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我了？你连我也不要了？”
门外突然响起另一道男声，声音沙哑，音色模糊，但是南风还是在听到那声音的第一瞬间就判断出是谁。
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声音。
在洛杉矶分开后那三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他在她耳边低喃的那句承诺——等你长大，我就来娶你。
因为这句话，她从洛杉矶等到了榕城，从破屋等到了黄金台，无数次在脑海中回响的声音，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南风慢慢地转过身，果然看到她想的那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是苍白的，才一天一夜没见，他好像虚弱了很多，唯独瞳眸依旧乌黑如墨，深深地望着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浓烈的情绪：“所以，你不要我了？”
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让堂堂陆家大少用这么受伤的语气说话的人。
南风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扯扯嘴角摇摇头，无力地笑了笑：“城遇，不是不要你，是我……要不起你。”
俞温悄无声息地离开杂物室，让他们单独相处。
狭窄密封的空间里，陆城遇和南风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两米，可却像隔着天涯海角。
南风刚才发泄了一顿，现在的情绪已经冷静了很多，只是眼睛里还闪着水光，开口的声音同样是沙哑的：
“遇见你之后，我整个人生都变得很复杂……就像是被莫名其妙地拉进一个大旋涡里，那些直接因为你的间接因为你的，明面上因为你的暗地里因为你的，都把我当成了靶子，有什么都施加到我身上。”
最初的陆老夫人和陆夫人、夏桑榆和俞瑶俞筱，后来的宋和迈克尔、萧晨和厉南衍，他们原本和她是井水不犯河水，可都因为陆城遇，他们都把手伸到她身上。
“每次真相揭开，我发现竟然和你有关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劝说自己释然、放下、原谅，每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很快的，第二个真相又被解开，又是和你有关系……这样的次数多了，我现在都开始恐慌，就怕下一个瞬间，又有人来告诉我又一个真相，并且这个真相又和你有关系……”
南风始终说得很平和，像寻常的朋友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一样，她没有再有任何过激的情绪，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她心里的想法。
“我说这些话不是怪你，城遇，你为我做了什么我都记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很害怕待在你身边，所以我这次不想再勇敢，我想选择当一个懦弱的逃兵。”南风最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可是陆城遇看着，脸色却又苍白了一点，
南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我一直在努力找回以前的感觉，有时候找不到，可能是那时痛得太强烈，快乐都无迹可寻；也有时候找得到，可伴随而来的是你那些别有目的和步步为营的记忆……你看，我们连回忆都这么不美好。”
“所以啊，除非我是失忆了，把所有前程往事都忘干净，重新认识你，否则我真的没办法继续跟你在一起。”
陆城遇安静地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嘴角一哂：“说到底，你就是不要我。”
归根到底，就是不要他。
他这么理解也没错，所以南风没有反驳，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抬了抬嘴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说：“下辈子吧，你下辈子早点来找我。”赶在一切阴谋诡计进行之前，也许那样他们就有机会白头到老。
陆城遇抿紧了薄唇，他虽然叫了俞温回来，但还是不放心，所以从医院偷跑出来，来到了她身边。她对她哥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再加上她现在说得那么直白，他哪会听不懂？她这次是真的想放手，而他想挽留她，也开不了口。
南风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以为他是无话可说，就当他是默许她跟她哥走，所以她也没有再多言，直接和他擦肩而过。
打开杂物间的门，俞温等在外面，她走向他：“哥，我们走吧。”
还是要走？俞温原本以为陆城遇能劝住她。
回头看了一眼陆城遇，他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楚神情，只能看到他背脊如一棵挺直的松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很冷静，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瞬间捏成拳，到底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那边南风越走越远，头也不回。
俞温收回目光，顿了顿，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转而跟上了南风。
陆城遇支撑到听不到他们兄妹的脚步声，然后才捂嘴低声咳嗽起来，徐飒立即出现，扶住他刚做完一次手术的身体，犹豫着问：“陆先生，真的要让南小姐和俞先生走吗？”
陆城遇嘴角沾着一滴血，他淡淡一勾唇，眼睛里却带着执拗不甘的暗光：“我已经让她离开我身边那么多年，这么怎么可能再放她走？”
他知道她的痛苦，他应该成全她的，但是他成全了她，谁来成全他？说他自私也好，说他狠心也好，他已经没办法再忍受没有南风的日子，天知道她在俄罗斯那三年，他每一分每一秒是怎么过来的，他根本不想再忍受那种煎熬。
徐飒明白他的意思：“那我派人跟着他们？”
陆城遇闭上眼睛，默许地颔首。
先让她冷静一段时间，正好他要开始收尾他现在手里的局，等他处理干净了，再去找她，告诉她——别怕，现在安全了，不会再有任何东西伤害她。
或许那样，她还会和他重新来过。
……
俞温是开车来的，所以离开时两人也是开车走。
南风从上车起就一直沉默着，眼神空空地看着车窗外，俞温突然伸手弹了一下南风的额头，南风蓦然回神，茫然地看着他。
俞温这时轻声问：“舍得吗？”
舍得吗？舍得离开那个男人吗？
南风垂眸，眼帘遮住瞳眸里的色彩，却是坦然承认：“舍不得。”
她化为一笑：“我甚至可以预想到，离开他后，我会有一段时间非常非常想念他，没准还会再为他哭一次，但……熬过来了就没事了，痛一时总比痛一世强。”
南风看着车窗外，黑暗中的花草树木多是奇形怪状，像一只只狰狞的怪物，她的目光平静，声音也很轻：“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三年后，总有一天，我会忘记他。”
俞温没有说话，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代表他无声的支持。从小到大，她做的决定他大多都是支持的。
南风降下车窗，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将过去所有恩恩怨怨随着这口气一起吐出来，然后她歪头问身边的哥哥：“那我们要去哪里？”
俞温道：“去柏林，我在柏林有几个朋友，先让他们帮我们做几个假身份。”
德国柏林，南风想了想，觉得也不错：“好啊。”
然而，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离奇，不到那一刻，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车子行驶的是树林间的小路，路面崎岖陡峭，饶是俞温都不得不放低车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迎面突然飞速行驶来一辆大货车，对方的车速非常快，而且是像没看见他们似的，直直冲过来！
俞温即刻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然而，这条小路非常狭窄，根本容不得两车擦肩而过，而且路的两边都有大树挡着，想躲也没办法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