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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徒劳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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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利弗现在的感受非常奇妙。

    可怕的干渴锉刀般磨着他的喉咙和口腔,  饥饿转为全然的麻痹。它们掺进束缚和失血带来的乏力感,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奥利弗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但是他没有。

    随之而来的是本能的恐惧与酸涩,  那一剑留下的伤口隐隐作痛,  像是在血肉留下了一打烧热的金属长针。他无法再一笑了之,  疲劳终于侵蚀了**,开始向心脏蔓延。但与之相对的,  一股异样的温暖正从心脏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意志在死亡边缘挣扎,  **却在缓缓苏醒。像是破败的堤坝被破开,  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出,  冲击着他的神经。说来好笑,奥利弗从未如此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尽管不清楚缘由,但这总不是什么坏事。

    是的,他还活着。

    奥利弗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暴怒、绝望、抑或是某些更加激烈的负面情绪,  可如今他却平静得如同燃尽的死灰。或许人在衰弱之,  思绪反而会变得更加简单而纯粹。

    为他加固束缚的守门人们已经离开了,对方的话并非没有钻进奥利弗的耳朵。奥利弗说不上自己对此有什么感想。动摇悲哀或许吧。他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再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阴暗的墙角,  维持着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用本能支持身体的运转。他还活着,那么就还会有人趁机偷袭。

    奥利弗下意识想要举起剑,  然后才发现袭来的不是凶器,只是一个问题。

    那个使用流星锤的男人发出质问,语气里带着微妙的谴责和愤恨。“为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在这种地方就别装什么圣人了吧,让人恶心。”

    他还活着,  他还能见到尼莫为此他要继续活下去。自己守住了承诺,  奥利弗迷迷糊糊地想道。真是惊人,  他居然成功坚持到了现在。

    “为什么”

    “有十五个人没有回来过。”奥利弗说,“我知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试验区是怎么回事。”大汉咆哮道,“而这里如果没能出头,没人能在这里活过三个月”

    “你希望我杀了你”奥利弗费力地清清嗓子。

    “放屁,但你这种做法和踩老子的脸有什么区别”男人咆哮道,“你不是试验品出身吧,啊你他妈随手就放弃了我做梦都想要的机会听着,没人会领你的情,我们迟早得死”

    “我不是圣人,差得远。”奥利弗沙哑地重复道。“我只是不认同。”

    “弱肉强食是铁则。由不得你认不认,这个天杀的世界就是这样没价值的人命不值钱。”大汉走近,流星锤残留的铁链拖着地板,发出一串刺耳的响声。“就算你在这里假惺惺地扮高尚,什么都改变不了,守门人可不会在意什么劳什子的良心”

    “我想杀了你。”奥利弗安静地回答道,对大汉的叫嚷充耳不闻。“我不是圣人,我每分每秒都想杀了你。”

    大汉噎住了。

    “那就把那副伪善者的派头丢掉,拿起你的剑我直说了,你让人很不舒服,三十万。”大汉嘶声说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这些咬成一团的恶棍”

    “谁定义的”

    “高尚。”奥利弗突然有点想笑,“你说高尚你真的这么想”

    为了自身的利益残杀他人,他仅仅是还没有来得及这么做,就要被定义为“高尚”

    在路标镇的平静生活,奥利弗偶尔会有“一切都符合常理”的错觉。法律庇护着人们,而人们平静地生活,人生轨迹按照既定路线不住前行,多么美妙的假象。

    可这不是一个公平而理想的世界,如今的奥利弗很明白这一点。

    “什么”

    “守门人认为你没有价值,而你接受了。”那打扮古怪的骑士站起身,双手握剑,横在身前。“为什么我只不过在杀人的方面比你有才能,我就是有价值的强者。谁定义的”

