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泪眼婆娑朝着柳新城望了过去，她如花似玉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梅若琳则呆呆立在一旁，作为后来者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曾经还有这样一段纠葛。

    “当年的一切，要怪，就只能怪你妈一直以来心性太高，我当年那样卑微，放弃一切把她娶回家，她却始终端着架子，动不动给我脸色看。至于你们大妈……她不过就是气不过，到你妈床前骂了几句而已。你妈但凡心性不那么高，也不会那么早就……”

    在柳擎的一再逼问之下，柳新城终于愿意承认这一切。只不过，他依旧在为自己开脱，把一切责任推到那个已经逝去的女人身上，只是到底当年付出过真心，柳新城说着说着，眼睛也泛了红。

    “既然知道母亲心性高，又何必苦追到手；既然已经到手，又为何不愿意珍惜她。况且，她并非只是骂了几句，她不单单辱骂了我母亲，还把正在病中的她拖拽到地上，对她拳打脚踢，导致她出血过多。而当时，我妈妈刚生下我们还不足百日！凭什么你犯的错，要我妈妈付出性命来买单？她本就为了摆脱你特地出国，是你的苦苦纠缠，误了她的终身！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柳擎没想到事到如今，柳新城依旧为自己开脱。

    他泛红着双眼看着柳新城冷冷说道，语气极度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散发出来，听上去异常悲壮。

    柳擎的指责，让柳新城一时拉不下脸来。

    他向来高高在上，又怎么可能当着小辈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你……我今天不揍你，我看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柳新城一下站起身来，他揪住柳擎的衣领，扬起手来想要揍他。

    柳擎傲然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目光里带着仇恨，定定看着柳新城，直到柳新城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柳新城这一耳光终究没有扇下去，他如山倒一般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肌肉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而抖动着，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对柳擎说：

    “你……你给我滚出去！带着他们两个，给我滚！”

    柳新城说完，抬起头看了我和海绵一眼。

    那一刻，像是有一阵阴风袭来一般，我感觉到柳新城目光里对我和海绵满满的憎恨。

    “爷爷……”

    海绵被柳新城的这一声吼给惊吓到，他当场哭着喊了一声“爷爷”，委屈得眼泪直落下来。

    柳擎立刻转身把海绵抱入怀中，怜惜地为他拭去眼泪，随后轻声说：

    “走，爸爸妈妈带你回家！”

    柳擎把海绵抱起，转身拽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带着我们离开了现场。

    当我们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柳柳失声痛哭，抢先于我们奔了出去。

    南逍见状，立刻便追上前去。

    柳新城在背后再度低吼了一声：

    “柳擎，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柳擎置若罔闻一般，扭头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带着我和海绵毅然离开酒店大堂，坐车直奔玉兰别墅。

    我们上车后不久，天空突然乌云滚滚，不一会儿，便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柳擎一直紧紧把海绵搂在怀里，晚上发生的一切，对于幼小的孩子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大的刺激。

    海绵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听到雷鸣声，吓得又哭了起来。

    “海绵不怕，爹地会保护好你和妈咪。”

    柳擎柔声安慰，脸上神情悲怆。

    今晚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莫大的打击。

    “爹地，爷爷不要我们了吗？爷爷看着好生气……”

    海绵搂着柳擎的脖子，弱弱地问道。

    “爷爷不会的，爷爷会想明白的。”

    柳擎摇了摇头，低头对海绵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尽管晚上把一切都抖露出来，可是柳擎的心里，终究还是对柳新城有着极其浓郁的父子之情。

    他依旧对柳新城抱有希冀，毕竟成长至今，他曾经是他心里最敬爱的人。

    外面的雨下得更甚，甚至连路都看不清，司机开着车，在大雨滂沱中艰难而缓慢地前行。

    我见柳擎脸色一直沉郁，于是握住他的手。

    他很快便有了反应，迅速和我十指相扣，抓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途中，我给管家打了电话，让他为海绵和柳擎准备一些点心。

    海绵已经饿了一个晚上，一回到玉兰别墅，便一口气吃了一碗水饺，在柳擎的怀里安然睡去。

    管家还让厨房准备了面和一些糕点，只是，我和柳擎都没有半点食欲。

    在海绵睡去后，我陪着柳擎一起抱着海绵去了海绵的房间，柳擎小心翼翼把海绵放到小床上，动作异常轻柔，望着海绵的小脸，眼神里满是疼惜。

    我和他一起为海绵盖上被子，他在海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后，和我一起走出了海绵的房间。

    回到卧室后，我立刻去浴室为他准备好热水。

    当我从卧室出来时，他已经换上浴袍，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暴雨，挺拔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寂。

