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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英雄与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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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期,  我记得吟游诗人间非常流行一个童话式的叙述诗。”尼莫长长叹了口气,  小声嘟囔道。“英雄与女巫,  别告诉我那是在说”

    “是的。”梅德思的声音如同垂死的老者,  “除去皇家弗林特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的传闻,那就是民众眼真相的另一种样子。”

    尼莫听过无数次那首歌

    从前有一位英雄,他骁勇善战,立下累累战功。他带来无数奇迹,让他所守护的国民十分幸福。

    可这引得敌人十分不满,他们将蛊惑人心的女巫送到他的身边。被迷惑的英雄放弃了本应属于他的公主,与邪恶的女巫坠入爱河。

    出乎梅德思意料的是,弗林特本应送给国王的右臂非常完整,  活动自如。

    但他的团长确实失去了什么。梅德思苦涩地望向桌子对面的男人弗林特双眼黯淡,脸上带着麻木的痛苦,气息和失去故乡的流民有着诡异的相似。

    他们没有在酒馆相见,弗林特选了首都附近一间废弃的破屋他甚至还带了两瓶布满灰尘的劣酒,  并随手将一瓶丢给坐在对面的梅德思。

    面前的幻境,  直到在弗林特对面坐下,  梅德思还是恍惚的。

    他曾经的团长一身朴素的平民打扮,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弗林特只是淡淡地扫了眼梅德思干净整洁的形象,  轻飘飘地开了口。

    “别做傻事,  你的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巴尔萨泽。”他垂下目光,  看起来仍是那副苍白枯瘦的样子。

    梅德思咬紧牙齿,极为缓慢地点点头。

    “我早该想到。”弗林特声音平板,“我记得挺久之前你提过,你的家人因为桑普森国王的革新脱离了贫苦,你很敬佩他。说实话,梅德思,在逻辑上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可我不能发自内心地懂得它。”

    “团弗林特,我知道这种程度说抱歉也没有用。作为朋友,我不仅无法分担你的痛苦,还将你推下深渊。”梅德思闭上双眼,“可如果时间重来无数次,我想我仍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为此悔恨到死。我无法承担那个万一,弗林特,我承担不起。”

    “谈谈吧。”曾经的锡兵团长冷淡地说道。

    “”梅德思抿抿干裂的嘴唇,  他想要开口,  可无数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可以先来起个头。”弗林特利落地弄开瓶塞,合着灰尘给自己灌了几口。“是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国王,我想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赏了我一段靠消遣底层女人转移注意力的休息时间,是这样吗”

    “是的,你知道,你们两人的地位实在是”梅德思痛苦地喘了几口气,“国王他”

    “弗林特就像我另一个孩子,他本应是个知道轻重的男人。我很清楚面临私情和大义,他会选什么。但他变了,你是的他的朋友,你看得出。他被那个女人施了咒,她瓦解了他的斗志在奥尔本急需一位英雄的时候,她诱惑他抛弃民众,前去隐居。陛下,不,桑普森是这么说的。”

    年轻的梅德思抖得太过厉害,差点把手里的酒瓶摔到地上“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也没能从心底信任你你怎么报复我都可以,用最残忍的方式也可以,那是我应得的惩罚。”

    “桑普森怎么跟你说的”弗林特像是没有听到那样,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吓人的谈天口吻发问。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拉蒙小姐。但是他认定你不会认真,所以”梅德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贤明的国王不能任凭自己的勇士被带走,他想要拯救被迷惑的英雄。他杀死了女巫。

    “看来他上次召见我,是想确认我被迷惑的状态。”弗林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这真是哈。”

    痛失妻子的勇者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

    弗林特极轻地苦笑两声,攥紧了酒瓶的瓶颈。

    “远征结束已经快过去半年,弗林特该收收心了。他还不到三十,正值力量巅峰。就这么在奥尔本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民众隐退出身不明的流民本来就已经足够可疑,现在她的做法与叛国无异。”梅德思木然地重复着那些带着利刃的话语。

    她磨光了他的意志。强大的英雄还能战斗,却再也无心战斗。他背弃了相信他的民众,漠视正在发生的惨烈战争,忽略因为硝烟而痛苦的人民。

    “我本以为以你们的交情是我的判断失误。”梅德思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本以为他看在阿巴斯的面子上,不会把我逼到这一步”

    弗林特将几乎空掉的酒瓶搁到一边,盯着地上因为干燥而崩裂的碎土块“阿巴斯曾告诉过我,有时纯粹做计算的法阵得到的谋略会比贤者更为有效,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承认他是个好皇帝,梅德思。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国王像他那样从根本上振兴奥尔本。我也懂你的顾虑,如果我现在杀了他,年轻的王子们根本抵挡不了威拉德的攻势如果这就是你所恐惧的。我明白,但是”

    “”

    “但是你太过崇拜国王,就像受过他恩惠的所有人。桑普森阿拉斯泰尔是个了不起的王,这和他是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毫无关系。不,正因为他太过成功,所以才可怕温和仁善的人是不适合坐上王座的,阿巴斯早就看破了这一点。”

    弗林特的悲痛终于找到了出口。

    “在他看来,我的身体没有残缺,就能再战斗不,或许在你和他看来都是这样,是吗”

    “是。”梅德思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想法,“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弗林特,你总有办法振作起来。”

