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别说了！”

    柳柳生怕柳擎的话会刺激到柳新城本就脆弱的心，于是她连忙拽住柳擎，让他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下去。

    柳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他于是抬头仰望着天空，转身背对所有人。

    见到他这副模样，我同样很是难过。

    他的心情我全然能够理解，可是此时此刻，我没有办法为他做些什么。

    “我知道因为你母亲的事情，你一直记恨着我……”

    柳新城站起身来，他转身面对着柳擎的背影，背着双手缓缓说道。

    柳擎的身体微微一震，但仍旧没有转头。

    “那一年公司遭遇危机，你大妈主动提出愿意为我分忧解难，以化解我和她还有那三个孩子之间的隔阂，我的确心里很感激，她毕竟是我的原配，曾经陪我一起过苦，后来我执意要娶你母亲，本就是我对不起她。在我心里，我从未把她当做坏人。所以，我的确对她没有设防……”

    柳新城终于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情，再也不选择回避。

    他的话，让柳擎缓缓转过身来，父子俩在柳擎母亲的墓前双双对视，柳擎的眼中依旧耿耿于怀：

    “你想说明什么？当年她答应给你提供帮助，没多久我母亲就被她折磨去世，难道不是因为她提出的条件，就是用我母亲换取她的资助么？”

    “你母亲，是我这一辈子最心爱的女人，难道在你眼中，我竟如此残忍？宁愿牺牲她去换取利益？”

    被柳擎这么一问，柳新城激动地浑身颤抖起来，他冷声质问道，眼眶都有些微微泛红。

    柳柳慌忙上前，挽住柳新城的手，生怕他情绪过于激动，于是不停地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柳新城的话，让柳擎的身体又震了震，不过，他依旧半信半疑：

    “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那段时间你没有来看过我母亲？为什么你答应她的资助后，我母亲很快就去世？”

    柳擎大声质问道。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坎，但他并非是当事人，当年的情况究竟如何，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之间才清楚，柳擎也不过是根据查到的一些讯息做出的猜测。

    柳新城示意柳柳停下，随后缓缓地说：

    “她答应提供资助后，我刚好投标了非洲的一个大项目，你们出生后不久，我就去了非洲驻守两个月。当时你母亲身体很虚弱，我的确放心不下，原本想留下老王照顾你母亲，但当时你大妈表现得很仗义，她主动提出愿意照顾你母亲，把你母亲当做妹妹看待……我当时急于去非洲，于是，就把你母亲托付给了她来照看。”

    当柳新城说出当年的情况之时，柳擎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柳新城，难以置信地问他：

    “她这样说，你竟然能够选择相信她？当年若不是你执意要娶我母亲入门，她和你的婚姻原本牢固得很，她早就恨我母亲入骨才对，而你，竟然会愿意相信她！”

    “是，这也是迄今为止，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误。当我在非洲得知你母亲撒手人寰的时候，我明白一切都已经晚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带着怎样的心痛赶回国内，而如果当时我再晚一步，你们兄妹两的命……恐怕也葬送在她手中。”

    柳新城捂着胸口，极其痛苦地回忆道。

    他脸上的肝肠寸断不像是演戏，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必要再欺骗他的儿女。

    听到柳新城这么说之后，柳柳的泪水忍不住又一次奔涌而出：

    “大妈……大妈就这么恨我们吗？一定要把母亲和我们置于死地？”

    “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之后，我连夜让人把你们兄妹两送到你们京城的外婆家里，后来你外婆把你们送到美国的大姨那。安葬你母亲后，我明白一切已经晚了。当时我接受了你大妈的资金，本来就受制于她，而你母亲也被她逼死，我只能表面迎合她的安排，直到后来我终于让亿达摆脱难关，我这才终于摆脱她的掣肘。”

    柳新城缓缓回忆道，想起过去的那些旧事，两行浊泪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那后来为什么你把妹妹带在身边，却让我跟着外婆长大，从小到大对我从无笑脸，只有严厉和惩罚。这一切，你怎么解释？”

    “因为你是男孩！”

    柳新城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很大，把我们几个人都吓得一震。

    “我必须保证你平安长大，如果你跟着我，会对你两个哥哥造成威胁，你大妈不会放过你。跟着你外婆和大姨，有他们保护你，是最安全的。至于我为什么对你格外严厉，是因为从你母亲去世那一刻起，我就是把你当亿达的接班人培养的！若不让你吃苦，你又如何能成大器？！”