    “晚上，是我冲动了，害得你们父子失和。”

    看他这样，我心里十分懊悔，于是走上前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轻声说道。

    他转过身来，眸光淡淡看着我：

    “这不怪你，是父亲过分了。这么多年，我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唯独你和海绵，是我的底线，容不得他半点怠慢。”

    窗外依旧风驰电掣，而他目光坚毅，没有半点闪烁。

    我心里不由得升腾起满满的感动，只是与此同时，对以后不免有些忧心：

    “可是晚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你为我得罪了父亲，又得罪他这么多朋友，眼下亿达又危机重重……”

    “父亲那些朋友都是明白人，知道如今亿达是谁在当家，也看得出晚上发生了什么，改日我给他们赔礼，想必不会有多大影响。至于父亲，从我知道母亲去世的真相开始，我对他便彻底失望了。晚上他对你和海绵这样，是又一次在我伤口撒盐。你不必介意，一切我自有安排。”

    “难为你了，想必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我没想到，母亲当年去世的背后，还有这么大一段冤屈。”

    我不禁伸手抚上他的脸，想到他所说的那些，尽管只是只言片语，却让我的心要命地疼。

    “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母亲的死因，大姨和我一样也耿耿于怀。若不是大姨在国外找到那位陪伴母亲生病的医护，这一切的真相我们根本无从得知。当年柳丞的母亲把我妈折磨了很久，还不让我外婆和大姨见她，父亲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心只想着他的前途，直到最后母亲一个人在医院孤零零的去世……”

    柳擎缓缓说道，眼泪蓄满他的眼眶。

    我不禁望了一眼卧室里摆放的他母亲的小像，他母亲，本是那样风华绝代的佳人，没想到，最后的下场竟是如此。

    我紧紧环住他的腰，除了用行动抱紧他，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母亲本来是很高傲的人，大姨说，当年母亲的油画造诣很高，在艺术界名气很大，又是名校出身，像父亲这样半路发家的商人，而且已婚多年，母亲根本看不上。是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求，不择手段得到母亲的身体，迫使母亲怀孕，最后不得不嫁给他。母亲结婚后一直郁郁寡欢，而他原配对母亲更是恨之入骨。他和他原配离婚，迎娶了我母亲，他原配怀恨在心从中作梗，使得亿达陷入财政危机。为了维持亿达的经营，他接受他原配的援助，条件就是把我母亲交给他原配处置，另外让我父亲把我送到外婆家，不能再进柳家……”

    柳擎缓缓说出当年的一切缘由，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样样出众，是因为当年他是他父亲下定决心放弃的弃子。

    怪不得他与他父亲之间情感交流很少，怪不得一直以来他都百般隐忍，怪不得他当初为了争权而找上我，怪不得他无论厨艺还是自理能力都那样出众。

    “后来呢？你被送到外婆家之后，是怎么长大的？”

    我不禁心疼地问道。

    “小时候在帝都，是外婆抚养我长大，我父亲仅出一小部分抚养费。后来因为我学业出众，父亲听到很高兴，所以开始每年节假日派人接我到柳宅；后来，外婆去世了，此时父亲事业也壮大了，摆脱了他原配的掣肘，就开始把我放在寄宿学校，直到高中；再后来，我本来想要学音乐，却被他勒令学习经商，我和他发生争执，他一气之下，把我扔进野外训练营里，在那里待了整整三个月，受尽各种非人的折磨，还被丢到非洲的原始森林里，当时遇到一只非洲虎，差点儿丢了性命，还好危难关头，南逍救了我。”

    柳擎缓缓叙述着当年的情况，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可是听着都觉得不寒而栗，想当初他置身其中，一定受尽了苦楚。

    “南逍？他当时也陪你一起？”

    我深为诧异，没想到当时，南逍就和他在一起。

    “我和南逍在帝都认识，当时他家家世显赫；后来他父母出事后，本来想把他送出国去，但是他宁愿陪我去非洲，当时是我虎口脱险，全靠他引来救援队伍。虎口脱险后，我一下成熟，明白那时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和父亲抗衡。我打电话向父亲承认错误，我愿意放弃梦想学习经商，条件就是让他把我和南逍一同送到国外学习，他答应了。”

    柳擎说完后，抿了一口红酒，起伏的胸口渐渐变得平静。

    许是倾诉完这些，让他的心情慢慢恢复过来。

    “怪不得你和南逍肝胆相照，形影不离，我现在能够理解了……”

    我望着他那双魅蓝色的眼睛，想到这些年他所有的经历，不禁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