    “不。”梅德思说了谎。他知道,但那早该被看透的答案使他的心脏整个绞在一起。

    “因为计算不需要感情,而人会被人心左右。桑普森阿拉斯泰尔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如果你把所有威胁尽数预测,并全部扼杀在初始状态,你当然能够成功。他是理性的极致,零件之间没有任何空隙留给人性了。现在的我对他来说不是弗林特洛佩兹,只是奥尔本的灾祸。”

    “说到底,是我一开始没有看透,被他的热情骗了过去。”

    真正的勇者在说完这句话后陷入了茫然,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妻子已经离去的事实。

    “你在深渊之底知道了什么”梅德思小心翼翼地问道,“或许我可以”

    “不,我不会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巴尔萨泽,这是作为曾经的同伴,我最后的情分。”弗林特虚弱地摇摇头,眼圈发红。“但我真的非常软弱,只有她能看到那样的我。不,她可以接受所有人软弱的那一面。”

    “我一点儿也不强大”弗林特吼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深渊之底”

    他古怪地停住了。

    “有时精神的伤口比**更难愈合。”几秒后,弗林特疲惫地转移了话题。“但大家永远不愿意认同自己看不到的东西。索尼娅索尼娅她知道我有多么脆弱,我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够正常呼吸,肆意崩溃。不用担心被认作懦夫或疯子。”

    “战斗技术的第一而已。是的,他的战斗技巧比我强很多,可和我比起来,他的舞蹈烂透啦。他只是个笨手笨脚的漂亮男孩,而我喜欢他的笑。她这样说。”

    “那个瞬间我明白,就是她了。巴尔萨泽,这段时间来我能感觉得到,我的精神远不及她强悍。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肯重组锡兵我已经无法再战斗了。”

    “我没有继续战斗的力气并非出于恐惧,只是因为当我再看向面前的世界时,打心底觉得疲惫。如果没有索尼娅,我可能早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自我了断了吧。她不是诱惑我背弃奥尔本,她只是在救我的命用一个温暖的家,救我的命。”

    “你们一直在强调阶层,强调力量。是啊,我从来没有跟你们说过,我是如何爱上她的。”

    弗林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用幽灵似的口吻继续。

    “那天我早到了些,听到了她的同伴和她的交谈。她的朋友同样担忧我们之间的差异,劝她不要真的动心。弗林特洛佩兹是目前地表第一的强者,他不会真的看上我们这种低贱角色。她的朋友这样说。”

    “不,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既然确定了国王的想法,现在我没有任何疑问了。”弗林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等等,弗林特你的右臂”

    可一切已然化为泡影。

    “弗林特。”梅德思的眼泪终于从双眼涌出。

    “对我失望了,对吗”

    “就算失去力量,你的剑术也应该足够”

    “你知道那孩子的身体状况。我的老师教授过我不少深渊魔法理论,有了这条手臂,我终于有机会用上它们了。必要的话,我会使用深渊魔法治疗他而且。”弗林特的声音低了下去。

    “而且”

    “哦,这个。”弗林特活动了下看上去无比正常的右臂,“因为它无法正常恢复,我拜托了肉铺的人,这是用恶魔血肉做的。”

    “可它会腐蚀你的身体”

    “足够我活到我的孩子长大成人,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他还在呼吸,我还能继续。”

    弗林特抓着空瓶,艰难地咧嘴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再见。”

    可女巫的咒语太过强大,英雄在那之后迅速衰弱,离开人世。只留下被战火烧焦的土地。

    尼莫握紧拳头,他能感受到奥利弗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如果他能活下来,我希望能像其他父亲那样在他骑在我脖子上看烟花的时候,能双手扶住他。”

    幻象之外,奥利弗闭上双眼。早已变为枯骨的梅德思低下头,双目的红光微弱到看不见。

    “再见,巴尔萨泽梅德思。感谢你给了我的孩子活下去的机会。虽然非常难过,但我理解你守护国王的选择。我永远无法原谅你的只有一点在我的孩子无法独自存活时,你就让他被国王的追杀令波及。就这样吧,我想这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都无法再作为人正常生活下去了。或许在民众看来,这是大义。可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彻底毁了他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需要那条恶魔右臂。”

    亡灵法师摩挲手骨,骨节碰撞发出喀啦喀啦的轻响“当时我还太过年轻,被是非对错折磨得几乎崩溃。而在这里的这些年我已经想得非常明白。”

    “很多时候没有善恶对错,只有接受与否我想要的和我不想要的,我认同的和我不认同的。大部分时间,是非对错只是武器。”

    “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记忆消失,梅德思在翻滚的白雾低语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奥利弗。”

    白雾缓缓散去,又涌回了头盖骨,变回了莹白的光源。

    “怪不得父亲一直讨厌吟游诗人。”过了很久,奥利弗终于出声。“梅德思先生,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可是我懂得太晚了。”

    “我没有资格代表父亲原谅你。”奥利弗略微低下头,行了个礼。“不过,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梅德思苦笑着摇摇头,用袍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泪。“我不需要原谅。”

    “既然你现在没有走,也还愿意与我交谈。那么接下来我会帮你弄清你身体的情况,以及治疗那个小姑娘的办法。关于过去那些事情,我想说的只有一句奥利弗,让我厚着脸皮再以长辈的身份讲一句话。”

    “永远不要去深渊之底。我不知道你父亲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但它真的改变了他。有时候,无知才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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