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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烂账(禹朝落,殒。...)

    禹朝落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苏又的小木屋里。

    苏又盘膝坐在他的身边双手掐诀,正在运功,应该是之前为他疗伤消耗了很多。

    他坐起身来侧脸看向苏又, 这十几年里竟然是第一次仔细去看苏又的模样。深邃的五官,有些异域感,浓烈的五官像是浓墨重彩的画卷,明明暴戾, 依旧有着独特的韵味。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 运功查看了一下伤势, 居然没有任何不妥, 不由得惊讶,他还以为最起码会留下不可恢复的重伤。

    这时苏又收了功,伸出手来揽着他的腰往自己的怀里一带, 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问道:“发现自己居然死不了, 很诧异?”

    “这次谢谢你。”

    “呵, 那个女人来了你会道谢了, 平时也不见你这么客气。”

    禹朝落没理他,手指捏算了一会,问道:“你可知时日?”

    “你晕了四天。”

    “我要尽快回暖烟阁, 不然弟子会担心。”禹朝落赶紧起身, 从百宝玉中取出一身干净的门派服装换上。

    苏又懒洋洋地靠在床边,问道:“主要是暖烟阁那群道貌盎然的牛鼻子老道会担心你乱来吧。”

    禹朝落没有回答,安静地继续收拾东西。

    苏又看着禹朝落眉头微蹙, 浓墨一般的五官出现了一丝不悦:“不再休息几天吗?你的身体……”

    “不必。”

    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字的苏又只能翻了一个白眼。

    待禹朝落回到暖烟阁, 门派倒是没有时间理会他。

    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暖烟阁遭遇了袭击, 门派内一片混乱,竟然无人发觉他一直不在。

    询问过后才知道,是魔门几个不愿意签署和平协议的小宗门来闹事,卿泽宗的人出面才狼狈收场。

    禹朝落没多问,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原本还想再运功疗伤,他的师父却来了。

    他的师父进来之后欲言又止了一会,禹朝落微笑着说道:“师父,有事您就说吧。”

    “前几日,他们趁掌门师叔外出趁机来门派闹事,你也看到了吧?都是暖烟阁最近人才空缺填补不上,才让他们觉得有可乘之机,我们需要培养出几个斗法能力强的修者才行……”

    这句话着实刺痛了禹朝落,若是没有之前出的事情,他此时恐怕也能到元婴期了吧。

    这种情况就算帮不上忙,也能保护一些门中弟子。

    “师父是想让我……”禹朝落想问,是想让他尝试冲击元婴期吗?

    没想到,师父说出来的话让他如遭雷击:“你既然和苏又……关系不错,他知晓很多上古秘法,你若是能跟他要来一二给门中有潜力的修者,说不定也可以帮助门派。”

    “……”

    他怔怔地转过头看向师父,眼圈微红。

    他突然意识到,苏又经常来暖烟阁,门内其他人并非不知道,而是装作不知道。

    他一直以来被苏又逼迫,他一直以来遭遇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只是坐视不理而已。

    他们不想和苏又发生冲突。

    现在,门派需要了,他们可以再次利用他这个无法晋升的弟子,让他出卖“自己”,去跟苏又讨要上古功法。

    之前将云以末嫁给奚霖,他尚且可以理解。

    此刻,他完全无法理解……

    原来这种事情他们都忍得了,做得出。

    之前心口受了伤,他这些年缝缝补补竟然也拼凑了起来,虽然时而漏风,却不至于太过狼狈。

    现在,心口的伤再次被戳开,咕咚咕咚地冒着血,生生的疼。

    然而他曾经信赖的人却踏在他的伤口上,让他再忍忍,把他最后的价值体现出来。

    师父见他如此模样,握紧了拳头,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就不能再反悔了。

    他只能继续说下去,甚至理直气壮:“门派正在危难时刻,若是不想办法变强,还怎么稳固第一大门派的名声?其他门派虎视眈眈很多年了,你难道要坐视不理吗?”

    “那我呢?”

    “你什么?”“我这么难受,你们也坐视不理吗?”

    “不是给你开过法器库?你自己数数看,门派立派多年,一共开过几次?你已经是特例了!”

    “……”难道他贪图那些法器吗?

    他宁愿不要法器,他只想要他的道侣,他只想回到之前平静的日子,他还能顺利元婴,如今已经举办完大礼了……

    而不是如今这副落魄样子。

    师父又跟他说了很多。

    苦口婆心,仿佛门派逐渐没有人才,渐渐没落都是他的错。

    待师父走了,他一个人在原处静坐了整整十几个时辰,不动不哭也不闹,眼神呆呆的,仿佛师父走的同时抽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最终他还是起身御剑离开了暖烟阁。

    他还是去找了苏又。

    苏又看到他似乎并不意外,打开结界让他进入自己的山谷。

    他走向苏又,站在苏又的面前欲言又止。

    苏又勾起嘴角看着他,似乎很有兴趣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然后看到他踮脚亲了自己一下。

    这倒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主动。

    “怎么?”苏又扬眉,问道。

    “可以……”

    “什么?”

