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和点点头，见她面色如此为难，指了指她拿着糖饼的手劝道：“那么难吃的话就别勉强了。”

    糖饼才不难吃，令人食不下咽的是你，素帛在心中为糖饼打抱不平一番，恨恨地将这一口咬了下去，咽到肚子里，回道：“还行。”

    二人呆立了一会儿，场面十分尴尬，素帛左右瞄着，发现他身边的姑娘不见了，便为了缓解尴尬没话找话，问道：“煦公子怎么一个人了？”

    煦和扬了扬手上拎着的一个纸包，解释煦微跟小姐们乘画舫游湖去了，托他去买些蜜饯带回家。

    素帛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人嫌弃地支开了。

    她也想尽快远离此人，但一时没想出来先行一步的借口，只得伪装出大方得体的笑意，缓缓往前挪步，企图等他先说告辞。没想到煦和非但没走，还跟了上来。

    二人相差一步的距离，一左一右地走着。糖饼是没法吃了，素帛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跟着自己是故意还是无心，终于忍不住开口提点道：“公子现在这是要去何处？蜜饯不是买完了吗，湖在另一边，天色不早了，还是速速去接令妹为好。”

    “不急。”煦和语气倒是很轻松，“我要去一趟瓷器铺，取点东西。”

    “哦，那挺好，顺路。”

    素帛只得干笑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望。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沉默，沿途遇到什么新鲜好玩的玩意，素帛也不好意思表现得过于兴奋，只淡淡地扫视两眼，尽力表现出一副“我只是来体察民情，关心一下百姓们清明祭祀活动进行得如何，并不想吃喝玩乐”的样子。

    良久，煦和再次关注到她手上的糖饼，道：“这个……”

    “你要吗？”素帛赶忙问，心想你要你早说啊，我告诉你在哪里买的，正好就不用一起走了。

    “不是。“煦和摇了摇头，“集市上的摊贩所卖的糖饼，与寻常家中的做法不同，烙制的时候为了味道更香，好招引顾客，使用的是猪油，圣女好像不应吃得。而且太甜了，容易胖，既然凉了还是丢了吧。”

    “……我……真是谢谢你了。”素帛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恨不能直接把饼糊他脸上

    煦和居然还回了句：“不必客气。”

    路漫长得没有尽头，素帛心累不已。她从来没有觉得江宁城是如此之大，这条街是如此之长。

    谁知祸不单行，今日倒霉透顶，二人走着走着，又巧遇了许靖。

    素帛离老远就看见他带着一对少男少女和两个拎东西的杂役，一边走一边指着沿路看见的各式花草，兴致勃勃地讲着这个叫什么名字，有何习性和特征，那个叫什么名字，二者有何区别云云。

    小少年看上去刚十岁出头，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颔首表示知道了，实际根本没听进去。

    少女则专注地听着，还仰起头，一脸仰慕地看着他，发自肺腑地称赞道：“长兄好厉害，懂得好多。”

    “那当然，你哥我的学问也就仅次与神童煦和了。”许靖说着，得意得眉飞色舞。

    多乖巧的妹子啊，素帛都要被感动哭了，当即扯住身边这位神童的袖子，加快步伐走远，以免招惹更多麻烦。

    煦和诧异地看向她的手，她还煞有其事地解释：“太拥挤了，摩肩接踵的，我怕跟你走散。”

    借口简直令人震惊，连一向不动如山的煦和都忍不住挑高了一下斜飞入鬓的眉梢。

    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素帛哭丧着脸，心想以后的清明一定要听皓君的话，老老实实地在教中待着，坚决不出来凑热闹了。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就听到身后就传来了许靖激动的呼唤声：“煦和！”

    煦和停下脚步，素帛脑中“嗡”地一响，赶忙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可没有想到还是被许靖闻着味儿认了出来，继续唤道：“圣……”

    素帛脚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立刻回身，笑着迎了上去，接道：“盛胭，盛胭。”

    许靖打量她一番，了然地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看得素帛心情复杂。

    好在，他的心思不在她身上，抽搐了一会儿便拉着煦和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煦和闻言眉头一蹙，摇了摇头。

    许靖也跟着叹气：“我也不顺利……”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素帛有点好奇他们在谈论的是什么事，但是二人却像有意回避她似的，说得十分语焉不详。这反倒令素帛更加感兴趣，也不想着先溜了，趁他们在路边说话，假意在旁边的字画摊驻足流连，实则侧耳偷听。

