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岗区区赛结束后，王浩然信守承诺加入了剧组，《罗生门》终于开拍了。
方青也去现场看过：他本来不想去的，他就一编剧，贡献完剧本就基本完事了，有什么东西要改的再去找他就是。结果张瑶非搞了个开机仪式，拉了他去参加，搞完之后他也就顺便看到了些实拍的场景。
一个字形容——群魔乱舞。
毕竟就是一群业余大学生，还能指望多好呢？
方青本来也想说帮点忙，看能不能搞好点的。随着《罗生门》的出现，他脑子里也多了一些对于电影的看法。结果再仔细一想，发现搞不了。
按他的想法，演员要换，导演要换，摄影要换，道具要换，美术要换……这一路换下去，能不能换到合适的先不说，首先钱就是一个大问题。
于是他明白了，拍电影就是烧钱，没钱，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一个大学生自己瞎弄的电影，在现有条件下根本搞不好，所以他也就不说了，任由张瑶他们去弄吧，结果张瑶今天又打电话给他了。
“王璐真演不了那个神婆，完全就是读稿子，怎么演都不行，看着都还是女的，所以我就又想到了李欣怡……李欣怡是12级影视表演专业的学姐，我之前就找过她了，但是她当时没答应……这个角色我想来想去，都还是要找她来才行，还得是要她这种专业的……”
张瑶说的“神婆”是《罗生门》中的一个角色，在剧情上，她起坛作法、引导男主角武士的魂魄上身，然后说出了武士视角下的案件真相。
张瑶觉得，按照这样的剧情设置，就需要饰演神婆的演员能够同时表现出神婆的女性属性，和魂魄上身后的男性属性，男女要分明，但这也是学汉语言文学的王璐所做不到的。
“所以我又找了她，但是她还是跟之前一样，怎么说都不答应，然后我不就想到你了么……我跟她约了今晚再见一面，不过她现在在校外租房住，要见面得我们过去找她……到时候就看你的了，方青……”
张瑶见识过赤岗区区赛那晚方青的操作，后来从方青的口中，她也知道了整件事大致的一个来龙去脉。
在她看来，方青很有蛊惑人心翻天覆地的本事。他连那群大人都能对付得了，对付一个李欣怡学姐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一出。
“你真当我是神仙，张嘴一说就能把人搞定啊？”
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但略一沉吟后，他还是对张瑶说道：“你有她的个人资料吗？”
张瑶赶紧把手机拿了出来，“有！……”
两人边走边聊，向约定地点赶去。
……
李欣怡住多宝区，是安庆西南部偏郊区的一个区了，而李欣怡住得更偏，还不到九点，小区楼下的大道旁就没什么人了，只有一辆辆的汽车停在路边，旁边的店铺都已关门，显得空旷冷清。
“她说有事，让我们等一会儿。”
张瑶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
方青说：“那就等等吧。”毕竟是他们求着见人家的，处于弱势，让等就只能等。
他说完，朝前方不远处看去。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李欣怡家小区入口附近，他所看的地方是大马路对面，一辆跑车旁，一男一女正在吵架，男的手上还拿着根自拍杆，上面夹着个手机。
张瑶也注意到了那里。
那对男女吵架的声音很大，此刻这里又空旷安静，所以两人在这边听得很清楚，没一会儿也听明白了事情的大致。
从话里听来，那男的是个做直播的，每天的直播内容似乎就是约妹子，那个女的则是他以前在一个APP上约过的。因为这女的不守规矩，付了钱也不出来，男的就把她给举报了，让女的被平台扣了不少钱，于是女的今天专门过来守着他，刚才还把男主播今天晚上约的妹子给骗走了，搅黄了男主播今天晚上的直播。
吵了一会儿后，男主播认怂了，最终答应赔偿那女的被平台扣掉的钱，但是女的不依不饶。
“光赔我的钱不行，你还得再加五千精神损失费，不然你以后别想直播了！我告诉你，我记住你的直播间了，你要不给这钱，你以后去哪里我就去哪把你的事搅黄，我看你怎么播！”
“五千？你去抢好了！……”
男的见谈不拢想走，但是女的死拖着他不让走，撒泼耍赖就是非要钱。
男的看样子都想打人了，但又不敢，毕竟他是男的，还在直播，要真打了怕是直播也别干了，就等着被女拳师傅们锤死吧。
于是两人又吵了起来。
“那男的是流行音乐的吕亚坤学长哎。”
看了两眼后，张瑶突然开口。
方青：“你认识？”
张瑶说：“苏苏认识，他没毕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
对于流行音乐的学生毕业出来干直播，方青并不觉得惊讶，毕竟每年从各大音乐学院毕业出来的人那么多，哪可能个个当歌手啊？更多的是干一些相关工作甚至不相干的工作。
相比起来，直播这两年正火，干直播还真是个不错的出路，相比起一般主播音乐出身多少也算有点特长优势。
“我们要不要过去帮忙啊？”
张瑶侠义精神发作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而且她也是个女的，这种事处理起来比男人方便。
方青却是摇了摇头，按住她的肩膀，“别管闲事，我们还有正事呢，你还是再打个电话给李欣怡吧。”
“可是……”
