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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鹅之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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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辣烫小店的角落里,四人桌旁只剩下三个人。

    尹飞担忧地问:“老大,刚刚那个土豪,走的时候,好像很生气。”

    陆小昀点点头:“不仅生气,还放了狠话,让你等着。茉茉,这几天你走在路上,一定要小心。”

    尹飞:“对,老大,我怕他报复。要不今天晚上我和小云朵送你回家吧。”

    迟茉冷幽幽地看了尹飞一眼:“你不是怕鬼不敢走夜路嘛,你送我回家,我和小云朵再把你送回家?演偶像剧呢?”

    尹飞:“……”

    迟茉把碗里最后一块年糕吃掉:“老狗逼让我等着,我就等着呗,who怕who。”

    尹飞竖起大拇指:“就是,有老大在,我们不怕他。”

    说着,他掏出一大把零钱:“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大方,剩这么多钱,都没要。”

    “还剩下多少?”

    “九十二,都是刚刚买水剩下的。”

    迟茉一双狐狸眼满足地眯起来:“够咱仨吃一顿火锅了。”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回教室上晚自习,发现周琛的座位已经空了。

    -

    周家老宅。

    姑姑周崇月问:“阿初今天怎么了,一晚上都没个好脸色,比小琛的脸还臭?”

    周嘉渡扯起唇角:“姑姑,您说笑了,我怎么会比这货的脸还臭呢?”

    周琛在一旁拼乐高,闻言连头也没抬。

    周崇月:“那你怎么一脸的不开心,失恋了?”

    周嘉渡想起今天那个傻得理直气壮的小姑娘,胡扯道:“没啥,就是今天去接周琛放学,有人说他是我儿子,我觉得我的颜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周崇月笑得前俯后仰,看向一言不发的周琛:“小琛,你小叔他骂你长得丑呢,你也不生气?”

    周琛拿着乐高拼块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睫,语气平淡地说道:“姑奶奶,你以前教给我的,不与傻子论长短。”

    周嘉渡:“……”

    -

    迟茉之前是艺术生,晚上时常待在舞蹈室里练功,不去上晚自习,班主任老强对她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现在情况不同,迟茉不练舞了,于是她非常自觉地乖乖跟着大家一起正常上课。

    下了晚自习已经八点多了。

    天黑漆漆的,北风呼呼吹着,迟茉戴着手套骑车子,手仍旧被冻得有些僵。

    呼出的热气变成袅袅白雾,飘散在空中,陆小昀家和迟茉家离得不远,两人通常一起骑一段路,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分开。

    距离家的最后一段路程,迟茉忽然放慢速度,拖延着时间。

    这个周末,她一直待在小姨家,和林姿住在一起。

    小姨工作虽然忙,但对她很好,周日的时候还给她俩包饺子。

    今天早上,迟茉也是直接从小姨家,和林姿一起来的学校。

    而在这两天里,家中没有一个人联系迟茉。

    迟茉叹了一口气,继续慢吞吞地骑着车子,“京柏嘉园”的楼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忽然,有一辆车从她后边经过,车灯特别亮,让迟茉不禁回过头看去。

    那辆车觉察到什么,停在迟茉身旁,降下车窗,驾驶座上的人惊讶地喊道:“茉茉?”

    迟茉愣了愣,扯起唇角打招呼:“爸爸、妈妈,姐。”

    迟封笑着说:“我和你妈妈刚刚带安安去吃了顿烤鸭,又去逛了逛商场,没想到回来正好碰到你了。”

    他刚说完,迟茉就听到坐在后座的迟安一声冷哼。

    不轻不重,在阴冷的空气中,却格外刺耳。

    迟封有些尴尬,却没有指责迟安。

    迟茉站在车窗外,她看着车里的一家三口,他们看起来格外温馨。

    而她似乎,格格不入。

    迟茉笑容有些僵:“爸爸你先走吧,我骑车子马上就到了。”

    “行,那我们家里见,你骑车子小心。”迟封嘱咐着,而在后座陪迟安一起坐着的妈妈林文,一言不发。

    像是没看到迟茉似的。

    车子从迟茉身边离开,那阵光亮也随着一起消失。

    迟茉望着渐渐远去的轿车,忽然觉得自己握着自行车车把的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

    迟茉骑车子到家后,一开门便听到一阵笑声,他们三个人正在餐厅里吃蛋糕。

    迟封招了招手:“茉茉洗洗手快来,安安买的这个提拉米苏特别好吃。”

    迟茉垂下眼睛:“我晚上不吃东西,你们吃吧。”

    然后就准备上楼。

    迟安忽然笑了笑,嘲讽地说道:“你又不跳舞了,这么注意身材干啥?”

    迟茉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迟安一眼。

    她坐在餐厅的灯下,因为之前长期营养不良,面色有些发黄,额头上还有一道疤,那是当初她被拐卖时,受的伤。

    和漂亮又有气质的迟茉,截然不同。

    看到那道疤,迟茉心中的怒气忽然散去一大半。

    跳舞这个话题最近是家里的禁忌,迟封对迟茉心里有愧,出来打圆场:“晚上吃甜食的确不太好,茉茉你这个周末和小姿玩得开心吗?”

    迟茉站在楼梯口,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你什么时候想去你小姨家,就去。等明年暑假的时候,你和安安一起去北戴河看姥姥,你不是最喜欢在姥姥家玩了吗?”

