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咛”
一声异常清脆的和鸣之音响起，耳畔缥缈的风铃声戛然而止。风起，叶落，云卷，云舒，四周的动静已是恢复。
如同涸泽之鱼一般，宋南柯呼吸已是不受控制，方才一股强劲的气流迎面袭来，似乎硬生生地将魂魄从身子中抽离。
她惊魂未定地垂眸一看，只见自己竟直直地躺于地上，不省人事。而她，心脏若跳若停，缓缓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日光下，若非仔细瞧，竟与透明无异……
宋南柯顿了顿呼吸，余光所及，明月嘴角处的一抹惊喜之色愣是刺眼非常。原来，这便是明月将她带回尧山的真正目的。
“施主！施主！”
呆站于月亮门儿下的莫羡匆匆而来，扑倒在宋南柯身上，平日里澄澈无辜的眼中，此时惊惧之色若影若现。
“你将宋施主如何了？”
莫羡猛地抬起头，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地直视明月。他方才一探，发现宋南柯体内，三魂六魄皆在，却了无声息。
明月心中微微一沉，只是脸上仍是笑意不减，便是眉梢之上亦染上了几分喜悦。
“如何！自是做完璧归赵之事了。”
说着，明月星眸微转之际，碧波眸中波澜四起，待看向莫羡时，已是一片死寂。
“呵呵……”莫羡朝明月冷冷一笑，“和氏璧所属，难道你心中不清？南柯已是身死魂灭，眼下的乃是宋南柯！”
“宋南柯？”明月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眸中水光潋滟。
“在我这尧山之上，便是她是宋南柯又如何！我不过衣袖一拂，身死魂灭便是她！”
宋南柯瞪大眼睛看着漂浮着几抹芙蕖的池面，迟疑了片刻，抬起手来，于池面上扬了一下。
水中倒影，不过是这蓝天白云罢了。蜻蜓点水，在平静的池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却在她心中荡起汹涌波涛。
灵魂离体之事，她并非初遇，但不管是在缥缈界内，还是在梦境之内，于她而言，她是有实体的。所以缥缈界内的妖魔皆可看到她，而梦境中，她踏水而行，亦可点起圈圈涟漪……
如今，她垂眸瞥了一眼，几乎与透明无异的手仍是不死心地在水面之上拂过，只是，水中倒影，并无半分她的痕迹。
震惊之中，精神恍惚之际，忽闻明月的一番话，宋南柯心中立马燃起一簇火苗，如成燎原之势，烧得她整个人都发抖。
燎原的怒火让她顾不上思考，倏地便冲到身子旁，眸子一闭，便直直地往身子上躺下。
忽地，如同磁铁阴阳之极相遇一般，宋南柯感到一股强劲的拉力，不待她反应，便重重地将她扯落在地，气力之大，让她忽感一片天旋地转。
宋南柯的眼皮颤了颤，方才缥缈不定的虚浮感已是消失不见，只是呼吸有些粗重，她缓缓张开眼睛，瞳孔忽地放大，只见一强劲的掌心携风而来……
只是，眼前日光一暗，一个灰色的身影直扑了过来，一股温热的液体模糊了宋南柯瞠大的眼睛。
“为了无关之人，你便是这般不要命！”
掌风挥出，绝无收势。只见粉团似的的小脸上面白如纸，嘴角的那抹血色更是刺眼无比，明月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收紧，用力得似乎要将整个指骨捏碎一般。
“无关之人？”
莫羡抬手使劲地一擦嘴角，仰头看着神色阴晴不定的明月，嘴角泛起一抹讥讽。
“施主的所谓有关人，不知是以何标准评判？以血缘？”
莫羡嘴角的讥讽如同利剑一般，直戳明月心底，明月下意识一颤，指尖动了动，只是眼中闪过一抹忍耐。
“莫羡，你没事吧？”
宋南柯眼中水雾成珠，就着莫羡方才的鲜血滴落，她不顾身子的不适，径自拉起莫羡，满脸慌忙之色。
“施主莫要为小僧担忧，小僧自幼修习术法，这威力尔尔的掌风自是不能伤我分毫。”
宋南柯瞥了一眼莫羡嘴角残留的一抹红色，心中一窒，抿了抿嘴唇，扯出一抹微笑，伸手轻轻擦拭。
“莫羡的厉害，我自是知晓，只是，若是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宋南柯情真意切地凝着莫羡的眼，柔声说道：
“莫要再这般冲动了，若是你受伤了，我很是心疼……”
闻言，莫羡脸上飞起一朵晚霞，本是藏着几分怒火的眼中多了几缕波澜，口中却暗暗嘟囔道：
“宋施主小瞧小僧了，挨了一掌，小僧不过是吐了口血。而宋施主则是意识全无，孰轻孰重……”
“你这小和尚！”宋南柯好笑地弹了一下莫羡光滑的额头，拉着他的小手缓缓起身。
“待我好生感动之际，你竟说着这大煞风景的话，可真个小呆子！”
