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学霸图鉴

南唐学霸图鉴 > 第三十八章:有聪明人

第三十八章:有聪明人

    也许素帛通过牺牲自尊的惨烈代价走到了离真相最近的地方,但世间绝不只有她一个聪明人。

    还有个别人士窥探到了个中玄机,寻到管祭酒那儿,旁敲侧击地问他,木鸢究竟同下雨有什么关系。

    蔡司业便是这种人的代表之一,打着宴请恩师的旗号问东问西,最后一脸不敢相信地惊叹:“煦和他们,居然还真鼓捣出了点名堂。”

    管祭酒高兴地喝着酒,笑得痛快:“怎么样,刮目相看了吧?”

    “瞧大人这话说的,学生原来也没有看不起。“蔡司业讪笑道,“只是……”

    “只是你当初没敢去戳破的那张纸,他们戳了。不光戳了个洞,还想把纸撕得粉碎。”管祭酒意兴正酣,借着酒意道。

    蔡司业沉寂已久的内心为之怦然一跳,表面却低着头,假装听不懂:“大人您许是喝多了吧,什么纸不纸的。书院里的纸张,学生可不敢怠慢,采买的都是泾县产的上好的熟宣,不容易撕破。”

    身为他的授业恩师,管祭酒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子不可谓不聪明,只是想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话说到这儿也就不再往深里点破,只敬了他一杯酒,道:“老夫还是代这些后辈们谢谢你,曾在书院里多加照拂。”

    蔡司业赶忙回敬:“不敢当不敢当,学生哪有照顾他们。是他们照顾学生,手下留情了。”

    二人又喝了一会儿,酒过三巡,蔡司业一粒一粒地夹着花生米,试探地问:“学生听说,陛下对这个格物司,可是大加赞赏,有想要收编到工部的意思。”

    见他明显话里有话,管祭酒直接问他究竟想说什么。

    蔡司业举杯停箸,半晌未动,沉吟道:“学生只是在想,这对于孩子们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功名利禄,他们原本就是不在意的,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到我这小作坊来。这一次成功,没见他们贪功,反倒是我得了不少虚名。”管祭酒喝着酒,表情无奈,“但是能不能得到认可,让世人接受他们的观念。老夫以为,他们还是在乎的。如今得到朝廷的肯定,至少也算迈出了重要一步。”

    他总不能说这一切早就在自己和皇上的运筹帷幄之中,用不着你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是陛下的亲近本身可未必是好事。”蔡司业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不过很快,他又笑道:“个中弯弯绕绕,学生也不太懂,只是信口胡说几句,酒后之言,大人莫要在意,莫要在意。”说完还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提醒管越,“不过若是大人又挡在他们前面,当了那出头鸟,哪天这国子祭酒的位置突然就变成了学生的囊中之物了,也未可说。”

    管祭酒朝他挑了挑眉:“就知道你早惦记着我这身官服。”

    “不敢不敢。”蔡司业忙低眉耷眼得恭恭敬敬。

    管祭酒倒是大手一挥,十分豪爽:“来,干了这杯。哪天老夫要是不坐这个位置了,官服定脱下来给你。”

    蔡司业跟着喝酒,笑而不语。

    尽管他不想说得太多,但内心的想法其实是与煦侍郎如出一辙的。

    在管祭酒看到的是积极的一面的同时,他们看到的全是风险。

    煦侍郎嘴上说过对于煦和在做的事全都不管不问,但还是把他叫去,父子二人关起门来密谈了一番。

    听完他的说法,煦侍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他道:“这番话,轻易不要说出口,尤其是驳斥天人感应,说没有什么超然于万物之上的神的意志的这部分。若有旁人问起,你只说,你是略施小计,催云生雨便罢。”

    煦和当然明白,在外头说“这世界上本没有神这种话”,不是被人当做疯子,就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不说就没事了吗?

    煦侍郎心里还是感到不安,打发他回去后,叫来了夫人,商量着让她带女儿回乡去探个亲。

    “许久没有去探望岳丈了。”他提议,“你不妨回去小住几日,也趁机带微儿去和邓林见一见,叙叙旧,商量一下他俩的婚事。”

    他的夫人也是出身名门,岳父如今正率军驻扎在北方边境,邓林则是夫人堂兄家的儿子,也在军中,与煦微自小便说了娃娃亲。二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过,但说来也有将近十年没见了。

    如今煦微已年满十六,可以婚配了,双方确实也该就婚事一同坐下来说道说道。

    可是她还没请媒人去过,觉得直接带煦微找上门去怕是不太好。

    “说是回去探望你父亲,应该不碍事。正好今夏南方酷暑,你也可以带着微儿去避避暑。我写一封信,到时候你带去,同岳丈岳母讲一下,公务繁忙,我与煦和实在抽不开身,就不回去了。”煦侍郎说着已经马不停蹄动笔写了起来。

    夫人看着他,觉得他表面平静,但落笔的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似是下了什么莫大的决心,便叹了口气,面露担忧之色,问他:“没事吧?”

