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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雁塔

    一只觅食归来的云雀从坍塌的山崖上俯冲而下,心急如焚地搜寻着那只大概已经随着落石粉身碎骨的鸟巢和那些尚且无毛的雏鸟。

    忽然,眼神敏锐的它发现山谷里一堆凌乱的落石旁,有一个碗状的棕色物体正倒扣在地上,不由心上一凛,立马振翅飞了过去。它叼起这个神似自己的小窝的物体,满心期待着下面会出现雏鸟的身影,但出现在眼前却是一只惊恐万分的灰毛松鼠,松鼠一见到云雀,「吱——」了一声,拔腿就跑,云雀见状瞬间炸了毛,认定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就是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于是玩命似的扑棱双翅追了上去。松鼠这下更害怕了,内心无比崩溃,想到自己今天先是被一个不明物体困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老半天,好不容易出来却又遇到一个扁毛畜生发了疯似的追扑自己,当下吱也不敢吱了,只顾埋头疯狂逃窜……

    花甲这时终于醒了过来,脸上满是松鼠留下的淡淡的爪印,身边还有一个刚刚被那只云雀翻了个身的棕色贝雷帽。他试图坐起身来,但是身体各处都疼痛难当。躺在地上蓄力了片刻,他咬咬牙坐了起来,身上的碎石纷纷散落。

    “我似乎还没死啊……”花甲头疼起来,伸手敲了敲额头,却像过电般猛地缩回了手,“咝——疼疼疼,呋——,头皮也蹭破了啊。”也不知是被这新颖的疼痛刺激到了,还是心疼自己倾倒众生的相还没等到倾倒众生就已经破了,花甲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扫视了一眼身边的废墟,接着抬头看着已经不复存在的崖头,一股怒意涌上心间,仰天长啸一声:“豆腐渣工程害死人啊——!!!”

    在问候了施工方全家之后,花甲踉跄着站了起来,因为他想起来,陪着自己来观云台的还有父亲和妹妹,如果他们也一起从上面掉下来的话,现在的处境可未必会比自己好,得赶紧找到他们!他摸了摸口袋,手机还在,掏出来之后果然已经无法开机了,花甲是一个倔强的家伙,明知道这是作者的套路却总还想着钻点空子。

    “好狠,呼叫救援的机会都不给啊——算了,我自己来吧。”

    山崖不是很高,因此这座山崖上的“观云台”——也就是花甲所说的豆腐渣工程,崩塌下来的碎石也比较集中,花甲找了根结实的枝条,就跑到了废墟的边缘打算动手,他捋起袖口,往手心“呸”了一口,念念有词:“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这些石头先动的手——”刚说完他又甩甩头,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由于下落距离过长,山谷也相当广阔,因而大部分石块都近乎平铺在地面上,堆在一起可能埋着人的地方并不多,在进行了一些微小的清理之后,一只洁白的手臂从三块石板构成的狭小空间里露了出来!

    “舞见!”似乎是妹妹的手臂,花甲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撑起石板,想将里面的人拖出来一些。然而已经体力透支的花甲并不能一下子把人从里面拖出来,一方面因为石板的重量,他只能撑起一小会儿,另一方面顾及里面人的安全,要是不小心刮到哪儿就不好了。

    “你还活着吗?”花甲焦急的问,他觉得埋着的应该是他的妹妹。。

    里面微弱的应答了一声,“嗯。”

    花甲一听,是个厚重的男声,于是红了红脸,赶紧改口,“爸!”

    “爸你别急,我这就救你出来,你注意护着点头。”花甲攒攒力气,又把人拖出来一些。

    “对了,爸,舞见也在里面吗?”花甲又问。但是里面的人并没有回答,想来应该是伤的不轻,都没什么力气说话了。算了,能救一个就先救一个,花甲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并不会花太多时间在无谓的伤感和焦急上,当下也不打话,一心一意把父亲往外面拖。

    过了许久,天色已暗,花甲也终于把人拖出来,背到了一处平缓的草地上。如果不是经历无妄之灾,这山谷倒是个风景优美的好地方,不远的山谷中央有清凉的溪流缓缓淌过,花甲跑去掬了点水,回到草地上给父亲洗了把脸,“伤得重吗?爸?”,花甲只在对方身上发现一些轻微的擦伤,但不排除有内伤,于是问道。

    “咳咳,”那人也缓了过来,看了看花甲,露出一丝惊喜,“洛行秋,你怎么回来了?”花甲一听有些发懵,接着初月的光芒仔细打量了一下被自救出来的人,脸瞬间就黑了:“喂,大叔——你谁啊?”

