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情境，即便预先有过设想，却远比想象来得惨烈。

    一间间被粗木桩隔开的牢房里，关着不止一个村民。村民吃喝拉撒都在牢房，这让这里的环境虫蚁横生，老鼠啮咬十指，跳蚤吸食鲜血，关着的人目中无光，仿佛活死人。

    “这些……这些就是了……”姚玉成说得战战兢兢。

    苏叶心中的越发旺盛，沉声问道：“带路，我要看看有没有伤势重的。”

    “继……继续往前走就行……”

    众人往前走去，人群陆陆续续传来间歇的呜咽声，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和女人惊惶的尖叫。

    直到牢房的尽头，见到一个男人双手被吊着悬在半空，一名归元教的教徒正在一下下抽打那人，那人身前已经血肉模糊，旁边不远处的牢房，有人扑在牢门上哭嚎。

    其余的村民齐挤在角落，脸上的表情愤恨又惧怕。

    “姬——”不等苏叶喊出声，一个身影就飞快冲了过去，“唰唰”两下，几个归元教徒当场毙命。

    姚玉成见状，膝盖一软，直接扑倒在地，匍匐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有钱，我有宝藏！我叔叔是——”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定睛一看，脑袋上中了一个飞镖暗器，人然已然毙命。

    游兆在监牢里游走，没过多久，归元教教众全被他杀死。

    这还是苏叶第一次见游兆这副模样，从前这人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对姬月白的命令言听计从，令行禁止，即便姬月白递给他一把刀，让他捅自己，那人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

    今天竟然没有命令就擅自行动，实在大大出乎苏叶的意料。

    阙北斗摸了一把归元教教众的腰间，找到一串钥匙，把老房门打开，让被关押的村民出来。

    “有没有谁受重伤的，赶快出个声，我是大夫！”苏叶在山洞里大叫。

    “这里，大夫！求求您救救他！”女子奔出牢房，扑向被吊着的男子，凄然朝苏叶求救。

    游兆上前，两下砍断了男子受伤的镣铐，扛着人出了山洞。

    ……

    一众村民聚集在山外的空地上，粗略估计一下，大约有四百多人，苏叶猜测，其中恐怕不止他们途径留宿的村庄。

    游兆把男子放在平地上，苏叶上前检查，发现这人已经昏迷，身上发烫，已经在发热，伤口恐怕也已经感染。

    [系统，检查一下，有没有生命危险？]

    [破伤风。]

    苏叶倒吸一口凉气：[有药吗？]

    系统界面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口服破伤风，卡丽星域最新医药研究成果。所需积分：500。]

    苏叶看到这个价格差点就要吐血，感情系统是算计着他的账户余额来给他推送产品的吗？

    不过想想，这个任务奖励2000积分，即便扣掉500，也能赚1500，不亏。

    [就它吧。]

    苏叶佯装进在兜里拿金疮药，兑换了一瓶药拿出来，给那人喂了进去。

    “行了，喝了药后慢慢养伤就行了。”

    游兆又去检查了一遍监牢，没有发现遗漏的。

    “你们先起来吧，我们出去再说。来两个人抬他一下。”

    一群村民你搀扶我，我倚靠你，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跟着几人往外走。

    几百号人的动静之大，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又见跟着一起去的姚玉成没出来，早就有人去报信。

    众人没走多远，众人就见一个穿着长衫，头戴纶巾，书生模样的人负手朝众人走来。

    村民并不认识这人，只是对归元教里的人下意识的恐惧，所有人挤作一团，躲在苏叶几人的身后。

    那人仿佛没看到身后的人似的，笑着对五人拱手说道：“在下庾安，归元教长老，负责处理归元教内的事务。贵客远道而来，却被带去那种腌臜地方，实在是归元教的疏失，还请各位赏光，我已经备好的新衣，请各位沐浴洗漱，饭食随后就好，只希望诸位吃过饭后再走。”

    说着看了一眼四百多号人的村民：“这些人我也会妥善安置，等诸位离开时，定会一个不少地归还。”

    苏叶审视那人，颇觉得奇怪，倘若看到了屋子里归元教众的死状，不应该不知道姬月白的身份，早就该避之唯恐不及了，怎么会眼巴巴凑上来呢？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姬月白，我们要去吗？”

    这名字刚一出口，那人脸上言笑晏晏的表情就僵了下来，连面无表情都维持不住，脸上肌肉抽搐。

    “姬……姬……姬……”

    “他是姬月白。”苏叶好心替他补充完整。

    那人双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苏叶摸摸下巴：“这人恐怕只是送来试探的炮灰，我怀疑这人不是那劳什子的长老，真长老没准早就跑路了。”

    姬月白看出了苏叶的小伎俩，好笑地弹了一下他的脑壳：“顽皮。”

    众人毫无阻碍地离开了归元教。

    ……

    一行人回到距离最近的鹿尾村。

    直到到达了村子里，一众村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获救了。

    本村的村民纷纷跑回自己家中，乍然见到屋子里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家家户户几乎都是如此，哭声传染了外头无家可归的村民，一时间村子内充满了悲惨的哭嚎声。