    柳新城冷声说道。

    他的解释，让柳擎陷入巨大的凌乱之中，他身体踉跄，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他无法想象，原来父亲对他的淡漠，竟是对他的保护；而对他的严苛，恰恰是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把他当做了接班人。

    可是他却一直对柳新城处于强烈的误会之中，他一直以为所有子女里，他最不看重最不在意的就是他。

    “不，这不可能……你之前明明在意的是柳丞，你从来都是忽视我。”

    “如果我真的忽视你，你以为你能走到今天吗，儿子？”

    柳新城缓缓说道，一句“儿子”，恐怕是柳擎这一辈子头一回听到。

    那一刻别说柳擎，我们都跟着泪如雨下。

    从来不在人前失态的柳擎，因为这一声“儿子”，两行泪瞬间从眼角溢了出来。

    “很多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你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那几年，你大妈各种威逼我复合，我不得已，又受制于人，只能流连于女人之间，让她彻底死了那条心。你母亲的去世，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痛苦，我不想来这里，是因为我接受不了她已经离开。当年她是看不上我的，若不是我执着，她不可能与我生儿育女，后来结婚后，她本来已经被我的情意打动，我们在有你们兄妹两的时候，是真的相爱了……要不是你大妈，想必我们一家人一定很幸福快乐。可惜啊，都是我造的孽！”

    柳新城回忆起当年和柳擎母亲的美好时光，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容。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都独断专行，却没想到，他有如此深情的一面。

    “就算如此，可是母亲白白去了性命，你又为她做过什么？从小到大，那三兄妹对我们处处欺凌，可是你一直袖手旁观，他们的母亲，到如今还健在人世！”

    柳擎尽管被打动，但还是质问道。

    “我为逸澜，该做的都做了，若不是你母亲去世我奋发图强，亿达怎么可能像后来这样强大？我把你们兄妹两苦心培养，特别是你，你虽然成长在你外婆家，但你的一切我都在默默关注，我没有忽略你的成长，相反，你是我儿女里我花费心血最多的。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但我认，谁让我是你的父亲。那三兄妹同样是我的儿女，原本继承又怎么可能轮到你，你以为你的那些把戏我看不穿么？我只是默许你那样去做而已，他们如今都已经远离我身边，作为父亲我同样心痛，但我选择了放弃他们，这难道还不是对他们母亲最大的报复么？”

    柳新城缓缓说道。

    我原来以为他就是狠绝，就是不近人情，却没想到，他是有意做出这样的安排。

    的确如他所说，那三兄妹同样是他的儿女，身体里流淌着和他一样的血，可是他的的确确选择了放弃，到如今，已经是不再来往也不过问的地步。

    他把这，当做是为柳擎母亲报仇，但他心里，何尝不痛。

    柳擎怔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在他眼里冷酷无情的父亲，原来处处都在为他着想，为他考虑。

    他从前的观念被柳新城的话语给彻底颠覆了，这一切对他而言需要时间去消化，因为他实在太震惊了。

    “好，就算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在母亲去世后，你欠下那么多的情债？为什么你还要和梅若琳结婚？”

    柳擎再度问道。

    这些疑问，让柳新城的脸上溢出一丝苦笑：

    “因为我没有办法承受夜里的孤独和悔恨，你母亲去世后，我每夜都失眠，只能靠药物排解，当时的药物依赖，已经到达了医生严令停止的地步。我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新的开始，否则我根本撑不下去。想当年我年轻力壮，身体毫无问题，若不是那些药物，我怎至于把身体熬到现在这步田地？”

    柳新城痛心疾首地说道。

    这一回，他彻彻底底放下长辈的尊严和脸面，诚心诚意的沟通，把过去的那些隐忧通通都说了出来。

    我之前还奇怪，他如此高大的一个男人，不到七十岁的年纪，身体怎会如此差劲，却不曾想，他为了摆脱对柳擎母亲的思念，断断续续服用过太过药物，导致身体机能受损……

    柳擎又一次怔在原地，他如今已经成年，自然能够理解。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没想到，事实却并非如此。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今天在你母亲的墓前，一次性问个彻底。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柳新城见柳擎处于震惊之中，于是再度说道。

    看来，这个困在他们父子之间多年的结，他同样想要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