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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年少(二十二)(她拼凑完整的不仅仅是母亲...)

    顾京墨和悬颂、黄桃三人最终还是去了一趟人界。

    清明时节, 柔雨连绵,烟柳拂轻舟,芳草青青映红药。

    来自东南的风像断了弦的乐,带走梢头嫩萼。

    顾京墨带着悬颂去了母亲尸体被丢的山头, 寻找母亲剩余的遗骨。

    悬颂凭借自己独有的法术, 可以助她寻到顾母的全部遗骨, 这件事一直是顾京墨这些年里心头的刺, 今日才算是结束了。

    她拼凑完整的不仅仅是母亲的遗骨,还是她此生的遗憾。

    悬颂本就会这类法术,可以寻找到遗骨散落的位置。加之土系法术加持,让他找到的瞬间, 便可以将遗骨从土壤中移出来。

    顾京墨将母亲全部的遗骨,放入了一个储存法器内。

    她看着遗骨上还有被野兽啃食过的痕迹, 触碰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耗时一个时辰,他们将遗骨收集完整。

    顾京墨用法器将遗骨复原成原本的模样, 齿痕消失,再用储存法器密封,最终捧着法器去了墓地。

    这二百年间, 顾京墨时不时便会来人界一次。

    想她们了, 便来拜祭。

    这也使得三人的墓不但很新,还重新装饰过,墓碑也是顾京墨重新定做的,乃是修真界上等的安魂石。

    这种石碑能够安稳墓中魂魄, 还能散去周围的兽虫,让它们不会靠近这处墓穴。顾京墨还在墓周围布下结界, 这结界就连化神期修者都很难破解。

    以此,保证三人的安稳。

    悬颂用极为恭敬的方式开了顾母的墓, 将其余的遗骨放入其中,再重新埋好。

    黄桃则是全程都在默默地帮忙,清理周围的环境。

    顾京墨盘膝坐在墓碑前,摆上了一些祭品:“小时候我特别讨厌你喝酒,没成想现如今,我也挺喜欢喝酒的。”

    她说着,往母亲墓碑前的酒杯倒上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碰了那个酒杯,接着一饮而尽。

    她又往楠绣的墓碑前放了些糕点,最后往小师父的墓碑前放了整整四坛子酒:“知道你是酒鬼,给你准备的最多,要一起来喝吗?”

    顾京墨指着小师父的墓碑,问悬颂:“她的魂魄能招来吗?”

    “可以。”

    悬颂依旧是双手捏出指诀,最后道:“魂归。”

    话音方落,一道人影便出现在了空地处。

    不同于顾京墨记忆里一身邋遢的模样,此女子一身红衣,青丝如墨,竟然是面容姣好的女子。

    想来,这是她原本在修真界时的模样吧。

    她看到这三人有些意外,最终看向顾京墨:“哟,长大了?”

    顾京墨回答得也极为坦然:“嗯,找你喝酒来了。”

    既然是修炼过的人,便无需如何解释了。

    女子笑了,走过来蹲在了自己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字,这画面着实诡异。

    顾京墨突然一阵心虚:“我没刻错字吧?”

    “没有,我还算是你的恩师了?”

    “这是自然。”

    女子没再去看墓碑,而是伸手拿起了酒坛,跟着顾京墨一起盘膝坐下,询问:“魔尊收你为徒了?”

    “没错,不过他老人家现在已经飞升了,我才是现在的魔尊。”

    “这魔尊做得有些吃力吧?”

    “你怎么知道?”

    “若是像你师父那般风光,你身边至于只有两个人?”

    顾京墨倒是不在意,跟着喝了一口酒,又问:“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什么名号?”

    “你师父没和你说?”

    “没说,怎么,你是他老相好?”

    “不是,他杀了我夫君。”

    这个回答着实让顾京墨意外,她不由得震惊,一时间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女子转瞬间便将一坛酒饮尽,接着说道:“我名叫易何宛,我的名号和夫君并称,名为并蒂双刀,我们二人皆是体术见长,配合时皆用双刀,招式独特,让人无法招架。可惜……那混账鬼迷心窍,跟了六道帝江……”

    顾京墨第一次听说这些,不由得缓慢了喝酒的速度。

    易何宛继续说了下去:“我的夫君殒了,我不恨魔尊,但是我依旧难过……我浑浑噩噩多年,最终落得被仇家追杀,只能避到人界来的境地。以前,魔尊说如果恨他,可以找他寻仇,我没有,我唯一一次联系他,就是希望他能收你为徒。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让人信服的魔尊。”

    顾京墨跟着点头:“我师父的为人极好,我不及他分毫。”

    易何宛指着自己的墓碑道:“别刻我名字,我怕我仇家的后人把我的墓刨了。”

    “我在周围加了结界。”

    “易何宛这个名字……是和习焕亭并列的,若是只有一个,也没必要提及了。就是这个字,着实不好看。”

    悬颂只能走过来,道:“我来刻字,你想要什么字?”

    易何宛很快来了兴致,和顾京墨并排蹲在墓碑前,指挥悬颂如何刻字。

    悬颂的手指抹过墓碑,石碑上的字便瞬间消失,之后手指抹过,新的字迹出现。

    他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端正,笔锋锋利,笔底生花。

    易何宛终于满意了,对顾京墨夸赞道:“你这个伴侣的字着实不错,你跟着学习学习。”

    “我对这个不擅长。”

    顾京墨和易何宛的再次相见,要比和顾母、楠绣见面轻松许多。

    二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故友,说说这些年魔门的变化,再说些有的没的,时间过得也快。

    顾京墨对她笑着道:“过些日子我成亲,会招你来的。”

    “死人参加喜宴,吉利吗?”

