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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黑暗中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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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终于快黑了。守门卫兵乔纳最后调整了一下反幻术装置,  将所有指标调到最高,随后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近几天造访肯雅塔的人突然增加了个几倍,  他工作量也随之翻了几番。乔纳的喉咙火烧火燎地痛,  脖子直发僵,  腿麻得不像自己的。身为一个单身汉,换班后酒馆里冰过的酒是他眼下唯一的支柱。

    日落之后就可以解放了。乔纳咳嗽几声,  清清嗓子,  试图减弱喉咙里有沙粒摩擦似的肿痛。他再验过两个不不,  一个就收工。然后绝对要去酒馆好好喝一杯。或许今晚他可以奢侈一把,  多点两个小菜,好好犒劳一下累得站不住的自己。

    然后守门卫兵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他听到了运尸车特有的铃铛声响。那个运尸人连马都买不起,  拉车的甚至是只富勒山羊。简陋的木板车上躺着三四具棺材,  看用料也高档不到哪里去。浓烈的腐臭直冲他的鼻孔,  然后一路打上他的天灵盖。

    乔纳差点绝望地骂出声,  尸臭可不容易散掉,待会儿进酒馆成得迎接老板娘的怒吼。他绝对得给这瘟神找点儿不痛快,这家伙把他今天最后的盼头都毁了大半。

    见鬼,他看了整整一天的人脸。哪怕闭上眼,黑暗都要到处飘起人的五官。男女老少在他眼里渐渐变成同一个样子,他的人生快被这份该死的工作污染了。乔纳在心里愤怒地咆哮,  试图回想几秒酒馆里漂亮的女招待,却发现往日仿佛刻在心里的容貌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他泄气地抬起眼,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他最后一个处理名额终于从浓稠的夜色显出身影。那是个披着棕褐色兜帽的人。瞧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廉价的兜帽,成又是哪里来的粗鄙男人,  一个傻大个儿。乔纳心酸地想了会儿自己不足一米的个头,  暗自腹诽道。

    老天,他真美,卫兵想。乔纳十分确定自己喜欢身体温软的女人,却仍然不由自主地被那份异常的美吸引。他第一次感受到“惊艳”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他将那个形容词从脑子里“夸张”的那栏小心翼翼地捧起,放进“现实”的分类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长长的金发从粗糙的兜帽垂出,在昏暗的夜色泛出柔和的光。他冲卫兵笑了笑,冰湖般的蓝眼睛微微弯起,漂亮得像个幻觉。

    乔纳瞬间涨红了脸,因为那笑容目眩了几秒。可在短暂的冲击之后,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身份证明呃,您的身份证明和入城目的,先生。”

    “脸,身份证明,目的。”倒霉的守门卫兵用沙哑的喉咙低吼。

    那人顺从地摘下兜帽。

    乔纳下一句嘲讽刚冒出喉咙,就被他自己生生咽了下去,甚至差点呛到自己。这是好运气,绝对的好运气。卫兵迷迷糊糊地想道,冰过的酒和女招待的黄裙子在他脑海登时消散,连个影子都不剩。困扰着他的恼人幻觉瞬间消失,他想不起之前任何一张脸,更别提零碎的五官。

    那青年又冲他笑了笑,从薄铜筒子里倒出一张结实的羊皮纸片,双手递了上去。

    “唔。”乔纳捻起纸片看了看,那印章不似作伪。“最后的惯例,我必须得问,请您理解您之前做过入境登记吗”

    “很遗憾,没有。”青年摇摇头。

    这次他的口气缓和了不少,目光不怎么自在地反复瞄着金发青年的脸。

    “真抱歉我的身份证明丢了,尊敬的先生。”漂亮的青年好声好气地低声说道,声音同样低沉好听,带着亲切的加兰口音。“您瞧,我们这行总得出入些乱糟糟的地方我进城正是要补办证明,好把这些可怜人送回家乡。”

    “哦,哦。”乔纳晕乎乎地瞄了眼旁边的反幻术装置,这张脸真的没加幻术吗为什么它没有反应“那恐怕您得出示您的从业证明,先生,我们得做登记。”

    远方的狼恰到好处地嗥了几声。

    “您能不能通融一下”金发青年抓住卫兵的手,听起来愈发无措。“这些东西味道太大啦,它们会把野兽招来的讨生活都不容易,我真的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求您啦。”

    他的确不是,卫兵心想,他不会忘记长成这样的通缉犯。乔纳看着那只紧紧握住自己左手的手真美啊,他又在心里感叹了一次,甚至能听到血液冲击自己鼓膜的声响。

    对方没有受到承认的身份证明,那么按照规矩,他得把这人拒之门外。可城外一片荒芜,不远处甚至传来几声狼嚎这里离最近的转站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脚程,可天眼看就要彻底黑了。

    “我理解您的难处,卫兵先生。”金发青年可怜兮兮地说道,将一缕金发拨到耳后。“抱歉,我没跑过几回跨国的生意,对这些手续还不是太熟。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您得从转站回到您上次登记的国家,在那里补办好证明,然后才能入城做入境手续”乔纳的声音在对方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不用了,快关上。”完全忘了这茬的乔纳差点被呛出眼泪,“您快进城吧。”

    肯雅塔的夜晚行人很少,但稀疏的行人们并没有被异味困扰在运尸车进城之后,那股尸臭骤然消失。

    法杖上漆黑的骨球停止转动,从死地吸取来的腐烂法术运行终止。尼莫直接推开面前薄薄的棺材板,从运尸车上跳下。

    “唉,那您得赶紧去把手续办好。”他咕哝道,脸红到耳朵根,完全忘记了空气浓郁的尸臭。

    “真的十分感谢您对了先生,您得瞧瞧这些棺材对吧,我这就把盖儿给您打开”金发青年从富勒山羊背上摸出根撬棍,直接将棺材盖撬起一道缝。

    有如实质的尸臭冲天而起。

    杰西从鼻子里喷了会儿气,目光扫向骑士长。

    “辛苦了。”艾德里安平静地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加兰这边一定在通缉我们三个而反幻术装置对魅惑术很敏感,谨慎点总不是坏事。”

