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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侑的回忆(2)(真正的申屠...)

    “――你非走不可?申屠, 你就这么信任阿辰?”

    进入第三幅画面后,迎面就是乐陶的挑眉质问。

    烈日下,军营平静。

    周边的草木都被清理干净, 防止有敌人偷袭。简单的粗布帐篷一顶顶排布,间或一杆军旗插着, 海蓝色的布料迎风招展, 上头是两个大字:定宵。

    是晌午,军营里很安静。

    乐陶和申屠侑在营中走着,两人都被投出短短的影子。炎浪扭曲了空气,整个都是盛夏的气息。

    年轻俊美的副将跟在她身边, 笑叹一声,眉眼间含了一缕无奈。

    “阿辰虽然年轻一些, 却自幼随我习练兵法,实力不弱, 足够承担副将职责。”他从容答道,“将军这次返回都城,沿途直道基本修筑完毕,少数一些神鬼异族、七国乱贼, 想必不是将军对手。”

    乐陶“啧”了一声,面上现出得意之色:“你知道就好。算了,就算阿辰不顶用,我随便叫个亲兵也足够。”

    申屠侑笑道:“这话不能让阿辰听见,不然他又要闹小孩子脾气了。”

    “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乐陶不以为意, 又突然高高挑起一边眉毛, 露出怀疑之色, “申屠,你这么维护阿辰……难道传言是真的, 阿辰其实是你的私生子?”

    申屠侑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他面部肌肉明显绷紧,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可他偏偏非要维持那点笑意,整个神情就扭曲起来。

    “将军……”

    他正要说什么,乐陶哈哈大笑,跳起来重重拍了一下副将的肩:“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辰是小时候被你捡回来的,就像当初我捡了你一样。这挺不错,说明你充分学习了我的优良美德!”

    乐陶还打了个响指,快活之意溢于言表。

    他们又说了几句关于“阿辰”的话,还有相应的后续安排。

    听来听去,似乎都是正常的军营琐事。

    一切都显得异常真实,比先前两幅画面都真实……然而,这第三幅画面悔意最浓重,可除了悔意之外,隐约还像有别的什么东西存在。

    云乘月一边密切注意着两位主人公,同时也在四下观望,手里也没忘记掐紧另一人的手腕命脉……也就是真正的申屠侑。

    皮肉贴着骨架的男人,乖乖由她扣住手腕,一脸呆滞地跟在她身边。

    好吧,其实他的脸宛如风干腊肉,实在看不出呆滞不呆滞,唯有那空洞的眼眶,紧紧跟随着乐陶的影子。

    “乐陶……”

    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嘶哑中带着一丝尖锐:“乐……陶。”

    他另一只自由的手伸出去,试图触碰乐陶的身影,却只是碰了个空。他枯瘦的手指穿过她的影像,抓了一把空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呆呆地看着,眼眶下的血泪忽然更重了。

    云乘月忍了忍,终是无奈道:“好了好了别哭了,真正的乐陶在外面等你,如果你能赶紧把自己的执念之源交出来,我们就能出去见她了!”

    申屠侑却像并未听懂。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记忆中的乐陶,一遍又一遍用手去触碰她,又一遍遍地捞了个空。

    云乘月到底看不过去,强行将他拖过来。

    她叹气道:“别碰了。再碰,万一记忆崩了,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说不定你的执念之源也会跑掉。”

    申屠侑被她拖着,也没怎么挣扎,只是晃了晃脑袋,很是迷惘的模样。

    而在记忆的画面中,乐陶和申屠侑还在继续说话。他们不仅提到了“阿辰”,还一同忧虑起陛下――也就是薛无晦――的近况。

    “这次将军回京,是为了支持陛下关于岁星网的设想。朝堂艰险,将军务必小心。”年轻温润的副将显出忧虑之色,“待我处理完稻城之事,必定快马加鞭回京,想来应当只会晚上四五天……”

    乐陶不以为然:“你自去做你的事,我方才就开个玩笑!何况,现在天下尚未完全平定,陛下登基不久,那些人再蠢也该懂得大局吧?总不能因为我支持岁星网,就把我杀了!”

    “将军慎言!!”

    年轻的副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怒道:“这等诅咒之言,怎可加诸将军身上!”

