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扮“魔尊”欺辱道君,让道君对魔头生恨——想法是好的,实践起来问题不小。
荀奕毕竟是正道人士,有关作恶的想象力有限。
燕以泽擅长这个,但他不忍心对师尊太过分。
再加上荀奕无人可比的作死之心,燕以泽随时随地发作的醋意,两个人互相扯后腿,顺利达成一加一小于一的惊人成绩。
宿怀星像个考察学生的老师父,一边摇头感叹你们两个不行啊,一边给学渣亲身示范,含情脉脉对“魔尊”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的本性?你从不曾滥杀无辜。魔修围攻月照城,你严禁手下殃及凡人;云晋大灾,你召集魔修为老弱奔波……”
宿怀星在青云宗这些年不知包揽了多少苦活累活。很多善事“圣人”独自做不成,需要魔修帮手。宿怀星挑记住的几样说,真假掺半为本尊洗白。
听着,听着,荀奕都惊了:‘小朋友,我怎么感觉道君说话有理。’
魔教位处雾州那等偏远地,与中原交集不多,荀奕有关魔教的最早记忆是魔尊领手下与仙门作对,可是在那之前……
‘魔头无恶不作的名声谁先传出来的?’
燕以泽不耐烦:‘管他怎么传出来的!魔头死有余辜,你还想替他翻案不成!?’
荀奕仔细回想,终于记起仙门第一次讨伐魔教的缘由:“谁说我不曾滥杀?你难道忘了,当年本座为了上位,一夜屠尽玉虚山……”
宿怀星面色微变,淡淡说道:“他们抢夺大哥遗蜕,该死。”他笑了笑,眉目温和,偏又笼着一层森森的冷意,“你说的,别人怎样对你,你就怎样对他们。他们想杀你,你当然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荀奕沉默。
他不知此事背后隐情。
只记得当年雾州逃出两个魔修,说玉虚山惨遭屠戮,哭求仙门做主。
仙门不信片面之词,不辞千里前去求证。玉虚山景状惨绝人寰。魔头干脆承认“是我杀的”,仙门问他为何,魔头抛出一句“杀人还要什么说法”。仙门弟子哪听得这种话,斥骂魔头丧心病狂。魔头发怒,又把言行出格的弟子杀了一个。正派门人不堪受辱,讨伐、反杀、再讨伐、再反杀,直至现在,仙门与魔教结怨数十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从头到尾,魔尊只认一个道理:“你们想杀我,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青云掌门有一万种措辞驳斥歪理,荀奕不行,他这个人亦正亦邪,许多仙宗弟子听起来极歪的道理,他是能接受的。
荀奕唏嘘道:‘小朋友,这活儿我干不了。再多说两句我也要被魔头蛊惑了。’
‘……’
‘你不觉得奇怪吗?魔头声名狼藉万人唾骂,从未同仙门解释一句;但他有什么隐秘心思,都会和你师尊说。’
‘……’
‘魔头待你师尊情真意切,说不定过些天你要多个师娘啦……’
‘闭、嘴。’
闭嘴就闭嘴,荀奕翻手一挥将燕以泽抓到手中,对道君嘿嘿邪笑:“随口扯几句胡话,你信了?实话告诉你吧,本座接近你,只是为了抓你徒弟炼制魂兵!”
宿怀星表情麻木说:“哦?我却不知,我这个徒弟根骨资质能炼魂兵?”
荀奕:“……”
荀奕:‘小朋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燕·根骨差资质低炼兵等于白费铁·以泽:‘少说废话,动手。’
荀奕敬他心狠手辣,当着他师尊的面,真气化刃挑断手筋脚筋。
血水四溅。
宿怀星看戏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他知道眼前景象应当是假,可万一是真的呢?他这个笨蛋徒弟对自己狠极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宿怀星哪还顾得上本尊的名声,凌厉磅礴的剑势狂劈而去。他想把小徒弟抢回来,然而这方天地莫名压制他。宿怀星慌忙大喊:“以泽!”
小徒弟禁锢在“魔尊”手中,四肢无力地低垂。宿怀星心急如焚。荀奕趁他分心一掌劈到胸口。宿怀星只觉经脉暴涨,似有天地之力浩然奔涌。他意识模糊,瞬息之间,所有知觉离身体而去。
荀奕松手:“没事吧?”
燕以泽浑身血呼啦,咬牙不吭声。
荀奕看得后背直冒冷汗。幻境虽假,感知可以乱真。这孩子是个狠人,筋断骨折的痛苦哼也不哼一声。
燕以泽缓过劲,道:“待会别让师尊太难受。”
荀奕道:“不弄得真实一点,怎么让道君因爱生恨?”
