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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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张张嘴,正想开口。

    “你应该坐在我身边。”

    容屿面无表情,声线沉郁,又大声重复了两遍,“你应该坐在我身边,这回听清了吗?

    嗯?

    ——你应、该、坐、在、我、身、边。”

    倪歌愣了一下,斟酌措辞。

    孟媛“噗”地一声笑起来,脑袋埋在小食盘里:“学长想让你坐他腿上呢,你还不赶紧过去。”

    倪歌没有动弹,耳根却可疑地红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象一下这个画面……竟然觉得,有、有点刺激。

    “坐哪不一样……”她埋下头小声嘟囔着,伸长手,去摸孟媛那个小食盘里的爆米花。

    还没碰到,容屿在她手背上意有所指地敲敲,示意她放手:“上火。”

    倪歌蠢蠢欲动,还是想吃。

    “你去他怀里吃。”

    孟媛转过来,认真地道,“让他手把手喂你,就不会上火了。”

    “……”

    ……

    孟媛点了很多羊肉。

    “来看看,还要加什么菜。”

    倪歌将点单接过来,低头勾青菜。

    孟媛两手相叠压在下巴,看看默不作声垂着眼、目光一直黏在倪歌身上的容屿,再看看她后知后觉、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的小伙伴。

    她“啧”了一声,怀疑又期待地问:“你们真的没有在一起吗?”

    倪歌顿时笑了:“他是我哥哥啊。”

    “邻居家哥哥怎么了?

    你们又不是亲兄妹。”

    孟媛帮她把餐具拆开,舔舔唇,“再说了,你不知道,我们学校现在多少人等着你们在一起。”

    倪歌眼睛瞬间睁圆:“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看学校论坛……”

    蒋池走回来,容屿起身给他让位。

    他将蘸水碟一一放到大家面前,低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

    孟媛秒回:“在聊,倪倪为什么没有坐在学长腿上。”

    倪歌:“……”

    蒋池笑笑没说话,孟媛继续对着倪歌道:“你不知道,自从那天学长当着我们年级那么多人的面怼吕芸,论坛就炸锅了。

    现在外面都传,你才是他货真价实的女朋友。”

    “但……”倪歌脑子有些混乱,“你之前明明跟我说,他们都觉得容屿的cp是黎婧初。”

    “那都是大家瞎猜的,根本没有实锤呀!”

    孟媛恨铁不成钢,“你想想啊,一边是没有实锤、容屿从没正面承认过、公共场合甚至都没跟她并肩走过的老学姐;另一边是大佬按在怀里揉脚踝、为了她跑去怼老师、众目睽睽发怒说‘她是我们家姑娘’的小学妹——哪个听起来更有奸情?”

    倪歌:“……”

    刚认识我时,你不是这么说的。

    你当时说,黎婧初是天才美少女学姐:)

    她正想开口,容屿突然敛眸低笑道:“的确是后面那个,一听就有问题。”

    “……”

    他声音发哑,语速缓慢:“再仔细想想,就更不得了了。”

    “……”

    “简直让人,浑身燥热。”

    “……”

    孟媛兴奋大笑:“是吧是吧!”

    她在桌子下,示意性地踢踢蒋池:“你觉得呢?”

    蒋池拿着漏勺,正往锅里煮牛肉丸。

    他帮每个人盛了一小碗羊肉汤,然后笑一笑,跳过了这个问题。

    不过……

    微顿,他问:“你说的这个吕芸,是哪个吕芸?”

    “啊,我差点儿忘了,这事儿没跟你说过。”

    孟媛一拍脑袋,赶紧向他解释,“吕芸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吕芸。”

    蒋池微怔,然后云淡风轻地“啊”了一声。

    稍顿,他又问:“但她不是小学老师吗?

    怎么会跑来教你们?”

    “因为作文培训。”

    倪歌解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时她带了一个写作社团,就是给中学生做作文培训的。

    我听说后来那个社团规模扩大了很多,她带出来的学生里,有不少人都在青年文学赛里获了奖,所以很多学校邀请她去做竞赛讲座。”

    蒋池回忆:“就是她当时说,‘希望家庭条件尚可的同学们都来参加一下’的——那个社团?”

    “对。”

    倪歌怕他介意,干脆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我觉得她好像没认出我……但我还是跟她起冲突了,所以就……”

    发生了后来那些事。

    蒋池点点头,表示理解:“她那样的人,的确很容易跟人起冲突。”

    “而且……”

    倪歌还想说话。

    容屿的漏勺停在她面前,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吃饭。”

    倪歌超乖:“谢谢哥哥。”

    他没说话,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肉扒走。

    然后仓鼠似的,鼓起腮帮。

    “蒋池。”

    孟媛开门见山,“你现在听见吕芸的名字,会不会不开心?”