    煦侍郎落笔未停,淡漠道:“能有什么事?”

    “好吧。”

    他说没事,那就是问不出什么了,夫人拿这个闷葫芦丈夫没有办法,只好应承道,“明日我就同微儿说说,让她收拾收拾。”

    煦侍郎应了一声:“好”,待她告退的时候又突然说了句,“要不今天晚上就告诉她,尽早启程吧。”

    夫人怔了怔,也叹着气应了。

    回头煦微听说了,怎么想怎么觉得事发突然,定同兄长脱不开干系。

    他做的事,凭什么连累她做缩头乌龟,还一路缩回北方去?煦微越想越不服气,径直找上门,在外头唤:“煦和,你出来。”

    分明是大夏天,可她直呼兄长的名字的时候,呼出的气里都是带着冰碴的。

    煦和打开门,见妹子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说来也怪,有人说男子容易长得像母亲,女子容易长得像父亲。而他们兄妹二人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反倒相互颇为相似。

    极其相似的一双稍有重睑的狭长凤眼,生在男子身上自是神光潋滟,郁郁生威,生在女子身上则为她的精致的面庞平添了几分英气。使她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颇为冷傲,总好像谁也看不起,谁都得罪过她似的,天然有种拒人千里的气质。而她又恰好继承了煦家的优良传统,向来就是少有表情,万年以不变应万变的性子。

    因此煦微尽管生气,也不会明显地叉腰瞪眼,只是笔挺地站着,利落地说:“我问你,你究竟想搞什么鬼?我只问你一句话,能不能让咱们这个家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煦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把门关上了。

    “……”煦微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早年没跟外祖父多学学拳脚深感后悔。

    而煦和不跟她说话,也不是故意要气她,只是从小到大都说不清楚,何必还要多费口舌呢?

    他太了解自己的妹妹了,跟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煦微从来不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听懂了也不在意,一转头,就只当他是在讲个故事。

    所以说什么说?

    但是奇怪的是他却肯同另一个姑娘畅所欲言,而那个人还是三清教的圣女。

    关于这一点,他对父亲隐瞒了下来。他自己也知道,本不该对她说那么多的。出于安全考虑,一开始就不应该说。

    也有可能是因为起初说过了,并没有招致什么祸患,开了个不好的头。后来发现她竟然还能为自己保守秘密,便愈发掉以轻心。

    理智告诉过他,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对三清教中的人,要彻底认清他们的虚伪。

    可是谁不愿意跟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多说两句呢?尤其是每当她用那双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看着那双眼眸里真诚流露出来的好奇与期盼,他就有点控制不住嘴,有一种想把她打醒,好好教育一番的冲动。

    从前也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巴巴地听他说话。

    那个人是许靖。

    想想都头疼。

    煦和摇了摇头,把许靖的那张脸从自己的思绪中赶出去,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心里有数。

    他的逻辑是这样的:照他的判断,素帛不会出卖他。而他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所以素帛不会出卖他的这件事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绝对正确。

    素帛拿着模型回到教中之后,面对国师的质询,非但没有检举他,还绞尽脑汁地替他想了一套说辞。

    “说是放了某种海珠研碎后制成的催生**的神药在里头。”素帛对国师解释,“以模仿蛟龙兴雨,吞云吐雾的过程。只是做成龙的样子不好飞上天,所以才做成了鸟型。”

    本来就一知半解,还得重新编排得合情合理,以一种与教义中的理论没有冲突的方式讲出来,这套说辞想得她头发都掉了两大把。怕不能蒙混过关,紧张得又掉了两大把。

    好在国师并未起疑,打开木鸢的腹部,也确实闻到了一丝海水的腥咸,便留下木鸢,打发她去了,还特地嘱咐道:“把衣服换回来,穿成这样不要在教中随意走动。”

    于是素帛回到住处,顾不上歇口气,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把道袍换了回来。

    在将罗裙收回箱底之前,她忍不住伸出素手细细摩挲着布料上的花纹,心想下一次再穿上它,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再回想一下今日许靖刚见到她的反应,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还是很有趣的。相比较而言,去年的清明,煦和第一次见她穿这一身的时候,真是非一般的冷静,不愧是大火烧到眉毛也不动如山的奇男子。

    至于薛谦……她这才想起来,今日一去,好像并未见到他,莫不是偷懒回家睡觉去了吧?看他们的小团体人不齐全,还真有点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