说着，宋南柯抬眸，只见明月失神地看着他们，额间的水滴闪了闪，似乎要随时滴落一般。宋南柯眸子一转，朝明月微微一挑眉。
“明月姑娘，倒是好本事，伤我一凡人也就罢了，便是孩童亦狠得下手。难怪……”
“难怪什么……”明月失神之际，一时不察，竟顺着宋南柯话头说了出来。
宋南柯眼中一闪，得意的笑了笑，继续道：“难怪，这几百年来，明月姑娘便是一人独守着偌大的院子……”
“呵呵……”明月冷笑一声，“我倒是痴傻，竟以为你凡人说出什么佛偈，劝了一番苦海回头。”
“人生在世，孰能不苦！姑娘所做，无非姑娘的抉择，。我若是多说，倒是辜负了方才姑娘的一番心慈了……”
“若非这孩子，你可认为你能站于我面前，与我说着这无关痛痒的话！”明月似乎极其无意地扫了一眼莫羡与宋南柯相握的手，眼中有些恍惚。
“第一掌时，你为何没有直接置我于死地？”宋南柯朱唇一抿，目不斜视地看着恍惚的明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我知你这凡人竟是这般命硬，那掌，我就该用尽十足的力气！”
握着的手动了一下，宋南柯全当不察。对于明月狠厉，她微微一笑。
“若是明月姑娘真是这般蛇蝎心肠，对于倾城的面容，着实是暴殄天物了。但是……”
宋南柯指了指头顶青天，笑道：“我看老天爷定是不忍，让这样一个美人儿脸上挂上这般狰狞的狠厉。所以……”
明月面上一沉，站在那，周身荡起缕缕气流，眸中碧波翻滚，看向宋南柯的眼神似乎利刃一般……
“姑娘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说到这，轻咳一声，宋南柯如坊间说书人一样看着杀意丛生的明月。
“为了断某人的念想，姑娘便利用我，演上了一回蛇蝎美人。”这一声断喝，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闻言，莫羡倏地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表情尚未来得及转换，只见其伤痛、失望、惊喜、疑惑，各类情感皆交杂于一起，倒是显得几分滑稽。
“姑娘，百般谋划，心中可是另有一番打算？”宋南柯心疼地抚了一下莫羡的惊诧的小脸，毫不留情地一口说破。
话语落下，只见四周失常的气流竟恢复了寻常，明月面上戚戚一笑，冷声道：“你这番再世诸葛之言论，倒是让我佩服得紧。只是，你难免过于天真了，不知这世间最是狡猾狠厉的便是妖魔，冷心！冷血！”
看着明月脸上的狠厉面具几乎要破开，宋南柯在心中唯有中一叹，方才，在莫羡受伤之际，她并没有错过那双碧眸中的自责与心疼。
而且，若是明月真的不愿承认莫羡，为何要将他一同带回尧山。况且明月真欲要夺得她的身子，为何不趁她昏睡之时行事。偏偏等到莫羡过来之际，说下这番狠心绝情之语。
“的确，姑娘之狠，非我等常人所及。”半晌无言，宋南柯良久才一叹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得失二字，世间生灵大多想要得之一字。只是，姑娘的狠，却在于舍。”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容，神似的神情，明月有些恍惚，耳边似乎传来了缥缈而来一阵朗朗之语。
“小鲛人，你可知，你这性子倒是狠啊，便是征战沙场的魔军，怕是多数亦比不得你。为了他人，这手起刀落的模样，倒是让我喟叹不如……”
“几百年了，尧山之上的这座宅子，可曾停留过半个活物？”宋南柯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可是在折磨自己？”
“哈哈……”闻言，明月紧抿了唇，忽地便大笑起来，只是，晶莹却不断地从眼角处滚落。
“自作聪明之事，莫要说得这般轻松，倒是显出你的愚蠢罢了。你我不过一面之缘，莫要说得你很是了解我一般！”
看着明月悲凉戚戚的模样，宋南柯脑中忽地想起湛州再遇孙淇之事，那匆忙的小心模样。
“太后凤体乃朝中大臣最为关心之事，毕竟南国此番的安定，与太后疏谏有关。当年太后凤袍加身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避免外戚干政为由，请求将允丞相告老还乡之求，但是提王戍为振武将军，戍守南海之滨湛州。”
扬灵之语尚在脑海中，若是真是如此，她在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明月。
她，可已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