    迟茉敷衍地应了两声,然后上了楼。

    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小康。

    一家人住在京柏嘉园里一幢上下两层、一共四百平米的房子里。

    迟茉住在二楼,曾经她卧室旁边还有一个舞蹈室。

    自从迟安来了之后,和她住在同一层,故意在她的舞蹈室里堆满了杂物。久而久之,迟茉再也没进过那个舞蹈室里。

    她躺在圆形的公主床上,把一只毛绒绒的兔子搂在怀里。

    床边挂着淡粉色的纱幔,窗户开了一个小缝,纱幔在风中摆动。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门,迟茉还没来得及下床,那人就打开门直接进来了。

    看到来人是迟安,迟茉一点儿也不惊讶。

    她坐在床边,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其实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她只是不想对上迟安的视线。

    那会儿还没开始流行智能手机,迟茉只能按着诺基亚的键盘,打开收件箱,又退出,再打开小游戏,玩起了贪吃蛇。

    迟安走路有些跛,她似乎怕别人看出来,因此走得很慢,但还是非常不自然。

    走近后,她十分随意地坐到床边一个手指形状的沙发上。

    迟茉以前听爸爸说过,迟安被拐卖的时候,经常挨打。

    有一次她试图逃跑,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结果不仅没跑成,还变成了跛脚。

    迟安丢了之后,妻子林文的情绪一直不好,于是迟封去福利院,领养了和迟安差不多年纪的迟茉。

    带她来到了迟家。

    之所以选择迟茉,据说是因为那天她戴了一个粉色的头花,和迟安的一模一样。

    一下子让迟封想起了自己走丢的女儿。

    迟茉和迟安终究是不一样的。

    即使迟茉在他们身边生活了十多年,他们看似过着幸福的生活。但赝品终是赝品,在血缘面前,这份感情不堪一击。

    迟安忽然一手扒开床边的纱幔,尖声说:“没看见我来了吗?”

    迟茉有些懵地抬起头,看向迟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迟安笑起来,笑声有些可怖:“你在学校学习还习惯吗?”

    迟茉自然不会把她的这个问句,当成是关心自己。

    迟安虽然和她同岁,但以前只上过几年学,加上身体也不好,因此回到迟家的这半年里,一直在家里养病,没有去学校。

    迟茉敷衍地说了一声:“还好。”

    话音刚落,她听到迟安的嘲笑:“你不用跟我装,我听妈妈说你理科很差,那这样的话,你不学舞蹈了,岂不是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迟茉一下子非常烦躁,她一刻都不想听迟安继续说话!

    她的每一个字,都让迟茉想到那天在客厅里,妈妈林文突然哭着和她说,让她不要去学舞蹈了。

    林文说,迟安只要看到她跳舞,就会发病,整宿整宿地哭。

    林文还说,她不学舞蹈,也会有很好的出路,而迟安什么都没有。

    那天阳光明媚,客厅里鲜花簇簇,迟茉却全身发冷。

    迟封坐在一旁,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最后叹了口气,说:“茉茉,这次就委屈你了。”

    ……

    迟茉看向迟安,声音冷冷的:“我考什么大学,不用你操心。”

    迟安的脸变得狰狞:“迟茉,你就承认吧,你就是个强盗,你是个贱人,你霸占了我的爸爸妈妈这么多年,报应来了!你看,现在我回来了,我说什么爸爸妈妈都听我的,我不想让你跳舞,你就不能跳舞——”

    她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迟茉扬起手甩了迟安一巴掌。

    巴掌落下,连迟茉自己都愣了愣。

    迟安不可置信地瞪着迟茉,像是不相信她敢打自己似的。

    “你敢打我?”迟安尖叫起来,声音能穿透整个房间,她开始大哭大喊,像是一个疯子。

    迟茉靠着墙,看到她的疯态,半晌,吐出一声“对不起”。

    迟安冲出房间,大哭着跑向林文和迟封。

    外边嘈杂吵闹。

    迟茉关掉房门,靠在墙上,紧紧闭上眼睛。刚刚打迟安的那只手,握成了拳,不断颤抖着。

    那天晚上,和迟茉想得不同,林文和迟封都没有来找她,也没有骂她。

    安静得不像话。

    只是在第二天早上,迟茉下楼去上学的时候。

    他们三个已经在吃早餐,迟安脸上的红痕完全消去了,正整个人靠在妈妈怀里揪奶黄包吃。

    看到迟茉下来,谁也没说话。迟封脸上的笑意收敛,冲她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给迟安讲故事。

    餐桌上也只摆了三份早餐。

    迟茉面无表情地离开家。

    -

    天空湛蓝,她穿了一件与蓝天同色系的衣服,骑着单车穿梭在干净优美的小区里。

    迟茉车蹬得飞快,她忽然把双手从车把上松开,在空中高高扬起。

    像是一只待飞的鸟儿。

    鸟鸣啁啾,蟹爪兰盛开着鲜妍的花,清风穿过迟茉的指尖,云彩落在她的发丝上,阳光吻过她的眼睫。

    周嘉渡刚起床,正站在窗边拉窗帘,他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随意地往下一瞥——

    只见一只穿着天蓝色衣服的鸟儿,笑容明媚,从他楼下飞过。

    作者有话要说: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