    “你必须来。”

    “成,去去去。”

    易何宛消散于天地间时,顾京墨带来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顾京墨收拾了东西,终于在墓前恭恭敬敬地跪下。

    地面没有蒲团,她只能跪在地面上。

    悬颂没有迟疑,跪在了和她并肩的位置。

    他辈分极高,外加从小身份尊贵,许久未曾跪过谁,但是顾京墨在意的人,他理应跪拜。

    黄桃也规规矩矩地跟着跪下,和前面二人一起,非常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顾京墨起身后,看着三块墓碑许久,终于带着二人离开。

    青草依依,池面荷叶三三两两,池边蛙鸣一声两声。

    轻风穿林击绿叶,林中三人慢慢行。

    *

    仙界有一处僻静的地带,名为雪半。

    此处常年冰寒,一年之中,有半数时间都在落雪,天气变化莫测,灵气也不算丰厚,绝非是好的修炼地界。

    但是这里对于初静仙尊来说却是静养的好地方。

    她在帮顾京墨成功证明了之后,回到缘烟阁后便辞行了,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里,寻了一处洞府,一个人修缮,再布置。

    站在雪地里,看着这处安静的洞府,她一阵轻笑。

    这就是她日后落脚的地方了。

    她留在了雪半,时而闭关修炼,时而出来狩猎,这样能得到些灵兽的皮毛,更好度过寒冷的夜。

    她储备了取暖的法器,今日才想到了固定在哪里,才能更好地暖和整个洞府。

    她第一次体验到,原来将法器布置在了满意的地方,都会让她一阵喜悦。

    最近的开心,都来得很轻易。

    意外出现在妄蛰仙尊来的那天,她站在雪里静静地看着他,温声说道:“你不必觉得愧疚,你对我很好,我也不想成为你心头的刺,你我分开我不怨的。”

    “我和门派说过了,还执行了未来几年的任务,完成了才来的,我要在这里陪你。”

    “不必……”

    “我意已决,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出于道义,只是因为爱你。”

    初静仙尊看着妄蛰仙尊许久,心口终于柔软下来。

    她没有让妄蛰仙尊离开,她想看看,他究竟能在此处留多久,是不是没几年就厌了。

    可惜……

    她没能等到。

    覆面人的到来,让她到死,都没有确定妄蛰仙尊会不会离开。

    但是,覆面人让她知道了,那个男人会挡在她的身前,一次次反抗,不放弃一丝机会地保护她。

    这个男人,会为了保护她甘愿舍弃生命。

    妄蛰仙尊没有骗她。

    他是真的爱她。

    可惜……是用死亡来证明的。

    他们二人皆不是覆面人的对手,就算联手都未能伤及对方分毫。

    初静仙尊突然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让他们在遇险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无力地躺在地面上,看着覆面人吸干了妄蛰仙尊的修为,幻化为自己的修为。

    “妄蛰!你放开他!你个混账,你不得好死——”她的眼泪汹涌,声嘶力竭地喊着道侣的名字,却无能为力。

    最终,妄蛰仙尊倒下了,最后的目光里带着不甘。

    他没能保护好他心爱之人。

    “夺灵术……你练了夺灵术?”初静仙尊难以置信地问。

    覆面人活动着关节,狞笑着朝着她走来,用低哑的声音回答:“我本不想学这门功法,义父教给我多年,我都没有学习,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以为我能杀了顾京墨,但是你坏了我的计划,所以……你们都得死!我还要你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被我杀死,这样才痛快。”

    夺灵术,六道帝江成为狂魔就是靠这门功法。

    现在,这个修真界又有人练了这门祸害人的功法,注定会大乱。

    她和妄蛰仙尊的死亡,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覆面人再没有犹豫,伸出手来,吸走了初静仙尊的修为,最后将她杀死。

    吸完二人的修为,覆面人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不由得一阵喜悦。

    洞府外,另外一人说道:“他们的本命灯已经处理好了,缘烟阁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已经殒了。”

    “处理好这里,必要的时候再把尸身拿出来。”

    “怎么做?布置成是顾京墨杀的?”

    “不,现在修真界已经知道了顾京墨的事情,若是嫁祸给她,他们还是会怀疑,而且顾京墨没有理由杀他们。”

    “那……”

    “丁臾。”覆面人说完笑了起来,“要么,她们二人离心,要么,顾京墨护着丁臾跟正派对立,他们都别想好。”

    洞府外的人跟着笑了起来:“好。”

    他们二人带着尸身离开,洞府内的照明法器和取暖法器还在运转。

    洞府内的皮毛毯子只制作了一半,铺在了桌面上。

    暖融融的洞府内,还放着妄蛰仙尊从溯流光谷求来的抹去记忆的药物,可惜他犹豫了,最终没有给初静仙尊服用。

    雪半恢复安静,纷纷暮雪掩盖了洞府门外的脚印。

    空气中散着清雅且淡的梅香,梅花在雪中傲然绽放,胜出雪的三分白。

    洞府依旧是家的样子,是初静仙尊向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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