    许靖表示其实自己很想早点去，自从上次去了一次，一直惦记着，心里痒痒，奈何稍一试探，父亲果然特别反对，说他没出息，为了教训他还打了他一顿。说着，他伸出手来，给煦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素帛用余光瞄着，见他掌心一条赤红，触目惊心，像是用藤条抽的，再抽几下怕是就要皮开肉绽了。他的表情好像若无其事似的，素帛却暗暗咬了咬牙，觉得看着都能感受到疼。虽然她也一直认为许靖太皮，早晚会吃教训，但还想不通他究竟惦记着什么，竟能逼得自己的亲爹下如此狠手。这么大的人了，若是回书院教其他同学看到，多丢脸啊。

    煦和倒是没挨揍，但也表示觉得自己父亲十分固执，更难说得通。

    许靖便感叹也不好真的跟家里人闹掰，现在看来，只好先回书院，从长计议了，不知道薛谦那边是怎样状况。

    素帛听到这儿大概明白了，毫无疑问，他们三个人的小团体在策划什么事，但是遭到了家里人的严正反对，于是现在他们打算回到书院之后再重做打算。

    她拎着手上的一副画轴，若有所思。

    许靖平日听薛谦絮叨多了，对圣教中人还是有几分警觉的，说了一会儿话，见她还在附近，拉着煦和走远了些。

    这一举动令素帛更加确认，他们计划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可不想再给他们收拾一次烂摊子了，素帛皱了皱眉，心想为国为民为书院里所有人的安危和蔡司业的小心脏考虑，就算不是为了替国师监视煦和，她也应该想办法打探清楚。于是她决定糖饼也不吃了，先跟上去再说。

    然而就在她放下画轴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无巧不成书，摆摊的人竟然是宋芮。

    宋芮擅丹青，此来是想来赚点钱补贴生活费的，出于与素帛相仿的，不想被熟人认出来的心理，也略做了些伪装。再加上方才煦和和许靖在附近，他也一直低着头默默摆弄画卷，素帛这才迟迟没认出来。

    如今认出了，觉得孩子很是生活不易，她不由心里一软，把刚才掩饰用的那副画买了下来，还夹着嗓子，大大夸赞了一番画功。

    因为平日见的素帛都戴着面纱，穿着白衣，此番打扮不一样，还伪装了声音，宋芮并没有认出她来，但也感激不已，连连鞠躬，把画细心地包好，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么一耽搁，素帛也就找不到煦和和许靖二人了，又见天色已晚，耽误不得，只好先行回到教中。

    晚些时候，皓君来看她安全回来了没有，见她正捏着自己腮帮子上的一块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以为她在外头受了什么伤，赶忙上来关切。

    不料，素帛却目光幽幽地盯着她，问了句：“你说我胖吗？”

    “啊？”皓君被问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这下了趟山是受了什么刺激，硬着头皮宽慰道：“不胖，谁脸上一捏不都是肉吗？”

    说着，她也学着素帛的样子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而并没有捏起来什么，一时无言以对。

    素帛懊恼地挠了挠头，寻思以后还是少吃点点心，学着师兄和皓君一天只吃两顿还清淡饮食只吃五谷和菜叶的好。但是那样人生的乐趣不就大打折扣了吗？她想着想着，不由得趴在桌上，哀怨了一会儿。

    等到皓君要走了，她才爬起来道：“去年没买到的那个胭脂，我买回来了，还特地给你带了一盒，你记得带上。”

    皓君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两个绘有牡丹花图案的圆形漆盒，内心稍稍激动了一下，几欲上前，犹豫一番，却又觉不妥，将心底想要占有它们的**压制了回去，摇头道：“我就算了，用不上。”

    “你当时明明也要去买来着。”素帛抬眸看向她，一脸惊讶。

    皓君平静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说想要。”

    这个小姐妹啊，虽然有时候爱钻牛角尖，外加古板了些，但是对旁的人就不说了，对她是真的好，总是像姐姐一样护着她，关心她，纵容她的任性。素帛突然有些感动，起身上前，抱了抱皓君。

    皓君大感意外，一时不知所措，只听素帛道：“等回了书院，我可能还要去做一些你觉得危险的事。但是你放心，我自己会多加小心，不会让你担心的。”

    想来是跟国师的安排有关，但是当真只是如此吗？皓君也不明白，叹了口气，道：“你好自为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