    “会给刚刚那位卫兵添麻烦吗”尼莫沉默了会儿,小心地发问。

    “干得不错。”安吹了声口哨,“你还是有点用的嘛,狄伦。”

    “运尸人证明是我买的,主要出力的也是我。”杰西不满地说道,脸上无害的气息一扫而空。“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明明一个魅惑术就能搞定”

    “真厉害。”尼莫生硬地说道,非常勉强地鼓了鼓掌。

    尼莫愣了会儿,似乎对自己的手速感到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能躲开对不起,狄伦。”

    “姑且原谅您。”金发青年气哼哼地瞥了尼莫一眼,直接拽住艾德里安。“宝贝儿,我们去喝酒。”

    艾德里安少见的没有反抗。

    “不会。”杰西咂咂嘴,“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还是说您今天特别想屠个城”

    尼莫毫不客气地甩了下法杖,法杖结结实实敲在了杰西脑袋上。他用的力道不大,但也绝对小不到哪里去?绲囊簧??智宕唷

    杰西嗷地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脑袋。“您攻击无辜队友”

    “最晚两点见。”艾德里安冷淡地打断了杰西的话。

    “行。”安没有多问,“我去找找不需要身份登记的过夜地点,顺便补充一下物资。尽管这里警戒不太强,你们还是要小心。”

    说这话的时候,她忧心忡忡地盯着尼莫。“我可不想再弄丢一个同伴了。”

    “我和尼莫去找个合适的歇脚地方,通讯水晶联系。”安冲前任骑士长挑起眉毛,将破旧的木板车往城墙角落一推。

    “我我有点私事,安。”尼莫将法杖随意地戳向木板车。接触到骨球的木头开始飞速腐烂,腐烂很快扩散开来,原本就破旧不堪的木车和棺材不出几秒便化为不起眼的黑色碎渣。“我们凌晨见,两点如何”

    “我们两个可能夜不归宿哦”金发青年的语调慵懒而暧昧,“如果我们没有按时回来”

    这硬壳让他难以呼吸。

    黑影从他的脚裸爬上,凝成一件宽大的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而剩余的皮肤也被雾气似的黑影遮起,黑发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灰鹦鹉从他的肩膀上飞起,犹豫了几秒,最终开了口。

    “你您妈的算了,你想干嘛”它扯着脖子叫道。

    “我会注意的,多谢。”尼莫能听出安的愧疚,话语无用,他只能尽力做出平和的样子,让她不至于那么自责。“你也要当心。”

    他冲她点点头,绕过了城墙拐角。

    灰鹦鹉站在他的肩膀上,尼莫身边再次一片空荡。但奇异的是,这次他不再因此感到焦虑而恐慌。奥利弗不在这里,他的脆弱之处似乎瞬间消失,只留下坚硬又迟钝的硬壳。

    “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玩笑。”尼莫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闭上双眼之后,他能看到繁星。

    他能感觉到无数明明暗暗的苍白光点在闪烁,强弱有别,大小不一,但整体偏黯淡。尽管尼莫不清楚理由,但他相信自己知道那些是什么

    “找深渊教会的人。”尼莫轻声回答,轻巧地跃上最近建筑的房顶。“他们肯定不会无视这次异变,我想打算从这里混过去的人不会少。”

    “你知道这城里有多少人吗”灰鹦鹉嘟嘟囔囔道,“你该不会真的想屠城吧。”

    尼莫威胁性地举起法杖,巴格尔摩鲁瞬间鹌鹑似的缩成一团,半点上级恶魔的风范都没有。

    奥利弗没有使用法术,他直接用剑风抗住了对面凶暴的魔法攻击,两只脚上的靴子卡进地面,仍然硬生生地被逼退了好几步。

    对面投来的目光不像在看人,更像是在打量势在必得的猎物。但奥利弗那让人胆寒的装束起了效果那个满身血渍的男人猛兽般地远远绕着他转,没有鲁莽地接近。

    奥利弗将每一根弦都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将杀手护在自己身后。他专注地望向再次袭来的敌人,骨剑劈开空气,轻盈得如同狂风的羽毛,变幻的招式巧妙地戏弄着对方。悬殊的实力差距使得这场战斗更像是单方面的操纵一阵交手之后,敌人却比最开始离得更远了。

    四处奔走的下级恶魔,鬼鬼祟祟的级恶魔,在阴影间游走的恶魔信徒。这里没有上级恶魔或者恶魔术士,那么他可以造访一下其相对最强的那位。

    身处人口相对稠密的城市,他不敢随随便便劈开空间,以防刚好伤到哪个倒霉蛋尼莫用力蹬着房顶,动作快如飞鸟,在夜色向肯雅塔的某处建筑直冲而去。

    同一片暗沉的天空下。

    女杀手发出细微的叹息,听起来闷闷不乐。“一个正直的人我真的不想眼看着他毁掉。”

    “没办法。”兰迪吁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甩出重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有两种人能离开凋零城堡死人和杀人狂。”

    “是啊。”莫拉的声音通过他的骨头传进他的大脑,“所以他注定会去往凋零城堡,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这个角度,奥利弗无法看到身后兰迪复杂的目光。

    “他不适合。”兰迪低声说道,“他绝对不适合那里。”

    “死人就算了,咱俩已经是杀人狂啦。可他不是。”

    “他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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