    “你想怎样都可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说。”

    “我需要上古秘法,如果你能给我……”

    “可以啊。”苏又回答完便笑了,只是好奇,“直截了当地跟我说,不怕我觉得你不怀好意接着拒绝?”

    “如果我不直接说,你也会猜到吧。”

    苏又同意了,毕竟他知道的功法有很多,随便给几个就是了。

    禹朝落被苏又带回了木屋里,几日都没有出来……

    池牧遥外木屋外沉思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奚淮不解,问:“哪里?”

    “我们先入为主,一直觉得这就是苏又的心魔,但是看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整个心魔之境都是以禹朝落为主角,他是世界的重心,苏又也只是偶尔出现。”

    “可是我们没有禹朝落的信物,怎么能进入禹朝落的心魔之境?”

    “在禹朝落救了你之后苏又曾经帮禹朝落疗伤,那期间苏又的功法很特别,恐怕是将禹朝落的心魔移给了自己,这样禹朝落不会再有心魔,而一直以来折磨苏又的心魔,其实是禹朝落的。”

    这种猜想颠覆了奚淮的认知,他不由得纳闷:“他为何会这样做?”

    “因为他说过,他能帮禹朝落顺利元婴,禹朝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尝试过冲击元婴期,导致体内灵力混乱,苏又这才帮了他。”

    “可是……这种心魔的程度,会导致苏又被困在元婴境界这么多年?”

    “因为这个心魔的所有心路历程,都是禹朝落最难过的那些年。苏又被困在这个心魔里,反反复复地看着禹朝落这些年有多难受,他在意识到自己爱上禹朝落后,才会看一遍心疼一次。”

    两个人在讨论的同时,看到禹朝落披着苏又的外衫走出木屋,站在栏杆的扶手边,手里拿着两个竹简,思考了一会还是放进了储物的袋子里,传物回暖烟阁。

    苏又站在门口看着禹朝落,笑道:“我看到你在拿毛笔的时候有所犹豫,明明可以故意写错,为何还要原样给他们,让他们拿错误的功法,全部练得走火入魔岂不更为快哉?”

    禹朝落没回答,缓步下了楼,坐在楼下石墩子上,目光祥和地看着远处,任由风扬起他头顶的碎发,还有苏又宽大的衣袍。

    他本来就是一个面容温柔,肃静的人,此时一派安好地吹风,竟然有种慵懒的美感。

    他终于回答了之前的问题:“他们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他们。”

    苏又跟着走下来,说道:“可他们做了那么多让你失望的事情,你能有今日的狼狈也多亏了他们。”

    “嗯,的确,我很失望,但是我不能和他们一样,那样我会连我自己都厌恶起来,我会让我自己对自己失望……”

    “所以你还是帮了他们,明明这么……难受。”最后两个字,苏又咬得很重。“是啊……所以我坚持不住了。”禹朝落抬头看向苏又,对他微笑,这是他难得对苏又这么温柔,“苏又,我特别恨你,你让我感受了很多屈辱。可有时又要谢谢你,你的确帮了我很多……苏又,我可不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

    苏又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快步朝禹朝落走过来,伸手想要控制住禹朝落,却发现禹朝落的修为已经在消散了。

    禹朝落虚弱地说道:“苏又……待我死后,不要把我葬在暖烟阁……”

    “禹朝落!你给我停下来!”苏又使用法术想要控制住禹朝落自我了断的行为,却完全抑制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禹朝落消散,整个人都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你怎么敢!你居然敢在我面前使小把戏,我会留住你的尸身一直虐待你,我会让你无□□回,你给我回来,你停下来!”

    禹朝落歪着头看着苏又,似乎已经听不到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的嘴唇。

    “你能元婴了!你没有心魔了!禹朝落你不要死,你留在我这里不再回暖烟阁不就行了,你不回去,你就当那些王八蛋都不在了,你自己活着不行吗?!你想要的两颗珠子我给你!禹朝落!你要是敢死我就灭了暖烟阁!杀光你们禹家……”

    禹朝落还是殒了。

    自散修为,自我封闭感知,一了百了了。

    他的身体一晃倒在了苏又的怀里,魂魄都散了。

    苏又扶着禹朝落往他体内渡入灵力,又试了很多方法,全部都没有用。

    苏又发了疯的吼,放肆地发泄,似乎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会这般难过。

    最后累了,知道没有办法了,他便抱着禹朝落的尸体静坐在院子里。

    坐了多久苏又自己也不知晓,只是回过神来时,银丝已经爬满了头。

    他看着自己的银发,双目暗淡失去了光芒,怔愣了许久。

    他知道禹朝落的难过。

    他知道禹朝落坚持不住也有自己的功劳,逼死禹朝落的人有他一个。

    他不确定禹朝落最深的伤痛是自己带来的,还是暖烟阁。

    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执拗的人,如果禹朝落也有恨的情绪,也变得和他一样无情残忍,他也不会这么在意。

    池牧遥看着苏又难过的模样,最终也只能吐出两个字:“活该。”

    奚淮也是一阵唏嘘,接着问:“想到怎么利用心魔让苏又崩溃了吗?”

    “嗯,苏又也该死了。”

    苏又的软肋,是禹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