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正好迎上钱法拉的目光。

    她的目光里饱含着满满的深意，与此同时，她把正在嗷嗷大哭的杨琳达扶起身来。

    “海绵，妈妈刚刚揍你琳达昂提的时候，你害不害怕？”

    我牵着海绵的手，柔声问道。

    他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我在人前有这样愤怒的一面，我有些担心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

    “她不再是我昂提了，她欺负妈咪，妈咪做得对！”

    我没想到，海绵小小年纪，竟如此明辨是非。

    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愤怒的小脸，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和柳擎几乎如出一辙，不由得蹲下身来，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对他说：

    “海绵，你记住，我们虽然弱小，但并不代表好欺负。任何时候，都要有自己的底线，明白吗？”

    我说完，情不自禁抚摸着他嫩嫩的小脸。

    他重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

    “海绵知道，海绵不会被人欺负，海绵也不想让妈咪被任何人欺负，我要快点长大，好好保护妈咪！”

    这家伙……骨子里到底和柳擎流着相同的血。

    尽管年幼，可是这护短的秉性，却和柳擎一模一样。

    我本来复杂的心情，被他这副认真的小模样逗得笑了起来，但一想到南逍不知道把王小水拽到哪里，便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我带着海绵下了楼后，背起他飞快地往妇产科那栋楼奔去。

    在妇产科三楼的走廊里，当我背着海绵气喘吁吁出现在那里时，王小水正坐在地上抱着南逍的大腿哭着哀求：

    “南逍，你不要这样，孩子我一个人会承担，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走廊里无数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王小水抱着满脸寒冰的南逍，坐在那里痛哭流涕。

    我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她之前的彪悍全都不见，她竟哭得如此狼狈。

    “你不必这样，我是不会允许我的孩子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来到这个世界！孩子打了，你想要多少补偿，我都给你！一千万，够吗？”

    南逍低着头看着王小水冷冷说道。

    当他说出“一千万”三个字的时候，围观的人一阵唏嘘。

    我看到这一幕，于是连忙冲上前去，当我拨开人群之时，我听到王小水肝肠寸断的话语：

    “南逍，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容不下这个孩子吗？都已经八个月了啊……”

    她哭得惨兮兮的，哭声响彻整个走廊。

    我望着这样的王小水，不禁心如刀割。

    我知道令她溃败的，不是南逍的强势，而是南逍自始至终从未表现出一丝对她、对这个孩子的爱意。

    之前南逍给她那张卡、隔三差五给她买营养品的时候，她还曾经有过幻想，想着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会有开始，她的深爱渐渐会有回响……

    可是此刻，南逍冷冰冰的脸和那如刀一般锋利的话语，彻彻底底割裂她所有的幻想。

    南逍一点也不爱她，对这个她和他的孩子，更是全无半点期待。

    看着王小水如此痛苦，我忍不住上前狠狠推开南逍，随即从地上把王小水扶起来：

    “小水，你能不能给我有出息一点？你给我起来！我们回家！”

    我冲着王小水吼道。

    就在我吼王小水的同时，海绵也上前拽住王小水的另一只手小声说：

    “小姨，地上脏，对小妹妹不好，小姨你起来好不好？”

    王小水哭得头发都散落成一团，一大簇头发挡在她的额前，她浑身都禁不住在颤抖，被我和海绵一起拽着，她这才从地上起来，但仍旧哭得十分厉害。

    “柴筱宁，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南逍见我把王小水扶了起来，于是指着我冷冷说道。

    “助纣为虐”这四个字，听得我的心也瞬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凄凉。

    帮王小水把脸上的泪水擦拭掉、又替她整理好头发之后，我冷冷朝着南逍望了过去：

    “一切都是王小水一厢情愿，我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证明你也就是一个混蛋而已！”

    内心说不出的愤怒，让我愤然喊道，心在那一刻憋闷极了。

    “我混蛋？柴筱宁，你们少在我身上玩故技重施，我不是柳擎！”

    南逍的嘴唇抽了抽，紧接着，他说出更加冰冷的话语。

    “筱宁，别和他说下去了，是我自取其辱。孩子我是不会打的，南逍，我随便你怎么恨我，这个孩子是我的，我必须留下来！”