    因为仔细一瞧之后,花甲惊觉,这人既不是自己可爱的妹妹花舞见,也不是自己的老爸花城啊!眼前是一个体型健硕的汉子,五官长得很喜庆,皮肤白净,尤其是双臂,白得和舞见一样,头发根根直立,像松针一样扎在头上,甚是茂密。衣服明显是制服,但却是很古怪的款式,衣服和裤子都有很多块状的气泡,形容起来就像用来保护手机的某种泡沫壳,从未见过。花甲心想,自己花了半天工夫,竟然救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坑爹呢这是!你不是我父亲你早点吱一声啊,你吱了我就不去救你了啊——咳咳,这种事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人都救出来了,花甲只能一脸无奈。

    对方闻言,觉得花甲在开玩笑,伸手示意花甲拉自己起来,被花甲一脸严肃地伸手拍掉。那人愣了愣,一脸可惜:“哎哎,我说——你不会是被石头砸失忆了吧?那可糟糕了啊,你要是失忆了,[雁塔]的那几个丫头片子还不得哭死啊,到时候知道知道是和我一起出任务落下的毛病,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哎哎——我说洛队,你要去哪?等等我啊,我腿好像折了。”

    说话间花甲已经走出去老远,他可没时间继续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闲扯,如果舞见和父亲有什么不测,一定要把这家伙再埋回石头里去不可。

    “哎——你慢点儿,等等我,”后面的人确实伤得比花甲要重,快走了几步已经开始微微喘气,“洛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那对父女还没事了吧?已经送到医院了?”

    花甲听到这里,突然折返回来一把攥住这人的领口,质问道:“什么父女?长什么样子?被谁送走的?!快说!”

    “哎哟,你轻点儿——”虽然是伤者,那人手腕的力量却出奇的大,毫不费力地掰开了花甲的手,“你想勒死我啊你!你还问我,那两个人不是你送走的吗?那个中年男人骨折了,还是你给背着的,你不是说要带他俩到最近的公路上叫车去医院吗,让我留这儿通知[雁塔]来着。哎哎,你可不知道啊,你刚走没多一会儿,这山头上剩下一半儿的观云台二次坍塌了,要不是我身手敏捷找到几块石板躲着,你回来就只能见鬼了······”

    那人说着用手在花甲眼前挥了挥,他见花甲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以为花甲在发呆。

    “去去去——这么说,你也是从观云台上掉下来的?”花甲又问。

    “废话,台子不就我俩炸掉的吗,这是这次的任务啊。你不会连这都不记得了吧,队长?”

    “你说什么?”花甲一惊,“炸观云台?这里面还有游客你就炸观云——”说到一半,花甲忽然收住了,心想不好,面前这家伙要说的是真的,那他十有**是****吧?虽然这个****脑子有点不好使,一直把我当成什么队长,大概我和那个什么队长长得很像,但要是我这会儿给他捅破喽——会被杀的吧?虽然是个伤员,但明显力气比我大很多,而且保不准有什么武器在手,打起来也许会吃亏,要是脸再划伤就更加不值了,以后还怎么面对妹妹···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不趁他不注意开溜?找个什么借口好呢,说要去方便?嗯——好主意,说干就干,花甲觉得自己是个果断的人。

    “那个——”花甲拖了一个长音。

    糟糕!这货叫什么啊?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都啊!直接喊‘喂’很可疑吧?但我已经用‘那个’开口了啊,就这么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不行!我得说点什么。

    “小李啊。”口胡之后,花甲有一股想抽自己的**。

    “嗯?队长你说。”那人很自然地接过了话。

    花甲快要崩溃了,你居然真的姓李啊!