    他声气一高,乐陶反而被吓了一跳。她愣了愣,讪讪道:“我就是这么一说……”

    副将严肃道:“那也不行。”

    顿了顿,他又试探着问:“将军,其实……我们大可不必现在就站出来,旗帜分明地支持陛下的主张。据我所知,岁星网耗费甚巨,在朝中阻力太大……”

    乐陶的神情也登时严肃起来。

    “说什么呢?申屠,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了。”她正色道,没了刚才的嬉笑怒骂之意,“……也说过,岁星网一事功在千秋。我们暂时将神鬼异族驱逐了出去,如果不趁势建立起坚固的防御工程,对方必定卷土重来,那天下人族如何自处?”

    “我们并肩战斗多年,难道不是为了让百姓们有个能安心生活的世界?”

    副将沉默了。

    他略垂下头,低声道:“将军说的是。将军的理想……从来都如此光辉灿烂、毫无瑕疵,可其实,我心里却……”

    他含糊地说了什么。

    乐陶皱眉:“申屠,你说什么?大点声!这忸忸怩怩的可不像你。”

    申屠侑却摇了摇头,重又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我是说,您果然受明光书院的那位影响,满心都是光明和正气。”

    乐陶的注意力立即便宜,颇有点兴奋道:“那是自然,她可是我半个老师!怎么,你也觉得我和她有些像?哎,我真是喜欢她!要是她是个男人,我必定将她抢回来当压寨夫人!”

    俊美温柔的副将,神色顿时僵硬。

    “将军,这,这却大可不必……”他有些结结巴巴起来,眼神中也带上了着急,“那一位同陛下的关系……况且,自从明光书院遭难,那位深受打击,现在深居简出,想来也不会喜欢定宵军里的热闹氛围……”

    “噗――”

    乐陶喷笑出来。

    娇小的女将军跳了起来,像一头敏捷的黑豹,哈哈大笑着给了副将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申屠,你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她亲昵地说,露出神神秘秘的情态,“对了,上次陛下不是说,要把你调离定宵军,让你独当一面,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申屠侑被她抱着,神色却更僵硬。不止是神态,他整个人大气不喘,每一分线条都相当僵硬,就差走成个同手同脚了。

    他有点支支吾吾:“确实,陛下的意思是……”

    乐陶却打断他:“你自己也答应了,是不是?你不想再给我当副将了。其实,以你的天资、实力,早就该独当一面,一直待在我身边,是屈才了。”

    她说得很平静,还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却让申屠侑着急起来。

    “我并无此意!我从未觉得在将军身边是屈才……”

    “好啦好啦。”

    乐陶却再一次打断他。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变得温暖柔软,声音也软和起来:“我是想说,过去我不考虑你的心意,是因为作为定宵军的首领,我不能公私不分。”

    “但是,如果对方是另一位将军,想来,儿女情长也并不妨事。”

    申屠侑足足呆了有好几息,再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他仍僵着不敢动,而后又眨了好几下眼。他的眼珠先是凝视着远方的军旗,然后慢慢、慢慢地挪动,一直到凝视着他的将军。

    “将军……”

    他声音放得很轻,然后顿了顿,才缓缓吐出。他简直是小心翼翼地、卑微地问:“将军,您真的知道……您在说什么?”

    乐陶回他一个大力拍肩。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

    副将望着她,呼吸放得更轻,目光却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动了动双手,一瞬间仿佛想要抬起双臂,也拥抱一下眼前的人。但终究,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注视着她的脸,微笑起来。

    “好,定不辜负将军期望。”

    “――定不辜负……”

    什么声音?

    云乘月猛地回头。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景象全都颤抖起来,世界摇摇欲坠,并且倏然扭曲。

    四周重重叠叠响起同样一句话。

    ――定不辜负……

    ――不辜负将军期望……

    ――不辜负……

    她后退一步,手中生机灵光大盛。旋即,她发现四周并没有伤害她的力量,然而当她试图走出记忆碎片时,却也被困在了这里。

    像有柔软的胶质物体,黏在了周围的空气里。

    云乘月掐住申屠侑手腕,肃声道:“你做了什么?!”

    干尸的脑袋晃了一下,脑后拖着的低马尾也晃了晃。他抬起头,用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捂住面上血泪的痕迹。

    “定不辜负将军期望……不辜负,不辜负……”

    他喃喃着,语速忽然越来越快。

    “不,不不不……”

    忽然,他枯瘦的手爪猛地往下一用力,顿时在脸上挠出深深痕迹!枯萎的皮肉伴随黑色的胶体,登时翻卷出来,又被血泪染红。

    云乘月掌中的手腕忽然烫得抓不住。

    一阵隐约的危险预兆袭来,她立即放开申屠侑的手腕,往后一跳。

    在她放手的同时,干尸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并且不断用力,深深地掐进去、再掐进去。

    “懦夫……懦夫懦夫懦夫……”

    他委顿在地,身体不断扭曲、抽搐,唯独双手死死用力,很快将自己的头颅掐得往一旁偏去。

    云乘月甚至听见了清晰的颈骨断裂、粉碎的“咔嚓”声。她当然不会痛,却一瞬间感同身受,不仅脖颈一凉。

    “申屠侑?”她试探着,“你怎么了?”