    苏叶叹了口气，等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让白唐找两个人来问话。

    姬月白见他这幅模样，幸灾乐祸：“说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不听。”

    苏叶睨他一眼，忽然笑了。

    这人说不让他管，却也没阻止他管，就是嘴上叫得厉害。

    姬月白见状，眉头一皱，不满地问：“你笑什么，本座很好笑吗？”

    苏叶摇摇头。那边白唐已经找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男青年，一个稍微年长的中年人。

    两人甫一到众人的面前，第一件事就是下跪磕头。

    苏叶和阙北斗赶紧把人扶起来。

    “多谢几位大侠，要不是诸位大侠，我们恐怕……恐怕……”说着说着，年长的人开始落泪。

    “叔，冷静一点。”苏叶递了块帕子给他。

    “那个什么归元教，到底是什么背景，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个教派。”阙北斗问道。

    “呵，什么归元教，就是山窝里的土匪帮！”青年怒斥，“不过我偶然听到监狱里的牢头谈起，教主姚玉成好像和武林中的一个大门派有点什么关系，好像是叫做霓——霓——什么阁？”青年冥思苦想。

    “霓光阁？”阙北斗问。

    “对对对！就是这个，霓光阁！姚玉成说他的叔叔是霓光阁的长老！”

    “这就怪了……”阙北斗思忖，“霓光阁在江湖上是出名的大门派，掌门寇向明为人刚直不阿，嫉恶如仇，使一支判官笔，素有玉面明判之称，对门下约束严厉，不会做出这种烧杀抢掠的事才对。——会不会是他在胡乱攀亲戚？”

    攀亲戚这事在武林中并不罕见，只因学武都讲究门第传承，野路子的小门小派想要站住脚跟，只能托庇于豪门大派，否则轻则吞并，重则灭门，面临的境况十分残酷。

    为此，小门派在立派之时，就会寻找一个足够大的门派，每年按时交纳供奉，请求大门派的庇佑。

    姬月白听完，“哈哈”大笑两声：“玉面明判？哈哈哈哈哈哈哈——”

    阙北斗皱眉：“怎么，姬庄主似乎有别的看法？”

    姬月白蓦地住口，面无表情看着他：“没有。有也不跟你说。”

    阙北斗：……太幼稚了。

    他不和姬月白计较，也不敢计较，又问两人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我们是前面十里外陈家村的人，我叫陈青。”年轻人说道，看一眼中年人，“他叫陈甘，甘叔。我们都是被这群盗匪掳去的。”

    “这个归元教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青摇头：“具体时日我不知道，我们的村子遭难是在一年前，快入夏的一个白天，忽然闯进来一大批归元教的人，手拿武器，见了老人就杀，壮年男女和孩童全都掳走，我的老娘就是……就是……”说着有些哽咽。

    “我的老爹老娘也是——”陈甘蓦地顿住，喉头哽咽了一下，“他们抓来男丁和女人，男丁卖作下人，女人卖去妓/院，要么卖给人做小妾，小男孩少得最快，小女孩就……就卖去……卖去妓/院……”说着又开始流泪。

    “老人因为费粮，又没什么力气，就被……就被……呜呜呜呜……”

    短短几段话，苏叶听得惊心动魄，冷汗直冒——人的恶，在归元教里面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

    “都触犯律法了，官府也不管吗？”他哑声问道。

    两人戚然摇头：“也有人去报官，但官府一听是江湖教派，立时就说管不了。”

    苏叶不是不明白，但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百姓无依无靠的惨状，又是另外一回事。

    陈甘感慨：“要是能住在大门派庇护的地方，就不会有这么大的灾难了。”说着又开始擦眼泪。

    如果姬月白真的能统领武林，境况会不会好一点？

    “小苏叶？”姬月白轻弹他眉心，“看着我发呆，好看吗？”

    苏叶摸了摸被弹到的地方，对阙北斗说：“我们得把人安置妥当，归元教那边，我担心会找人来报复。”

    “说得不错。”阙北斗赞同。把人救出来不算什么，就怕被事后那群人故技重施，到时候村民恐怕就不是被掳去，而是当场性命不保了吧。

    姬月白看两人苦思冥想，嗤笑一声：“去把那个归元教一把火燎了不就行，斩草除根。”

    苏叶皱眉：“你别忘了，那个姚玉成跟什么霓光阁的长老是叔侄关系，如果这么做，你不仅得把归元教灭除，你还得把霓光阁灭除，霓光阁中其他的人肯定也有至交和亲友，除非你能把整个武林的人杀光，这才叫做斩草除根。”

    姬月白咕哝：“全杀了也没什么不行的。”

    阙北斗想了想，问他们：“你们是想留在原来的村落，还是换个别的地方？”

    陈甘哀声说道：“我们哪里还有村落，都被那伙强盗一把火烧光了，我们都商量好了，让我们当牛做马都行，一切都听恩公的安排！”

    阙北斗点点头，对苏叶说：“我和无涯谷的人有些交情，不若让他们就去他们那里？——你们放心，无涯谷是悬壶济世的医谷，从谷主到弟子都性情宽厚仁慈，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下所有人都有了着落，两人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赶紧跪下来朝阙北斗连连磕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