    就像不是所有被伤害的人都会回报恶意。就像毫无出路的绝境之会有人屈服,也有人继续坚持。就像恶魔们终将与脆弱的人类分道扬镳,也有的不会。

    撇开意义,撇开得失。固执而愚蠢,执意向痛苦前行的那些生命,它们并未按照所谓的“规则”、“标准”和“逻辑”运转。

    所谓的善意不一定会有回报,而作恶者也不一定会得到惩罚。人们有时聪明得惊人,有时又愚昧得可怕。很多时候对错模糊成一团,而对原则的坚持显得毫无意义这世界冰冷、混乱而疯狂,毫无道理可言。

    但正因为知晓这份没有道理的疯狂,偶尔的奇迹才愈发珍贵。

    “我说过,我想杀了你,每分每秒都想。但是我在做选择,每分每秒都做。”骑士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不是殉道者。这不是因为他妈的高尚或者卑劣,只是因为我有必须坚持的理由。”

    他当然会失望,也会痛苦,但是他爱上的人十分温柔奥利弗希望对方能够继续这样毫无顾忌地生活下去,他希望自己能够有资格成为对方的锁链和铠甲,让对方不至于在敌意迷失。

    这不是个可以被他人轻易定义的世界。

    那么他也不想要向那编造出的规则低头。

    每一秒都是如此。

    “我们是一样的。”奥利弗说,嗓子痛得像吞了玻璃碎片。“去他的价值,我的名字是奥利弗拉蒙,不是三十万你也有名字的吧”

    而一个向私欲和解脱低头的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只不过你选择了动手,我选择了不动手,然后我们各自承担后果。”

    但也没有人袭击。

    奥利弗几乎成功睡了过去,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又是一天新的循环。奥利弗惯例地吻吻手腕上已经开始愈合留疤的刻印他能感到自己的力量在束缚下涌动,将四肢的镣铐和项圈绷得咔咔直响。

    而他的敌人没有回答。大汉回到了阴影之,向地上啐了一口,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再次只剩麻木舒缓的呼吸声。人们继续从阴影之窥视着,就像那个古怪的骑士刚刚到来的那一天。

    没有人接近,没有人出声。人们只是冰冷地审视着他。

    夜晚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那一天的对话之后,奥利弗的室友们没有再笨拙地偷袭,更倾向于将他当做空气。

    他的坚持似乎有了回报。

    希望的蛛丝垂到了他的手。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奥利弗猜那份焦渴已经到了致死的极限,而他堪堪保住了一丝理智,甚至开始试着冲击身上的束缚。新的项圈构成非常复杂,但在磅礴力量的持续试探下,奥利弗渐渐摸到了一点点头绪。不知为何,他的力量增长了数倍。眼下自己只需要时间再撑一两周,最多一个月,他绝对能搞定它。

    对面杀手眼神十分复杂。他攥紧重盾,嘴唇抿得紧紧的,沉默在空气飘荡了许久。

    “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高大的杀手终于开口说道,随即叹了口气。“抱歉,拉蒙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们得好好打一场了。”

    直到三天后,兰迪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本应是像以往一样平常而疯狂的一天。只不过在厮杀结束后,角斗场的吸饱鲜血的泥土腾空而起,将奥利弗直接包裹在其。而当他再次见到光的时候,场地依旧宽阔,对面只剩下一个人。

    “我们可以合作。”奥利弗飞速说道,声音已经彻底哑掉。他还有点状况外没有任何通知,没有任何准备。奥利弗差点忘记拔剑。“不一定要你死我活。兰迪,我一直在尝试破开”

    重盾划过他的耳边,差点把那个不怎么结实的骸骨头盔击碎。

    说罢兰迪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低身体重心,整个人活像一只即将攻击的野兽。杀气则如同安静绽开的花朵,精密又冷淡地扩散开来。