    申屠侑咽喉已碎,却还是不断呢喃。

    “懦夫……懦、懦夫……”

    每吐出一次,周围的空间就震荡一瞬。

    云乘月思索片刻,眼睛微亮,反手往旁边一抓。

    嗤――

    一枚暗红色的“悔”字被她挟在指间。

    她拈起来看了看,摇摇头,松开手,重新捞一次。

    嗤――

    又是“悔”。

    随着记忆碎片的不断摇落,一个又一个“悔”字被云乘月抓住,又被她接连捏碎。

    她站得笔直,近乎冷酷地凝视着地上挣扎的申屠侑。她记得,捏碎记忆中的书文也会对他造成损伤,可她现在没有关怀他的打算。

    直到……

    铛!

    就像锣鼓被敲响时发出的声响。当云乘月再次狠狠捏紧拳头,她的掌中已经包含了一枚漆黑的大字。

    这枚书文比之前的“悔”字更大、更重,跳动挣扎的力道也更大,但云乘月死死抓住,没有让它逃脱。

    同时,她让掌中的“生”字靠近过去,进一步压制黑色书文的气息。

    当生机灵光浸润上去的刹那,黑色书文一颤,再次徒劳挣扎几下,终究是驯服了。

    刹那间,四周记忆的动荡平息了。

    不仅是记忆,地上挣扎的干尸也终于松开了双手。他整个脖子都被自己掐断,以一种奇特的角度扭曲向一边。仅剩的一点皮肉粘连的部分,拖动他枯萎的头颅,一点点偏向云乘月。

    “懦夫。”

    干尸口中清晰地吐出这个词。但这一回,他的声音不再嘶哑难听,而更接近记忆碎片中那位青年副将的声音。

    云乘月盯着他,没好气道:“你才懦夫,别冲我说。”

    她这才松开手。

    躺在她手心的,是一枚……大篆的“懦”字?

    懦,懦夫的懦?

    云乘月心念一动:“这才是你的执念之源?不是后悔,而是懦弱?”

    干尸死死盯着她。

    下一刻,他化为一缕黑色烟雾,消散在紫黑色的混沌中。

    一束黑光从混沌深处射出,照在云乘月掌上。它谨慎地避开了白色的生机灵光,巧妙地和那枚“懦”字相联系。

    与黑光连上的刹那,“懦”字跳动几下,横平竖直的线条立即庄严许多,却又断续相连,仿佛气若游丝、苟延残喘的病人,在表面的伟岸之下,藏着一颗虚浮卑怯的心。

    云乘月打量片刻这枚截然不同的文字,不禁心生感慨。

    “怎么?你还非要重新写一遍?”她柔声轻叹,又似笑非笑,“懦弱也要懦弱得生动活泼,是这个意思么?”

    联系远处的黑光,倏然一颤。

    片刻后,一道声音传来。虽然带着魂魄特有的空洞飘渺,这声音却还是足够申屠侑。

    “――天生道文的持有者,请进来吧。”

    他的声音低沉,也很疲惫。

    “我恐怕没有力气再迎出来。”

    云乘月迈开步伐,顺着黑光指向的方向走去。

    紫黑色的雾气在消散。最后,这里成了一片漆黑的空间;四周隐隐有水流似的“滴答”声,仿佛一个潮湿的洞穴深处。

    “抱歉……”

    那个声音虚弱地说:“我死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鲤江水底,这里是改不了了,可能不大舒服,请您见谅。”

    云乘月挑起眉毛:“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尊重?”

    他叹了口气。

    “天生道文的持有者,便是天生飞仙……何况,姑娘身上有将军留下的气息,甚至有、有陛下的气息……”

    黑暗散开一些。

    在黑暗之中,坐着一位银甲将军。他左腿盘着、右腿收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则已经变成缥缈的黑雾,失去了本来的形状。

    他垂着头颅,此时勉力抬起,露出一张憔悴苍白、眉眼却还显得温柔的脸。

    正是申屠侑。

    他凝视着云乘月,眼神沉静。

    “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

    云乘月眨眨眼,忽然之间,她起了一点促狭之心。

    “实不相瞒,”她一本正经道,“我是你们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

    申屠侑:……

    申屠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