张瑶气鼓鼓的，对方青很是不满，但方青就只是按着她不让她过去，就让她打电话赶紧办正事，她也只好又打了个电话给李欣怡。
“没人接。”
张瑶硬邦邦地说道，倒不是对李欣怡生气，而是对方青独善其身的做法确实有意见了。
方青也不在意，“那就等会儿再打。”
被方青按着不让过去，李欣怡也联系不上，张瑶又不想跟方青讲话，只好低头捣鼓起手机来生闷气。没过一会儿，却是传出了声音，听着还挺熟。
方青凑过去一看，见是一个直播间，上面正是眼前的一幕，难怪听着熟了。
显然这就是那吕亚坤学长的直播间了，张瑶应该是问朋友要到了地址。
这直播间人还不少，弹幕都刷屏了，有叫嚷着报警的，然后就有人说这要报了警，闹大了，还有哪个APP再敢找主播做广告？毕竟这种APP懂得都懂，主播不敢报警的。
也有骂这女人的，说明明是她不守规矩在先，现在竟然还有脸赶来勒索，更多的则是叫嚣着让主播教训教训这女的，显然这女的确实激起了义愤。
这里面，那女的外形应该起到了不少作用：从直播间上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那女的浓妆艳抹，偏偏都这样浓妆艳抹了，再加上直播间滤镜，却还是不大美，一副尖酸刻薄的泼妇气质显露无疑。
张瑶也加入了弹幕大军，发了弹幕声援吕亚坤学长，方青就只是看看，也不说话。
……
那吕亚坤被纠缠得不行，眼看再这样下去今晚就别播了，以后也后患无穷，最终只能打电话喊朋友求救了。
这个电话打了没多一会儿后，援军就到了，是两个女的，长得都挺好看，比那APP小姐美多了，吕亚坤叫她们一个“小婉”，一个“纯纯”。
俩援军到了之后就帮着吕亚坤说起来，主要是那小婉在说，纯纯在一旁说不上什么话，但那个APP小姐继续叫嚣纠缠，牙尖嘴利，小婉根本说不过她。
说到后来，那APP小姐还嘲讽起来：“就这？我还以为你喊什么人呢，就这战斗力？”
弹幕上也是一片“再摇人”“小姐姐不行啊”“换另一个上啊”之类的弹幕，还有人跟风那APP小姐刷“就这？”拱火的。
几人纠缠间，直播手机就在中间，那小婉看到弹幕面色就变了，又再说了几句后，突然一个巴掌对着那APP小姐甩了过去，声音响亮极了，方青在这听得清清楚楚。
吕亚坤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一下懵了，下意识地把镜头一转，两个女人却是已经打了起来。
那小婉嘴皮子不行，打起来倒猛，抓着那APP小姐的头发扇一耳光又一耳光。那APP小姐正好相反，嘴上厉害，打起来完全不禁事，手都还不了，只能一手护头发一手护脸，被动挨打。
“停！别动手！帮忙拉开她们啊！……”
吕亚坤慌了，把手机对地，奋力插身入两人中间想要分开两人。
直播间的水友们虽然看不到画面，声音却听得很清楚，一瞬间**了，弹幕狂卷而来：“打得好！”“看这女的不爽很久了！”“女侠威武！”“人美话不多，威武我婉哥，爱了爱了”“把镜头转过去看看啊！”“不给看退订了！”……
吕亚坤到底是个男人，在那纯纯的帮忙下很开就把两人分开了，让纯纯先陪着小婉去一旁歇着，他则跟这APP小姐在这，镜头也再转了上来，真是一点直播素材都不放过。
从直播间画面中可以看到，这APP小姐头发被扯得杂乱，左脸一个通红的手掌印清晰可见，微微发肿，本就尖酸刻薄的长相更显难看了，也终于老实了，不说话了。
她喘着气，呼吸凌乱急促，不停地眨着眼睛，不让眼泪出来，两只手也举了起来，用力拉头发，想要把杂乱的头发重新拉平拉顺，但一下子拉不平，她却不管，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拉着。
“……”
吕亚坤沉默了一会儿，对那边喊了一声：“小婉过来道歉！”
那边的小婉和纯纯正蹲在路边聊着，听到他这声喊直接大声回了一句“她配吗！”，然后又再和纯纯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还笑了起来。
弹幕此刻也是一片“这种女人就该打”“主播心太软了”“打得好”“反正不是你打的，你别怕”之类。
小婉不过来，吕亚坤也没办法，只好温声安慰起来：“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过了一会儿，那APP小姐的呼吸缓和了下来，终于开口了。
“大家都是为了赚钱，都不容易，我也只是想赚钱……”
可以听出来，她想要尽量说得顺利平整，但缓了这么久，她的声音在好几处地方却还是止不住的抖动，话里的哭腔也是压不住。
方青低头看着张瑶的手机屏幕，心里长叹一口气。
赚钱不容易啊……
那APP小姐的话还没说完，吕亚坤就截断了她，不让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五千我给你。”
说着，当即拿出另一个手机开始转账。
听到吕亚坤答应给钱，那边正和纯纯嬉笑着的小婉忍不住冒出了一句“五千块？你是镶了金还是镶了钻啊！我这里还有点零钱要不要也一起给你啊。”
那APP小姐低头查看手机，听到小婉的话，头也不抬回道：“好啊，你给我就要。”
说完，她抬起头来，已是笑颜如花，灿烂无比。
“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声音甜得发齁。
“……”
方青低头看着直播间，心里的那一口气还没叹完，就被夹断，不上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