    他是认真的,奥利弗有点茫然地心想。

    那意味着自己的对手毫无顾虑,这不是个好消息。

    “总会有办法”奥利弗努力叫道,不知道是要说服对手还是说服自己,再或者只是以此竭力保持理智。仅仅拼体力的话他的状况并不占优。艾德里安克洛斯教给他的都是俘虏敌人的剑式,而不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就算是血肉熔炉”

    “你知道我们站在哪里吗”兰迪的语气依旧冷淡,他收回重盾,狮子似的再次跳近。“下面是血肉熔炉。他们看上你了,拉蒙。我们逃不掉的。”

    杀手没有停止过角斗场的杀戮,他身上的回复术从未断过。尽管法术被封住,兰迪看起来活力十足,状态绝佳,每个动作都带着锋利的杀意。他的动作迅捷而灵活,莫拉绝对不在他身边。

    “时限”奥利弗刚站直几秒,挥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差点被盾结结实实地击飞。

    “字面意思。”兰迪扯扯嘴角,似乎打算把信息作为攻击手段的一种。“血肉熔炉需要血肉维持,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为你选择了那么一个囚室晚上受过不少袭击吧,拉蒙”

    说实话,奥利弗并不清楚血肉熔炉意味着什么他对现况完全一头雾水,而目前唯一知道点内情的人正忙着杀他。

    “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是血肉熔炉,不是吗当然。”兰迪的攻速越来越快,沉重的盾沿蹭过奥利弗的胸口。后者艰难地撑住站姿,生生被击退几步,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就像他们不会告诉你,你被送去的那个囚室已经到了时限。”

    奥利弗举起剑,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的手有点颤抖。“掉下去”

    “守门人搞的无聊试验。只有一个情报是确定的之前掉下去的人,全部都被撕开活吞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当初随便杀个人要轻松得多。”兰迪警惕地盯着那把剑。“说实话我很欣赏你,拉蒙。可现在我们注定会有一个人掉下去,无论是尸体还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那都是垂死挣扎,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他们原本是你的机会,你也是他们的机会。”杀手残酷地宣布,“现在他们在这下面等你呢。”

    “是的,等你。我可绝对不要掉下去。”兰迪的声音里多了点苦涩和自嘲,“多么幸运啊,我的对手是位正直的人。”

    他的坚持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奥利弗想道。他之前还有保有性命的自信,但现在

    胸口的盔甲被砸得瘪了下去,自己的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奥利弗尽量转动着昏沉沉的头脑,根据痛楚判断着伤势兰迪和他以往的对手不同。若自己的状态正常还好,就现在的情况,他无法打出一个平手。

    “我的爱人在等我,我不能死。”杀手喃喃说道,僵硬的脸上掠过一丝柔软的情绪。

    “很遗憾,我也是。”奥利弗舔舔嘴唇。视线依旧向战斗室四处飘着,试图找出破绽,可他一无所获。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冲击项圈兰迪的杀意毫不掺假,如果他冲击不成反被项圈攻击,绝对会在下一秒被杀手取走性命。

    他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当初对艾德里安克洛斯的承诺了。要么活下去,承认自己是一个会为了私欲抛弃底线的懦夫;要么死去,随那未完成的约定一起。

    可他离自由那么近只要再坚持下去彻底摸透项圈的结构,就可以弄坏束缚逃走。他明明只需要一点时间,他明明已经克服了濒死的痛苦

    而刻意制造出这样绝望的环境,奥利弗也不认为守门人会好心到给他们平手的机会。

    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眼下再也没有其他选项。

    又到了选择的时刻,一秒又一秒,一次又一次。而这一次,他终于失去了成功抵抗的自信。奥利弗瞧了眼左腕上的刻印,眼眶有点发酸。他几乎是本能地迈开步子,第一次摆出攻击的架势。

    现在的自己比兰迪强,奥利弗知道这一点。

    他可以赢,他能赢,但是

    “就是这样。”兰迪说道,锐利的眼眸随着剑尖移动,“像个男人一样,堂堂正正打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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