,找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这大概是整支队伍里本质最接近于他的成员,尼莫露出一个苦笑。巴格尔摩鲁成察觉了什么。

    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鹦鹉胸口的羽毛。那触感十分温暖,然而灰鹦鹉缩得更紧了。

    自从同伴们踏入建筑,时间过去多久了一个小时,或者是两个尼莫握紧手富勒山羊的牵绳,灰鹦鹉正在他的肩膀上不留痕迹地打哆嗦。

    尼莫不禁转头看向巴格尔摩鲁。这会儿灰鹦鹉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些华丽到刺眼的魔法装饰,它缩着头,躲避着尼莫的视线。

    尼莫轻轻叹了口气。

    他暂时无法直率地面对他的同伴,隐瞒事实的愧疚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大,最终化为冰冷的罪恶感。担忧、混乱和迷茫混成沉重的一堆,几乎要把他压垮。尼莫想要坦白至少坦白一次,给那即将决堤的情绪找一个出口。

    “巴格尔摩鲁。”他小声地说,转开视线,凝视着转站的红色尖顶。

    “我可以把你的力量还给你。”

    灰鹦鹉瞬间停止了颤抖它的爪子一松,从尼莫的肩膀上干脆地滑下,结结实实摔在石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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