    “会。”

    蒋池也非常直接,“别说这个名字了,拆开这两个字,哪个都让我心烦。”

    “唔也是……”倪歌咬着肉,含糊不清,“唔现在还是……”

    容屿皱眉:“好好吃饭。”

    她赶紧闭嘴。

    “唉。”

    孟媛捧着脸叹息,“我原本还指望老孙能把她斩于马下呢,结果听人说,校方好像也没有处分吕芸。

    说是……期末考之后,还有几节她的讲座。”

    “但文学赛的复赛不是这周就截止了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要顺路讲讲决赛吧……唉,反正好烦。”

    “那……”

    倪歌还要说什么。

    “无所谓,倪歌从小就很聪明。”

    蒋池突然开口,不急不缓地道,“不上吕芸的课也没什么。”

    容屿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汹涌澎湃的不爽。

    他还没夸呢,路人甲先逼逼上了。

    倪歌却很开心:“你真这么想吗?”

    她面前突然出现一大勺肉。

    容屿面无表情:“吃。”

    倪歌怂唧唧地把肉扒走。

    “是啊。”

    蒋池波澜不惊,故意道,“刚刚孟媛告诉我她假期在上英语补习班,我还很惊讶呢。

    有你这样的同桌,她的英语怎么会差?”

    倪歌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你说的那么……”

    面前又出现一勺肉。

    倪歌:“……”

    容屿仍然面无表情:“吃。”

    “……”

    倪歌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低气压,不明白他的心情怎么突然就又不好了。

    他真的好像一条喷火龙。

    “那……那个。”

    于是倪歌小心地放下筷子。

    容屿懒懒地,抬眼看过来。

    “哥哥。”

    他:“嗯。”

    “如果你实在不开心的话……”她舔舔唇,迟疑道,“要不,我、我还是,坐你腿上吧?”

    “……”

    ……

    容屿没让倪歌坐他腿上。

    倒是蒋池和孟媛在旁边击掌相庆,笑成了一团。

    吃完晚饭,四个人一起出门,在路口分别。

    走出去一段路,容屿的表情仍然不见好转。

    “哥哥。”

    倪歌扯扯他,“我们坦诚一点。”

    这事儿容屿很早就答应过她,于是:“嗯。”

    “你今晚为什么,一直一副没吃饱的表情啊?”

    “我确实没吃饱。”

    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容屿尽量学习诚实,“我欲求不满。”

    “……”

    走到家门前,容屿停下脚步:“倪歌。”

    小蠢羊抬起头,仰起脖颈望着他,眼睛亮晶晶,像落着小星星。

    “我问你个事儿。”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故作不经意地,低声问,“你喜欢蒋池吗?”

    倪歌愣了一下,反问:“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容屿抿住唇。

    她继续道:“如果是对普通朋友的喜欢,那我当然很喜欢他,就像喜欢宋又川一样。

    但,如果是对……”

    她停了一下,“如果是对恋人的喜欢,坦白地说,我不太明白,那应该是什么感觉。”

    夜风沁凉,容屿微微垂眼,唇抿成一条线。

    他也想过,也许他不该这么早来问这种问题,但不管是之前那个贸然冲到她面前表白的眼镜师兄,还是现在的蒋池。

    ——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迫切地想要确认这件事。

    “倪歌。”

    沉默半晌,容屿艰难地挤出一句:“不要早恋。”

    ——你等一等,你不要喜欢别人。

    风刮在脸上有点疼,倪歌小心地拉高围巾,将下巴尖藏进去。

    不知怎么,她有点儿失望。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于是沉默片刻,她乖乖应下:“好。”

    容屿神色一松,抚慰般地,拍拍她的脑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屋。

    推开门才发现,除了容爸爸和容妈妈,竟然还有一位客人。

    ——黎婧初。

    “阿屿,倪倪。”

    容妈妈切了一盘水果,走出厨房正看见他俩回来,立马笑着招呼,“快过来吃水果。”

    “就来。”

    容屿应了一声,回过身,一言不发地站在倪歌身旁。

    被他的影子笼罩住,她不解:“怎么了?”

    “等你换鞋。”

    “……”

    倪歌刚刚低落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眨眨眼,蹿起来:“走吧。”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容妈妈把果盘推到他们面前:“拿叉子。”

    黎婧初也接过一个,身体前倾,笑着道:“阿屿,我来给你送资料。”

    容屿头也没抬,语气淡淡:“嗯,受累了。”

    他的目光落在倪歌身上,见她拿着叉子要叉盘子里切成块的梨,眉头一皱,厉声拦住:“这你能吃?”

    “为什么不能……”

    “你的医生没跟你说过,要忌口寒凉的水果?”

    “但,”倪歌愣了一下,“西医不是说,给水果分凉热,是伪科学吗?”

    容屿一口气上不来:“你……”

    容妈妈在一旁哈哈哈:“这种小事,倪倪你就还是听他的吧,万一你后半夜不舒服,我估计他也得半宿睡不着觉。”

    倪歌一愣,心里浮起诡异的……

    窃喜。

    她转眼去看容屿,眼里写满兴奋唧唧的:真的吗真的吗?

