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路？王管家何出此言？”

    尽管我同样早有预感，但听到王管家这么说，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吃惊。

    “从她接近老爷子的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她并非是一个安分的女人。这几年她频频邀宠，从老爷子那里得到不少好东西，都秘密放在她的家人身边。最近我听说，她把自己名下的几处房产都寄卖了……”

    王管家无可奈何地吐槽道。

    一个人若非存有离开的心思，是断断不可能把还处于升值期的房产变卖的……梅若琳动了变卖房产的心思，说明王管家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看来，她原本就打算这一次让斯恩斯收购亿达后，便直接跑路，没想到计划落空，如今她表面低头服软，但实际上，应该是在为接下来的跑步做准备。”

    我当即分析道。

    “她当年若非过气，也不可能嫁给老爷子为妻。没想到老爷子一世英名，到老了却落得这般妻离子散的结局。若当年夫人没有郁郁而终，一切恐怕并非是如今的光景。”

    “夫人？王管家指的是？”

    我一边和王管家下楼梯，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心里唯一认可的夫人，自然是柳擎和柳柳的母亲。她无论家世还是相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好，她才是真正能够配得上老爷子的女人。若不是当年夫人离开，老爷子恐怕那时起就已经收心，不会再停留在这些莺莺燕燕之中，更不会遇到梅若琳这样处处算计的女人了。”

    王管家摇了摇头，缓缓道出当年的事情来。

    见王管家有心与我闲聊，于是，我示意王管家一起到医院里的绿荫小道上走一走，王管家欣然答应，我们于是一同踏上绿荫小道。

    “柳擎一直以来对婆母的去世耿耿于怀，这也是他一直解不开的心结。看来这段过去，王管家是十分了解的。”

    在满目的苍翠之中，我如实说道。

    “夫人的去世的确突然，我记得收到消息之时，老爷子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会议，夫人去世的噩耗传来时，他在会议上当众失态，落下眼泪。当年老爷子的确生意上面临困难，老爷子的原配愿意相帮也是真的，那时候老爷子原配提出想与夫人和解缔结姐妹，女人心海底针，老爷子一心忙于事业便答应了。谁能想到，她会对夫人痛下狠手，导致夫人郁郁而终。对这件事，老爷子至今都觉得愧疚。”

    王管家似乎有意想要我对柳擎传话，于是重新向我解释了一遍当年的事情，有意美化柳新城的形象，好让柳擎不再刻意去揣测自己的父亲。

    只是当年的事情真相究竟如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作为跟随柳新城多年的王管家而言，他自然不愿意相信柳新城会那样残忍，然而对于柳擎而言，母亲郁郁而终，就是柳新城的心狠手辣导致。

    “逝者已矣，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三位当事人最清楚。不过王管家的意思我明白，我会尽力劝柳擎放下这段往事，毕竟父与子是割不断的联系。”

    领会到王管家的意图之后，我于是说道。

    那一刻，王管家看着我的目光里有些微微的欣慰：

    “我知道柳擎心里对夫人的去世一直无法放下，但老爷子又不愿意屈尊解释，其实柳擎并不知道，老爷子后来在夫人去世后虽然声色犬马过一段时间，但每一年夫人的忌日他都会在夜里失声痛苦。夫人是他这一生的挚爱，她的离开，他比谁都痛惜。”

    王管家再度说道。

    说起当年的那些往事，王管家的眼眶微微泛了红。

    作为柳新城身边最亲近的人，想必他对于那段过往及柳新城的心事，是极其了解的。

    “是吗？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老爷子向来以刚硬示人，这样的人，也会流泪？”

    我有些诧异，于是不禁问道。

    “那是他必须给外界的印象，其实老爷子骨子里，并非是不懂柔情之人，只可惜造化弄人。柳擎下定决心离职后他几度忏悔，一直问我倘若当年他不去执意追求夫人，是否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结局。柳擎一直以为老爷子轻视他，其实，恰恰是因为老爷子最看重他，所以对他才比对其他人更为严苛。”

    王管家再度说道，他的话，让我微微有些震惊：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不知道老爷子心里当年对柳擎究竟有怎样的打算，我只知道父爱带给柳擎很大的创伤和浓郁的心理阴影……”