    接连听到南逍如此冷酷的话语，王小水渐渐缓过神来。

    她停止了哭泣，示意我不必再说下去，与此同时，她再度对南逍表明了态度。

    “今天你不打掉，你就别想离开医院！”

    听到王小水的这句话，南逍大声吼道。

    这如刀子一般的冷漠，不仅仅刺入王小水的心里，也让我的心如同在滴血。

    和王小水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一次次目睹她被情所伤，一次次目睹她所托非人，倘若南逍执意要了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命，这种打击对她而言是致命的。

    她为了迎接孩子的到来，已经把家里所有有棱角的家具都绑上了软皮；她准备了很多新生儿穿的小衣服，都一一洗好晒好；从前吃药都不准时的她，为了孩子的健康，拿燕窝当命一样准时进补……一开始怀孕或许是因为冲动，可是到了如今，已经化作满满的爱与憧憬。

    南逍，这是要在她的心尖上剜下一块肉来……

    眼看着南逍一步步朝着王小水走来，我下意识拦在王小水的面前，我对南逍大声吼：

    “南逍，你不能这么做！你没有这样做的权利！”

    “这样对大家都好！柴筱宁，既然我知道真相，就由不得你们！”

    南逍冷冷吼道。

    到底亿达医院是柳家的地盘，也就意味着南逍在这儿也有足够的权利。

    我怎么都没想到，就在我拦在王小水面前的同时，医生和护士已经从我的身后而来。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医生和护士便已经把王小水摁上手术床上，大家推着她匆匆往手术室的方向而去。

    那一瞬间，王小水发出万分凄惨的喊声：

    “南逍！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这是要活活杀了我们的孩子！”

    医生飞速推着王小水而去，眼看着南逍竟做得如此决绝，那个当下，我什么都没有多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前去。

    我用力拽住那张飞快移动的手术床，把那些医生护士挨个推到一边，我扑在王小水的身上，像母鸡护犊一般护着她，同时厉声喊道：

    “我是柳擎的老婆！你们今天谁敢逼她，除非杀了我！”

    我这么一喊，手术床一下停止了移动。

    此时，我已经随着手术床被带入了妇产科的内室，这里禁止外人进入，周围不再有哪些嘈杂的议论声。

    我大汗淋漓地趴在王小水的身上，当我拨开凌乱的头发抬起头时，南逍单手抱着海绵，依旧冷冰冰地走了进来。

    “柴筱宁，你们这样做，是要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吗？”

    南逍把海绵放下，让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走到我们的面前冷冷说道。

    “他已经八个月，这样活生生一条人命，你真下得了手？”

    我冷冷反问道。

    “打掉，后果我会负责。想要多少补偿，王小水你尽管开口！”

    这个冷漠且一根筋的男人，他决定的事情，似乎就没有半点余地。

    “南逍，从开始到现在，我特么爱过钱吗？我特么爱的是你！”

    那一刻，王小水已经折腾得没了气力。

    她躺在手术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喊道。

    王小水这具愤怒至极的话，让南逍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里荡过一丝丝涟漪，不过很快，又冰封了：

    “当初你接近我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要指望我会负责，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

    他的语气依旧很冷，态度依旧坚决得很。

    王小水缓缓从手术床上坐了起来，她把已经被泪水打湿的头发挽到脑后，脸上满是凄楚地说：

    “我没想过让你负责，南逍。我可以保证这个孩子生下来后，我不会纠缠你半分，更不需要你负担一丝一毫。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律师来公正！”

    “不必，我决心已下。孩子生不生，由不得你说了算！”

    不管王小水怎么说，南逍都已经下定决心。

    和他共事这么久以来，我对他已经有足够的了解。

    我不相信他会冷漠至此，他之所以如此坚决的背后，或许是担心自己的身世会连累孩子，或许是担心自己给不了这个孩子任何，或许是不想王小水因此而受苦……他的心思藏在那张冰脸之后，我揣测不到。

    但我不相信他是会真的如此冷血，或许有件事，会让一切出现转机。

    当我不经意瞥到“B超室”三个字的那一刻，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先看了看王小水，继而看了看南逍，紧接着我对南逍说：

    “既然大家都不想妥协，不如让孩子自己决定，他到底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你们看如何？”

    我用手指了指B超室的方向，那一刻，南逍的眼神单极大地闪烁了一下。

    “好！”

    他利落答应下来，那一刹那，我看到王小水的眼神里重燃起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