    容屿神情不太自然,面色不善地道:“别听我妈瞎说。”

    “哼。”

    容妈妈祖传哼唧,塞给倪歌一捧桂圆,“来吃这个。”

    倪歌连忙接过来:“谢谢阿姨。”

    容爸爸满眼笑意但不怎么说话,剩下三个人的互动亲昵得像一家人,黎婧初有点儿不舒服。

    她明明擅长各种社交场合,却在这种时候,觉得自己很多余。

    “倪倪。”

    于是她转移了对象,“我听说,你和叔叔阿姨吵架了?”

    “嗯。”

    倪歌点点头,咔嚓咔嚓地剥桂圆,像一只正在储备粮食的仓鼠,“所以我在这里暂住几天。”

    “喔。”

    黎婧初想了想,努力想把局势扳回来,“那你睡在客房会不会很冷?

    去年夏天我跟又川他们来这里开party,有一间客房的空调就是坏的。”

    微顿,她又补充:“后来还是又川跟我换了房间。”

    桂圆很甜,倪歌整个人沉浸在这种甜蜜的味道里,分不出神回话。

    “不会。”

    于是容屿闲闲地抬起头,不紧不慢地替她回答,“因为现在,是我在睡客房。”

    黎婧初一愣。

    “你怎么会去客房睡?”

    她脸色骤变,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跑去睡客房?”

    容妈妈笑道:“容屿心疼小妹妹呀,很奇怪吗?”

    “不是……”黎婧初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只是我记得,之前阿屿,好像挺讨厌别人进他屋的。”

    她刚刚认识容屿时,对他的卧室保有十二分好奇心。

    对她而言,他的房间代表着私人地带,也意味着“更进一步”和“绝对领域”。

    但她每次想要靠近,都被对方一脸冷漠地拒绝。

    久而久之,她也就没那个念头了。

    “那不是很正常。”

    容妈妈浑不在意,“容屿小学时就吵着要娶倪倪,让她睡一下他的床怎么了?

    他要是肚量小到连床都不让未婚妻碰,还结什么婚。”

    “……”

    黎婧初一下子竟接不上茬。

    她说的好像也确实是事实。

    “但,我一直以为,”她强撑笑意,“未婚妻只是一个玩笑呢。”

    毕竟宋又川每次提起,也都是嘻嘻哈哈的。

    话音落下,没人接茬。

    她的笑彻底僵在脸上。

    倪歌终于吃完了那一把桂圆,小心地将果皮放进垃圾桶,然后埋着脑袋,偷偷摸摸打出个哈欠。

    容屿立刻直起身,若无其事:“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上学,散了吧。”

    “行。”

    容妈妈挥挥手,“阿屿你送送婧初。”

    “好。”

    容屿话音刚落,倪歌也跟着站起来。

    “那我也先上楼了。”

    小姑娘乖乎乎的,“叔叔阿姨晚安,哥哥晚安,黎学姐再见。”

    “倪倪晚安。”

    容爸爸、容妈妈和黎婧初异口同声,只有容屿没说话。

    他微微垂眼,看到倪歌的裙子后摆。

    坐得久了,皱巴巴的。

    小姑娘毫无所觉,看起来是真困了,慢吞吞地往楼上走。

    “倪歌。”

    鬼使神差地,容屿舔舔唇,突然在她裙子上不轻不重地拽了一把。

    褶皱瞬间消失。

    倪歌一下子就被吓醒:“怎么了?”

    她小动物似的,慌慌张张回过头,脸上写满“你干吗摸我”。

    “我……”

    我想脱你的裙子。

    听起来,多么像一个变态啊。

    容屿舔舔唇,压低声音,认真地道:“我想看看,你有没有长尾巴。”

    “……”

    ……

    天色漆黑,星辉寥落,天外挂着淡淡一轮月。

    黎婧初家离容屿家很近,一个大院儿,再远能有多远。

    何况这地方还有人巡逻,安全得不能更安全了。

    所以送到门口,容屿就不想走了:“你路上小心。”

    然后转身就想回屋,一句话也懒得多说。

    “我今天可是来给你送资料的。”

    夜风带起裙摆,黎婧初扬声叫住他,“你就这样对待给你帮忙的人?”

    容屿身形一顿,回过身,冷笑:“资料明天也能送,你忘了我俩同班?”

    黎婧初嘴角微动,没有说话。

    “黎婧初,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你也没必要在我父母面前刷存在感。”

    容屿看着她,语气平淡,“我妈早就认准倪歌是她儿媳妇了,她比我还固执。”

    “但是容屿,就算不是我,也未必就一定是倪歌。”

    黎婧初提醒他,“现在还早呢,你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死。”

    “如果不是倪歌。”

    路灯的光芒下,少年身形挺拔,下颚的线条流畅漂亮,隐隐露出男人的轮廓。

    他顿了一下,抬起头,冷静而肯定地道,“那我这辈子——”

    “……?”

    “应该也没有结婚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