    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随即无奈地说道。

    “撇下梅若琳生的那个不说，老爷子膝下三子，老大忠厚平庸，老二狡黠心狠，唯有老三有勇有谋能屈能伸。老爷子这一生识人无数，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若老爷子真的轻视老三，就不可能把亿达交到他的手上；若老爷子真的厚爱老二，又怎么可能亲眼看着他进大狱？可惜柳擎一叶障目，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如此聪明却看不出来。”

    王管家听我这么说，于是苦笑着说道。

    他这么一说，我断然摇头：

    “不，王管家，你错了，柳擎自始至终最渴望的并非是亿达，而是和所有孩子一样，拥有平等的父爱，能够被自己的父亲关爱，能够在童年时期有父亲的陪伴，然而这些，老爷子都没有做到。一个人如果渴望的是一车香蕉，你即便给他一火车的苹果，他也不会觉得有半点幸福。他童年缺失的父爱，如今谁都无法弥补，即便是老爷子，也不能了……更何况，老爷子自认为给了柳擎最好的，他也是断断不可能再弥补他了。”

    我话音刚落，王管家的目光里有些诧异，或许站在他的角度里，他觉得柳新城是因为偏爱所以从小对柳擎处处严苛毫无关爱，可是站在柳擎的角度上，这毫无关爱的严苛，是巨大的缺失。

    我的话，让王管家陷入了沉思之中：

    “您的话，我会好好思考，也会找机会和老爷子聊一聊。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切的隔阂，还是得让他们父子两自己来解决才行。”

    “好的，王管家今天的话，我也会找机会和柳擎聊聊。再深的隔阂，也抵挡不住血缘之亲，这样的道理，相信柳擎会明白的。”

    我于是也说道。

    阳光从绿荫的细缝之中穿梭而来，密密麻麻的绿叶因为有了阳光的映射而显得星光点点，在我们的头顶郁郁葱葱。

    “如果能这样，那自然最好。老爷子这两年是真的老了，对很多事都到了力不从心的份上。我曾经见证过亿达最辉煌的时刻，如今看到亿达一天天在凋零，我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痛心。其实老爷子已经意识到当初威逼柳擎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他早就认可柳擎的能力，只是没想到柳擎会如此执拗，让他措手不及。”

    王管家叹了一口气，随后缓缓说道。

    “其实柳擎和老爷子的性格很像，走到今天这一步，老爷子应该早就想到才对。”

    我同样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这偌大一栋在阳光之中依旧宏伟的亿达医院，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事到如今，亿达旗下的各大产业依旧在如常运作，医院、酒店、工厂数以万计的工作人员还是如同以前一般在辛苦忙碌着，底层员工并不知晓顶层的内幕，也压根不知道顶层已经在摇摇欲坠之中，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下来。

    “亿达这样下去，撑不了太久，如今我只能采取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能维持一段是一段。如果可以，还是希望柳擎尽早回归，力挽狂澜。我在这里奋斗了一生，我真的不希望有生之年，看着亿达在我面前就这样倒下去。”

    王管家许是和我聊得投机，平时寡言少语的他，这一次说出口的话，都是发自肺腑，我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他的恳切。

    就在我和王管家诚心交谈之时，我接到柳擎给我打来的电话。

    许是估摸着我探望完柳新城了，所以他算准了时间，一打来便问我：

    “你探望完了吗？父亲现在身体如何？”

    “父亲身体比之前好多了，我和王管家在一起。”

    我于是对着电话说道。

    王管家显然听出是柳擎的声音，见柳擎对柳新城依旧关切，他于是微微一笑，对我拱了拱手：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小夫妻聊天了，我先回去照顾老爷子。”

    我于是挥手和王管家道别，待王管家走远之后，电话那头再度传来柳擎的声音：

    “王管家离开了？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电话那头的柳擎突然卖起了关子，从语气里分辨不出是好还是坏。

    “好消息有多好，坏消息有多坏？”

    我不禁问道，被他这么一问，我的心惴惴不安起来。

    就在我全神贯注和他通话之时，突然，有一双手从背后蒙住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