燕以泽不说话盯着他。
“……”荀奕,“行行行,没有爱只有恨。你师尊只爱你行了吧。”
还用你说。
手脚伤口飞速愈合,燕以泽揉了揉伤处,色泽浅淡的眼瞳映着烈烈火光,明艳不可方物。
幻境可以让师尊敌视魔头么?也许不行。
但是从师尊方才的反应可以看出,他和魔头,如果非要比哪一个更重要,师尊更在乎他。
他和师尊,他们是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
……
荀奕凭借正派人士匮乏的想象力作恶——下狱,用刑,折磨。
幻境依照使用者的认知构建,荀奕没去过星罗殿,不晓得那边什么格局,为免露馅,干脆把人弄进了天门峰剑狱。
荀奕兴致勃勃说:“你吊在对面牢房,道君一醒来就能看见,保准他五内如焚六亲不认……”
“不必。”
“怎么,终于知道怕了?”
燕以泽摇身一变,披上艳丽的红衣:“这次我来。”
作死不过瘾的荀奕强烈抗议一番,谴责燕以泽抢戏的恶霸行径。抗议无效,恶霸转手将他扔出天门峰。
幽冷深邃的剑狱只留下师徒二人。
燕以泽不忍师尊受苦,用刑的部分借幻境过掉。
幻象太过真实。
端详着师尊身上几可乱真的惨烈伤势,燕以泽两眼通红,满心阴森森的狂躁杀意。
宿怀星醒来,浑身无力,伤痕累累。他想唤一声“以泽”,余光瞥见熟悉的大红衣袍,微微一愣。
“魔尊”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不论荀奕还是燕以泽,他们对魔尊所知不多,幻化出的假象脱不离他们本身的习惯。
宿怀星看自家崽看了十几年,对小徒弟一举一动一微笑一皱眉了然于心,瞥一眼就知道这个“魔尊”到底是谁。
小兔崽子又演我。
宿怀星躺在废草堆里装死,好整以暇等徒弟出招。
燕以泽一把拎起他,冷冷笑道:“怎么不担心你徒弟了?”
“你不会动他。”
宿怀星笃定说,“以泽有那么多长辈,你是最关心他的。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你送灵液灵草替他调养;他长大了气脉不纯,是你引他去云州淬炼剑意;他遭遇瓶颈,也是你四处搜罗功法精要……”
宿怀星眼睛不眨说胡话。也不算胡话,这些事都是他瞒着徒弟偷偷做的。分.身和本尊归属一体,把自己做的事分一半给本尊,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宿怀星柔声道:“你那么宠爱他,哪舍得伤他分毫?”
燕以泽冷笑一声,脸色愈加阴沉。
他想到以前,掌门真人和七曜宗主,为了争夺师尊注意,想方设法讨好他这个徒弟。
魔头竟也一样。
虚伪,恶心。
燕以泽漫不经心道:“你又信了?我看你喜欢他,才假装自己喜欢他。”
宿怀星眼神温柔:“喜欢是装不出来的。”
燕以泽不敢与他对视,目光移开,讥讽道:“蠢货。”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骂他,宿怀星一准跳起来给人脑袋开个瓢。但是他的小徒弟,骂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又是自责又是焦虑,骂师父一句,自己先痛苦十分。
喜欢是装不出来的,厌恶也不能。
看着徒弟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宿怀星没法生气,伸手摸摸头,如往常一般耐心安抚。
燕以泽长久闷在心里的恶念又被抚平了。
忘了自己是魔头,依着师尊的肩膀,理直气壮讨要爱怜。
宿怀星忍不住想叹气。演技太差了呀崽。
过了会,燕以泽恢复冷漠,冷冷说道:“我讨厌你那个徒弟。”
宿怀星温柔说道:“你不讨厌。”
“我讨厌他。”燕以泽扼起师尊下巴,维持着极具侮辱性的姿势,居高临下说,“我要你跟他断绝师徒关系。否则,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宿怀星:“……”
怎么又是二选一!
左右护法让他选就算了,现在自己还要跟自己二选一!
你们这些人心思好狭隘,大家一起快快乐乐振兴魔教不好吗?为什么动不动就二选一!
燕以泽低低笑,话中尽是难以言喻的阴寒意味:“阿衡,你选我,还是选他?”
宿怀星咽了咽涎水:“能不选么?”
小徒弟一脸已经坏掉的表情看着他,比魔头还魔头。
“……”宿怀星诚恳说道,“你们两个在我心里一样重要,失去谁我都无法忍受。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难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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