    “额,小李啊,你说被我送医院的那对父女,他们长什么样子啊?”花甲有点紧张。

    “洛队你没注意看吗?就那先生,一身马褂那个,浓眉大眼,长得像上个世纪的老明星似的,还有那丫头,扎着俩丸子头,挺可爱一姑娘。”

    花甲一听放心了,他俩应该没事,又一想不对!****的队长,那肯定也是个****!他给送医院那能是啥好医院?十有**也是个恐怖医院——完了。心有戚戚,面色如瘫。

    被贴上标签的****,小李同志有些不解,看着花甲风云变换的脸色,问道:“队长,你怎么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不舒服?”

    “啊?”花甲愣了愣,“···我没事。”

    “天也不早了,我们回雁塔吧,还得交任务呢。”小李提醒道,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一边嘴里还咕哝着,“今儿差点炸死两个平民,这事儿要是报上去少不了又是一顿批,队长你要是不那么死板就好了,守备官那么信任你,你什么都不说他也不会怀疑的其实······”

    花甲刚听到“回雁塔”这三个字,大脑就当机了,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心想,我判断的没错!听听!雁塔!雁塔是什么地方?从来没听过!这附近的风景名胜我都熟的很,根本就没有雁塔这个地方!雁塔肯定是个代号!差不离就是在说匪窝了,要是跟他回去就完了,想我花甲这小半生——虽然说才十七岁,还没等到名扬天下,也还没能驰骋疆场,就偷空儿怂恿着父亲和妹妹到边境旅游了一趟,结果就要葬身匪窝了吗。父亲,舞见,对不起,早知道我们应该跟团来的,边境果然危险,匪盗横行啊,要是跟团就好了,跟团就算死也能拉上一大帮子垫背的,热热闹闹的······

    花甲已经迷糊了,不注意瞥见小李还在从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于是问道:“你在找什么?”

    “手机啊,”小李好像终于摸到了袋子里的手机,但似乎是被袋中出挑的丝线钩住了,正在吃力的往外面拽,“通讯器挂在肩膀上的,已经摔坏了,但愿手机能用吧,要不然联系不上雁塔我们只能去路上拦车了,天这么晚附近那条公路也拦不到什么车了,哎?对了,队长,你的手机还有用吗?”

    天哪!他还想劫道!拦车吗?我要是和他一起去拦车会怎么样?我要告诉司机我和他不是一伙的,然后联合司机干翻他吗?但这样被劫道的司机根本不会相信的吧?搞不好到最后还被他给揍了。

    “队长?”小李推了推又开始失神的花甲,“队长你精神有点不大好啊。”

    “嗯——啊?还好、还好。”

    “那我联系雁塔了啊。”

    “好。”花甲应承着,紧张的注视着小李手中的电话,心中默念:打不通,打不通,打不通——

    “喂——”通话声打破了花甲的幻想,“仇汀吗?哎,我是李纹,跟你说个事儿啊,你别告诉守备官。我啊,和洛队出任务,这不,遇上点儿麻烦,直到现在才完成,这会儿路上没车回不去了——啊?我俩的车,哦,那车被几个劫道儿的把车胎给扎破了,你能不能来啊?”

    花甲在一旁听着,心中骂道:明明是你想劫道吧!有个鬼的人扎你车胎啊,你的车在哪儿啊?!

    那边通话还在继续,“你说洛队啊,洛队在我边上呢,你等一下,我把手机给他。”李纹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把手机递给花甲,而是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洛队不肯接······”

    李纹觉得洛行秋一向冷淡,就算把手机递给他他也不会说什么体面话,干脆就省了。

    “嗯,好,那半个小时后见,地点在观云台下面的白谷,对,那儿只有一条公路,我们走到公路上等你。”说完李纹挂掉了电话,给花甲摆了一个大功告成的手势,兴奋地对花甲说:“她答应过来接我们,这下就能瞒过守备官了。洛队,这次你可不要又把我卖了啊,我知道你不会撒谎,这样,到时候我给你想一套说辞,你背一背,差不多就能糊弄过去了,守备官不会怀疑你的。仇汀那边——那丫头一听到是过来接你,整个声音都兴奋了,她肯定也不会说的。”

    花甲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跑是没法跑了,天色已晚,这山谷偏僻,身边还有个二愣子土匪。

    “得了,我们去路边上候着吧。”

    花甲双手背到脑后,跟着李纹往不远处的公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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